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开新章
第十六章 夜半约谈鸢飞唳天一线牵,彩棋救妻又遇奇女宫廷宴
我以我心做纸鸢,高飞但为一线牵。
若无青丝相牵挂,魂飞已破九重天。
把手转轴密无间,谁知刹那心已远。
知我本非池中物,纵使无翼至婵娟。
平逸侯府的夜,静的有些深邃,有些寂寞,这座大得晕头转向但是豪华得朴素的府宅之中,只有一个“男”主人。女主人是有的,只是不住在这里,所以,深夜里,常常是只有那么一间主人卧室的灯是亮着的。下人们一天劳累,一般都是早早睡了的,而另外三间规模稍小的房间的主人也是一般早早就寝,一片黑暗了,只剩下一个刚刚挂上了牌匾的主卧室在漆黑之中孤独着透出光亮来。
这间卧室外的牌匾上只书着一个字,苍劲而挺拔清癯的瘦金体,像极了某人的消瘦:彻。而这间彻阁的主人现在正在混沌之中,泥潭深陷,拔不出来,说不上“彻”,更算不上“悟”,名字中带了个“悟”字又如何,一样的不清醒,一样的迷茫。如果真地做到了彻悟,大概也就不会在深夜里自己在卧室里沉思到这么晚而不想去就寝。
枫灵推开窗,呼吸着微微还有些凉意的夜空气,镇定了几分,自嘲的微笑。白天的时候,一只鸽子忽然飞到了平逸侯府,绕树三匝然后落下,正好落在平逸侯的身上。讶然之余发现了那鸽子脚上的信函,于是解下来读,里面只写了两个字:“彻悟。”是师父惯用的瘦金体,沧桑而又清癯的文字,一下子叫枫灵疑惑而又豁然,复杂而有矛盾的心情,叫她当时就命人去刻两块匾来,不料,京城最大的一家刻字坊已经送来了两块匾,一块是“悟倾斋”,一块是“彻”,枫灵不觉诧异,但见那匾额上的“彻”字,分明是师父的手笔,那“悟倾斋”又是父亲杨尚文的字迹,当时明白了,于是将“彻”字给了自己的卧室,而“悟倾斋”挂在了书房上。
“道是无情却有情,悟得倾情情已深。大彻大悟太难求,宁可长醉不复醒。少爷,为何还不睡呢?”爱笙悄无声息的推门进来,在枫灵背后默默注视着她已经许久。
枫灵似乎早知道她就在身后,但是一直都没有转过身来与她说话,直到听到她的诗,心中悸动,缓缓转过身来,笑道:“原来是你,笙儿,你也没有睡啊。我实在是睡不着,才起来看一看。今日心绪难宁,师父又送来了这两块匾,所以想参一参那匾中的意味。”
爱笙微笑:“还用参吗?少爷何等聪明,怕是早就明了了。”
摆了摆手,枫灵才算注意到爱笙没有穿那一身书童装扮,而是换了女装,湘绮上衣紫绮下襦,唇边不禁起了一丝笑意:“好个‘罗敷’,不过,怕是罗敷也没有爱笙你的漂亮。”
爱笙先是愣住,但是旋即听出了枫灵的话,又是羞涩的微笑,脸也微微的红了:“已经是深夜了,所以就没顾及许多换了女装,如果少爷担心,我马上去换了就好。”说罢做转身状。
“不用——”枫灵拉住了爱笙,深深叹息:“身为女子,自应着红装,若不是为我,你也不会一直伪装成男儿的模样,就这样吧,反正也不会有外人看见,就这样吧——正好,你也陪我聊聊天,笙儿。”说着,又有了几分愧疚。
爱笙忙说:“少爷不必自责,这也是爱笙自愿——只是,不知爱笙能与少爷聊些什么?”
枫灵无奈摇头:“这么久了,你还是改不了吗?不要叫我少爷,叫我名字即可。”
笑着摇头,爱笙说:“还是叫少爷顺口,不过,要我叫你名字,也可,只是怕日后在外人面前会不自觉地喊出来。”
“外人,”枫灵疑惑:“每日你我一同见到的生人应是不多,若是在田许田谦面前叫出来也是无妨——”枫灵忽然顿住,不再说。
爱笙却是大胆接下来说:“若是被您那夫人惜琴听见何如?”
“呵呵,呵呵。”枫灵语塞,只剩了干笑,心中又是一阵混乱。不过想起了另一位夫人怜筝公主,昨日那一阵混乱过后,清儿醒儿统统傻了眼,整个流筝宫上下都傻了眼,收拾了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寝宫之后全都噤声不敢说话,以为驸马又做了什么惹火公主的事情——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公主无理取闹。不料,当日换了床之后,公主竟意外的对驸马温和了许多,说话也愈发的恭敬,不似从前那般没大没小,在所有人面前作出了举案齐眉的表率,还挽留驸马在她寝宫里留宿。这一下子就平息了宫里的一切流言蜚语。
而只有枫灵自己知道,当晚,那个已经废了三个月的誓言重新生效:自从告知了她自己的女子身份之后,她便不再禁止自己靠近她的床,而且甚至可以与她同床共枕——不过,现在,又发生了改变了。怜筝郑重告知枫灵以后若是不得以宿在流筝宫,不要去住书房,而是住在她的寝宫里,而且要睡在木榻上。这既是为了避人非议,也是怜筝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现在的怜筝,不敢确信是否还可以像当初刚刚得知杨枫灵是女子之后一样的信任她。
“少爷,少爷。”枫灵被几声轻轻的唤声召回了神思,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有几分尴尬,于是轻轻的咳了下,说:“最近的天气真的是很好,东风适宜,百花竞放,很适合春游。”
爱笙知道她是在找话题,也就笑着附和她:“是啊,的确是出外踏青的好时节,不然,再过上一阵子,怕是又要热起来了。”忽然停住,惊讶地想起一个问题:“少爷,您的生日,好像快到了吧。”
枫灵错愕一阵,这才忆起自己的生日的确是快到了,不对,分明就是明天。说到这里,枫灵不得不疑一下自己的生日,虽然说她的宗碟上写明是秋季生人,但是不知为什么,父亲杨尚文却告知她是春季生的,每年都是在此时过生日,说到年龄,比宗碟上一下子小了半岁,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是啊,自己的生日都到了而自己却不知道。”枫灵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转而惊疑起来:“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爱笙,而且是真正的生日,看来你是太了解我了——但我却根本不了解你,是不是有些不公平?”话到后面,有了几分玩笑意味,隐约听得出赌气来。
爱笙不想枫灵会这样说,顿了一顿,笑道:“少爷您也不曾来了解我呀。”
枫灵扬眉,眨眨眼睛,底气软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的确,我从不曾问你些什么,但是你也从不曾问我写什么,只是你不问便可知道我的事情,而我不问便无从得知,哎呀呀,究竟是不公平——那我就问了,爱笙,你可会应我?”
点点头,爱笙笑言:“知无不言,能言则言。”
思忖一下,枫灵问:“你姓什么?家在哪里?又怎会被师父收了做女儿的?”
爱笙不语,低头深思,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少爷,你问的偏偏是不能言的。我有名无姓,无室无家,父母被仇家追杀后被老爷收养的。”
枫灵明白自己问了不当问的问题,后悔莫及,只好收声背手转向窗外,望着深蓝深蓝的天空,又转了过来,看着爱笙素净平和不张扬的面容,心慢慢的静了,笑着柔声说:“对不起,触了你的伤心事。”
爱笙摇摇头,回了一个更加淡然的笑容:“没什么——不如想想明日如何为您庆祝生辰吧,明日,在府中吃晚饭吗?”
“怕是不行,”枫灵颇为遗憾的说:“明日会有极其盛大的宫宴,万国来朝,各地将官觐见,我和圣清被告知要画‘君臣尽欢图’,应该是会留在宫中的。”
“这样啊。”爱笙也有些遗憾的样子:“十八岁毕竟是个重要的生辰。”
“这些先暂且不提,”枫灵眨了眨眼,接着又问:“那么,爱笙你特别喜欢什么吗?”
“喜欢?”爱笙俯在窗台上,托腮深思,忽然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看着枫灵,问:“哪种喜欢?”
枫灵顿时窘迫的低了头,急急忙忙解释:“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呃,就是这样。”
“这样,”爱笙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窗前摇曳生姿的春柳轻轻招手,似乎是害羞的少女在召唤她的情人,莞尔一笑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放风筝。从前,每到这个时节,老爷就会给我扎风筝,还带着田许田谦一起去放。最爱的便是看着风筝自由自在的飞翔于空中,‘风筝本无翼,东风送九天。高飞仍自在,心有一线牵。’老爷总爱在风筝上题上这首诗。”
“那敢情好,”枫灵颔首微笑:“那么,明日就去郊外放风筝好了。”
“可是,早朝……”
“没关系,明日早朝下得早,皇上会陪一些使臣游园,我也想放风筝,已经想得心焦了。”枫灵脸上忽然露出了孩子般向往的神情:“春天来了这么久,我还从未真正领略到春景,正好明日是我的生日,笙儿,请你和田许陪我郊游罢。”
“我和田许?”爱笙感到好笑:“为什么不请两位公主?”
枫灵的脸色慢慢的暗了下来:“请怜筝,她怕是不会来的;请惜琴,我,始终是不敢……”不敢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事实上,这种恐惧和担心,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说,枫灵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惜琴。也许,她明白,惜琴的爱或许是真的,但是,惜琴是绝对不会甘心留在异国做一个质子的。枫灵现在最怕的是惜琴哪一天会突然卷了她走,到时候,齐公贤没有了可以握在手里的棋,两国交好的纽带被割裂,战火可能又会被点燃。所以她对惜琴总是若即若离,不冷也不热。
“少爷不信她吗?”爱笙轻轻问。
“不是不信,而是信不过。”枫灵皱眉默默说:“现在,我不知该信谁,身份多变,身边人一个一个的冒出来,关系越来越复杂。前几日还见了苏诘,居然已经在使馆任职了,看来是要常驻此地,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的脸,太熟悉了,熟悉的叫我害怕。”枫灵猛地想起了曾经挂在幽州太守府书房内的那幅画轴,以及在苏州“枫吟苑”的墙上看到的那幅画,画上的女子,她的母亲。为什么,觉得苏诘与那人是那么的相像。甚至,比自己还像自己的母亲。另外还叫她不安的,还有苏诘时不时向她投来的复杂目光,敬畏而又疑惑。以及惜琴见到他时的复杂表情。
“别再想了。”爱笙伸出手去,把枫灵的眉头拨开,笑着说:“要过生日也不能盼着自己老啊,要想的事情会很多,也不必一夜之内想完。”
枫灵的心陡然松了不少,又重新露出微笑:“也就是你还能叫我的心里没什么负担了,爱笙,你真是知己——就先这么定了吧,明日去郊外踏青,然后回城再那家新开的‘康羽楼’去吃饭,全当是庆祝了,正好,我欠着圣清一顿饭,就着明日的机会还了也好。现在,我还是睡不着,爱笙,你若是不累,陪我下一局棋吧。”
爱笙颔首,无言其它,也就都答应了。闲敲棋子落灯花,或许只有将心埋进了这木野狐之中,才能抛弃凡尘几多繁杂,几多心机,手谈一局,清茶半盏,无需更多言语。虽说不眠的人有了两个,较之刚才多了一个,但是,夜,似乎更静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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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兄,”下朝之后,我疾步追上秦圣清,笑道:“不知今日可有什么事情?”
秦圣清讶然回首,见到是我,不自觉地笑了笑:“侯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秦兄何必称什么侯爷,只唤一声名字即可。”我施礼回笑。
“我可不敢,”秦圣清揉了揉眉头接着说:“侯爷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莫不是为了刚才朝上——”
“休言朝政!”我急忙打住,生怕他又提前话,因为方才又有人保举一人为相,朝上又闹翻了天,眼见的秦圣清暗示了我半晌,又看他似乎想进言,我不得不用眼神和他交流了好半天才算是把他拦住。
他被我又一次拦住,无奈摇头叹道:“您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的人物。”
我笑嘻嘻的作出一幅没心没肺模样说:“秦兄只管点灯,只是现在天还未黑罢了——今日未时,想践日前之约,准备在‘康羽楼’请秦兄用饭。”
秦圣清舒眉思忖,于是答应了,说:“听闻那里茶酒双绝,所以才会叫做‘康羽楼’,今日就借着侯爷的光饱一饱口福好了。”
“饱的是谁家的福啊?”身后传来了一个和气的声音,我急忙转身,和圣清一同跪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驸马和秦大人不必拘礼,请平身吧。”齐恒依旧是和气地说话,没有一点戾气,我把曾他这当作是懦弱,而且,常闻他喜好美貌宫女,所以对他一直不太欣赏,不过近来改观许多。文弱一些或许更能施行仁义,他若是看上一人必重其才德,且规行操守,每每遇上谈得拢的人或是合意的女子居然是召入宫中长谈一夜,而非外人所传的夜夜行欢。不过皇上显然不信自己儿子的定力,现在已经把他身边的宫女全部撤走了,堂堂天朝太子身边只剩了些太监。不过,对于他的风流多情仍是有些顾及,尤其是上次他抱了我的画像走。
“不知两位大人方才在谈论些什么?”齐恒见我二人谢恩平身,似乎是很感兴趣的问。
“臣欠了秦大人一顿饭,所以刚才说要在今日未时还他。”我恭敬回答。
“未时?”齐恒仰头看了看天:“现在不过才辰时过半,中间这两个时辰驸马有何打算?”
“臣准备去郊外踏青。”我如实相告。
“踏青?”齐恒重复了一遍:“不急不急,不过,驸马倒是悠闲啊。我也想去郊外呢。”
我尴尬一笑,没有应话。
“但是,不知怜筝以及惜琴公主去不去呢?驸马是不是要携美眷同游?”齐恒却是接着问,问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臣、臣还没有去问过公主,不过猜、猜测她是不会去的吧……”我磨磨蹭蹭地说完,心里忐忑。
“那可未必,”齐恒微笑:“惜琴公主我不了解,不过我这个妹妹最喜欢出去玩了,驸马不会不知道。正巧,我要去找她,驸马不如也随我一同去问问她。”他转头看着秦圣清,也是笑着说:“秦榜眼也一同去吧,前次从妹妹那里得了幅画,知道是你画的。我对那画中女子十分之感兴趣,不如,你与我讲一讲。”
秦圣清眉头微皱,只是稍微欠了欠身,跟在了齐恒身后,并未多说一字。我为他捏了把汗,心知他最恨旁人轻薄,尤其是我“死”以后,更恨他人说话轻佻,对于那个镇南王世子,同僚这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苦笑一声,我站在圣清旁边,也跟在了齐恒身后。
穿过御花园向流筝宫走去,不料才至花园正中,就看到了怜筝以及惜琴,还有一大堆花容失色的宫女,还有几匹马,还有——一头毛驴。两人似乎正在对峙状态,互相瞪着彼此的眼。
见此场面,齐恒也颇为惊奇,一时愣住,回头看了看我,眼中带有询问。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紧低了头,轻轻咳嗽。
宦官传道:“太子千岁驾到。”两个公主同时向这个方向看来,看到了齐恒、秦圣清,大概也看到了故意低头的我。
“皇兄,你来得正好。”怜筝跑过来,一脸的委屈,根本没有看我一眼。
“太子千岁,给太子请安。”惜琴落落大方过来,笑着施礼欠身。同样也没有看我一眼。
于是我坦然抬起了头,看了下周围的情况。花园之中不知从何时居然摆了两个箭靶子,这两个箭靶子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个上面插了一支箭,另一个上面没有箭,而正中红心部分居然已经空了,看来是被射穿了。
“云馨公主不必多礼。”齐恒点头示意惜琴起身,笑着问:“二位公主在这里做什么呢?似乎很激烈的样子。”
“我们在比射箭,”怜筝抢着说:“每人射一箭,谁射得最准另一人就要送一件东西给她。”
“哦?原来如此。”齐恒饶有兴味的看了看周围:“那么,定然是云馨公主中的的多是不是?哈哈,皇妹莫非连养了这么多年的爱驹都送了出去?”我也抬了头,果然,自幼养在流筝宫的几匹马正被飘琴宫的宫人牵着,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天,连那头驴也输了?
这是肯定的,惜琴自幼弓马生涯,弓骑这方面自然要强过怜筝。
“是啊,”怜筝的表情颇为悲壮,而惜琴的表情则是有些幸灾乐祸,她调侃着说:“太子爷猜得没错,今天早上起得早了些,想起许久没有练习箭术了,就趁着早上天气凉爽来练一练,去去惫懒,不料怜筝公主也起了兴致,非要与我比赛,约定射得准的可以尽管向另一人要东西。我也是一是贪玩,就应了下来,不过作不得真,戏耍而已,这些个马匹自当送还。”
“谁要你还?”怜筝面上挂不住,脸都涨红了些:“认赌服输,天经地义。只是,我不服气,这最后一箭明明是我胜了,应当算是我赢,凭什么说是我输?”说罢,怜筝跳到两个箭靶之间,认真说道:“皇兄评理,这上面有箭的且正中红心的一靶是我射的,没箭的那靶是她射的。我这靶上有箭,她那靶上无箭,应当是我射的较准嘛。”
“呃,这的确是个问题。”齐恒干笑两声,转过身来,笑着看着我说:“这是驸马的家务事,做哥哥的也不应该参与,至于这马是在流筝宫还是在飘琴宫都没什么问题,只是确实是要公平些,就——让驸马来裁判吧。”
顿时几道目光又集中在我身上,就听见惜琴幽幽说道:“原来驸马爷在这里呀,这真是罪过了,做妻子的竟没有发现夫君来了。”说着紧紧盯着我看了一阵,又看了一眼秦圣清。
怜筝目光灼灼望着我,望得我又一次低头,心中责怪太子出难题与我。
“咳咳,”照例咳嗽一声,我走上前了几步,朗声笑道:“这输赢本无定论,何必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依我之见,不如这一箭不算好了……”
“不行!”两个不同的声音说出同样的话,竟然是如此的齐,将我的一派中庸压了下去。
“胜就是胜,负就是负,即使是结局没什么也要分出来。”惜琴把眼睛转向我,淡淡地说着,似乎云淡风清,但是眼中又带了些许警告意味:“驸马应当慎重说话。”
怜筝依旧是望着我,只是目光似乎平淡了一些。
窘迫、为难一时间涌上心头,不知如何裁决。
“哈哈哈哈,这有何难?驸马,你聪明一世,难不成会困在这等小问题上?”秦圣清哈哈大笑,走到我前方,又穿过那惜琴的箭靶,看着已经射到了树里的箭,微笑转过身来:“小人不才,代驸马作答了:怜筝公主射中了靶心,而惜琴公主的箭——”秦圣清从地上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靶心:“没有在靶心上,所以,就算是怜筝公主胜了罢,不知惜琴公主可满意?”
“秦大人说的在理,”惜琴爽快说道:“这一局,就算是本宫输了罢。”语罢转向怜筝说道:“我既输了,当送妹妹一件东西,不知妹妹想要什么?”
怜筝看起来顿觉没意思了一般,想了想,还是到了马群那里,眼中有些伤感,的确,这些马她养了多年了。原以为她会选一匹马出来,不料,她却一咬牙,牵了那头小毛驴。
“有个坐骑就可以了,”她昂首说道:“方才确是我输了,只是我不能连个坐骑都没有——就这头驴吧,反正我已经发誓,这辈子不再骑马,改骑驴了。”
听了这话,惜琴忽然笑声如银铃般花枝乱颤,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呃,公主为何笑得厉害?”我十分不解的问。
惜琴笑声不停,走上前去拍了拍那驴头说道:“妹妹明明嫁的是个驸马,偏偏又改骑了驴,我一时玩笑心起,断断是不会要流筝宫的马匹的,定然归还——不过,若是今后妹妹真的只骑了驴,倒是能够传为一段佳话,哈哈哈哈。”她自顾自的笑着,完全没有顾虑到我已经犯傻了。
而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笑了,就连被调侃了的怜筝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四周的马也开始嘶鸣起来,唯一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反应的,居然只剩了那头驴。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许久,发笑的惜琴终于肯停下来看一看面色难堪的我,故意眨了眨眼问道:“驸——哦,马,大清早的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终于放开一个笑容答道:“微臣今日决定出去春游放风筝,不知二位公主可有兴趣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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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春意浓盛,却是怎么也比不上城外的鸟语花香,真真正正的自由,素面朝天的野花茂草,全是天然的雕琢,而无人工的痕迹。天然的风流,伴着三月的温暖,东风慢抚,悠闲而又惬意,叫鸢飞唳天、经纶世务之人也可以息心往返,全然沉浸于春色之中,不去想那些其他。
清澈见底河岸旁,一片浓密草地之中,只见两个男装打扮的翩翩少年在一起放风筝,不远处一棵树下系着三匹马,两白一黑,正低头悠闲的吃着嫩嫩青草,不时抬起头来向两个玩的忘形了的主人瞅上一眼。而马的旁边躺着一个穿着一身蓝布衣服的男人,正侧着身子瞧着两个带着风筝跑来跑去的人,面上微笑,却忽的收了笑容,摇了摇头,直接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
“啊,飞得越来越高了!”爱笙忍不住兴奋,不住的转着手中的线轴,想让风筝飞得更加高些。
枫灵在一旁时不时地帮忙的拽一拽线,看起来十分自在,轻松异常,确实,有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啊,风小了,快跑!”说罢拉着爱笙向后跑去。放浪形骸的日子,总是叫人自由的,此时此刻,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正在草地上奔跑的是两个穿了男装的女子,因为男子是不可能跑得如此轻盈的,饶他有再高的轻功。
忽然风又稳住了,两人气喘吁吁,也站稳了身子,又变得轻松起来。
“少爷,我还以为,你进宫出来,定然身后会跟着两个人同游的,不想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好生难得。”眼见枫灵眉目舒展,爱笙知道她心情定然愉快,于是小心翼翼的问。
“呵呵,为什么我身后就非得跟着两个人?”枫灵苦笑,不禁忆起方才的事情……
“微臣今日决定出去春游放风筝,不知二位公主可有兴趣同往?”
“不去。”干脆的一声,枫灵早已料到,是怜筝。不过干脆中是带了极大的不舍的,毕竟,对于怜筝来说这也是个不多得的机会。
“驸马居然亲自邀请,难得,”惜琴玩味的看着枫灵,唇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忽又皱眉看了看秦圣清,问:“不知道秦大人会不会去?”
秦圣清当时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惜琴会忽然对他发问,但是还是欠身答道:“这,驸马未做邀请,微臣没有这个福气。驸马只是请了臣未时共进午膳罢了。”
枫灵也一欠身道:“下官只是自己想出去散散心罢了,不想劳烦任何人,所以原本——也就没有邀请别人。”
“原来如此,”惜琴大概是听出了枫灵话语中的不情愿,笑慢慢的变得有些浅了,似乎是无趣又似乎是试探说:“那我也就不去了,不过驸马应当是不会一人前往的,想必身边会跟上几个红颜知己或是——”
怜筝本来是眼睛紧盯着驴的,听了这话忽然默默转过头来,投来一瞥,又转过去,接着抚摸那驴的头。
枫灵挑眉,淡然一笑:“公主说笑了,下官只是带着两个家人同去罢了,何来的什么红颜知己——”
惜琴别过脸去,似乎按下怒火,一字一顿地说到:“既然如此,驸马就快些去吧,省得一会儿到了未时,驸马还玩兴正浓,不舍得去赴秦大人的约了——那两个家人,可是杨圣与田许?”
显然后面才是重点,但是枫灵故意跳过这一重点不答,而是满带谢意的说:“谢公主提醒,下官自然不会延时——惜琴公主不能通去,颇为遗憾,改日再请——”然后转向依旧默然不语的怜筝:“既然怜筝公主不肯赏光,下官也就不强求——”又向太子及秦圣清作揖道:“微臣告退,恕不再奉陪。”
齐恒点了点头,笑道:“驸马慢走,兴尽而归。”
“下官告辞……”枫灵再一欠身,不去看其他人的脸,直到弯腰退出御花园,才直起身来。又回头望了望花园的门,苦笑连连,心中暗道:“对不起了,惜琴,委实不敢,给你太多希望……”
“少爷,小心!”爱笙的惊呼叫枫灵意识到自己正在把风筝往下拽,而那风筝正在下落,于是急忙松手,又和爱笙一起向后跑去。
“哎呀,好险——不好意思,方才有几分失神。”枫灵有些抱歉的看着爱笙。
“没什么,只要少爷专心些就行了。”爱笙眼睛盯着天上的风筝,没有去看失神的枫灵。
“哦。”不知所以然的应了一声,枫灵背过手去,仰头看着天上的燕型风筝:青竹为骨,白纸为身,绘着五彩纹络,书着五言绝句,一双乌黑描金眼,两只半白振翅翼,是今天早晨才买来的,而买来之后枫灵就在上面题上了一首诗,本想写她师父杨四每每放风筝时吟的那一首,可是转念又换了:闲来纵纸鸢,无故唳苍天。本就凌云志,自然非等闲。
“鸢飞唳天,”枫灵喃喃自语,心中忽然波涛汹涌,难以自制:“我若也是个风筝多好,也可以飞在苍穹之中,无拘无束,好生自在。”
“如是说到‘鸢飞唳天’,那就不自在了,”爱笙轻声笑道:“‘鸢飞唳天,鱼跃于渊’那些可是壮志凌云之人才会最看重的,不过——少爷是成大事之人,有‘鸢飞唳天’之心,也算不得什么。”
“我,成大事?爱笙就别调侃我了,”枫灵无奈摇头:“我成的什么大事,不过一介女子冒了个男子身份,惹了一身麻烦,天天提心吊胆——我说了,我更愿做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风筝,与风长鸣,携日同游,好生自在。”
“风筝可不自由,少爷,”爱笙轻轻拽了下线,柔声说:“这里,还有根线呢。”
枫灵心中霎时一动,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转轴,却正搭在了爱笙手上,头脑炸乱了:的确,这里有一根线,连着那风筝和这大地的,使它不得不在一定的高度上飞,若是线没有了,那风筝应该会更加自由吧,不过——
枫灵猛然握住那线,使劲一扯,线随之断了。没有更加自由的飞离天外的景象,没有愈飞愈远的趋势,所有的,是爱笙的惊呼和那风筝的坠落。
“少爷!”爱笙诧异的转过脸,看到莫名悲伤起来的枫灵,心里顿时疼痛起来:“您怎么了?”
“怎么会坠下来呢?”枫灵疑惑不解,笑的惨然,一边向那风筝飘落的地方走去,一边自嘲般的摇头。爱笙也不再说话,只是握住了枫灵的手,轻声说:“那根线,不能断。”
枫灵转过头,重复说到:“线,不能断?不能断,不能断,哈哈,我一心想做只风筝,却不料自己已然是一只风筝了,哈哈哈哈!”
大笑着,枫灵拾起了那只风筝,默默注视许久,拿过线轴,抽出线来,将两段线紧紧系在一起,显出微笑来说到:“既然甩不开,放不下,我也只好将你系上了。”
爱笙默默看着枫灵,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成大业之人,身后必有一线相牵,为黎民,为苍生,为心中鸢飞唳天之志,而多情之人,心中的线,自然更多,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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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琴心中颇不宁静,在飘琴宫里呆得久了,浑身难受,似乎有一股子力量宣泄不出去,心中把驸马骂了千万遍,也后悔了千万遍:早知道就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她一起去。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后悔也没有用了。
过了片刻,忽然好想冲出宫门去,但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心中更恨驸马,心想若是在扬州的皇宫,谁敢拦她惜琴公主的脚步?但是,这里不是,若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驸马,她何至于在这里?
心中正烦着,忽然听到殿外传报,说是楚王爷窦慠入宫来看她了,顿时舒展了眉目,心情稍微好了些,急忙命人请皇兄进来。
窦慠满面笑容的走入殿内,爽朗的声音早早传了进来:“许久不曾如此私下里会面,皇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惜琴原本也是笑着的,但笑容旋即随着跟在窦慠身后的那人的脸的出现而僵住了。
无疑,扬州苏诘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那般精致的面容,儒雅而又英俊,白皙的皮肤之中根本看不出经历过苦难,高大的身材,与其南方人的身份十分不符,由于其太过文雅,许多人都会忘记他的剑客身份,然而,他的的确确是这个分裂了十八年的国家的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师,和叶寂然齐名。
许多人都说,他长得不像他的父亲,而是更像他的姑母——苏若枫。而就因为这一点,楚韶灵十分喜欢这个孩子,特意将他召入宫中教自己的儿女习武,尽管她自己没有在皇宫之中待过多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个地区云游。甚至,她最初,是有意将惜琴嫁给这个苏诘的,当时,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再好不过的一起婚姻,甚至于两个当事人都是这样想的,至少,当时是的。后来,苏诘被派到大理处理那里的事务,一去就是一年,而他的影像,就这样在惜琴的面前消失了一年,直到三个月前的战争刚刚开始,他才又被派回来。而后来,他又被派到了云南,这是因为公主的一意孤行要求嫁到另一个国家去,而窦胜凯生怕这个他所喜欢的后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在这个决定公布之前把他派走了。直到不久前的雨夜,惜琴再次见到了那个她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子。
此后他们见过几面,但是都是在极其公开的情况下,现在,应该算是及其私下了吧,于是,没等他说出一句话,没等窦慠的笑容收起来,一把从墙上挂着的剑鞘之中抽出来的剑就已经快速向苏诘刺去。由于担心窦慠的安全,苏诘没有很快的躲开,而是一把推开怔住的楚王,然后身子不断后退,灵活的闪避着惜琴的剑,不但不恼,反而唇边露出了笑容。身为惜琴的剑术老师,他深知自己的学生的进步,虽然,现在这个学生并不是在与他切磋,而是在咬牙切齿的报复。
惜琴刺不到人,心里更加生气,她恨枫灵,但是更加害怕枫灵死,而面前的这个人,就曾经冲动的险些杀了枫灵。于是动作更加凌厉。
苏诘知道不是让着她胡来的时候,于是冷静的向前一步,轻轻握住惜琴的手腕,猛地一转,惜琴吃痛手陡然松了,剑一下子落地,发出了金属的特有的声音。
“够了,公主。”苏诘把脸靠近惜琴,平静的说:“不用,再惩罚在下了。”
惜琴冷冷一笑,忽然伸出左手,直接扼住了苏诘的喉,高傲的抬起头来盯着他,一动不动。
“惜琴,你做什么?”窦慠担心的上前,想把两人拉开,可是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大声呵斥。
“锁喉,”苏诘苦笑:“你倒是真的学会了。”
“这是你教我的最后一招,”惜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一点情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在遇到枫灵之前的事情:“只要轻轻一用力,我就可以杀死你。”
“那好,你动手吧。”苏诘没有反抗,甚至,连握住惜琴的手腕的右手都松开了,但是眼睛还是直勾勾的望着惜琴,又轻轻的问:“前几日,二皇子和我说了你的计划,是真的吗?”
惜琴侧过头去盯着窦慠,冷冷的说:“皇兄,请先出去一下,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窦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走了出去,身为从小就不得不学者揣测人心的皇室子弟,他们都明白,什么时候,该怎样做。
“是又怎么样?你想管我吗?还是说,你还想再刺杀她一次?”惜琴转向苏诘,不卑不亢,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不想怎么样,惜琴,”苏诘微笑,现在他直接叫惜琴的名字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我只希望,你不要让你自己后悔,因为,你除了是公主之外,还是一个应该得到幸福的女人。”他的眼睛锐利起来:“如果,你真的认为,你这么做,是对的,你可以得到幸福,那么,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管你,我,更不会杀你的丈夫。”他的声音缓慢沉着,似乎很随意,但是,他忽然猛地一挣,一下子就逃脱了惜琴的掌握,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既然是我教的你,我自然也能解开你的束缚,惜琴,好自为之。”
说罢,苏诘没有理会惜琴诧异呆愣的目光,向着殿外大喊:“楚王爷,进来吧。公主和微臣已经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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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筝回到流筝宫之中,腿微微有些发软,额法垂在前额,似乎有些热了。对于刚才惜琴那满带着酸味的话,她不是听不出来,初始她只想笑,嘲笑,笑惜琴居然为一个女人吃醋,后来又化作了冷笑:杨枫灵你愿意把自己陷入这场世俗不容的情爱之中,就由你去吧。最后,她笑不出来了,笑着笑着,才发现心中莫名的酸意,不由得恼怒起来。
“什么啊,我才不会和那种事情有什么联系!”怜筝心中惶恐了,寻了本章回小说看着,看了一个时辰,站起身来在书房之中踱着步子。踱来踱去,不知道是为了做什么,低头看地实在是太累,忍不住抬起头来转一转脖颈,却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幅画,是怜筝临摹的秦圣清的那幅画:白衣仙子——齐恒取的名字,不由得定住了,不舍得将眼睛移开。看着看着,居然脸红了起来,心中更加烦恼,于是上前将那幅画摘下来,紧紧捏住画轴,似乎想将它撕碎,又舍不得,但是心中似乎烧着了一般难受,于是一咬牙,把那幅画又挂了回去。到了平日放些习作的画桶旁边,找出一幅当日她临摹的另一幅草图,并未上色,只是大致的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面容,可是,已经绘出了那女子的清雅之美。
然后,怜筝公主到了御花园,开始了一个她幼时十分喜欢的游戏:掷飞镖。不幸成为镖靶的,正是那幅画了某人面容的草图。
而这有趣的游戏没有进行多久,就被陪着窦慠到花园散步的惜琴打断了。她走在三个人之中的最前面,所以最先看到了画上的人物长得什么模样,于是不待通传,便转身抽出了苏诘的佩剑,一下子上前,把身后的两个人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幸而惜琴只是上前去在怜筝的惊异之中把那幅画大卸八块,再无其他作为。
“你,你做什么?”怜筝有些生气,但是旋即明白过来惜琴的用意,立刻缄默不语,转身向窦慠行礼道:“楚王爷可好。”
窦慠惊魂未定,但见怜筝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算是将悬着的心放下:“谢公主关心,小王安好——望公主不要见怪,方才——”
“没什么见怪的,”惜琴抢先着答道:“我只是帮着她把画先毁了,省得她一镖一镖的费劲了。”
怜筝不满的瞅了惜琴一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我还得多谢惜琴姐姐。”
“方才听得楚王爷进宫,就知道定然是直奔飘琴宫,”齐恒的声音骤然传来,温和而又有礼,他正从另一条路上走来,身后跟着曹陵师:“不料急急赶去却是扑了个空,想必是陪着令妹来游园,果然是如此。”
“太子千岁,小王有礼了。”窦慠礼貌施礼,说道:“小王确实是想念自家妹妹,所以就带了她到御花园来游玩,碰巧遇上了正在勤练——嗯,镖术的怜筝公主,现下有正遇上了太子,着实有缘。”
“练镖?”齐恒微微诧异。笑道:“早晨是练箭术,现在又在练镖,看来我这妹妹也有意习武了。”
“太子,”窦慠陪他笑了一阵,忽然说道:“我兄妹来到京城,还未能好好游玩一番,今日想带着惜琴一同到宫外去转转,不知太子可允许?”
齐恒微笑:“这正是巧了,我本来也是想带着怜筝出宫转转的,正好,我们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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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刻就是未时了,我站在康羽楼上向外看着,打了个呵欠,我有些疲倦,玩了一上午,现在居然觉得累了,已经点好了菜,现在就等着圣清来时上菜了。京城大街小巷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忙碌之中似乎带着满足。是啊,无论再苦再累,这一天过去,自己就又赚了一天,满足些或许能过得更舒服些。
我迷迷糊糊地向外望着,渐渐的伏在阑干上闭上了眼睛:我真的累了,甚至有点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爱笙轻轻摇醒:“少爷,少爷,别睡了,该起来了,都过了未时了,可是秦大人还未来。”
“是吗?”我眯着眼睛起来,狠狠摇了摇头,驱走那阵阵的睡意,伸了个懒腰,不禁皱起眉来,圣请向来守时,今日居然迟到,实在是不像他的为人。
“那,田许呢?”我向四周看了一下,意识到身边少了个人。
“我让他去四处找一找,看看秦大人是不是被什么耽误了。”爱笙说道。
“哦,奇怪啊。”我默默寻思着,忽见田许在楼下向我招手,示意我下去,表情看上去很急切。
我更加奇怪,心觉不好,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时心急就直接从栏杆处跳了下去,到了田许身边,急忙询问:“出什么事情了?”爱笙也跟在我身后跳了下来,她的轻宫从来较好。
“主子跟着我去就知道了。”田许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叫我跟着他走,然后,他边引着我拐过街角,走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路,到了一家棋社前。
“忘清棋社?”我仰头疑惑看到,不由得想起了“忘忧清乐在枰棋”。而田许见我站住,声音愈发急切,说道:“主子等会再欣赏这书法吧,里面千钧一发了!”
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急忙跨进门去。只见一大群人围着一块地方,似乎是在观战,而且,应当是很精彩的棋局,因为大家都不说话,凝神静气的模样。再向里走去,我不由得愣住了,那观战的一圈人之中,有几个人,是我认识的:太子齐恒,楚王窦慠,苏诘,秦圣清——天啊,居然还有怜筝和惜琴,但是她们两个明显不是和前几位男子站在一起,而是站在另一边,和一个垂头丧气的女人站在一起。他们都在紧紧盯着棋局,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进来了。
我好奇的探头过去,见曹陵师正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在下棋,而曹大人明显处于下风,步步被迫,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眼见得他吓得吃力了,那男子竟然是愈发的气定神闲,逍遥的喝起了茶,得意微笑道:“怎么?现在还不准备投子吗?”
我轻轻叹气,这棋,分明是曹陵师败局已定,再无翻身的余地了,既然再下下去无益,还不如放弃了,重新开一盘,省得浪费时间。可曹陵师似乎不打算放弃,依旧把头埋在棋盘上,似乎是在苦思冥想。弃了不就行了吗?干什么这么伤神?我心中怪异,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大概叹气的声音引来了秦圣清的注意,他转过头来,惊讶的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看了看头上悬的一块匾,于是没有说话。我抬起头来看到头上的那块匾上端端正正写着“冰凝堂”三个字,笔法遒劲,十分有气势,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声,刚想欣赏一下,就被秦圣清急忙拉出了人群。
“驸马,您可算是来了。”他压低了声音,看来是不想打扰到其他观棋下棋的人,这也就是这里之所以叫做“冰凝”的原因: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棋的自然不希望旁人妄作评论。
“秦兄,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怎么了?他们怎么都来了?”我心中疑团更甚,秦圣清此时的紧张叫我出乎意外。
“我是由于看到太子他们才进来的,这——您先看看曹大人此局如何?”他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一下。
“翻盘无望,必败无疑。”我只说了八个字,但是,的确如此。
“那,那可就糟糕了。”他的声音中是那种我不熟悉的紧张甚至担忧。
“秦兄,不过一局棋罢了,输了还可以再赢回来,没有什么糟糕的呀,胜负乃兵家常事,行棋亦是如此。”我仍旧不明就里,弄不明白为什么秦圣清会担心成这样。忽然,脑中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这下得不会是彩棋吧!”
秦圣清脸上的苦笑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心中猛然一紧:“赌注是什么?”
“您是个聪明人,侯爷,这局的赌注——”秦圣清把眼睛向棋的方向一瞟,接着说:“就是您的夫人——惜琴公主。”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京城之中的忘清棋社中每日都会有人来下彩棋,其中最大的赢家就是这个八字须的男人。而京城中祁家三子名蚩,倒是个真真正正的棋痴,因为醉心于围棋,日日向这个八字须男子讨教,每下必输。从前输的是金啊玉啊什么的,今日可好,一下子将自己貌美如花的夫人输了出去。后来想赎回来,那八字须男子却是怎么都不肯。双方争执起来,正好吸引了经过这里的太子一行人。太子本来是好意调停,不料双方曾经立字为据,于理说不通。本想拂袖而去,但又不忍见他们夫妻分离,于是决定用彩棋的方式把那祁夫人赢回来。这,八字胡倒是同意了,只是有个要求,要有等价的赌注他才肯下这棋。等价的赌注是什么呢?与美女等价的,自然也是美女了……
“荒唐,荒唐。”我气急而语,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一下子吸引了本来在观棋的人的注意,包括那几个原本就认识我的人。我顿时窘迫,尤其是触上了怜筝惜琴投向我的眼神,使我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听那八字胡男子哈哈大笑数声,然后又听到曹陵师无奈的叹息,我立时明白,此局已经终结了,而输的,自然是曹陵师。
我慌忙到了那三个女人身边,生怕出什么岔子。惜琴看来是憋了一肚子火,伸手想去拔苏诘的剑,但是被我及时按住了。她睁大眼睛望着我,咬牙道:“你说怎么办?不如让我杀了那个男人。”我苦笑不迭,小声说:“你先别急,事情总能解决。”
那八字胡须男子得意洋洋的转过身来,见到我正按着惜琴的手,笑嘻嘻的说:“这位公子,现在为什么按着这位姑娘的手,这可是有违礼数的啊!”说着站起身来,眼中带有调侃。
我冷冷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位可不是什么姑娘,是在下的拙荆,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哟,公子,”他得意地摸了摸小胡子,说:“认赌服输,天经地义!方才那位公子已经把尊夫人输给我了,那么,就不再是您的拙荆了,而是在下的——具体什么还不清楚,为奴为婢稍会再说,反正,不是阁下的了。”他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围观众人也都笑了起来,除了那几个我认识的。两位皇子现在面色发紫,苏诘脸上微青,秦圣清皱眉冥思,田许无可奈何苦笑,爱笙茫然四顾,惜琴攥紧了拳,怜筝急红了脸,那个应当是祁夫人的女子掩面而泣,还有一男子垂头丧气,想必是那个棋痴。
我心中义愤,生气的扫了曹陵师一眼,后者正躲在齐恒身后,不敢看我。我大声说:“既然如此,这位先生,在下愿以千两黄金,赎妻子回来好不好?”
对方摇了摇头,笑道:“在下不缺钱。”
我心急如焚,急忙又说:“在下再与你下一局,把拙荆再赢回来好不好?”
“好好,在下自当领教。”他微笑着捻了捻胡须道:“不过——先把赌注亮出来。”
“赌注?”我想了一想,大概又是以女换女,便拉过身边怜筝说道:“这个便是我的赌注!”怜筝很不自在的晃动了一下身体,有些怯怯的。
“哦?”那男子笑道:“这位是——”
我犹豫一下,说道:“这位也是在下的拙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得我迷糊起来。
“哈哈,仁兄你真是不幸,”八字胡笑得更加得意:“两位夫人现在都不是你的了,都是我的了,不过,都是被别的男人输给我的。”
我呆了,居然,都被输了。
“曹兄,”在忘清棋社门外,我咬牙切齿的质问曹陵师:“输一个就够了,你怎么两个都输了!现在那家伙非要一个女人作赌注才肯跟我下,怎么办?”虽然自己看不到,但是我明白我现在眼中一定喷火。
“嘿嘿,侯爷,”曹陵师干笑着,说:“不干我的事啊,那个,怜筝公主不是我输的。”
“咳咳,是本王输的。”窦慠轻轻咳了一声,眼神空灵,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我默然不语,彻底乱了阵脚。我明白,在这些人当中,窦慠和曹陵师的围棋是下的最好的,所以方才见窦慠输了,才会让曹陵师上阵的吧。
“现在该怎么办呢?”齐恒反复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弄得我头更晕了。
“干脆臣去杀了他。”苏诘阴郁的声音令我不由得一寒,难怪他是惜琴的武功老师,不过,他实在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外表那般温柔。
“不可,”秦圣清说道:“天子脚下,你杀了他,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天下都会看皇家的笑话,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斜眼瞥了一下我,我回给他一个会意的苦笑,确实,堂堂楚王爷和相国之子把两国的公主都输给了那么一个猥琐男人,而且还是在太子、驸马、要员在场的情况下,这可不是什么经得起议论的事情。
“现在从哪里弄个女人来作赌注?”曹陵师也是苦笑着问:“那男人说如果一炷香之内再没人和他下的话,他就收拾回家了——带着他赢得的三个女人,他说他本来是每日未时准时回去的,只是今日耽误了,所以不肯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我苦笑的更厉害,要知道,身边不是没有女子,爱笙是,我也是,只是我们都不可以轻易泄漏身份。
“不如,找个人扮成女人模样。”一直没说什么话的窦慠小心的建议道。
大家一起把头转向了他。
“这倒是个好主意,”齐恒点了点头,望了望屋里已经烧了大半的香,然后扫视一周:“可是让谁来呢?需得容貌俊美,态度温柔,而且,必须就在当场找。”
然后,数道目光射向了我。我心知不妙,大声说:“我看苏大人最合适。”
大家把头转给苏诘。苏诘看了我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什么深意,小声说:“有我这么高的女人吗?”
大家的目光转向我。我把眼神转向别处,说:“我刚才已经现过身了。”
大家又看向爱笙,她顿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我心中更加烦恼。
正在此时,一道冰蓝色的影子进了棋社,大家都没注意到,我却注意到了。那应当是一个妙龄女子,步子轻快,轻功定然不弱,面上罩着青色面纱,看不明容颜,但是绝对不会太差。
随后,就听到室内一个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这位先生,小女子与你下如何?就以我自己为赌注。”
我马上警觉起来,急急忙忙的冲入棋社,身后跟着那几个人,只见那八字胡须男子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在下真的是艳福不浅啊,哈哈。”我刚想上前拦住她,但是,那女子却转头投给我一道冰冷的目光,令我如临寒冬,立即被冻在一旁,那眼神,太复杂,有警告,有自信,有劝慰,还有——有仇恨。然后就听到她不带感情的声音接着说:“这位公子——以及你身后的那几位公子,请大家一会儿不要捣乱。”这句话掷地有声,竟然使我身后的那几位足以在两个国家掀起波澜的人物都乖乖地听了话。
八字胡笑眯眯的坐下,那女子忽然又说:“现在天已经慢慢的晚了,小女子不想耽误太久,就只与先生下一局好了。”
“一局,”八字胡似笑非笑:“那么姑娘是只能赢一个人咯!”那声音中充满了轻蔑,似乎嘲笑着根本不可能。
“不,”女子摇了摇头,说:“我三个都要。我只胜你三子,只要我胜了你三子,你便把他们三个都给我,若我胜不了你三子,即使我胜了,她们三个,我也都不要,还把我自己送给你,如何?”
“姑娘,请慎重。”齐恒顾不得许多想拦住她:“这可不是儿戏,不必为了帮我们而押上你自己,而且,这赌局太危险!能胜已经不易,更何况——”
“好,我应了!”八字胡生怕那姑娘反悔,在齐恒话说完之前就急忙拈起了黑子,落在右边星位上。
“你!你居然还执黑先行!”齐恒气愤不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苹果塞住了嘴,居然,是那姑娘干的,伴随着这个动作,还有那姑娘的一句冷得叫人跌入冰窖的话语:“男人太啰嗦可是会叫人烦的。”接着,头也不回就说:“那位娶了两位拙荆的公子,请你再摆一局棋,按照我和这位先生下的摆子。”然后,不顾惜琴怜筝向她投来的冷眼,执起白子,也落在了星位上。
太子面露难色,讪讪离开,担忧地问我:“她,不会有事吧。”
“太子请放心。”我低声安慰他,心里,莫名的安心。然后按照她说的,也摆了一盘棋,按照他们二人下的路数摆上。
或许,是她身上的那种傲气与自信,或许,是别的一种感情,我不由自主地信任她。同时,心中有一种情愫,类似于,愧疚,仿佛,我欠了她一笔极大的债一般。
而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会儿在无人的小巷里截住这个男人的准备了,假如,他有幸带着四位美女回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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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衣女子行棋稳重小心,却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下得恰到好处,既不以身犯险,也不肯舍了一块地方。半个时辰后,八字胡脑门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枫灵摆着两人所下的棋,不由得暗暗赞叹:此女棋技之高超,明显胜出那八字胡许多,看来,胜是没什么问题的了,只是这最后是否能胜三子,仍是未知之数。
观棋的人明显更加用心了,平日怜筝总是活泼的不肯安分半点,而此时,恨不得自己就定在那棋盘上一般;而惜琴则比她还认真,反复的绞着自己的手,按压的关节发出了阵阵声响,显然,这叫八字胡十分不满;而爱笙则是更多的满眼担忧,她的担心,恐怕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担心。
终于到了收官阶段,剩下的大官子都被平均分配了,小官子也争得中规中矩,两个人都没有犯什么大错误。棋愈发的细了。
棋局结束,将两人下的棋做成方形,数子下来,八字胡的胡子明显的塌了许多,没有下午时的精神,但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那女子只胜一子!八字胡虽然对于输了感到颓丧,可是还是高兴起来:“这位小姐,按照方才的约定,您可是没能胜我三子——”
“慢着——”枫灵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着那个似乎也想说话的女子,欠了一躬,说道:“我来替这位小姐说吧——这位八字胡先生,身为棋坛‘老’将,你不会不知道还棋头吧!”
八字胡忽然惊呼一声,如梦初醒,懊丧的坐在了椅子上。大家顿时涌到枫灵方才摆的棋盘前,仔细一看,果然,那姑娘是全局一块棋,而那八字胡,却是三块棋,应还二子,如此说来,那女子,确实是胜了三子。四周响起了一片啧啧之声,无不赞扬此女高超的棋技。
棋终人散,八字胡无奈的独自回了府,而惜琴则是在那八字胡走了不久就拉着苏诘跟上去了,不知所踪,祁氏夫妻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枫灵一行人以及那个神秘女子。
“多谢姑娘相助,救回我的夫人,才不教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枫灵上前笑着答谢。
那女子依然蒙着青色面纱,倒是毫不客气:“为人夫居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还不如去死了得了。”
这又是一句能够噎死人的话,其他人面露尴尬,不知该怎么说,只怜筝脸上似乎倒是觉得有趣,饶有兴味的注视着两个人,。枫灵只好挑眉,叹息一声老老实实说:“确实是我无能,不能尽为夫之责,我错了——依旧感谢姑娘相助,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姑娘的大恩大德,但只要姑娘开口——”
“哼哼,”冰蓝衣女子冷笑几声:“是不是又想以千两黄金来答谢我呢?就像你方才想把你夫人赎回来?”
众人又是倒抽一口气,这样的羞辱实在是教任何一个男人忍受不了,所幸,枫灵是个女子。她虽然心中不快,可是仍然拦住了想要发作的爱笙和田许二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微笑着说:“小姐不要再取笑在下了,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在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小姐,不知小姐希望在下如何?就算是要小可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冰蓝衣女子忽然变换了一个柔和些的眼神看着枫灵,似乎吐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枫灵没有听清楚,假如她听得见的话,她大概就会听到一句夸奖她的话:百忍可成金。那么,她大概就不会因为揣测这女子究竟对她是何意图而烦恼良久了。
但是,她是必定要烦恼的,因为这女子接下来说出来的她可以听得见的话是:“赴汤蹈火,那也不必,我只要阁下——”“下”字拖得特别长,半天没说出来下文,结果显而易见,被没听到前文而且后赶回来的惜琴听了个正着,眉凝了起来,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苏诘的剑,但苏诘就算是再冲动也明白现在的情势,所以牢牢的按住了剑,不让惜琴轻易的将它拔出来。怜筝冷眼旁观了许久,心中又是一阵翻滚,心中暗想:“我就不信杨枫灵有那般大的魔力。”爱笙倒是不做多想,只是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利。
“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枫灵愈发冷静,话竟说的随意起来了。
那女子赞许的投来一瞥,接着说:“我只要阁下不伤我一分一毫——无论我做了什么。”
这个要求着实是令人费解,教方才还紧张的场面一下子陇上一阵疑云。
“呃,在下从命,自当不会伤到姑娘分毫。”说着,枫灵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与此同时,那女子猛然向她劈来一掌,直向面门。
众人诧异,未能作出行动,而枫灵因为有了防备而及时向后一仰,躲过了这凌厉一掌,然而那女子不肯罢休,又一拳直取下防,枫灵慌忙一个翻身,退到一个小面摊的桌子上,吓跑了正在吃面的客人。
顿时方才因为棋局结束而散开的人群又聚集了起来,纷纷看着这精彩的一幕:一个翩翩公子与一个窈窕少女在这闹市之中打斗,只是,那少女一直处于攻势,而那美貌公子却是一直退让闪躲,一招不肯出。而无论她躲到哪里,那女子都是紧紧跟随。
那女子忽又狠狠出来一拳,枫灵想躲,陡然发现身后一个小孩由于贪玩而靠近自己,自己若是一躲定然伤着这孩子,于是咬牙站住,腹部正挨上这一拳,虽然疼痛,所幸内力尚可,又有青衣所教的调息之术,再加上那女子只是使了三分力道,所以并未受伤。女子没料到枫灵会挨上这一拳,怔愣片刻,趁此契机枫灵急忙转身抱着那孩子,放到一旁。女子明白枫灵是为护那孩子,面纱下的唇微微上弯,吐出一个字来:“仁。”
旁人看不得这场面,尤其是怜筝,怜筝本就是个喜欢路见不平的人,方才那赌局便是她擅作主张要求加入的。其实这等事情,只要曹陵师略微嘱咐一下顺天府便可以了,可是怜筝倔犟,不肯动用官家力量,还自告奋勇的当起了赌注。不料被输了。想此事传出去实在是个笑话,所以齐恒等人才想就地解决,免得真的动用的官府而让更多人知道。于是才会有了第二局棋,而惜琴尽管不肯,但是看在自家兄长把怜筝给输出去的事实上,只好勉为其难的做了第二局棋的赌注,不想又被输了——前话不提,现在怜筝明知道是那女子挑衅,急切中居然有几分窃喜,且不去管它窃喜喜的是什么,若不是有齐恒拦住,她一定会凭着自己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上前掺和的。而惜琴也是不甘,方才被无缘无故做了赌注的事情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又不好对怜筝发作,只好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跑去将那八字胡暴打一顿,心里才算平衡些。刚才急忙赶回来看到那女子正在以极其暧昧的口吻与枫灵提要求,险些又动了怒火,现在,看到两人缠斗,她心中居然也是有几分窃喜——喜从何来,谁也不知道。若是没有窦慠及时发挥做兄长的威严拦着,她怕是也要上前了。虽然功夫不弱,但是毕竟在齐恒面前表现得太凶残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而且身边有这么多高手,用不了自家妹妹插手——这是窦慠的想法。爱笙从来不愿在众人面前显露身手,一是确实身手不济,除轻功之外其它都是不太好,而是枫灵告诫过她不希望她受伤,只要是枫灵在场而爱笙自己又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能不出手就尽量不出手。
而其他的武林高手,也就是苏诘,不管多么对面前的这场打斗感兴趣,也只是旁观而已,没有出手的打算:那个女子处处留情,处处没有下重手,虽然是紧追不舍,可是攻击时并不是赶尽杀绝的那一种。田许不明白苏诘为什么不肯去救少主人,还当他还在为惜琴耿耿于怀,于是疾步冲了上前,向那女子伸出一拳,想助不肯还手的枫灵一臂之力。眼快的枫灵注意到了这一点,急忙提醒那女子:“小心身后!”女子躲开之后,田许有些呆愣的望着枫灵。枫灵皱眉言道:“你不必出手相救,争斗必有伤,若是误伤到你,叫我心不安。”此话既落,让听到的几个人赞叹不已,而另外几个人骂了又骂。女子又是露出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面纱下的笑容,轻轻又吐出一个字:“义。”然后不顾枫灵方才的仗义之举,又向枫灵袭去。
枫灵已经熟悉了这个女人的步法,驾轻就熟的向后退却,衣衫嫳屑,步履潇洒,不慌不忙,闪躲得娴熟起来。那女子明知伤不到对方,可还是紧追不舍。再向后退时,枫灵明显感到了自己撞上一人,凭感觉,知道应是一个女人,于是自然的转身,轻轻扶住那个微微受惊吓的女人的肩头,转了一周,轻轻微笑说道:“实在是抱歉。”然后,把她投给还是想要上来帮忙的田许,正接了个满怀,令那女人和田许的脸都红了。枫灵调皮的向羞窘的田许一眨眼,跳上一个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房屋的房顶。冰蓝衣女子眼中调侃意味更甚,又是在旁人听不见的情况下说:“算是‘礼’吧。”然后跟着跳上房顶,继续追着枫灵。
这持续了太长时间的争斗让苏诘实在是受不了了——被惜琴瞪着,只想着马上上了房顶去把两个人分开,但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枫灵她们两个人上的房顶,好像是一间浴池,男浴池。哎呀,可别出什么事。他想起了那个书房,被穿了七个洞的书房。
房顶上的枫灵当然不知道房顶下是什么,她只是依旧是躲避着,不肯还手。但想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想到近身过去,把她点住。不料刚刚前进两步,就听到脚下响起了不祥的两声。这声响另枫灵想起了极为不好的回忆。“糟了,这房顶不会也不结实吧。”她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但是没等她紧张完毕,更大的巨响证实了她的猜测。“哗啦”一声,枫灵毫无意外的掉进去了。冰蓝衣女子挑眉疑惑:“难不成想逃?”然后想也没想就着跳了进去。枫灵最初进去时,只看到眼前水汽缭绕,周遭热气腾腾,才算是警觉起来,一低头看到身下是一池水,急忙踩了也不知道是谁的脑袋,才算借力站到了池边,没有掉到水里。而那女子是在下来的一瞬间觉悟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后悔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好也踩了一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