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唉呀，媽，妳別唸啦，我這不是打電話回家了嗎?」自己一個人坐在首次跟芊菁吃飯的簡餐店中，我一手提著早已冷卻的咖啡一手將手機從耳邊拿開避開老媽已經持續十三分鐘的叨嘮。「我真的很忙啊，成堆的書要趕耶。」

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店面空曠，服務生體貼地讓我坐了四人位，卻不知道一個人占了四人位的桌子更顯冷清。耳邊老媽的聲音聽來遙遠又近得嚇人，我很想回家去看看她。

又是要我關顧妹妹的話語，老媽對妹妹是疼到心底去，當初妹妹離家出走的那段時期老媽帶著我走遍大街小巷，只差沒挨家挨戶敲門尋人了。我心中泛起一陣苦悶，怕自己語氣變調，忙又整了整心神笑說：「親愛的母親大人您別擔心，妹妹都已經十八…不對!十九歲了，她自己會照顧自己的。」耳邊傳來一陣快言快語，我搖了搖頭，重新將耳機貼近耳朵，內心有些無奈。「我知道的，媽，我會跟她聯絡，妳自己也多保重啊，嗯，知道了，我會再打電話的，再見。」

對於母親這般過於強烈的關懷妹妹倍感壓力，曾經有一段時間與母親的關係降至冰點。我跟她感情很好，卻也對調解兩人的糾紛感到無能為力，每個人愛人的方式都不同啊。

呼出略為沉重的一口氣，我將杯底所剩不多的苦澀液體飲盡，看了看錶也該是去那小破爛健身房的時候，便站起身買單離開。周六本是我跟丁姐一同上健身房的時候，但我不知為何就是對星期三所撞見的場面耿耿於懷，怕自己態度調適不好，乾脆傳了通簡訊跟丁姐說我今早不舒服不去了。

丁姐回了簡訊，還問我在哪好來探望我。我沒有回，將手機關了塞到包包最底端。

真是幼稚的行為。

踏入樂樂瘦女子瘦身健身房，果然不見丁姐身影。我在些微的失落當中感到一絲欣喜，紋綾果然都是為陪我而來才犧牲睡眠。我小心且平安跨越了啞鈴大媽貼心為我設計的陷阱，默默鑽到角落開始伸展，準備在跑步機上全速奔跑將滿腦雜亂的思緒拋諸腦後。

人算不入天算，我才剛虐過自己的大腿筋，欲踏上跑步機的前一秒翹臀突然被毛巾狠狠甩了一下!吃痛的同時我猛然回頭，脫口而出：「丁姐!」

不是丁姐，是家庭大媽蔡大媽。

我啐了一聲，嘴角垮了下去，轉過身又要踏上機器，卻被大媽一手拽了下來。我微微使力，她也用勁拉扯幾下，使我倆在跑步機旁陷入極度詭異的僵著姿勢。明白她今天必然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八卦要報告，我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投降坐上旁邊的提重機器，打算改為凌虐自己的上臂肌，一面苦著臉看向大媽，傳送悉聽尊便之訊息。

大媽看我屈服，樂得抖了抖身上不算多的肥肉，其實家庭大媽在健身房中算是漂亮且保養合宜的了，這也是為何我對她排斥感未飆破表的原因之一。

「若笑啊我記得你好像還是單身嘛。」又是這句!大媽我拜託妳就算要重複介紹兒子給我也有點新意好不好!每個禮拜都問妳不覺得自己太超過了嗎!

跟大媽還沒熟到和她爆料芊菁與我的偽裝關係，我牽強地拉了拉嘴角沒有答話。

大媽當我默認，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往我這移近了幾步。有些疑惑，大媽向來都毫不猶豫地誇弄起自己的兒子來，怎地今日這般婆婆媽媽，欲言又止臉上還帶上幾分尷尬窘迫的慌亂神情。

等了許久大媽仍不開口，我手臂拉重都拉痠了，只好偏過了頭，企圖以親切近人的聲調誘導大媽趕快將介紹詞吐完。「怎麼?阿姨，妳又有什麼特定的人選介紹嗎?」

大媽聽到我的聲音似乎嚇了一跳，吞吞吐吐一陣才又朝我靠來，低聲略為諂媚地笑道：「若笑啊，其實阿姨最近想想，女孩子也不是一定要結婚嘛對不對。」這莫名其妙的開場白令我一頭霧水，索性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看她要如何接下去。

「而且我家那幾個兒子不但呆蠢又愛說謊，妳知道亞和那傢伙開口閉口都愛扯謊，亞仁笨到讀了幾年還卡在大二，亞鈞到了高中還尿褲子呢。」喂!大媽!原來妳都知道妳兒子在唬爛妳啊!那妳之前還拼命將他們推給我是怎樣?是還有刻意美化嗎?!

內心對著大媽狂喊著，我一臉錯愕，怎麼想都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因緣令她忽然頓悟她家兒子的失敗點。上個星期明明還興致高昂地想促成我跟小兒子的姐弟戀，今日開口就流出一堆自家兒子的不是，我想離大媽兒子把她囚禁起來的日子確實不遠了。

「我、我覺得他們不錯啊。」我心虛地將目光飄開，有些同情地為這三位被老媽背叛的兒子辯道。

「哎呀，若笑妳還幫他們說話，果然還是女孩子體貼啊。」大媽像是抓到什麼點般慌忙地接上，我卻不明白她到底抓的是什麼點。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嗎!為什麼我跟大媽的代溝境界會如此之高啊?!

「是、是……嗎?」我傻咧咧地笑著，不安地扭動起身子，試圖拉開不斷逼近的大媽與我之間的距離，家庭大媽不會是本人迷戀上我了吧?我的魅力有那麼大嗎?

「我家也有一個女兒。」大媽吞了口口水，又迅速地補上：「她跟若笑妳年齡相仿，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家規模不錯的公司的小主管，雖然還不是什麼重職，不過她很有潛力，前途非常好喔!」我愣愣地呆望著大媽一張一合的嘴，見她將句句話語跟著唾液一起噴射到我臉上。「而且啊，她還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身材好到連我這做母親的都忍不住要誇，想追她的人每天電話啊、信件啊都接不完呢。」

我抹去頰上的水珠，只想跟大媽說電話信件如果真的接不完那她女兒八成是碰上跟蹤狂了。大媽察覺我的錯愕，手突然伸來一攬，怪腔怪調地壓低了音量：「說真的，若笑，妳既然都沒有男朋友，那要不要考慮交交看女朋友啊?」

不是吧!大媽!妳想要我這個媳婦想要到這種地步了嗎?居然連自家的女兒都要推入火坑!我還想今日怎麼唾棄起三個兒子來，原來是要改為介紹女兒給我了!

「阿姨妳拉筋拉到腦袋啦。」我掙脫了大媽的手，不小心讓自己腦中的想法冒出口，想想反正大媽平易近人，不會因我沒大沒小而發火，也就繼續笑道：「妳是想不到兒子的優點才轉介紹我女兒嗎?我不需要啦。」

大媽聽聞，皺起眉好像我傷了她的心一樣，不死心地又靠了過來：「若笑，我說真的，我女兒真的非常優秀，妳可以試試看啊。」到底天下有哪個媽媽會在健身房幫自己的女兒找女人做對象?這下不止兒子，連女兒都該將她塞進衣櫃了。

「這麼優秀早被別人綁走了，才輪不到我呢。」我撇撇嘴，需要被自己媽媽推銷的女兒就算說的如天女下凡我也不會心動，一個傻人會心思細密到我這種地步嗎…… 咦這話好熟。

「這孩子性情古怪，對那些普通男生都看不上眼。」看不上普通男生就會看上平凡女人嗎?我看著正攪弄自己衣衫的大媽，一時不知道該答些什麼，最近的女桃花還真旺，如果柔柔在告訴她不知道她會怎樣笑我。

「她看不上我的啦。」我皺起眉悶聲道，轉眼瞄向跑步機，有個新來的女人佔去了最後一台，今日運氣不佳，害我心情黏稠得緊。

「誰說的，妹妹她從小就很會看人，而且啊……」大媽拍了我的肩一下，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繼續朗聲向我讚美自家的女兒，讓大串推崇從我耳邊流開後又道：「妹妹她說不定跟妳很相配呢，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我都已經拖著丁姐跟芊菁了，妳還要我沾汙妳的女兒嗎?

維持著癡呆樣盯著大媽瞧，數秒過後我終於將自己拖回神，整過臉拉開嘴甜笑起來：「阿姨，我已經在劈腿兩個女人了。」說完，我跳下提重機器，奔上一台剛空下來的跑步機，全速奔跑起來。

坐在建築物外頭等候芊菁下課，一陣虛無的漂浮感從我腹中升起，緊接著我才發現自己只是餓了。正摸著自己肚子解悶，芊菁已從裡頭走了出來。我開心地迎了上去，卻見她眉頭緊蹙著。

「怎麼了?芊菁。」偏過頭問過，這傢伙不可能經痛一個星期吧。

「沒什麼。」又是這句，上個禮拜她也這般說，這種說法令我覺得不被信任。

我臉上的不滿顯然易見，芊菁牽了牽嘴角又道：「那個人打電話給我，他說他要回國了。」

瞬間明白過來，那個人指的定是芊菁的幼時定下的未婚夫!原來他人在國外。我從來沒有跟芊菁談論有關他的事，現在聽到才想起自己當初跟芊菁交往便是要讓此人死心。當初不稱職地只是在芊菁身旁閒晃，幕然驚覺自己實在該多了解一下這號人物。

「他什麼時候出國的?現在要回來了?」走在芊菁身旁，我以不經意的語調問道，下一秒發現以這種隨意的語氣一口氣問出兩個問題反而奇怪。

「他大學畢業後因為家族企業需要出國修學位，修完後在分公司做了幾年現在才回來，說兩個禮拜內會到。」芊菁熟練地勾出一支菸點燃，讓縷縷菸絲飄散空中，不同於平時的語氣中帶有我摸不透的情緒：「在他出國前我們從幼稚園到大學都同校，所以我周圍的人他都相熟。」

「才會找我來當擋箭牌。」我默默地接上一句，微微拉開了距離避免吸入太多二手菸，我肝已經夠可憐了不需要連肺都折磨。

芊菁望了我一眼，突然掛上了一抹笑，音韻也轉了調。「會為我吃醋了嗎?若笑。」

我心一提，一時之間竟然語塞。芊菁說找人充數那人最終都會愛上她，我也會成為其中一個嗎?

我不明白內心的躁動是否就是心動的感覺，但已在心中否決了自己的問題。

吃過了飯散完步，跟著芊菁又去逛街。我原想帶她去陸傑的店，又憶起自己同丁姐說了身子不舒服，給陸傑看到可難解釋，於是便同她漫無目的地隨晃隨逛，倒也過得愜意。

給芊菁送回家已是九點多，我一如往常地癱入沙發，等候柔柔的電話。

電話未響，倒是門鈴響了。

門開的瞬間，丁姐熟悉的笑臉印入了我的眼簾。

我站著，衣裝還沒換下，心知丁姐也看出了我並無病痛，而且還在外頭晃過。手機被我從袋中掏出拋在桌上，處處顯示著我躲避的舉止。

「若笑。」紋綾偏過頭，褐瞳蘊含著令人心安的笑意，嘴角的溫柔同她的話語從唇間優柔地傾瀉而出：「陪我去看星星好嗎?」

我瞄了眼電話，知道柔柔隨時可能打來。

接著，點了點頭，抓起外套鑰匙皮包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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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忘了第六章結尾是什麼..

給編輯的話:

雙二，我真的要感謝妳從來不清妳公司的資源回收桶，救回了這第七章。 T_T

這是妳唯一做出比較像編輯的事啊，縱然妳很想要這主角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