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十）银铃

天色已是黄昏，人世间最安静的时刻即将来临。

橘色的夕阳在被渲染成暖色调的云霞中移动，宽阔的深红色光带透过云层，散向地面，笼罩着地面交织如罗网般的屋宇和街道，使得建筑物上的玻璃闪烁得如同一片燎原大火的反照。

街道上，白日里喧哗的人群已经散去，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的各式各样的车也都消失了，路边的商店小贩也忙着清理一天所获的财务和收拾东西。

在这个弥漫着深厚宗教文化气息，随处都能看见神像的印度光明城，瓦拉西城，再傍晚时分，呈现出安宁美好的景色。

然而，所谓的安宁，不过是这座涌动着狂暴气息的旧圣城的表面。

在街道的某处，一个商贩还在和他今日最后一个顾客交涉物品的价格。

突然，正诉说着自己商品好处的小贩的头盖被来自他身后的锐利武器削了下来，前一刻还进行着讨价还价的顾客，被倒向自己的尸体震惊得还未反映过来时，也因被双手重剑腰斩而丧失了性命。

绕过地面上两具开始从人形变成妖魔形态的尸体，身着正宗英式女仆装的银铃走到唐纳修身边。

“真是夸张……这座城的所有居民，都是妖魔呢，”四处打量了一圈的少女感叹着，“也太招摇了吧。”

将叛逆的黑色长发随意束起的唐纳修微微皱了皱眉，道：“城里的其他妖魔闻到血味，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我们包围过来了，而距离塔，还有一段路程……”

“请不要担心。”

女仆样的少女温和的笑着。

“请相信经过玄紫小姐教导后的我的能力，银铃一定会让你在保存着所有实力的基础上进入塔里的。”

红色调的天空逐渐变成冷蓝色调，夜幕降临了。

在唐纳修和银铃赶来的目标地，艾哲尔•托利亚的高塔最顶端的房间里，原本躺在床上酣睡的红发少女像是感应到什么而清醒过来。

“啊，来了吗……”

缓缓地支起身子，红发红眸的少女将被锁链束缚住的手伸到半空中。从指间溢出的红光慢慢的凝结成一只翩然振翅的蝴蝶。

不可能有风的房间内，少女红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着。一只接着一只的红蝶从她体内飞了出来，并且环绕着少女，如同落樱般的飘动。

强烈的红光促使趴在少女怀中睡觉的黑色猫咪也清醒过来。

“莉丝，这……这是要做什么，喵？”

“是该做准备的时候了，寒澈，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跑到塔的大门前的时候，密密麻麻群聚在一起的妖魔也离银铃和唐纳修非常近了。

“嘁，数量太多了。”

如此抱怨着的黑发少年，在塔的门前停了下来，而就在他要伸手抽出背在背上的双手重剑时，再次被银铃制止了。

“来不及了，快进去！”

“外面的妖魔太多了！虽然是最下列的等级，可是也不是单个除魔师可以对付的。”

妖魔群渐渐地以塔为圆心包围了过来。它们发出低层而愉悦的嘶吼，不过两个除魔师而已，它们仿佛已经预见了眼前这两个被它们包围住的家伙被撕碎的身体。

“我说过请相信我的能力。虽然我不是克丽丝汀小姐的死士，可是也是小姐选出来的守护者啊！”

从少女眼中看到信心与坚定的唐纳修叹了口气：“小心些，塔外的镇守就拜托你了，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说完，唐纳修便推开塔的门，走了进去。

“呼……总算进去了，”银铃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妖魔群，又一次叹气试地说道，“虽然说‘请相信’我这样的话是很酷，不过，一个城的妖魔数量真是够恐怖的。这种恐怖简直能与玄紫小……”

不由自主回想起这五天以来与自己处在一起的安培玄紫的脸，女仆样少女一个冷颤后又摇着头自言自语：

“还是玄紫小姐恐怖啊！不过现在是要感谢玄紫小姐的教导的时候，如此多的妖魔，果然是要用到那招了，哎……跟玄紫小姐接触后，我开始异常的会吐嘈了。啊，肯定会被莉丝小姐笑。”

一边吐嘈着自己开始会吐嘈的银铃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金银两色混合的钢笔。

幽暗的塔底，狭窄的隧道内。

躲避过一排自天花板上摄下来的毒箭的唐纳修小幅度地喘着气。

自从进入塔内部以后，唐纳修这一路上就不停的遇到重复性的几世纪以前所运用的机关陷阱。虽然都能躲过，不过因为机关陷阱的数量太多，因此非常的耗费体力。

而刚才的毒箭仿佛是最后一个机关，继续向前行进着的唐纳修再也没有遇到其他机关。

地面上有着许多弯掉的银质勺子，在堆积了最大量勺子的地方，唐纳修看到了连接着第二层的楼梯。

第一层楼就被如此简单的闯过了。

“这当然不可能，臭小子，你大爷我可是一楼的守护者啊。”

“无论怎样也不会习惯咬破自己手指的感觉啊。”用牙齿咬破了自己中指的银铃把流出的血滴落到笔上。

蜜金色的光芒透过笔散发出来。

她打开笔盖，提起笔凭空挥动着，笔尖所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白色的银光。很快的，空中浮现出一个缠绕着许多咒文的六芒星图案。

而此时，妖魔群已经围到距离银零不足五米远的地方了，在看到六芒星浮现的那一刻，位于妖魔圈前中部的妖魔基本上都不约而同的跃起，挥舞着利爪扑向银铃。

“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幻术第二、三型，‘市’‘蜃’！”

最后一个字落音时，扑来的妖魔已经完全将银铃包围压住了。

唐纳修转过身子，看向突然开口说话，浑身上下布满了许多眼睛的巨大石像。

石像般的妖魔虽然浑身有很多眼睛，但除了脸上的两只眼睛外，其他的眼睛都是闭着的，就像巨石表面的划痕。石像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头，堵住了上而楼的门。

“你这无理的臭小子，你其实在心里把我当成石像了吧。你大爷我可是鼎鼎有名的阿尔戈斯。哼，你知道为什么身体如此巨大的我会心甘情愿，是心甘情愿不是被托利亚命令，被卡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弄得无法动弹，像个石膏么？那是因为大爷我觉得这样非常有被囚禁的感觉，而大爷我很早以前就想学学电影里那些用勺子挖隧道逃生的囚犯，可是那知道这些破勺子根本挖不动。”

听着唧唧呱呱叨念着的石像般的阿尔戈斯，唐纳修突然非常想知道它和浅葱瞳的红贵宾犬聚在一起的场景。他随意瞄了眼地上的勺子，然后说：

“你用的都是银质的，银质的东西一用力就弯。”

“啊，原来如此！嘿，你这臭小子知道得还蛮多，不过还是不能让你上去。这样吧，你出去，你出去我就当你没进来过，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坚持要进去的话，你大爷我就不客气了，虽然你大爷我被卡住不能动，但是，要对付你，还是轻而易举的。诶，这臭小子呢？”

从原地消失的唐纳修出现在阿尔戈斯背后，他挥起双手重剑，猛地向阿尔戈斯砍去。

除了一道极浅的痕迹外，唐纳修的攻击并没有对阿尔戈斯产生什么伤害。

位于阿尔戈斯背部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开，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唐纳修弹开。

将重剑猛插入地底以迫使自己向后飞的身体停止下来。

“不要以为可以偷袭大爷我，大爷我可是百眼巨人！你无论从哪个角度偷袭都能被我发现的。大爷我可是完美无暇的！”

“没有什么是完美无暇的，你也一样，”唐纳修把剑拔了出来，“我已经，发现你的弱点了。”

“别再扑了，你们再扑上去，咬到的也只是自己的同胞而已。”

听到来自上空的声音，所有妖魔都停止了攻击，向空中望去。漂浮在半空中的银铃脚下踩着刚才她所绘制的六芒星阵。

被妖魔所攻击的，自然不是此刻安然无恙的银铃，而是在攻击的时刻，第一个冲上去，接触到银铃身体的妖魔。

利用幻术“蜃”的能力把妖魔幻化成自己的样子，再用“市”瞬移漂浮到空中，达到“金蝉脱壳”效果，以躲过恐怖群攻的银铃，道：

“你们聚在一起的恐怖，还抵不过玄紫小姐的五分之一。”

“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幻术第一型，‘海’。”

数日以前。

“抱歉了，银铃，今天的攻击实在太超过了。”

穿这极为奢华的振袖和服的安培玄紫带着死士洛基来到因受了重伤而不得不躺在床上银铃面前，道歉着。

“没……没有关系。”

玄紫小姐你确定你不是要杀我吗？如此想着的银铃连连摆手。

“黛忆小姐一会会来治疗我的。所以没事没事。”

“黛忆来治……看来你们主人莉丝要很付一笔钱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了一句，安培玄紫对银铃说到，“那么，作为道歉的礼物，我就教你一招适合你用的强大幻术吧。”

莉丝，这就当对你意外开支的补偿拉。这么想着的安培玄紫还是对克丽丝汀的帐簿小默哀一下。

“诶，请问，你是要教我什么。”

“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你的绝招，因为虽然这款幻术的咒语拗口而且长，但是如果学会了，绝对会产生一骑当千的强大力量。你那强得让人嫉妒的灵力潜力，是非常适合这款幻术的。它的名字叫做……”

“海市蜃楼。”

幻术第四型，“楼”，产生出防御护罩，发挥绝对的防御能力。

幻术第三型，“蜃”，改变任意物体的表面形态，使人产生幻觉。

幻术第二型，“市”，增幅型幻术，使己身产生瞬移和飘浮悬空能力。

最后的，幻术第一型，“海”。

无与伦比的绝对力量。

自发术者体内散开如同海波般的蓝色光圈向无限广阔的空间荡漾开来。凡是接触到蓝色水纹的活物，必将丧失性命。

“这可是难得能用上这个幻术的机会呢，要是平时，因为周围有其他人，所以不能用。遇到这座全是妖魔的城也是我运气啊。”

漂浮在半空中的银铃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一片妖魔的尸体，很是感慨的说到。

她脚下的六芒星突然消失。从空中跌落下来的银铃因为地面铺满了妖魔的身体而没有受伤。

“果然，用了一次‘海’后，其他的幻术都不能用了。”

双手重剑撞到了阿尔戈斯的脸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剧响。

“嘿嘿，这点攻击，对本大爷来说不痛不痒！”一边宣布式的大声说着，阿尔戈斯一边用另只手向唐纳修抓来。

向后弹开躲过阿尔戈斯的手后，唐纳修再次袭向阿尔戈斯。

“你这小子即不知死活又笨，我受够你这样愚蠢的家伙了，给你致命一击吧！”

阿尔戈斯的头顶上，一只比其他眼睛都要小许多的眼睛睁开了。

唐纳修眼里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剑的尖端刺进了阿尔戈斯头顶上的眼睛。唐纳修猛的往下一压，原本坚硬的巨人被他自上而下分成了两半。

“果然，你的眼睛是你的弱点，但是如果我攻击你其他的眼睛，你就一定不可能睁开你头顶上，能发动最大攻击却也是最大弱点的眼睛了。”

看了看阿尔戈斯被分成两截的身体。唐纳修微翘起唇角。

“不过你最大的弱点不是眼睛，而是太唠叨了。”

“真可惜呢，你那么强的幻术，只能用一次。”

清脆的女音从坐在妖魔尸体上休息的银铃身后传了出来。银铃惊讶的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问：“组织加派了人过来？请问您是组织的……”

而来人并没有回答银铃的话，只是笑着道：

“你真的很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让人好想，尽情的玩弄你呢。”

“啊，啊啊啊啊——”

银铃：克丽丝汀所救的被妖魔所迫害的孩子，对克丽丝汀非常感谢，因此成为克丽丝汀的保护者（或者说是女仆）。非常热忠于画画。有着极大的灵力潜力，能力是幻术实体化，灵力武器是由克丽丝汀制作的可以增幅并发挥灵力的笔。

Argus（百眼巨人,阿尔戈斯）：希腊语“Argus”的意思是“明亮的”、“明察秋毫的”，之所以被赋予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拥有一百只眼睛，这些眼睛遍布浑身上下，即便在睡着的时候，也有两只眼始终警惕地睁着。可怕的厄喀德那（见Echinda）就是在熟睡的时候被百眼巨人杀死的，但百眼巨人最终也被赫尔墨斯所杀，赫尔墨斯诱其入睡并割下他的头颅，宙斯之妻赫拉把他的眼睛剜出，安在孔雀的尾部，所以孔雀才会有如此美丽的尾巴。百眼巨人的故事在奥维德的《变形记》第一卷中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