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两个贵族 上

女植物学原来上母性文明史的时候，读到过这样一个情节。哥伦布从欧洲去寻访伟大的丝国，随行带了拉丁语翻译，英文翻译，法文翻译，就是没有带中文翻译。幸亏哥伦布没有找到中国，只找到了拉丁美洲，否则就会遇到语言不通的问题。

女植物学也一直很好奇，当两个语言完全不同的文明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现在证明，其实不是那么糟。智能生物的理解能力要远远高于大猩猩。

在捡到那个外星人的第二天，费妮就惊讶的看见，对方用烧焦的炭笔在石块上一点点的临摹她药瓶子上的通用语。第一次还是扭曲的涂鸦，两三次之后就非常完美和优雅了。

而就在女植物学家张大嘴惊奇的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对方扭头对她笑了笑。笑容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开始漫长而充满激情的沟通。这中间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女植物学指一棵树，对方就吐出一个单词。可以想象这个单词应该不会是石头或者大地的意思。然后对方还会体贴的用炭笔在石头或者树叶上写下一个单词。虽然费妮从来没有攻读过语言学，但是单纯的模仿是三岁小孩都会的事情。然后女植物家还会跟读一下，直到对方露出了笑脸，以证明她的读音没有错的太离谱为止。

短短两三天之后，女植物家确定自己大约已经知道了蓝天，大地，太阳，几种常见植物的名称，还有一些更加基本的语法结构。比方说“阿尼多斯人”和“阿尼多斯”只差后面一小段向波浪线一样的东西。

而她捡来的那个阿尼多斯人甚至表现出了更加优秀的语言的能力。她已经成功掌握了动词“吃”和“睡”了。女植物学是这么教的，她在睡觉前，大叫三声“睡觉”，然后躺进帐篷。或者在吃压缩食品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吃”然后把饼干塞进去。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陌生的阿尼多斯女人清醒后，费妮曾经好心的把自己的能量食品塞给她吃，结果对方露出一脸痛苦的样子，虽然最后还是把东西咽下肚了。但是吐出了一个轻微的词组。等费妮在听到同样的词汇，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除了对方明显偏高的智力以外，更让女植物学家惊奇的是她快速的痊愈的能力。不到一周，她的伤口就慢慢消失了，没有结疤，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绿色痕迹。费妮本着探索未知的精神，在帮对方换绷带的时候多摸了几下，结果就看见了对方一脸尴尬的表情。

“不要紧，不要紧，大家都是女人么。”女植物家一脸轻松的用通用语说道。对方明显没有听懂。她尽力扭过身去，想背对着女植学家。费妮只得悻悻的住了手。女植物家那时候还没有注意到，那原本捆着对方的双手的强力尼龙布已经一点点被拉扯的松开了。

而等到她认识到的那天，已经是两周以后了。在这两周内，除了两人的交流能力又有长足的进步以外，费妮也终于认识到自己已经弹尽粮绝了。两箱食品只剩下了些许残渣，至于水么，虽然趁着下雨的时候，费妮有用帐篷存下一点饮用水，但是如今，在长达两周的万里晴空下，她只得在自己的外星伙伴面前绝望的晃了晃那空空如也的水瓶。

“吃的。我要吃的。”女植物家一字一顿的对着阿尼多斯人说。

对方笑眯眯的望着她。但没有任何表示。

费妮没有死心，她拿炭笔在地上画了一个香蕉。但想到这颗古怪的行星应该没有香蕉，她于是又画了一个苹果。对方依旧不动声色。终于，女植物学灵机一动，她先画了一棵树，然后在树上画了一个圆圈。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

这次，阿尼多斯人皱起了她好看的眉头，然后很慎重的摇了摇头。

“冬天……没有……”对方一字一顿的说。

而费妮，除了在感慨对方的语言天赋之后，更加绝望了。而绝望的结果就是她的肚子咕咕一阵乱响。

直到她忽然听见扑哧的笑声。

她面前的女人微笑的把双手伸到她面前，然后便魔法般的解开了捆着她手的高强度尼龙布，甩了甩被绑的发紫的手腕，她指了指费妮的食品箱，

“难吃。”她用不太留利的通用语说。

就在费妮发愣的时候，对方已经站了起来。占据着足足比费妮高一个头的身高优势，她低下头，指了指费妮的肚子，然后又指了指西面，最后她迈步走了两步，然后回头冲女植学家招了招手。

“吃的东西。”她说。

而费妮，现在连张大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乖乖的跟在了女外星人后面，确切说，作为一个女外星人，她乖乖得跟在了原住民后面。

她眼前的原住民小姐踏着轻盈的步伐，在灌木中穿行。费妮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好在对方还是比较耐心，时不时停下来等待女植学家一下，否则费妮完全可能上演密林迷途记。而就在对方等待的时候，费妮看见她时不时轻轻折断一根看起来颇粗的树种，等费妮好奇的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就温和的指了指树枝中流出来的绿色汁液给费妮看。

而在观察了几次之后，费妮明白了，对方是在往潮湿的地方走。她后来折断的树枝中，明显含水量比前一棵要多。

但女植学家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感慨阿尼多斯人原始的智慧，她望望那随意被撇断，却有她自己胳膊粗的树枝，又望望前方女性颇为牵细的手腕，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手心里的万能军刀也握得更紧了。虽然理性告诉费妮，也许这把小刀在对方眼里看起来也许像玩具。

等到对方停下脚步的时候，阿尼多斯的两个太阳已经慢慢低垂了。比地球上要艳红的夕阳洒在墨绿色的灌木林里，费妮眼前出现了一条闪动着青蓝色光芒的河流。确切说，是植物尸体绘成的河流。那河川之上，密密麻麻都是腐烂的树枝和树根，但是出人意外的没有恶臭。

费妮能听见大块木头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和河水拍打着两岸和树根的波涛声。

女植物家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她的外星同伴拦住她。对方从地下捡了一小块碎石，投进河床边。只不过是一刻，石块就陷进了泥里。等费妮在眨一次眼，那块碎石，就彻底消失了。

“树……”对方结结巴巴得试图像费妮解释，她指了指浮在河面上的树，然后又指了指周围其余的东西，最后她食指向下，指了指大地。

费妮却明白了，这条河，只接受植物，所有其余的东西，都会沉下去。

想到这里，女植物家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看见对方像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紧接着，阿尼多斯女性，从地上捡起一棵细长的树枝，然后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青绿色的血液留下来，她把血液涂抹到了树枝的顶端。在这之后，费妮看见她把沾了血的那头，插进了地里。

“这……”女植物学家正想要问什么。

对方却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只不过一会，阿尼多斯女性猛的把树枝抽了出来，而树枝的那一头，赫然依附着一只大约有1英尺长的白色肉团。确切说，是一只大约有1英尺长的白色软体动物，正紧紧咬着树枝的一头。而阿尼多斯女性，立刻扯开软体动物，把它掼向一块石头，可怜的白色肉团挣扎扭曲了几下，便不动了，真成了肉团。

费妮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一幕。然后又撞着胆子，细细观察那团连眼睛都找不到的无脊椎动物。虽然从理性上，女植物学家十分能理解，这种湿地环境下，很容易进化出这种丑陋的动物，但是对着它细细的观察5分钟之后，费妮还是一个没有忍住，扶着旁边的树，一口吐了出来，等她再看看自己吐出来的都是没有消化完的压缩饼干以后，她不禁悲从生来。

当天晚上，费妮连名字都还没有搞清楚的阿尼多斯人像费妮借了万能军刀，费妮瞄了一眼她能一把掼死1英寸软体动物的胳膊，没有敢拒绝。

于是那位阿尼多斯女性挺温和的把肉团切开，又不知道从哪里采了些红色草，细细切开了，贴到肉上，放在火边，烤了起来。

5，6分钟后，符合地球人饮食习惯的肉香让女植学家饥饿而且还呕吐过的胃部痉挛了。又过了不久，好客的阿尼多斯人把切好的肉块放在一片挺干净的树叶上，端到了费妮面前。

女植物家象征性的推了两下，就直接用手，捻起肉块，塞进了嘴里。无脊椎动物入口香滑，还带着淡淡的咸味，不比有脊椎动物差太多。

而等女植物家狼吞虎咽的吃完她那份以后，她才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阿尼多斯人，正把万能军刀当餐刀使，她先把肉块一条条切开，然后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塞进嘴里。这其间，动作优雅，用餐斯文。仿佛她先在不是坐在火堆边烤肉，而是在地球高级餐馆吃牛排。

“这一定是哪里错了。”可怜的费妮在心中大喊，“明明我才是文明人啊。”

但是阿尼多斯人明显误会了费妮幽怨的表情，她一脸温柔的把自己那份还没有怎么动的肉推给了费妮。

“吃吧。”热情地原住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