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凤崎舞
更新时间:2007-02-22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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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皇朝建国已十三年,久无战乱的江南繁华似锦。


程嘉这位广才县的县令,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因早年追随苏州(书州?)剌史张万青,并在建国前的一次平叛中救其一命,加上人也算精明,便得了个县令的官儿。


但是他出身庶族,在乡绅遍地的江南常被同僚轻视,于是将希望寄托在三个儿子身上,每日抄着板子逼迫儿子们念书习武。


长子程大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读书的料。程嘉让他念书时他已七岁,心性早定,和他老子一样,出口成脏,但生性豪爽,大有乃父之风。


次子程汗青——原名程二娃。他三岁的时候,当今皇上称帝,程嘉也扬眉吐气的做了县令,请回来一个西席先生,然后改成这个书生气的名儿。


三子程青鸿——这个名字颇有来历,青鸿比二哥小一岁,程嘉一口一个“小三儿”连取名都省了,程嘉自认为已经学会几个字,非得自己给老三取名儿,在程嘉的理解中,古时候的“纸”就是竹片,竹片是青色的,写字很辛苦,汗水流在竹简上,所以书就叫“汗青”。但他程嘉认为,流汗不算辛苦,流血染红各竹筒才叫辛苦,于是老三取名“程青红”西席先生只得无奈的解释一番,改名“程青鸿”,喻意“青天鸿鹄之志”。


程汗青果然没让他老子失望,成了名符其实的书呆子,十六岁中秀才,成为广才县未及弱冠便中秀才的头一个,程嘉大呼:“老子程家也成书香门第了!”


这一夜,月如钩。


程青独自鸿亭中赏月,倚栏而坐,双目迷离,那张年少俊秀的容颜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


念完之后,静坐片刻,低声道:“丁香,别傻傻站在那儿,过来坐吧。”


园门口的丁香听见此话,不急不慢的走过来,道:“三少爷又作了首好诗,丁香听着竟失神了。”


程青鸿不以为意,放下酒杯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丁香道:“丁香见少爷心情不好,特来陪少爷喝酒。”


程青鸿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来时脚步匆匆,定是有什么急事。”


丁香叹道:“果然瞒不过少爷,”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上。


程青鸿展开信纸,左上角标有个“A”字样,整页是由满满的阿拉伯数字组成的暗号。


“信上说了什么?”程青鸿扬手将信放在烛上点燃,转眼已化为灰烬。


丁香低声道:“信是卓先生寄来的,说是三少爷托他照顾的那盆牡丹花开得甚好,几位看花的朋友不守规矩想强摘几朵,卓先生问三少爷怎么处置。”


程青鸿冷笑道:“本少爷的花是谁都能摘的?这些事还用得着问?”


丁香道:“是,我已告诉卓先生,哪只手不规矩便砍哪只,这朝野之外,还没人敢忏望江楼的意思!”


“这是自然,不过让老卓小心些,朝廷日趋稳定,不会高兴江湖势力做大的。你看你,就知道打打杀杀.”


丁香嫣然一笑.“这还不是跟少爷学的?卓先生一向做事稳重,少爷放心吧!”丁香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给少爷接生的稳婆昨日在书洲城东去世了。”丁香小心翼翼的看程青鸿脸色,但程青鸿处之泰然,神色丝毫不变。


“我知道了,好生安葬了吧,把派去监视的小安子叫回来。”


“是。”


程青鸿见丁香仍站在亭中,问道:“还有事吗?”


丁香道:“丁香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子。”


“你说吧。”程青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那稳婆早已又聋又哑,又不识字,少爷为何还要小安子去看着她呢?”


程青鸿凝视着酒杯道:“丁香,你要记着,只要她还活着,还能让人明白意思,就不能保证她不会泄密。这十五年来我一直放心不下,直到今日我才松了一口气啊。”


“不是有更省事的法子吗?少爷对其他几个知情事丝毫未手软,为何在这件事上妇人之仁?”丁香大着胆子问出这两句话时,紧握的手已渗出汗来。


程青鸿并没有像丁香想像的那样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品着酒,摇头道:“对于想泄露我秘密之人,我自然不能手软。但无辜百姓,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你明白吗?”


丁香点点头。


程青鸿笑道:“还以为我是个残忍嗜杀之人么?”


丁香摆手道:“不会不会,少爷是世上最好的人,丁香不该瞎猜。”


程青鸿起身道:“早些休息,过两天张万青来了,咱俩还有一场戏呢。”


“是,丁香告退。”


丁香退出西院的时候,夜风拂过,背上发凉,这才发觉汗已湿透衣衫。


她自小侍奉程三少爷,但却从没看清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更加神秘。虽然总是平易近人,对下人语气温和,但却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不怒自威。


程青鸿六岁时开了第一家酒楼——望江楼。九年时间,望江楼遍布大江南北,除了酒楼,程青鸿暗中势力最赚钱的当数**。**中最有名的一家就是书州的“听雨阁”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铺子。这些铺子是否赢利程青鸿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似乎是寻找什么人。据说是一位故友,但丁香服侍程青鸿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位故友是谁,而且,似乎从未见程青鸿有极要好的朋友。


丁香年纪不大,虽极聪明,又跟着程青鸿历练多年,但毕竟没经过情爱之事,程青鸿的相思之苦又怎是她能明白的?


程青鸿踱步回房,喃呢着诗句;“……庄生晓梦迷蝴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书州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从来不缺麻烦!


书州城位于星月皇朝东南角。它东临乌阴关,与前朝余孽“欧阳行”的叛军相持;南临遥江,与安国遥遥相望。


安国的商人通过遥江来书州贸易,使这里成为了一座商业之都。


大家都认为,是建国后十余年时间,书州知府张万青将小小的书州城发展成了皇朝最繁华的大城市之一。而其实呢?谁又知道这个繁华的都市,乃至整个江南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一家叫做“望江楼”的小酒楼手中呢?


书州城中最有名的特产,便是望江楼中的“万里飘香”。


“万里飘香”并非徒有虚名,此就比当今任何一种佳酿都要香醇数倍,据说乃是由某处仙人遗留下的清泉之水酿成。现在连万里之外的京城也仰慕它的美名,一坛“万里飘香”到了京城,少说也要卖到数两纹银。


这一日,几个衙役来到望江楼。


“哟,是王捕头啊!几位差爷快里边儿请!发财,给几位爷上茶!”门口的小伙计满脸堆笑的将几人迎了进来。


跑堂的小伙计“发财”跑过来,将两人带向一张靠窗的空座,王捕头对这跑堂的伙计倒是十分客气,拱手道:“有劳了!”


那矮个子衙役笑道:“什么好菜都给爷端上来,酒嘛,就要‘万里飘香’。今天王大哥请客,咱们不能跟他省着,今儿要不醉不归!”


众人均大笑不止。


叫做“发财”的小伙计一边殷勤的给众人倒茶,以便扯着嗓子喊了一串儿菜名儿。


不多时,酒菜便上了桌。


发财道:“我们掌柜的说了,王捕头昨夜大显身手,为民除害,这桌酒菜就算是咱们望江楼请客了!”


王捕头道:“这……这怎么使得?”


“这是我们掌柜的代表书州百姓的一点心意,算不得什么,王捕头您就别推辞了!”发财笑意盈盈的抱来一大坛酒。


众衙役都是不拘小节的粗人之人,纷纷劝他接受,还笑道:“哈哈哈,大掌柜的果然豪爽!”


矮个儿的衙役又道:“王大哥,昨夜你可是露了脸了!那名满江南的大盗都让你给逮住了,二小姐还夸你“有勇有谋”呢!”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一脸暧昧的笑了起来。


这王捕头不到三十,一脸精干,听见矮子的夸奖亦是一脸得色,嘴里却谦虚道:“不过一个小毛贼而已!”


“哎,王大哥就是王大哥,这江洋大盗到了王大哥的手里,那确实就和小毛贼没什么两样!”


“就是就是!当时我就埋伏在不远处,天还未亮,只听见‘锵——’的一声,王大哥便将那大盗的凶器打落,那厮毫无还手之力啊!”


“王大哥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捕头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怎么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多亏了众位兄弟出手,布下了天罗地网,是众位兄弟太抬举王某了!”


众人又是一番吹捧。


几杯“万里飘香”下了肚,王捕头已经有几分脸红。


想当初他落魄到了乞讨的地步,若不是一位“狼堂”的前辈引他加入了“狼堂”的外围组织,安排他当了衙役,还时常提供罪犯的消息,他能有今天?


说起着狼堂,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外面的人连狼堂的名号也鲜有听说,说起来更是没有几人知道。但这狼堂里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上山下海日行千里,可神了!


狼堂的消息也总是特别的快,各行各业不知道有多少是狼堂的外围组织,据说狼堂还有个两兄弟联盟,一个专负责收集情报、积累资金,叫什么“鹿堂”,另一个负责传递情报和一些处理组织里隐秘的事儿的,叫做“鹰卫堂”。 鹰卫堂的堂主肖风的名字,在整个江南简直是如雷贯耳!


王捕头悄悄的瞟了一眼那个叫“发财”的跑堂小伙计。


谁能看出来这个满脸堆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伙计竟然是狼堂的内部人员呢?



小伙计发财一溜小跑过来,道:“几位爷,菜已经上齐,几位也还有什么吩咐?”


望不透哪里敢怠慢这位狼堂的“前辈”?赶紧说道:“不用了,小二哥你忙你的吧!”


“哎哟,也您可折杀小的了”,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叫一声,小的这就下去了!”发财笑呵呵的退了下去。



众人正吃得高兴,楼上的雅间忽然喧闹起来。只听“砰——”的一声,一只碗从最难边的雅间飞了出来,摔在一楼大厅的地板上。



众食客纷纷停下,抬头向上望去。有两个胆小的已经起身结账。但大多数没有动——能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望江楼的名声显赫,背后又有知府大人撑腰,从前来这里闹事的哪个不是灰头土脸的离开?众人便在楼下看起了热闹。



最先上去的是发财。王捕头心中一动,起身向众人告了个罪,跟着发财上楼。几个差役见状,也知道是闹事的来了,心想人家今天请自己吃饭,那有不帮忙的理?况且据说这酒楼东家还是知府大人的亲戚,于是也跟了上去。



雅间里坐着一个华服的公子哥儿和一个一身紧身衣的中年人,身后立着四个家丁。



“哟,几位客官这是……”



没等发财说完,雅间里的一个家丁便乘他不备,一个巴掌向他扇来。



发财“哎哟”一声,侧身一避。



这大人的家丁显然想不到这店小二反映如此灵敏,微微一愣,忽觉自己的脚下一阻,向前一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家丁赶紧爬起来,抬头一看,却见见刚才的伙计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这位客官,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行大礼呢?”




“奶奶的,你他妈的不想活……哎哟我的妈呀!”这家丁浑话还没说完,发财又是一脚踢出,将他踢翻在地。



这雅间里上座的华服公子跳起来,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你……你竟敢打我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发财仍然是笑脸相迎:“不知道客官是谁呢?”



左首边的华服公子脸色有些苍白,亲眼目睹发财带着笑脸大人,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丝胆寒。



右首边的中年人人站了起来,露出腰间的佩刀。看他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军营中常见的啸杀之气。“大胆!此乃乌阴关廖将军的公子!”



“哟,原来是廖‘副’统领的公子爷,失礼失礼!不知道廖公子有何吩咐?”发财似笑非笑的道。



“你们这才是怎么做的?这肉怎么是臭的!把你们掌柜的叫来!”年轻公子指着桌子上的几盘荤菜大声说着,唯恐楼下的食客听不见。



“客官不是开玩笑吧?我们望江楼的菜可是供不应求,每天的肉都是新鲜的。可不能随口胡说!这同一支猪身上的肉,其他客观吃了都没问题,几位客官是搞错了吧!”



“你也配和我们公子说话?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中年人一年凶恶之相,抽出佩刀。



“嘿,这位军爷,小的可是良民,做的是正当生意,可不能在这里动刀动枪的!”掌柜面不改色的道。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能不来?




“老子是廖将军的亲兵,要动刀又怎么了?老子今天不但要动刀,还要见血呢!给老子上!”



这中年人一刀砍下桌角,四个家丁便一齐冲了上来!



“哟,几位原来是找茬的!”发财一声冷笑,抬腿勾起身边的一根板凳抄在手里。这根板凳到了他的手中就成了一件乘心的兵器,四个家丁只觉眼前一花,后脑勺传来剧痛,下一刻已不知人事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这公子哥儿也不全是草包,这会儿还能说话。



中年人往他身前一挡,道:“好好!这书州里当真是不把咱们乌阴关的将士放在眼里了!一个小小的店伙计也敢欺负到咱们乌阴军头上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王捕头笑着走上前来,道:“几位都是书州城里的老乡,又何必如此计较。若是酒菜不好,小弟做个东,让酒楼再做一桌赔罪如何?”



“原来有书州府撑腰,难怪你们竟然敢开黑店!”那公子哥儿见到王捕头,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似是没有想到刚好会遇上书州的衙役。再看自己这边,四人也奈何不了对方一各小伙计,这酒楼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好手呢!



“廖公子口下留德,小的这店可是清清白白。”这掌柜年纪不太大,看来温文儒雅,却是不卑不亢。



那年轻公子道:“掌柜的,你这是诚心和咱们乌阴军过不去了?”



“小人不敢!不知小店从前有何处得罪了廖公子,还请廖公子指点一二,小人也好弥补一二。”



“哼。你这店里伙计仗势欺人,欠缺管教,本公子预在望江楼入股六成,替你管教管教!”他本预计说“保护”酒楼,但自己连人家一个伙计都打不过,还帮人家“保护”?



掌柜不温不火的道:“小人只是受东家所雇,这个小人可做不了主。”



中年军人怒道:“做不了主就给我找个做得了主的来!否则我乌阴军烧了你的破酒楼!”



话未落音,楼下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是谁要烧了我家主人的酒楼啊!”



酒楼中众人纷纷起立,向来人致敬:“肖教头!”



中年军人变色道:“肖风!”



楼下的大厅站着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衣着十分普通,身上也没有兵器,背上背着个十分普通的包袱,不认识得还以为他是普通的路人。但在书州,却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他的——广才县逍遥山庄的武教头,江南赫赫有名的武打高手。




中年人附在廖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廖公子似乎有些不愿意,但看了一眼发财,身体一颤,吞了吞口水,带着众人忿忿的离开了。




肖风冷冷得看着几人离开后,对王捕头几人豪气万丈的道:“多谢几位官爷今天帮忙!以后有什么肖某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1”




王捕头道:“肖兄这是哪里话!平日里也没少到望江楼蹭饭,肖兄这么说就是见外了!”




几人拉到饭桌子上,又说了一阵,肖锋这才告辞走人。




发财早在大厅上扯着嗓子大吼:“各位客官,今天的事让各位受惊了,肖教头说了,今天在坐各位的酒菜,小店全包了!”




众时刻纷纷叫好!众人本就知道望江楼的从未被砸过的“名声”,又知道刚才的客人纯属闹事,,这一下对望江楼和肖风的更是好感大增,纷纷起身道谢。




肖风却和掌柜在后堂密室议事。




“堂主,你怎么亲自回来了?是不是北方出了什么事儿?”




“京城里确实有点事儿。”肖风道。




“有人抢咱们的生意?要不要让发财叫狼堂的杀手……”




“不必了。这事儿是我们鹰卫堂的事儿。”肖风道,“阿穆,京城这几天不怎么对劲儿,我看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可是太子之位的事儿?”穆掌柜道,“主上不是让我们别管夺嫡的事儿吗?我们就只是‘合法商人’而已,覃香主不是把各方都打点好了,不管谁上了台,对我们都应该没坏处吗?”




“这都怪我,怎么不早点将皇宫的事儿打听清楚?我以为工资也不可能认识深宫中的人,竟然漏查了宫中的女眷!”肖风叹道。




“堂主的意思是……”




“平南公主也是与住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而且不久之后,皇上就要下诏为公主招驸马了,你说这事儿大不大?”




“招驸马?还有多久?”穆掌柜急道:“堂主是否已经飞书告诉主上?”




“还没有。我回来就是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主上。”




“堂主,下诏之日日近,若公主真是主上的故人,到时被皇上许了别人,会不会误了主上的事?”




“不会。我已经查明了,皇上为公主选的驸马是鲁国公的儿子,西北军折冲都尉宁远臣。你认为三王爷会放他平安回来和公主成亲,让皇太孙平白多一方助力?平南公主是皇太孙的嫡亲妹妹,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她若是成了鲁国公的儿媳妇儿,鲁延齐在军中又以驸马的身份提升几级,皇太孙的实力就大增了!宁远臣若是在西北掌了兵马,三王爷又如何立足?更何况二王爷、四王爷都在看着呢。”




“堂主的意思是,这次招驸马的事不会这么顺利?”




“不错。皇太孙长大了,这次恐怕就是皇太孙和他的三个叔叔在政治后援上的一次较量。”




穆掌柜一拍手道:“难怪!我说着廖文化怎么突然来招惹咱们望江楼,原来是冲着知府大人来的。他以为这酒楼的幕后东家就是张万青,张万青又是过世的太子爷的亲信,所以想借乌阴关的军队牵制住他,将张万青的旧部袁大帅架空,再将这最繁华的望江楼充作他的私人军饷库!”




“不错,他却不知张万青之所以对望江楼照顾有加,是因为主上的父亲是张万青过命的兄弟。你要盯紧点,这次三王爷准备来点大动静了,京城里和地方一起下手了。我看了文化说不定的了三王爷的密令,已经软禁了袁大帅。乌阴关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大多是我们的人,必要时候让这个姓廖的和阎王爷喝酒去!这乌阴关是咱们书州的屏障,不能让他沦为那草包王爷的私人腰包!”




“是,堂主放心!”



广才县。



程府。



自从程家大少爷程大有去西北参军,六岁的程青鸿便从大哥那儿要来了那间内院——紫竹轩。九年来,没有程青鸿的允许,下人一律不准入内,让紫竹轩显得异常冷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肖风到达广才县的时候已经放夜,正好借着月色翻墙跃入,身为鹰卫堂堂主,除了忠心不二、处事缜密灵活之外,身手亦是最重要的。


落地无声,院中除了主上的房间还有灯光外,四周漆黑一片,更无人影。但肖风知道,有程青鸿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少了“四大风卫”——魏东风、江南风、刘西风、尹北风。这四人是主上的贴身护卫,也是主上手下功夫最好的四人。


果然,毫无征兆的,脑后寒气袭来。


肖风尽管早有准备,仍是吓出了冷汗,身体以最快的速度一个侧翻,三根细长的钢针便紧擦着耳边射过,深深没入地下。


肖风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一把长刀便不偏不倚的架在了他脖子上。


“江老二、刘老三,你们两个又偷袭!”肖风无可奈何的瞪着两兄弟。


江南风是个短发少年,额上是铁制护额,身上是精甲,背上是铁锁,腰上是钢链,双手是精钢护腕。肖风知道,这小子从头到脚的暗器全隐藏在那身钢铁之中。


刘西风恰恰相反,护身衣甲穿在里面,外穿一件深蓝色长袍,腰上仅有一把长刀——刀宽三指,长四尺,刀柄刀身均漆黑无光,用来偷袭就连肖风也防不胜防。


江南风嘻嘻一笑:“谁叫你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是鸡鸣狗盗之辈。”


刘西风恶狠狠道:“有意见?手下见真章!”


肖风不是傻子,他们身手都差不多,以一敌二毫无胜算。而且这个刘疯子打起架来更是没完没了,赶紧道:“别别别!我有急事禀报主上,可没功夫切磋。”


刘西风疯是疯,但有关主上的事情还不敢耽搁,一张冷脸面无表情的道:“记得待会儿和我切磋!在外面跑了三年,你怎么一点儿没进步?”


江南风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老肖啊,主上正在房间呢,我们就不耽误你了,你慢去。”


刘西风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抽动两下,和江南风一同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肖风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莫名其妙,但鉴于这两人以往的“劣行”,肖风很肯定其中有阴谋。


八年前,程青鸿七岁的时候,已经在书州创建“望江楼”近一年,仅仅是独一无二的白酒配制就让程青鸿富甲一方了,再加上书州刺史是她干伯父,广才县一把手是她亲老子,谁敢和她过不去?这钱财当真是稳稳当当的揣在怀里。


而当进正逢星月皇朝与东边的伪帝欧阳行打得如火如荼,战场离书州较近,流民纷纷涌来,肖风就在这群流民之中。


张万青这个刺史采纳了程知县的建议,利用流民建设城墙、兴修水利等。书州隔着威江与南华国临海,商业发达,于是威江两岸暗中合作,南华国富商来书州做生意,书州的流民作为廉价工人,各取所需。短时间内,书州流民就安置了大半,书州也渐渐繁华起来。


但剩下的大多是半大的孤儿,干活不及成人,饭量却比成人还大,程青鸿便用一年来赚下的巨资将众人养起来,与这群孤儿一同吃住,请西席和武师教导,并且亲自指导。


三百号人随程青鸿一起长大,无不将其奉若神明,不仅仅是因为程青鸿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更是由于程青鸿无所不知的博学,似天生的上位者气质,高明的御下之术在数年间洗脑式的培养出来这一批忠心不二的部下。


这三百多人中,最优秀的一共有九人。


丁香,善于揣摩人心、分析情报,是程青鸿的得力助手。


肖风,处事灵活,武艺高强,性格沉稳,任鹰卫堂堂主。堂中众人是综合素质最高的一批。


秦慕海,狼堂堂主。堂中之人武艺高强,但普遍不善于交际,在程青鸿的印象中,秦慕是个性最像前世王海的人,他本没有名字,程青鸿希望他成为王海那样优秀而有主见的人,于是给他取了个的“慕海”的名字。


卓咏,鹿堂堂主,三百多个孤儿中他是年纪最大的现已二十五岁,心思灵活,最善交际。因为他学问最好,还中过秀才,众人喜欢呼其“卓先生”。他主管**生意,负责情报收集,让狼堂在最短时间内传回广才县。


白游,外堂堂主,是程青鸿的外交大使,星月皇朝地处最东方,西方还有数国,更西方竟然还用英语。再往西方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大陆,白游学习新事物最快,程青鸿的英语和法语他学了个十足。


魏东风、江南风、刘西风、尹北风四兄妹是所有人中武艺最好的,于是成为了程青鸿的护卫,像程青鸿的样富可敌国的人能不要保镖满大街走么?


程青鸿感于四人亲如兄妹的情谊,便用东南西北的顺序按年龄顺序给四人取名。


九人在外出为程青鸿办事之前,一直同食同寝,虽然偶有争执,却均情同手足,特别是江南风、刘西风、肖风三人,还曾一起偷窥丁香洗澡事后虽被狠狠揍了一顿,却毫无悔意。


肖风心中一动,走近房间,听见旁边丁香的卧室有轻微的水声。


难道是丁香在洗澡?


瞅见主上房间还灯火通明,应该还在看书,这次的消息虽然要紧,却不急,再想到小时候的胡闹,久违的恶作剧感觉回来了。


当下蹑手蹑脚走近窗户,中指沾了沾唾沫,传播去擢窗纸。


呼——


一道破空声向他伸也的左手袭来。


猛一缩手,一道黑影击在窗棂上,“咚”的一声落地,肖风才看清——是个木水瓢。


“肖风,你好大的胆子!”说话的竟是丁香。


肖风见丁香穿戴整齐,挽着袖子,一下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大叫冤枉。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程青鸿不敬啊!都是江老二和刘老三两个混蛋!早知道这两人有问题,竟然不告诉他主上正在丁香房间入浴。


丁香一脸铁青,“肖风你可真长进啊!别的本事不见,这偷香突窥玉的功夫倒娴熟得很呐!”


肖风羞愧得无地自容,但他堂堂鹰卫堂之主,镇定功夫和脸皮之厚岂是常人能比?被抓了个当场仍能不动声色,只是脸上有些微红。本来他就不是故意的嘛,若知里面是程青鸿,凌迟了他都不敢呐!


“呦,丁香,小风我刚到,正要敲门,可巧遇见了妹妹!”肖风不要脸的打起了招呼,那神情似理所当然。


“三更半夜的,对着窗户敲门?”很明显,丁香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肖风正想继续打哈哈混过去,房中却传出程青鸿的声音:“是肖风吗?进来吧!”


“是。”肖风总算是闯过了一关,进这院子见一面主上真是难呐!


推开门,在丁香吃人的眼神中从容而入,向主上行礼。乍见程青鸿长发沾水,面色润红,此刻刚淋浴出来,多了一丝臃懒,少了一丝英气,露出女儿家的娇媚来。


在众人心中,程青鸿乃是天人、仙女之上的人物,便是卫八怪也不在乎,况乎她的容貌气质如此出众,一时间让肖风看得痴了。


程青鸿浑似不觉,靠在椅子上,顺手拎起一旁的小酒壶掂掂,还有小半壶。


肖风回过神来,拱手道:“主上,属下在京城的一个眼线传回了重要情报,说是已经找到了第一百一十七位与主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姐。”


程青鸿道:“你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三年来,肖风已经为她找来一百一十六位,她亦花费了诸多精力识辩,却无一是她的钟慧,不由得渐渐心灰意冷了起来。


“是。”


“这么说来,这次的这位很特别?”程青鸿了解肖风不会无的放矢。故如此问道。


“的确有些特别,主上请看这个。”


肖风小心翼翼的将怀中那张已有些许发黄的纸递上去。


那纸上的字迹明显是幼童所写,笔发生疏,却很工整。可见这幼童必定是个不服输的人。


但重点不在这里。


这页纸上抄的是普通不过的文章,其中有草头的字出现了七次,而每个字竟然都是简体字写法的“艹”头,而不是繁体字中拆为两个“十”字的写法。


程青鸿拍案而起:“这张纸是哪来的?”


肖风道:“此乃平南公主君诗盈七岁习字所书。”


“平南公主?”


“是,三年前,皇长孙君承天出宫开府,封庆王,其妹平南公主随其出宫,居庆王府。当时鹰卫堂负责京城的香主派了名外围部众进府,后来听说公主天资聪慧,据说曾一夜梦游天宫,以天上的神仙之法救治了皇长孙。覃香主这才换了名鹰卫堂的弟兄去查探,咱们鹰卫堂的人都学过这简体字,无意中竟在王府发现此物,立刻给了属下。”


程青鸿不答话,出神的看这张纸。


多少年了?


自从转世以来,一晃十五年。十五年哪,五千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整个皇朝,甚至整个东大陆上,她都只是一个异类。


这是怎样一种孤独啊!


程青鸿每到这种时刻,总会用一个信念来支撑自己——钟慧说不定也来到了这里!


不论钟慧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是美还是丑,是男还是女……她都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她与王海、阿东没有了彼此,会互相思念,会难过;但她没有了钟慧,却比肚肠寸断更痛苦。


她深知,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性别、地位、金钱无一不是生存的必须。没有了金钱,寸步难行,更何况在人海茫茫中寻找钟慧?没有地位,生死就不由自己,而地位又由势力强弱决定。性别就不用说了,男人才是封建社会所广泛承认的上位者,在世人眼中,女人永远是附属品。


于是她六岁开始经商,七岁开始培养自己的部下,十二岁开始在全国上下搜寻,甚至还派了白游到外国寻找。


五年来,共找到一百一十六个,但等来的终究是失望。


如今突如其来的惊喜伴随着一张纸递到自己手中,饶是她修身养性了十五年,也不由得失态了,双眼微红,却笑着喃喃自语:“不错,是她。她写毛笔字一向很烂,还习惯在横的末尾带一点上提。”


丁香是程青鸿的助手,也算是半个军师,程青鸿这一高兴什么都想不到了,不代表丁香也是如此。


丁香在程青鸿耳边道:“少爷,如果真是你的故人,为何不来找你?我们的酒楼商铺早已涉及京城。”


程青鸿明处的产业只有酒楼,而程青鸿开出了望江楼的上联求对,凡对得工整者赏银百两,另又出了两句诗求下文:“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若能写出让老板满意的诗,赏金千两。


然而,对出对联的不少,写出正确诗句的却一个没有,众多自负才学过人的四方才子没少写出下句,但望江楼的大老板卓咏一向只有一个表示——摇头。


除了现代人,谁能张口呼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呢?


这公主若真是那人,怎会不懂如此浅显的联络方式?若说从前住在皇宫大内未得机会,现在忆随庆王出宫三年,为何也不见她来相认?是否那张纸上的简体字写法仅是巧合?


丁香见程青鸿如此喜形于色,心知其关心知其乱,一向冷静睿智的程青鸿现在肯定是想不到这些了。


果然,程青鸿道:“走,去京城!”


丁香道:“少爷,现在是半夜啊,明日再出发如何?”


程青鸿摇头道:“她身在帝王家,说为不定不什么苦衷让她不能与我相认,不早一刻见到她,我心难安!”


丁香给肖风递了个眼色,肖风会意道:“主上放心,我已让京城中的狼堂弟兄保护,一定万无一失。”


丁香也道:“这么多年公主都相安无事,晚个半天也无妨。倒是人家堂堂公主身份,貌然相见岂不会太唐突?不如少爷先写信试试公主的心意?让鹰卫堂先传去京城,我给少爷备上马车,咱们白天骑马,晚上乘车,每到一处由当地鹰卫堂换马换车,日夜兼程,不出十日便可到京。少爷以为如何?”


程青鸿这下才冷静了几分。京城不比书州,虽然她在京城的生意够大,与官场各方势力多有交情,但若扯上一位公主,而且这位公主还是皇储候选人之一的庆王的嫡亲妹妹,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


思来想去,愈觉此行得小心才是。


当下回到书记,丁香为其研墨铺纸,她提笔便写道:


“吾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天地合,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这个世界并未有《诗经》,更无此诗现世,丁香第一次见程青鸿写如此露白却又深情的短诗,细细品味良久,道:“少爷,这诗给平南公主?”


程青鸿待墨干,小心折好装进信封。想了想,最终在封面落下“诗盈亲启”四个字。她练字多年,字体流畅轻盈,却带着一股坚毅,今日一扫多年失落,笔下的字竟比往日有生气得多。


谁知丁香听了她那个“嗯”字,脸色竟变得苍白了几分,接着又问:“少爷要找的是少爷的心上人?”


程青鸿笑道:“你不是早知道了?”


丁香咬了咬嘴唇,道:“少爷,有一件事,不只是我,就是下面各堂的兄弟也疑惑已久。”


程青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肖风,道:“你是想问,这位故人是与我何时相识的吧?”


“是,我们自少爷七岁时便跟在少爷身边,从未听说少爷有什么故人,就连好友也没有同年的。我一直以为是少爷七岁前的玩伴,私下瞒着少爷查了查,发现少爷七年来亦从未有过同龄好友。”


啪!


程青鸿狠狠将青虎玉石砚台砸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


肖风此刻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程青鸿的右腿,道:“主一息怒!都是属下逾遇,对主上的事起了好奇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窥视主一的隐私,主一要罚便罚属下吧!”


程青鸿一脚踢开他,道:“你以为我不敢宰了你?”


肖风只是一个劲儿磕头。


程青鸿冷冷看着丁香:“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前世天上定缘,今生梦中想会,来世不离不弃,我与她之间的牵拌,又岂是一言一行能说清?你如此胆大妄为,怎做得我的幕僚?你以后去帮着肖风管理鹰卫堂罢!” 幕僚是不能这样用的。


说完拂袖而去。


丁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她离开,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肖风安慰道:“主上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便好了,你别难过,主一不会赶你走的。”


丁香摇头道:“你不懂,我从前在少爷面前逾遇之处多了,自作主张的事也不少,少爷从不怪罪。今天的怒气,不过伤势罢工了,乘机让我离开她而已。”


肖风一愣,道:“你是说,主上已知道你对她……”


丁香苦道:“我一向小心的掩饰,但以少爷的精明说不定早有察觉。今天我这一句,少爷哪有不明白?她让我进鹰卫堂,便是以后通过鹰卫堂的情报系统让我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让我明白她对那位故人的情义,让我知难而退。


肖风叹道:“我早劝过你,弄出如此局面又是何苦?”


丁香凄然道:“情之一物,岂是我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肖风道:“我看是主上太过宠溺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咱们九人当初是如何立誓的?今生今世当奉主上号令,不生二心,不离不弃,不违主上的心意,不干涉主上决定。嘿,你是怎么做的?‘少爷’这称呼越叫越顺溜,虽说你是主上幕僚,但调查主上隐私之事怎能做得?”


“我自是不该,你方才为何为我顶罪?”丁香叹道:“而且,我也已不是少爷的侍女了。”


“只要你未背叛主上,做哥哥的岂能不帮你?你且安心留在鹰卫堂,过几日我再帮你在主上面前求情罢,唉!”


肖风转身去追程青鸿,留丁香一人黯然神伤。


“肖风,公主府上是哪位兄弟?”程青鸿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前。


“是覃香主的结义兄弟,叫覃非。”


“覃非?”这个人程青鸿有印象。从前在庄园里训练时,覃非就和覃文静在一起了。覃非本无姓,就跟了覃文静的姓氏。他虽体弱,却心思灵巧,还有厨艺上颇有天分,不仅江南名菜一一上手,程青鸿告诉他的前世菜肴也能做得有滋有味,让程青鸿夸奖了数次。


“这小子我记得,深得察言观色之道,难得的是有不卑不亢的气节,送他去王府迟早会得庆王看中,将来我若抽身而退,你们一个个都得像他一样在朝中立足,我便能放心了。”


肖风道:“我等岂是贪图富贵之人?”


程青鸿摇摇手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既然是覃非,便让他相机行事,寻个机会在我抵达京城之前交到公主手上。”


肖风点头称是,当即附上一张写满密码的小纸,和那信一起绑在一只大鹰足上,乘夜色放飞了出去。不出一天,这只训练有素有老鹰便能抵达京城鹰卫堂分部。


数日后。


星月皇朝,京城。


皇太孙,庆王府。


后院庭中桃花正艳,风吹花落,满院一片粉红,洒落了君诗盈满身,让她莫名的生出一股失落感。


“公主起风了,要不要加件衣服?”丫环迎春在身后问。


“不必,现在是春天呢,春风,应该是暖的吧。”君诗盈在庭中慢行,迎春只好跟上。


沉默了半晌,迎春想了想道:“公主,你别难过,皇上不是说了,过几天给公主另择一门婚事,这次给您指个文官,断然不会再出意外了。”


君诗盈看了她一眼,笑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以为我是为宁将军的事儿不高兴?”


“难道不是?”迎春自小服侍君诗盈,言语也很随便,“皇上将您指给宁将军还没半年,宁将军便出了意外,北封国怎么会这么凑巧来偷袭?我看说不准是燕王……”


“住口!皇室宗亲岂是你能非议的?”君诗盈瞪了她一眼,她赶紧伸伸舌头止住了话。


其实君诗盈又何尝不这么认为,宁远臣乃是鲁国公宁错的二儿子,与前太子交好,又是开国功臣。如果宁远臣娶了平南公主君诗盈,皇太孙君承天,也就是当今皇长孙、庆王便有了鲁国公支持,在皇储的争夺上便又多了一个砝码。


然而离大婚还有两个月时间,宁远臣从东北起程回国朝的路上竟遇上了北封国的偷袭而身亡,送回来的是面目全非的尸首。


对于这个结果,君诗盈一直闷闷不乐。自从太子老爹病逝,她就和大哥相依为命,如今的三个叔叔齐王、燕王、魏王见大哥年幼,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子之位。一旦他们中的人登上了皇位,君诗盈兄妹俩铁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皇家争斗从来就是如此残酷。


她从没见过宁远臣,但为了哥哥,没有别的选择。终身大事又岂是她能做主的?所以当宁远臣子死了之后,她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再嫁给那个陌生男子。


这次联姻不成,还有下次。她逃不掉的。


逃?


她怎能有这种想法!她本该一心一意为哥哥谋划,不是吗?况且,她又没有心仪之人,嫁给谁不是嫁?


可她始终有一种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忽然,她停步,回头。


那颗最大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朦胧的身影。她使劲儿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那人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和梦中时常见到的笑容像极了。


“公主?”迎春顺着她的眼光瞧去,却没看见任何奇特景象。


君诗盈叹了口气,再看去,那身影早已不在。


“公主,你怎么了?”


君诗盈收回目光道:“没什么,刚刚有些眼花。”


君诗盈和迎春刚刚离开,树后便走出一人,正是作书生打扮的程青鸿。



旁边角落里窜出一人,却是一身书童打扮,正是四大保镖中的老二江南风。他仍是那幅嘻嘻哈哈的神情,上前装模作样的说道:“公子爷,这位姑娘可真是闭月羞花的绝世佳人哪!要不要小的给您打探一下是哪家的姑娘?”



程青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多嘴!”



江南风早知道程青鸿不会生气,丝毫不惧,指着走廊道:“主上,皇太孙正和他的客人散步,这会儿该到后庭院了。”



程青鸿道:“和他一块儿的是不是那个曾绍阳?”



“是的。还有一个,叫做冯勤的,也是太孙的谋士。”



程青鸿嘴角扬起微笑,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位未来的李世民!”



江南风不解道:“住上,李世明是谁?”



程青鸿笑道:“李世明就是‘明君’的意思!”



“明君?主上说得对,若是这位太孙做了皇帝,有主上的辅佐,那肯定是一代明君……”



江南风见程青鸿大步而去,急忙跟上。



二人转过走廊,东拐西拐,还好事前背过王府的地形图,否则在这么大的王府里转悠,非迷路不可!



还未到后庭,却被一个王府的下人给拦住了。



“站住,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没见过你们?”



程青鸿侧目一看,原来是个小青年。



她在覃非的画像里见过这个人,他是王府总管欧阳德的儿子欧阳开泰,与太孙年纪相仿,常伴左右。



程青鸿道:“小人是厨房里覃非的亲戚,此次上京丢了盘缠,冒昧来借了些银两救济,正要出府。”



“覃非的亲戚?”欧阳开泰有些怀疑。“怎么不见覃非?”



程青鸿正要回答,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开泰,怎么回事儿?”



这人一身锦袍,不过十八九岁,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那中年男子留着短须,想必就是皇太孙君承天的首席谋士曾绍阳了。另一个想必就是冯勤。



欧阳开泰躬身行礼道:“殿下,这二人是生面孔,属下正在问话,他们说是覃非的亲戚,却不知怎么到这亭子来了。”



程青鸿向君承天行礼道:“程青鸿参见太孙殿下。”程青鸿身无功名,却不愿下跪。



君承天却没有在意她的无礼,见她神色镇定,气宇不凡,笑问:“孤看你模样,还未满十六吧?这么年轻也来参加恩科?”


“回殿下,有志不在年高,小人今年十五。听说皇上今年五十大寿,大开恩科,便来试试。”


君承天笑道:“原来如此,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皇爷爷刚下了旨,你就来京城了。”


“回殿下,小人刚好在京城附近游历,听到消息立刻来了,不料路上丢了盘缠,值得来向远亲覃非借得一二救急。”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也是江南人了?怎么不见谭非?”


程青鸿心想,这皇太孙表面上有些憨厚,为人亲和,不拘小节,但毕竟是出身皇家,又是皇储,实际上也是不缺精明啊!这番旁敲侧击的查问。


“回殿下,方才覃非说殿下有客人来聚,须得多准备两道好菜,已经去了厨房。小人本欲从侧门离开,不想却不识得来王府时的路了……”


君承天哈哈笑道:“无妨,孤派人送你回去……呃,你既然是覃非的亲戚,不如就在孤的府上小住几日,也尝尝孤这位大厨的手艺!”


君承天刚说到“孤派人送你回去”时,他身后的曾邵阳便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君承天立刻会意,出言挽留。


程青鸿自然发现了这二人的小动作,心里好笑,装作没有看见,受宠若惊的说道:“小人怎么敢打扰太孙殿下?”


君承天笑道:“这有什么打扰的?你年纪轻轻就有报国之志,孤身为储君,自当为国招纳人才。你盘缠不够,且安心在孤的府上住下,待得高中之后为朝廷效力!”


程青鸿又是一番推托,这才感激涕零的谢过。


瞟见曾邵阳笑意盈盈、高深莫测的表情,程青鸿心知这人不简单。


晚饭后,君承天与曾邵阳、冯勤二人在书房议事。


“邵阳,你今早拉我衣角作什?”似底下,君承天对亦师亦友的两个谋臣自称“我”而不称“孤”。


曾邵阳拈着胡须笑道:“殿下,臣是为殿下留下一位大才啊!”


君承天不解道:“邵阳何以得知他乃大才?我看他虽镇定自若、谈吐不凡,但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常见世面而已,却不知何以谓之大才?”


冯勤亦道:“邵阳兄莫非见过此人?”


曾邵阳道:“我从未见过,却听说过。前些日子殿下说那覃非为人机巧,又识文断字,做个厨子未免埋没了人才,欲将他外放历练为殿下效力,臣斗胆自作主张调查了覃非的底细,未来得及向殿下请示,还请殿下恕罪!”


“哎,邵阳这是何话?你是为我着想,我怎会怪罪?再者,邵阳乃是我的长史,这也是分内之事。”


“多谢殿下。”曾邵阳道,“臣派人去查,得知覃非乃是书州广才县人氏。书州广才县的知府张万青,不知殿下记得否?”


“张万青?”君承天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当初父王病逝后,有一群老臣力谏皇爷爷立我为太孙,当时站在最前方的人中就有他。”


“殿下记得不错,星月皇朝的全靠先太子爷一手建立,可惜刚刚建国没几年,先太子爷便得了急症仙逝而去。皇上见殿下年纪尚幼,便欲在几位王爷中挑选储君。幸而殿下自小聪慧,又有文武百官记着先太子爷的恩德向皇上力谏,坚持拥立殿下,殿下方未被几位王爷所欺。太子爷留下的旧臣却有数人被三位王爷排挤出了京城,其中着张万青便去了书州做了一方知府。书州的乌阴关守将袁昌垸大帅统领三万兵马,和张万青的曾一起在先太子爷手下做事,颇有些交情。他二人感念先太子爷的恩情,仍对殿下忠心耿耿。这次皇上五十大寿,张万青也将上京贺寿,殿下得了张万青,江南最繁华的书州将成为殿下最有力的后盾!”


君承天点头道:“邵阳说的极是。张万青曾做过父王手下的统兵大将,也是极有才能的,我应多向他询问行兵之事。唉,可惜见不到当年父王的风采。”


冯勤道:“殿下好学上进,求贤若渴,比之当年的先太子爷不逞多让。”


君承天摆了摆手,眼神有些黯然,示意曾邵阳继续说。


曾邵阳道:“书州地临遥江,建国时因为与欧阳逆贼交战而十分萧条。自从张万青作了知府,竟然奇迹般的在十年之内变成了除京城以外最繁华的州城,殿下,这全因为有一个人帮他,这个人就是书州广才县县令程嘉,也就是程青鸿的父亲。程嘉膝下有三子,长子如今已凭军功升至偏将,次子前不久已十六岁考上了举人。”


君承天道:“如此说来,那程嘉竟是个能人!我明白了。难怪邵阳对那少年颇为看重。”


“不,殿下,臣看重他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他本人。”曾邵阳道,“他的两个哥哥和父亲已经是少有的干才,而他本人却又比父亲和两个哥哥更为甚之!”


君承天若有所思道:“刚才我听开泰说,那主仆二人竟然都是武艺高强之人,特别是那个书童,恐怕开泰也不是对手。我方才未曾留意,这会儿想来,一个书生竟能文武全才,又有如此厉害的手下,这……”


冯勤疑惑道:“他俩都不过十几岁年纪……难道书州因地接乌阴关,尚武之风竟如此强盛?”


“非也非也。殿下,勤弟,书州繁华似锦,又辖乌阴关重地,南临安国这个大粮仓,这般重要的州城,能够稳稳的落在张万青这个既无靠山又无家底的人手中,岂不怪哉?”


冯勤道:“书州山高皇帝远,齐王、燕王、魏王早就想打它的主意,可有一个任一直在为张万青打点,连皇上身边的曹公公也为张万青说话。”


本帖最后由 凤崎舞 于 2007-2-25 12:1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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