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长相守
第十九章 惊闻前缘楼中醉重识红颜,叔侄相逢酒千尊问答伤情
一恨天地生君早,待我生时君已老。
再恨月老错结线,相识君已恋芳草。
最恨世分阴阳别,无为相结秦晋好。
千万恨意会心头,夺君天下盼君恼。
“这里的茶果然是清香无比,与众不同。秦兄不妨多用些。”我笑着将茶碗放下,又将目光向楼外看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我坐在康羽楼的二楼上与秦圣清一道品茗。初夏方至,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像这样坐在高阁之上品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着实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多谢驸马相邀,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秦圣清淡淡的微笑着,他的微笑永远是那种云淡风清而且含蓄不外露的样子,这大概与他的家教有关。他的父亲是前朝学士,只因为一心忠诚大民而不肯再度为官,因而隐居于幽州城,至此家道中落,他才会不得不到了太守府做我的西席。看着他的清雅的面容,我忽然产生了奇异的幻觉,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幽州城之中,我仍是无忧无虑喜欢到处闲游而被父亲罚抄“资治通鉴”的太守千金,他依然是那个谈吐风流才华横溢的书生,我的心上人。
或许是被我怪异的眼神盯得不太适意,他将头偏向楼外,向楼下为着生计忙碌的芸芸众生看去。我收回心思,自嘲的摇了摇头,吩咐小二上菜。毕竟是请吃饭,总是喝茶是不行的。然后我也向楼下看去,田许正在楼下守着,模样甚为威武。这里是京城,理应是繁华的不能在繁华的地方,也确实,这里也算得上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然而正如所有光明背后的影子一般,墙角处,深巷里,贫者数不胜数,乞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与那些红光满面,穿金戴银的官宦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眼将这些个景色尽纳在一起,传到心上,它被轻轻的摇动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轻轻叹着,抬起头来看到秦圣清目光如炬正盯着一处不肯离开,不禁好奇起来,笑着问:“秦兄在看什么?”一边说,一边将头转向他看着的方向。
“呵呵,‘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公主真是好雅兴。”他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指着楼下的一处。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怜筝。
世界在刹那间冻结,我的心蓦然从对人世不公的感慨中掉入了更加悲伤的深渊。“公主,”我喃喃道:“她怎么出宫了?”
“难道不是来找驸马的吗?”他微笑着看着坐在驴背上的怜筝说:“公主太有趣了,真的只骑驴子吗?”此刻驴背上的怜筝一身棕白色男装,正神采飞扬的向四周看着,笑着,一副活泼开朗天真可爱的样子,与那夜探出了折磨了我一夜的琵琶曲的她判若两人。我从来都不了解你,怜筝,同样,你也不了解我。我苦笑着,静静的看着楼下的驴背上的英俊少年,忘记了和秦圣清说话。 出乎意料之外,除了怜筝之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走在驴子右侧的紫衣少女,曹若冰。我下意识的将眼睛移向秦圣清,看到了他脸上再度出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曹姑娘,好像就是曹相爷的女儿是吧,秦兄从前认识她吗?”
秦圣清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转身过去坐下,默默端起茶碗,唇边浮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说道:“算不上认识,驸马,只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说了这一句话,他似乎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若请她们二位上来一道品茗,”我冷冷说道,然后走到扶手边向楼下的田许喊道:“田许,请那位驴上公子及其身边的姑娘上来喝茶。”
田许向我点头领命,上前几步拦住了怜筝和曹若冰抱拳作揖,似乎说了些什么。我沉默的观察着怜筝的面目表情,一瞬间她向我所处的方向飞快的看了一眼,又将头转回,但又迅速地重新转向我,正对上我的目光。我急忙将眼移开,仰头望天,不敢与她对视。恍惚中似乎听到两个人同时做出了答复,但我没有听真切她们分别回答了什么,我也不敢低下头去看,只是仰起头来研究纳翼形飞檐。
背后“噔噔”的脚步声使我的心陡然一紧,急速转过身去,一下子看到了怜筝的脸,竟诧异得站住不动了:我原以为她是不会上来的。怜筝似乎看到我的诧异觉得很不自在一般,她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衣角,眼神飘向别处说道:“我不是应你的邀上来的,我本来就是要来这里的,我听说这里的茶和点心都很不错……小二,给我拿一盘新鲜的黄瓜来!”我侧首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出来,于是生生的又把笑憋了回去说:“既然如此,正好我请了秦兄一道用膳,也无所谓再多请两个。”秦圣清也走上前来,先是深深的看着曹若冰不说话,然后又笑着向怜筝施礼道:“正是正是,齐公子不妨接受杨公子的邀请吧,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齐公子请上座。”怜筝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容,毫不客气的落座在秦圣清方才坐的位置上,甩出一把折扇,潇洒的摇了三摇说道:“那我就不客气的‘上座’咯,秦公子自寻下座去吧。”
秦圣清脸上没有半点失去自己座位的气恼,反而笑着点头,然后又转身,向曹若冰躬身说道:“也请曹小姐落座。”我敏感的从曹若冰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的笑意。她回礼道:“秦公子不必客气。别来已久,如今秦公子已经贵为一部侍郎了。”秦圣清呆愣片刻,低头黯然笑道:“原来小姐还记得我这个落魄书生。”然后他忽然撩起下摆跪倒在地说:“当初小姐及道长不辞而别,使小生不能亲自道谢,如今天可怜见又使小可遇到救命恩人,实乃晚生荣幸之至。秦圣清谢过姑娘,只要是姑娘要求,在下一定做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这忽然出现的场景着实叫我一愣,且不论“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理,就凭着我所了解的圣清他的骄傲,叫他跪一个女子,实在是叫我想象不到的。
“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曹若冰轻轻躬身似乎有些愧疚的将秦圣清扶起来,低声说:“当初与公子开玩笑,叫你跪谢于我,本来是一时贪玩,不想公子当了真,是我的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自是不可轻易跪下的,除非‘天’‘地’‘君’‘亲’‘师’,小女子无才无德,不值得公子行此大礼。”我看到慢慢起身的秦圣清脸上的一抹红色,知道叫他作出这个跪谢的决定定然是叫他做了一番斟酌的,愈发迷惑不解,但是我只是袖手立在一旁,独自思忖。
怜筝没有我能忍,径直将折扇向桌上一拍,站起来叉腰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再说什么呀,本公……子怎么什么都没听明白?现在我已经听得云山雾罩,晕头转向了。你们两个从前认识?如果你们再这样只说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的话,本公……子就叫我的小枫一人给你们来一下。”我讶然挑眉,的确我也想问这些,但是,那个“小枫”是怎么回事?我依然忍住,没有问。
“齐公子别生气,”秦圣清脸上的红色渐渐退了下去:“我来给公主解释。”然后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原来两年前他上京赶考的路上在一家旅店住宿的时候,店中居然出了人命案,死者是一个年正二八的美丽少女,不知是怎么查的案子,官府怀疑是秦圣清做的,理由是求欢不成,勒死苦主。于是他在百口莫辩之下身陷囹囵,甚至已经被判秋后处斩。在当时,是陪师父云游的恰好也住到这家店的曹若冰指出了疑问,最终顺藤摸瓜找出了真凶,而在牢中被关了许久错过了应试的秦圣清这才被救出来。
“所以说,曹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怜筝恍然大悟的将折扇收起来,转过脸看着曹若冰笑道:“曹姐姐还真是聪明,有再世青天的风骨哟。”曹若冰冷静笑着,说:“没什么,是些很明显的漏洞,只不过是那个仵作作了些手脚才使得秦公子蒙冤受屈。在位者不能明察,致使官匪沆瀣一气,世风日下,我师父本来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她又将头偏向秦圣清歉疚地说:“只是我太过任性,当时又盛气得很,玩笑着要秦公子跪谢于我,冒犯了秦公子,实在是愧疚得很。”
“没有没有,”秦圣清连忙摆手说道:“是我那时太自命清高,出狱一事全蒙小姐相救,本就应该跪谢,而我竟是思忖再三才做出决定,待再去找曹小姐时,您已经和尊师离开了。”
我明白了始末,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曹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悟民当敬小姐一杯,也算是替秦兄谢谢曹小姐了。”我举起一个杯子,喝到嘴边才意识到是茶,不禁有些窘迫,吩咐小二上酒。小二拿上来的是很清淡的素酒,还外带着一盘怜筝要的黄瓜,我虽然酒力可以,但是不喜欢太烈的酒。
“这才对嘛,免得我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明白。”怜筝笑得很开心,我已经许久没见她在我面前这般笑过了,但是我心中依旧介意着“她的小枫”是个什么意思。“还好,你们说得明白,我的小枫没有发威。哎,英雄无用武之地,小枫你就先闲着吧。”怜筝忽然将一只黄瓜扔了出去,然后端端正正坐好开始喝茶。我惊奇的望着那只被抛出去的黄瓜划着弧线落下,心中更加迷惑。却见曹若冰脸上笑容一片。秦圣清看来也是疑惑的样子问道:“公……子,请问‘小枫’是何方神圣?”
“小枫?小枫就是小枫咯。”怜筝毫不在乎的用筷子夹起一个新端上来的银丝卷,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以缓慢的速度用筷子分割着面前的食物,忽然她好像意识到了我眼中的异样,神色紧张起来:“看什么看,小枫不是你!是小疯,它叫小疯!”边说边用手指着楼下,同时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尴尬的轻咳一声,没有向外看,我大概可以猜到被迫牵着一头驴在门外站着的田许此时手里拿着一根黄瓜。
“原来小疯阁下就在那里,”秦圣清扶阑向外看去,轻轻笑着:“幸亏它没有给我来一下——对了,方才齐公子说什么‘小疯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酒已经上来了,大家喝酒,不要再管那什么小疯了。”曹若冰拾起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放在掌中,将酒倒入杯中,一口吞入,啧啧赞道:“果然是好酒,清而不淡,醇而不烈。”
“自然是好酒,这里可是康羽楼,陆羽杜康,茶酒双绝。”我也急忙接应着这句话,开始给秦圣清斟酒。
“为什么不给我斟?”怜筝忽然晃着她的空空的杯子看着我,眼中带着不自在的凌厉。
“你酒量又不好。”我不想给她斟酒,生怕她喝醉了。
“什么?”她重重的将手中的折扇向桌上一拍,怒声喝道:“我酒量不好?杨悟民,你给我斟酒!我要是今晚喝醉了,我就不姓齐,我跟你姓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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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来了?”康羽楼的掌柜惊讶的看着一袭黑衣的来人,脸上呈现出诚惶诚恐的紧张与尊重。
带着蓝色面具的人没有答话,而是懒洋洋的低声说道:“东家要找的人来过没有?”
“唔,小的一直上着心的,”掌柜轻轻抹了抹汗:“那张图像已经叫店内的每一个伙计背熟了,只要那人出现,无论如何,小的都会马上派人去通知东家,并把人留下。只不过一直都没等着那人出现……水大人要不要在这里小酌一番?小的这就命人去准备……”
“不用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放仔细些。”黑衣人没有久留,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店外。
掌柜的背上被汗水浸湿了,他懊恼得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窝囊,光是和人说话就出了一身汗。”
然而待他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生意人常有的开朗与谄媚的表情,在喧闹的一楼大厅里迎来送往。忽然看到了一个瘦弱的气宇不凡的白衣公子从二楼晃了下来,他身旁还搀着一个同样清秀的棕白衣公子,看来是喝多了,正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哈哈,我不能喝,我不能喝?我当然能喝,哈哈。你该跟我姓杨了吧。”那个白衣公子无奈的回应着他:“好好好,我跟你姓杨,我跟你姓杨——真是,我本来就是姓杨的啊。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真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哟,二位公子要走了?要不要小的给叫辆马车?”掌柜的迎上前去,一片套着近乎,一边用精明的眼神问着白衣公子身后的小二这两个人是不是结过账了。
“哦,不用,外面有自家马车。”杨枫灵一边答话,一边向外寻去,寻找着田许的身影。但田许似乎是失踪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出现。就在杨枫灵放弃了寻找的时候,田许又进来了,抱拳上前道:“主子是在找小的吗?”
“田许,你留下来结账,顺便一会儿把驴牵回去。秦公子和曹小姐还在上面喝酒,待回儿你送他们两个人各自回府。我先把她给送回去。”枫灵窘迫的把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怜筝调整了一下位置,勉强说完自己的话,急急忙忙的向在外面停着的马车走去。怜筝便是这样,每次醉酒之后先闹上一番,然后乖乖的睡觉。
田许叹了口气,看了看那受到怜筝的优待正在吃黄瓜的“小疯”,转身从怀里拿出银子来结账。“掌柜的,刚才那个黑衣男子是谁?您认识他吗?”田许将银子交给掌柜的同时假装无意的问了一句。掌柜脸上的笑容有了一段时间的停顿,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这,客官难为小的了,这每日我这酒楼来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呀。”“说的也是,我唐突了。”田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笑着,交了银子向楼上走去。
“在下田许,我家公子命令我将秦公子和曹小姐各自送回府宅……”田许抱拳施礼,却看到楼上雅间里狼藉一片,终于明白怜筝在的时候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禁莞尔。
“有劳田兄,驸马真是客气。”秦圣清站起身来说道:“不过在下是坐马车来的,不烦阁下相送了,倒是曹小姐,一个弱女子,走在夜路上,确实应该由个人来送。不如这样,在下的车夫是个老实人,尽管信任。就叫曹小姐坐着马车回去好了。在下可以自己走回去。”
“不必了,”曹若冰收了收眼里的睡意说道:“丞相府离这里近得很,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小女子应该可以自己回去,秦公子不必担忧,也不烦田公子相送了。”说着,她微笑一下向楼外看去:“倒是您的车夫似乎是太可靠了些,已经快睡着了。”
秦圣清空灵澄澈的目光微微收了回来,向脚下看了看,唇角浮起了笑意说道:“好吧,就这样,在下先告辞了。”说罢他又施一礼,转身下楼,木质的楼梯上发出了沉稳轻轻的“咚咚”声。
“好了,那小女子也就告辞了。”曹若冰向田许点了点头,向楼梯走去。
“请等一等,曹小姐。”犹豫再三,田许终于叫住了曹若冰。
“什么事?”曹若冰凌厉的转身,不料正接上了田许猛然劈过来的一掌,她心下一紧,连忙向后弯腰,将那水平打出的一掌闪了过去,随后整个一个后空翻退到了墙角处。“这也是你家少爷吩咐的吗?”曹若冰哂笑着,眼睛紧紧盯住田许。
田许却是不说话,步步紧逼,又追上来一掌,两个人就在这狭小的地方展开了一场点到为止的争斗。背对着楼梯的曹若冰一面应付着田许的出招,一面思忖着如何离开,不想脚下一空,径向楼梯下面倒去。田许心说不好,连忙伸手去拉,却被曹若冰狠狠一扯整个人掉到了曹若冰的身后,成了曹若冰的垫子,所幸田许身子强健,没受什么伤,而曹若冰,就更没受什么伤了。
“别叫苦,你倒是说啊,为何无缘无故的袭击我?”曹若冰惬意的躺在田许背上,一动不动,似乎是使了什么功夫有如千斤重坠一般压在田许背上。
田许动弹不得,苦笑道:“在下得罪了,请姑娘恕罪。”
曹若冰猛然起身,看到四周众客人一派惊愕的神情,居然笑了,把田许从地上拉起来说:“想问什么,到外面再说。”
田许跟着曹若冰到了外面,只见曹若冰将系着驴子的缆绳解开,说道:“千万别把它给忘了——你想问什么?说吧。”
田许心中更加疑怪了。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近来他经常可以见到四个美人,而曹若冰此时身上的那种自信与洒脱是他所不曾见过的。尽管她说话和气,但和气中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力量。周身萦绕着一种清高冷绝,叫人不敢亲近。
“我——只是想知道,姑娘是什么人。”田许犹豫说道:“方才见姑娘身手了得,分明与那日的蓝衣女子是同一个人,不知——姑娘可否相告始末?您对我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我对你家主子很感兴趣,”曹若冰轻轻的拍了一下“小疯”的头说道:“但是我不会伤害她,她欠我的已经还清了——再说,我毕竟是她的长辈——”她忽然把头转向田许,脸上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小女子师从异人,道号‘青冰’。”
“‘青’冰?”田许倒抽一口冷气:“阁下莫不是白彻道长的弟子?”
“没错,所以,说起来,你和她都得叫我一声师叔祖。”曹若冰淡淡微笑,仰头看星,左胸骤然痛了起来,眼中渐渐变得迷茫。她轻轻将驴的缆绳交给田许,轻声说:“另外,如果你写信回去告知你师父的话,请加上这一句话:‘曹若冰的心脏生在右边’。”说罢缓缓转身,向丞相府的方向走去。
田许默默看着远去的紫衣女子的瘦弱的背影,在薄暮的夕阳的映衬下绽放出来了与她的凌厉很不贴切的柔和。他半晌不敢开口,震惊过后,心中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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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正是黄昏时分。白日里热闹的街坊也都安静下来了,独独剩那么几家茶馆酒楼还在营业。而茶馆兼酒楼的康羽楼就是这样,仍旧在忙碌之中。掌柜一边招呼着时不时进来几个的客人,一边仔细观察着各个客人的容颜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掌柜的,凭什么我要了半个时辰了都还不给我上我要的花雕?”一个已经喝了许多酒的年轻人无缘无故的发着脾气,狠狠地将一个空了的酒壶向掌柜的砸来,幸亏掌柜虽然臃肿但是比较灵活,一下子躲开了,他讪讪的笑着,吩咐人将地上碎了酒壶扫走,然后有上前去向那个年轻的喝酒的公子赔不是,没办法,生意人永远都是以和为贵,哪怕他在心中把这个人骂了千百万遍还是得笑脸相迎。
与此同时,小二正在接待另一个客人。
“道长,您要什么?”
“酒,自然是酒。”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道士,看起来很沧桑,但是只从外表上看的话,只会以为他刚刚过不惑之年。一身的仙风鹤骨,突出了二十年来的颠簸消瘦,凌乱的头发,遮盖着一双神采奕奕的双眼,不经心打理的脸上,乱髯横生,却自有一番神采。
“哦,什么酒呢?”小二不敢怠慢,只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度不凡。
“最好的就行,快些拿出来。”
“好酒?”小二不屑地看着来人的褴褛衣着,觉得这人应该是个没钱的主:“您老人家也得喝得起啊,我给您拿两瓶烧刀子结了。”
“哈哈哈,你看不起贫道?”道士朗声大笑:“随便随便,反正我身上分文皆无,终究是不给钱的。”
“你——”小二觉得自己受到了捉弄,恨不得上去将这个老头打上一顿。但在他能这么做之前自己脸上先挨了厚厚的一巴掌。
“道长要喝酒,自然是不必花钱的。”掌柜的及时蹿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笑容:“请进请进,道长请上座,二楼雅间,特意为道长这样的仙人预备好了的。”他一边讨好的点着头,一边狠狠地瞪着那无辜的小二,后者正委屈的揉着自己被掌柜的扇了的半边脸:“你,给我去拿酒去,最好的,快去。”
道士面无表情地上了二楼,似乎早已料到。
不久便是深夜了,许多人都已经回家了,只剩下了一个客人仍在二楼痛饮,满地的空瓶子证明了方才这个客人喝了多少酒,而小二面孔的青白也证明了小二对这个客人喝酒的能力的惊恐。
道士站起身来,觉得身上热了,猛地推开了窗子,向外看去,月亮还在树梢,不觉微笑,默默诵道:“新月缺为谁,更深无人昧。多年糊涂梦花飞,懒顾三千水。少年情事灭,鬓霜岁月催。众人皆醒我独醉,长啸与风随。哈哈哈哈。”说罢将一壶好酒尽洒在窗外。
小二被他这一笑给笑醒了,十分的不满,正欲说话却听到了有人一边上楼一边诵道:“酹山月,酹江月,一楼清风相思叠。爱绝恨亦绝。 情寂灭,步蹀躞,再三追问终不说。奈何心如铁!”
上来的是一个玄衣道士,清秀的面庞似乎是波澜不惊一般。
小二心中好奇,今日怎么这么多道士?还没等他好奇完,就被一个黑色的影子揪下了楼,一时间,偌大的二楼之上,只剩下了这两个道士。
“弟子玄衫,参见师叔。”玄衣道士恭恭敬敬的行了道礼。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真的会来见我。”青衣转过身来,不羁的脸上带着那高傲的笑容:“别来无恙,玄衫。”
玄衫抬起头,注视着青衣的脸,良久,黯然笑道:“师叔这些年苍老了许多。”
“我本就长你二十岁,老是应该的。”青衣眼中熠熠放光:“现在你还痴妄吗,玄衫?”
“弟子不曾痴,也不曾妄,何来还痴妄一说?”玄衫淡淡浅笑着,脸上表情依旧恭敬。
“呵呵,哈哈!玄衫,你这辈子注定了深陷泥潭了。”青衣重新执起一壶酒,送到嘴边。
“泥潭早就挖好,弟子一直在其中,不曾动过,又怎会深陷?而挖泥潭的人,正是师叔您。”玄衫走上前,也拿了一壶酒。
青衣坐下,仰头看着玄衫的脸,无可奈何:“当年我不该把你捡回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师叔本性良善?自然是不忍心见我在密林之中冻死。”玄衫笑着。
“捡回去不该让你跟随师兄。”青衣闭上了眼睛。
“跟自是要跟的,否则我也不可能从师父那里学到那么多的本事。”玄衫笑容不减。
“那你为什么后来要杀了他?就因为师父打算传他衣钵?”青衣猛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玄衫。
“因为师公没有传给您。”玄衫简单的回答。
青衣站起身来,苦笑:“我不该告诉你我的身世。”
“是我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您正在和师公谈道法。”玄衫喝了一口酒。
“你不该伸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师兄后,还意欲谋杀我师父,结果被人发现,否则我不会赶你下山。”青衣背对着玄衫,从酒壶中痛饮。他回想起玄衫下山之前那复杂的眼神,以及他说的五年之期。
“那是因为他仍然不想将衣钵传给您,我为您不平。”玄衫语气依然恭敬。
“那么乱世呢,为什么你要颠覆大民?”青衣转身,眼中微微发红。
“因为那本来应该是您的江山,您的祖先的江山。”玄衫脸上笑得更加舒心,他上前一步问道:“现在我该问了,为什么您总是不肯接受、接受我?为什么我杀了您的师兄,逐了您的师父,夺了您的天下,您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衣苦笑,不回答。
“您不是常说‘世间万物皆有情’么?您所爱的人不是已经离你而去了吗?您不是说‘情’足以敌万物吗?”玄衫脸上平静。
青衣哈哈大笑:“玄衫,你错了。你还不理解什么叫做‘情’。我今日来见你,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已经顿悟,不想你依旧迷茫。既然如此,我想我还是不应久留。”
“您觉得您走得了吗?”玄衫露出了阴郁的神情:“酒中有迷药。”
“玄衫,十年前我犯了一次错误,是不会再犯的。”青衣大笑着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点了玄衫的穴道:“人不能犯两次错误,同样我也不能每次都中你的迷药。”
一个蓝色的身影从窗户飞快的离开了,留下了一个被点住了穴道站在空荡荡的酒楼二楼的道士,以及,默默的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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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楼已经很危了,大家想说话尽量在一个帖子里好吗?不然我晕高……
本帖最后由 西瓜ll 于 2007-6-13 19:05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