十 坐拥繁华竞逐
第二日清晨,林绮到明德门候见,才辰时一刻,就己经先有两个人跪在那里。林绮见一个是翰林院的编修徐闻,另一个不认得,套着崭新的一等轻车都尉服色,年纪只比林绪略大一些,跪在寒风里,一脸肃穆,身子微微发抖,才要上前,就见潘智和从值房里迎了出来,笑道:“晋王爷,今个您来得不巧,皇上去礼佛了,再有半个时辰才能下来呢!要不,您先在这屋里暖和暖和?咱家今天刚让猴崽子们把今年的雨前沏上,您不赏这个脸?”
林绮微微一笑:“公公好不容易舍得拿些好茶叶出来,我怎么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可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两位大人也在这里,你怎么也不请上他们,就那么舍不得?”
潘智和也是一笑,只脸略略一红:“咱家面薄,请不动两位菩萨。”
“那你看着我替你请。”林绮见二人一脸正色,心底明白,哈哈一笑上前道:“徐大人,请吧。”说着把他搀起来,不待他开口便道:“现下天寒地冻,徐大人虽是忠心可嘉,但冻坏了身子,传出去,岂不是有伤皇上的爱贤之名?”又对林经道:“还不帮我扶一把?”
徐闻还待推辞,可一则林绮说得入理,二则自己己经冻得僵木,也怕召见时君前失仪,便半推半就,进了值房。林经一进门就觉暖气扑面,周身一畅,看着这屋里颇为洁净,在一角座着个茶炉,两个眉目清秀的小内侍正在看火,见他们进来,忙拿了茶具,一人一杯捧到面前。
林经喝了一口觉着滋味鲜浓,和往日在茶楼里喝的有天壤之别,才对潘智和笑笑,就听林绮笑道:“几日不见,你这几个小猢狲手艺比得上沈家了——”
潘智和也笑,道:“论茶道,咱家哪里比得上吏部的沈大人?”又对徐闻笑道:“不知徐大人和四爷觉着如何?”
林经忙欠身道:“公公的茶,自然是好。”徐闻略略皱眉,半天才说了个“好”字。
林绮又说了几句闲话,只见一个小内侍跑过来,潘智和出去一趟,回来笑道:“皇上下来了,正在清和殿,传三位爷呢。”
徐闻立起身,整整衣服,便向外走。林经对着潘智和一笑,也出了门。林绮细细把手里茶品了,笑道:“公公今天这茶当真泡出味来了——”放了茶盏,也缓步出门,只他出门前,却突然回了身,对潘智和笑道:“那人是个寒门书生,又在翰林院呆得久了,有些痰气,公公别理他就是。”
潘智和也是一笑:“皇上如今对这种人可是赏识的很哪,只怕他一进去,不是太子太傅便是学差,咱家怎么敢惹,就是有气,也得看着爷的面子不是?”
林绮一笑点头,挑帘而出,见徐闻二人走得远了,忙赶上去,三人一起沿着长街进了清和殿。林御刚刚礼佛出来,也不曾更衣,一身便装,正立在屏风前赏画,听得声音头也不抬道:“免礼。”
林绮林经听了便起身,只徐闻却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才起身肃立。
林御听得声音,回头一看,微微一笑,负手行到锦榻前坐下,才道:“你是嘉佑四年的探花吧?分了翰林院,十年才到编修,也实在难为你。”他见徐闻脸涨得通红,抬手道:“朕也知道,你才华是有的,只是太过刚直,此次文华殿策论,便可见一斑,朕到现在即位近二十年,年年比试,只有这一次的魁首是名副其实啊。”
徐闻眼里泛上泪来,又跪倒叩头道:“得陛下此言,臣必定兢兢业业,不敢有失。”
林御一笑,道:“你人品才华都是好的,朕放心,太子年轻,正需要像你这么个人去匡正得失——原来的太子少傅苏定一昨天晚上报了病休,朕补升你做太子少傅,明天就到东宫去当值吧。”
他眼见着徐闻谢恩,又笑着对林经道:“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拘束,叫你来也没别的话,朕本来打算让你做个侍卫,太子昨天和朕提起你的时候,意思十分爱惜,朕想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起也比在朕跟前松快些,就给你个东宫侍读吧,进上直卫,领中书省行走,昨天赏的轻车都尉,晋为轻骑都尉,轻车都尉的衔给你弟弟——你家境差,多领几个衔,户部和光禄寺也好周济些。”
林经身子一颤,跪下谢恩,眼圈竟也红了。
等二人退出,林御方从榻上起身,指着屏风对林绮笑道:“这是这次文华殿呈上来的书画,朕看比前几年都强的多。绩儿的工笔花鸟是好的,只略略小气,缃儿的水墨也好,就是太粗了经不得琢磨。倒是这一幅——”他微微一笑,“经儿画的好,笔力风骨都有,纵儿题的也好,虽简单,却真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都是经儿画的好,七弟不懂事,擅自污人画卷,侄儿已经教训过她了。”
林御哈哈大笑,在殿里来回踱了几步道:“你这孩子做事老成稳重,朕很赏识,可也太过小心了!纵儿虽有些意气浮躁,朕倒是看她聪敏机变,是个可造之材,你也别把她拘的太紧。朕往常听人说纵儿绪儿在楚京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自己伯父身边,就唯唯诺诺,束手束脚,不是生分了么?听说绪儿弓马骑射是好的,冬狩的时候,你把他也一并带上。”
林绮含笑答应,又道:“纵儿绪儿二人是太放纵了些,也因我和三伯父太过娇惯,京里不比外省,万人仰望,不管束严些,怕惹出事来,污了皇伯父的脸面。”
“我看着纵儿不是不知礼,况且你在她身边,朕信得及。”林御略一沉吟,“绶儿性子温和,就是太过文弱,你让绪儿和他多亲近些,彼此都磨磨性子,取长补短,也就是了,他以前不就是东宫侍读么?”
林绮替林绪谢了恩,告辞出来。林御见他退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才道:“服侍朕更衣,传右相王庭赞,中书行走柳倾斛,礼部尚书翟文秀,礼部侍郎萧伯侯。”
等这几个人把冬狩的各项安排一一向林御禀报完毕,己经过了午时。萧伯侯从宫里退出来,径直便向靖安坊来。轿子穿过三条窄街,在一扇朱门前停住,萧伯侯下了轿,到了东角门,几个看门的正在玩叶子牌,年轻的听见声音头也不抬道:“不是说了么?相爷身子不舒坦,这几天闭门谢——”
“二爷!”年长的一抬头,忙丢了牌起身叩头。“您怎么——”
“怎么,三叔闭门谢客,连我都拒?张头儿,你这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不怕你们府上那个冷管家了?”
“小的,小的们一时无聊手痒,玩上几把,不想就怠慢了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爷可得多担待着,要不——”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这点脾性?我只不说就是。”萧伯侯哈哈一笑,便向里走。张头儿一路陪着笑把他一直送到二门口,见管家萧忠过来,才退到一边不言语。
萧忠却是不苟言笑,上前行了礼,淡淡道:“老爷吩咐了,让爷来了就到书房。”说着便引路。萧伯侯也就敛了笑意,必恭必敬跟在后面。
此时萧逸正一手拿着份军报一手比着秦州地图端详,见他进来,也不理会。
萧伯侯先行了个礼,才起身道:“今年冬狩比往年改了两项,一是行猎和阅兵改由太子代天子行事,皇上留在行在,二是今年特旨,年满十六的闲散宗室,虽未封爵,也须参加。”
萧逸听得微微一笑,道:“今年楚王世子位次列在第几?”
“第四,原是第七,皇上特地改在太子之下——今年皇上对楚王府,可是格外的开恩哪。”
萧逸哈哈大笑:“老二,你以为这君恩是这么好受的?只怕到时候那小世子要如坐针毡啊!”
他到案前在军报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萧忠道:“你把它和其他奏章一起,交给齐先生誊清了,送到兵部。”然后才坐下喝了口茶道:“这几日我闭门谢客,一直不曾看到那小世子的模样,皇上不是把策论和书画都传出来看了么,右相和其他人什么口气?六部里都怎么说?”
“没什么话,这次楚王世子不是交了两份白卷么?现在宫里宫外都和皇上一个口气,小时了了,大时未必佳,虽是聪明,太过浮躁。”
“你自己呢?”
“侄儿忙着筹备冬狩,无暇分心,想来,想来众口一词,必定是对的。”
萧逸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三叔为什么连那么荒唐的老四都放了外任,却把你只放在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郎?伯侯,你和三叔说实话,你怨不怨?”
“侄儿不敢。”萧伯侯身子一凛,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四弟面上荒唐,心底自有分寸,侄儿远不及他。”
“无论你这话是真是假,却也说对了一半。你和老四都是表里不一,老四外粗内细,你却是外谦内骄!”萧逸冷冷一笑,“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仗着我的势,趾高气扬,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么?”
他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又道:“我为什么硬让你兼一个东宫侍读的职位?你贪图在六部里人人让着你,捧着你,以为东宫那里没什么想头,十天半月也不去一趟——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冬狩,你以为得了这差使,把这宫里就一眼看清了?这不过是个面,平时那些你瞧不上眼的鸡毛蒜皮才是里,没有里,哪有面?!”
他见萧伯侯一味叩头,略略平了气,道:“皇上为什么把苏定一免了职,为什么把那个徐闻,林经派到东宫去,你明白么?”
“苏定一污了《皇极全舆图》,犯了大不敬之罪,调那两个人,自然为的是给太子添个臂膀。”
“那把林绪也调进去呢?难道是为了让楚王也在东宫有个照应?!”
“这——”
萧逸见萧伯侯半是忧惧半是羞愧,气消了些,道:“起来坐着吧。”待他坐定,便道,“皇上这一年来为什么事事把太子放在身边?就是因为他身体渐差,怕天年不永。先调了新近的文武进士,几个中书舍人,又把徐闻林经这样的人调进东宫,就是为了给太子建个班底,自己有个万一,太子对国政也不至于无从着手。”他喝了口茶,道:“皇上想让晋王自立门户,分楚王的势,才把林绪也送进东宫,一方面笼络,一方面也是防着晋王。说白了,现在朝廷上的争,不过是一朝一夕立竿见影,而东宫里的争,一胜一负就是今后几年几十年啊。”
萧伯侯连连点头,道:“侄儿知道了,侄儿明日便去给太子请安侍读。”
“这才对。”萧逸脸上神色和缓,又叹道:“这京城,向来是楚王的忌讳,可这次觐见,他竟不能成行,不得不把还不曾经事的世子送进京来,看来他自己身子也不济事了,想起旧年在军中,我们连天连夜的奔袭突厥,三天三夜不合眼仍是精神抖擞,提笔军报奏章立就——实在是岁月不饶人啊。”
“那不是正好应了三叔的愿?”
萧逸略一皱眉,又叹了一声,才道:“我知道你傲性,又仗着自己聪明,逢谁都有三分看不起。我如今只给你立一条,碰见晋王,要小心恭谨;碰见楚王世子,要万分小心恭谨,记得住么?”
“这——”萧伯侯也一皱眉,“泾州赈粮一案,晋王名扬天下,连蒋守闻那么伶俐的人,在泾州也步步小心,我自然要仔细应付,可楚王世子,才十五岁,少不更事——”
“你别忘了,当今的晋王,也是楚王调教出来的!”萧逸沉了脸道,“你还记得当年的楚王世子么?风采照人,锋芒毕露,连从不敢多说一句话的魏王都在皇上面前夸了一句——‘真乃我大齐的千里驹’!你真以为楚王这些年,诗酒自娱,什么都不顾?他不顾朝廷,不顾楚京,难道连自己的子孙都不顾?别的不说,你见过那林纵,觉得她气度如何?”
“这——”萧伯侯略一犹豫,“自然不同凡响。但侄儿想,她自幼养尊处优,又是个女子,自然皮相好些——”
“观人相貌,就知三分性情。这几天,有几十个官私下拜望我,提起她,都说不愧是龙子凤孙,气度不凡。你若还记得起那林绡的模样气度,就该知她不是寻常的绣花枕头!再说这文华殿比试,第一场她确是交了白卷,第二场,她借着打抱不平,一则显了自己能耐,压那些骄横子弟的气焰,二是笼络那些破落宗室子弟,三则给太子一个交待,免得他觉着自己不识抬举,这么一番心机,连皇上都心惊之下把《皇极全舆图》搬出来试探,你就一句事忙,无暇细想?把这事放在一边,你看她进京不过六天,与太子相交不过五日,太子就肯为她掩了《皇极全舆图》上的楚王题字,就该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物!你看她在昭乾殿上的说辞,是何等敏捷机变,之后皇上褒奖,她在光禄寺宴上又是何等谦和谨慎,猝然临变,不惊不惧,临时加恩,不喜反警,我看你历练了这么久也未必赶得及,且皇上对她竟还不曾起铲除之心,这样的人,你只给了少不更事四个字——伯侯啊,你这考语是不是太苛了?!”
萧伯侯恍然明白,看着萧逸,手里捏着茶盏,只觉背后竟是一阵冷汗。
他从书房告退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一个书生迎面而来,三十多岁,白净面皮,一双细目总是半开半闭,仿佛眯着一般,身后小厮手里还抱着个文书匣子——正是萧逸的头号幕僚齐玄。
萧伯侯忙上前笑道:“我府里新得了本好棋谱,先生什么时候得闲,去瞧一眼?”
齐玄也是哈哈一笑,一指匣子道:“二爷当真清雅,奈何齐某俗务缠身,只好望棋谱而兴叹矣!”
“那还不容易,我明儿就打发人送过来。”萧伯侯轻咳一声,道,“这一阵子我忙冬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周围的人也顾不过来,多有失礼,您帮我带句话,若有谁瞧着我不顺,只管直接到我府里说我的不是,我必定受教承情,三叔这会儿也忙,没得拿这些小事烦他老人家的心。”
“这一次,倒不是谁在相爷面前说了什么,”齐玄眼睛眯成一条缝,“昨天军报,寇安国在凉州实行屯田,颇见成效,皇上己经下旨嘉奖,相爷心里自然有些不快。”
这寇安国乃是楚王旧部,如今官居凉州节度使——萧伯侯闻言也是一皱眉,却听齐玄又道,“再告诉二爷一句话,昨天四爷来信,他三年任满,吏部评了卓异,过了冬狩,也要进京述职了。”
萧伯侯眉头锁得更紧,良久叹了一声,便告辞了向外来,却不从正门出,到东角门又和张头儿说了几句闲话,赏了他些散碎银子,才坐轿回府。
第二日,腊月十六,正是户部给京官发冰炭敬的日子,林纵被林绮带到户部支应了一整天,近黄昏时候才回府,一进门就见林绪悠哉游哉坐在座上和沈安时一起品茶,一怔道:“三哥不是进了东宫陪读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徐翰林讲什么不好,偏偏讲《礼记》,那是人能听的么?我借着要考六艺的名头,早早就溜回来了。”林绪见林绮脸色沉了下来,忙又道,“今天有件稀罕事——礼部的那个侍郎萧伯侯今天竟也到东宫去了,难不成萧家把主意也打到太子身上了?”
林绮略一皱眉,稍稍一想,眉宇便又舒展开来,道:“此人虽有三分聪明,却轻率浮躁,若萧逸有此意,断不会只用此人,想来应是见皇伯父近来身子不好,为日后未雨绸缪吧?”
“王爷此言透彻。”沈安时微微一笑,道,“可惜他得罪了王家,皇后怎么能让太子站到他一边去?”
林纵却一直皱眉沉思,半晌才道:“我这几日也去了几趟部里,闻听萧伯侯此人虽是傲气,却也有几分才气,怎么大哥只给这么个评语?”
“七爷是被他面上给唬住了,你初来京城,不知他底细。”沈安时看了林纵一眼,笑道,“此人乃是萧相大哥萧远长子,听人说在萧相贫寒时和他颇受了些苦,故此萧相平时多护着他,部里也都捧着他些,但凡有些光鲜的差使便都分他一份,才气也有,可这么十几年顺顺当当下来,添了傲气,这才气也就给毁了。”
“话虽如此,但既是萧家的人,便不可轻视,我看你们两个比他还浮躁些,日后须当心,知道么?”
林绪笑笑答应,林纵却是又想了半晌,方眉头一展道:“添了傲气,这才气也就给毁了——沈先生这话说得有味儿,”说着竟亲自捧了杯茶递给沈安时道:“我如今才明白父王派我入京的真意——林纵受教了!”
沈安时先也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这茶臣可收不得。”他见林纵眉梢挑了起来,又笑道:“七爷忘了今日可是作尾牙的日子,爷是我的东家,我喝了这茶,明年岂不是来不得这府上了么?”
林纵方才想起民间商家这借着年尾聚宴奉茶次序解雇伙计的旧例来,也是哈哈一笑。
林绪也笑道:“若纵儿真有此意,只怕叔父便要即刻进京了——闯出这么大的祸来,他老人家还不急死?”
“怕是父王正怕我不闯祸,”林纵眉目间神采流动,笑道,“不过好不容易来这京城一趟,竟哪里也不曾好好看看——大哥,你的差使明天起我就告假了,快过年了,也该歇歇了——三哥,你路熟些,明日起,我们二人便在这京城好好逛逛如何?”
林绮还有几分疑虑,却见沈安时笑着点头,他记起林衍的吩咐,便也点了头,只又把这二人好好叮嘱了一番。
等他与沈安时一起出来,犹不放心,道:“我临行前,叔父叮嘱我,逢有疑难,可问先生——我知纵儿意思,可她年纪尚小,绪儿那脾气又如爆炭一般,,万一——”
“三爷是个磊落性子,瞧着性急,心底里良善,逢事光明正大,占着理字,虽险无妨;七爷臣虽见得少些,但臣却觉她看着年少好胜,其实内里心细如发,机警过人,也必定没什么大碍。”
“绪儿倒是还好,只要我叮嘱他几句,他也不敢不听。”林绮轻叹一声,“只先生不知纵儿脾气——在楚京的时候,每次她闯下祸来,虽然看上去都是些可笑可气的举动,却被她一讲,便象自有道理一般,连王叔也没办法。如今她大了些,这几年心思越来越细密,又自有主意,谁也猜不透——王叔迟迟不肯让她理事,便是怕她闯出天大的祸来,不好收场。此时此举,不是正给了她个天大的机会么?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王叔交待?”
“王爷也是时日无多了罢?”沈安时听着渐渐脸上收了笑容,沉吟了半晌,才道,“与其等七爷在日后闯出天大的祸来,倒不如趁着王爷尚有余力收拾残局,让七爷一试——臣听了爷的话,倒放心了许多——爷知道王爷还不曾袭爵的时候,有人给他相面,得了个什么话?”
“什么话?”
“不是建功立业,位极人臣,便是倾国败家,不得善终,”沈安时见林绮一惊,又是一笑,“王爷当时听了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说自古只有两种人可以名登青史,不是流芳千古,便是遗臭万年,如今他无论成败,注定在史册上有一席之地,如何不喜?”
“这竟是王叔说过的话?”林绮想着林衍平日温和稳重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颇觉有几分怪异,皱眉苦笑道,“如此说来,这纵儿倒是和王叔一个性子。”
“我观七爷,比王爷当年似乎还胜一筹。此一步棋,如今看来是险棋,到底是好棋还是败招,爷暂时就按下心来等等看罢!就是三爷,我看爷也不必拘着——等三爷过了六艺,便也要袭爵理事了,到时谁能象爷一般天天叮嘱着?”
“也罢。”林绮又轻叹一声,便点了头,只这一夜,他眉头却一直紧锁,怎么也舒展不开。
本帖最后由 tlice 于 2006-10-4 20:03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