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舞衣,是在四年前的冬天。
我一向讨厌喧嚣的宴会,那些讨好的笑容与虚假的奉承让人心烦。于是中途就退了出来,顺路去了后花园,那里有我喜欢的向阳花。而我最喜欢做的,就是站在灿烂如阳的向阳花旁,闻着清淡的花香,吹着微冷的寒风,遥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于是变得十分舒坦。
然而就在我刚踏进后花园时,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我的向阳花前。哼着愉快的歌曲,手里握着一朵刚开的向阳花,放在鼻前轻嗅着。因为隔着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看到那头桔色长发在阳光下,散发着亮丽刺眼的光芒。我有些生气了,她竟然敢动我的花,于是快步的走过去。
她回过了头,我看到一张秀气却陌生的脸。我敢肯定,她不是风华王室与王公大臣之女,因为在风华,紫色眼瞳很少见。就在我瞪着她时,她却突然对我笑了,还顺手摘了手里握的那朵花递到我面前。
她的笑容很烂漫,很温暖,让人无法拒绝,我忽视了鸨羽这个听上去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的姓氏,生气的夺过她手里的花,送什么?这花本来就是我的。
可爱?这句话我每天都听好多次。不过看到她充满诚意的笑容时,我还是觉得有些高兴。这高兴让我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跟她聊了起来,没想到却跟她越聊越觉得开心。她对我的态度很随和,不像别人那样刻意奉承,也不似大臣般尊重讨好,这让我感到很自在。
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她的父亲,驻风华大使馆的日邦国外交大臣,来找她后。我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前朝那个英勇善战的大将军之后。
据爷爷说,七十多年前,前朝被星月国攻破后。前朝的大将军仅带几千精兵,一路杀开血道,保护着仅存的小皇子向南方逃去。
当然,星月国的皇帝岂会放过他们,马上派出数万大军,日夜追赶。可惜不但追不到他们,反而让他们有机会组织当地的百姓,猛烈反扑,弄得损兵折将,狼狈而归。大将军怕他们日后会卷土重来,于是派出手下武功最高强的剑士,混了敌军中,随着他们去了星月国。
星月国的皇帝得知败阵后,龙颜大怒,马上号令三军,披甲上阵,要亲自出马去擒拿大将军。可就在那时,已经离皇帝很近的剑士,趁势拨出了剑,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皇帝。尽管他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敌人乱刀砍死。但皇帝一死,军心大乱,不得不停下了进攻。
之后皇帝的皇子们为了争夺帝位,大动干戈,纷争四起,等最后一个皇子胜出当上皇帝后。大将军早已在地势险要的日邦城重建了国家。而我们中越之地的前朝封臣玖我姓氏也在那个时候趁乱而起,自立成国。这就是天下大势的来历。
可当时,我把这些跟传说归类了。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自从第一次遇见这位传说大将军的后人鸨羽舞衣时,几乎相同的命运即将轮回在我们身上。而后来,当舞衣在民间遇到那位剑士的后代美袋命时,我开始相信了命运,是命运在捉弄我们。
日邦国王城。
两腿高高翘在桌子上,合上那本名为南宫兵法的书,日邦国的王,那基扬起饶有兴趣的阴笑。
日邦国的将军,楯君手里拿着一本名册,走到那基面前,尊敬递了上前。那基伸手接过,随手翻开了几下,嘴角扬起一丝怪异的弧形。
随着他的喊声中,门外马上出现了两位武将,那基把那本名册随手扔给他们,轻描淡写的下令。
闻言脸色大变的楯君慌忙上前想阻挡,两国开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一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那基有些夸张,甚至带着可爱的神情摆着双手,惟妙惟肖的学着火炮轰炸时的爆炸形状。然后满意的看到楯的脸马上阴沉了。不出他所料,楯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阻挡。
那基却又笑了,放下翘得高高的脚。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后,还顺手把手里的南宫兵法递给他。
楯困惑的接过书,并不明白那基为什么把书给他。更没有留意到那折了的一章。那章是他们已过世的师傅,最得意之作。以弱胜强之战略!如果他翻开的话,也许也不会像此刻一样泪光闪烁,眉头紧皱。
等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走出门时。却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正握着拳头揉着眼睛在哇哇的哭着。巧海?那不是舞衣的弟弟吗?他忙快步上前蹲下来把着他小小的肩膀。
楯伸手把男孩小小的身体搂入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可是那些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整整一个多月,他派出去的人一批又一批,可是却半点消息都没有。更有甚者,说他们已经被星月国的人杀死了。一想到这些,他不由担忧的紧紧皱眉。
问这句话不仅是他,还有远在千里北方的夏树。会这么担心,完全是因为上午时,她收到了一份在别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然而对她来说,却十分震惊的礼物。
一朵开得灿烂如阳的向阳花。
北方的天气,在初冬时,就已经冷得让人发抖。尽管见门窗已经关好,但萧瑟的冷风还是能见缝插针的钻了进来。怕冷的夏树反射般的浑身一抖。静留马上又拿来一张柔软的毛毯裹在她身上。
看着静留把自己裹得像婴儿似的只露出脑袋,夏树的眉头就气得不停的抖动。尽管如此,她除了无奈的瞪眼睛之外,并没有冲动的伸手去甩开。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就算再笨,她也看出这个女人对她很特别。
虽然并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她心里清醒的意识到。只要不惹火这个女人,在她的保护下,自己也许能安全的活下去,活着等待那些遥远的希望。
她并不怕死,然而却也不想死。只要不是活得不耐烦的人。没有愿意扔下自己的亲人朋友,独自凄惨的死去。人在绝境时,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有所依恋,本能的就会产生强烈的求生欲望。
平时在这个时候,都会有太医来检查伤势的。可今天却来了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女子,她的手里,也提着一个跟太医一样的药箱。这让夏树有些诧异,难道她也是太医?
身边的静留竟然起身迎了上去,态度少有的尊敬。那位叫阳子的女子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坐下,而是向夏树看过来。
她和所有的太医一样,仔细的检查着夏树的腿,看着那虽然好了很多,但依然露出骨头的大腿,夏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转过头。
静留的语气里透出少有的着急和期待,似乎那伤的不是夏树的腿,而是她自己的腿.
静留看上去比夏树还高兴,甚至失态的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夏树的眉头又抖了起来,硬生生的压下想甩开她的欲望.呐,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往她身上扑?
也许是因为夏树的脸色太难看了,在一边的阳子微笑的询问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她。
阳子闻言怔了,看着夏树拉长的脸蛋,再看着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眼波流转,笑得无比开心的静留时,她额头上的冷汗滴了下来.那可是陛下啊,她有几个脑袋敢去帮她解决啊?
夏树兴趣缺缺的看着她,静留则好奇的扬起眉头,在她们的注视下,阳子从衣袖里拿出一朵花.一朵灿烂如阳.明艳动人的向阳花伸到夏树面前.微笑的开口.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之下。静留诧异的发现,这向阳花还真的很像夏树,圆圆的,嘟嘟的,非常的惹人喜爱.她掩着嘴轻笑的看向夏树.果然,这孩子漂亮的脸蛋顿时浮满黑线,就在她以为夏树会伸手甩开时.夏树却意外的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对着花嘴角不停的抽搐.半天才沮丧的垮下肩膀自语自言。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马上引起众人一顿暴笑,静留更加掩着嘴吃吃的笑,这孩子,明明那么喜欢,却偏偏口是心非。还有,这话怎么听上去,像夏树在说自己一点也不可爱呢?
尽管说不喜欢,但最后夏树还是把花放在了床边。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担忧和惊慌。看到向阳花的那一刻,她知道,舞衣没有走。向阳花就是她跟舞衣约好的信物。
舞衣,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万一被他们发现,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其实一路尾随着小遥大军的舞衣和奈绪,此刻就大摇大摆的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舞衣皱紧眉,抬起头忧郁的望着天空,天将雪未雪,也是一种晦。
一想到阶下囚的夏树,在皇宫里随时有可能遇到那些不堪的耻辱时。舞衣就无意识的握紧拳头,颤抖的哽咽着,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奈绪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但她还是走过去,轻把着舞衣的肩膀搂她入怀。如果两个人都身处绝境时,必须有一个人要学会坚强。
舞衣抓着奈绪的衣服,靠在她肩膀上,压抑的抽泣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投过来诧异的目光,接着便有些人开始指指点点。
奈绪抬起头时,看到身边竟然围着一大堆人在纷纷论议,摇头不已,更有指指点点的。顿时青筋暴起,脱口暴吼。
在她杀气腾腾的怒吼中,那些向来喜欢欺软怕硬的八卦闲男闲女,马上吓得纷纷逃散。人群中,抱着佩剑走过的尼娜和小遥停了下来,见到两个漂亮女孩亲密的抱在一起时。尼娜多看了两眼后,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悟。
小遥瞪着眼看着她们,半天没看出什么,于是转头看向尼娜。看着这位一向神经大条的准将,尼娜脸色不由一僵,最后有些不耐烦的指着那抱在一起的两人,冷冷的解释。
小遥依然一头雾水。而已经认出她们的奈绪顿时目露杀机,伸手按在剑柄上,正想动手时,被舞衣一把摁了回去。马上敏锐的感觉到杀气的尼娜,目光锐利的抬起头扫向众人,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加上杀气很快就消失了,她只是皱起眉,没能确认出是谁。
目光再次扫向那两个女孩子时,她们已经相拥着离开。看着那亲密的背影,她不由困惑的挑起眉头,想起向来敬重的静留姐姐,也总是欢喜的抱着那个人。难道女人跟女人,就真的那么好吗?这么想着,她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脸不由一黑,扭头快步的离开,留下一脸呆滞的小遥。
本帖最后由 李柔 于 2008-10-5 13:27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