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之荣华 于 2010-6-15 09:18 编辑

节二

这里是莫多斯城，地处伊瑟大陆北部平原，虽然没有一年两熟的麦田和四季产仔的羔羊，周围的村落和牧场也不存在特别值得称道的特产，但是肥沃而适合耕种的土地却足够支撑起人们丰富而不奢侈、舒缓而不空闲的生活。

红信馆，是当地领主的产业，位于着莫多斯城枫叶广场西临，是享受秋日的红枫和暖阳的绝佳位置。但由于坚固的城堡显然更加符合安全的考量，领主与其家眷并不经常居住在这里，于是这座优雅的庭院被专门用来招待领主的宾客和来访的贵族。

“很美丽的地方，仅看表面的话真难以相信它竟会成为滋生邪恶的巢穴。”阳光透过红信馆的枫林，洒落出点点缤纷，罗兰停下了手中的餐叉，从餐厅的露台向外望去。广场上的人们努力的工作着，成车的木材堆砌在广场的角落，工人们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呼喊着号子，用绳套将木梁吊到合适的位置，在那里，一个高台的框架已初具雏形。

银制餐刀从白釉上轻轻滑过，将起司切下一角。神袍下的普莱德修女多了几分矜持和优雅的气质：“将邪恶净化之后，这里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这不正是我们的工作吗？”

“正是如此，这片土地已经被恶魔的黑影所覆盖，这也正是我们寻求本尼狄克大教堂帮助的原因……”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发青年出现在餐桌旁，优雅地微笑，红信馆的侍者恭顺的站在他身后。华衣青年翠绿的瞳眸明亮而锐利，但谦和并没有抹消上位者的气质。“只是没有想到，大教堂的审判官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修女和英俊的骑士。”

“子爵阁下，想不到身为领主的您竟会亲自前来，实在让我们倍感惶恐。”普莱德从餐桌起身，手持念珠划了一个十字，算是行礼。

“在您面前，我只是一只谦卑的羔羊。世俗的权利对于主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莫多斯子爵躬下身子，向普莱德还礼，翠绿的眸子颤动了一下，仿佛闪过一抹冰冷的光芒：“那么，请原谅我们的急切和冒昧。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行……魔女审判呢？”

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干净单薄的嘴唇，罗兰饶有兴趣的望着自称为羔羊的领主：“现在。”

晦暗的光芒投射在地牢墙壁上，蜡烛的火苗，是这里的唯一光源。影子随着烛光的摇曳而扭曲，仿佛拥有生命的妖魔一般。

“你必须陈明你的罪，不隐瞒你的恶。向全知全能的主承认自己的过犯，才可得到赦免！”微胖的神甫面容严厉，高高擎起手中的十字架“忏悔吧，异端！”

“……”神甫对面的女孩瑟瑟发抖，金色的头发凌乱而缺乏光泽，冻得发青的嘴唇抿在一起，曾是衣服的粗麻布褴褛的遮搭在身体上，双手被生铁的镣铐吊在头顶，稚嫩的皮肤被囚具磨破，渗出又凝固的暗色血迹和乌黑金属勾绘出一抹残酷的色彩。

女孩的沉默激起了神甫的不满，这个女人竟然敢漠视上帝的威严！想到这里，神甫愤怒的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女孩的胳膊，仿佛要将虔诚和信仰直接钉进女孩的脑袋中一样，将十字架用力抵在女孩的额头上，留下一片残暴的淤红。被扯动的镣铐叮叮当当的作响，牧师的呵斥更加刺耳：“忏悔吧！魔女！忏悔！”

“我……”牧师的动作弄痛了女孩，手腕上的擦伤被冷汗和铁锈所刺激，干涸的咽喉，让辩解也变得沙哑无力：“我不是魔女……”

“说谎言的，必要灭绝。诡诈之人，为主所憎恶！”

“我没有……”

女孩的轻弱话语似乎根本没有传到神甫的耳中：“你和怎样的魔鬼签订了契约！？”

“……”

“你为魔鬼做过什么亵渎的勾当！？”

“……”

不顾女孩的沉默，神甫的喝问仿佛连珠火球一般从嘴中喷吐而出：“那几个月的时间你在什么地方！作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

“你那被诅咒的邪恶半身……”

“我姐姐才不邪恶！”虚弱女孩突然激动起来，转到一边本已晦暗无神的翠绿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神甫，甚至勉强燃起愤怒的火焰。“不许侮辱姐姐，决不允许你侮辱姐姐！”

女孩的激烈反应让神甫吓了一跳，续而惊吓转变为恼怒，握住十字架的右拳高高扬起，眼看就要向女孩的脸上砸去。

“慎行，神甫。”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将神甫的制裁之拳钉在空中。“主说，施暴者的残害必落在自己头上。”

“是谁！”神甫猛地回过身，火光下的面孔涨的通红——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援引圣书的内容加以指责。这时候，年轻的骑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铠甲下的身体似乎并不强壮。但当神甫看到他胸甲上由天平和长剑所组成的十字架纹章时，满腔的怒火变成了惊讶。“你是……审判骑士？”

“您想必认得出这个纹章，我的兄弟。”罗兰面无表情的看着神甫，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与兄弟相符的亲切。

这时，莫多斯子爵也门洞里走进来，普莱德修女跟在子爵身后，手中的烛台让黑暗的空间更加明亮了一点，隐藏在角落的各种刑具也因为光明的介入而进入了视野。

“这两位是从本尼狄克大教堂来的宗教审判官，罗兰骑士和普莱德修女。”子爵转过身，对两名来客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莫多斯家族教堂的弗朗克雷神甫。”

“幸会，想不到莫多斯家族教堂的地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罗兰看了看周围，全部是厚实潮湿的石墙，冰冷而腐败，完全是地下囚室的样子。“不过，的确是适合罪人的地方。”

“这里过去是修士用来自省和苦修的地方。”弗朗克雷神甫看了看周围的刑具，笑的有些尴尬：“现在……”

“现在，还是请神甫为我们介绍一下这次的状况吧，毕竟我和罗兰骑士刚到这里，对具体的细节还没有了解。”普莱德修女向被吊着的女孩看去，不禁流露出几分怜悯的波澜：“这就是受到指控的魔女？这么年幼的女孩……”

“很遗憾，正是如此。魔鬼没因她的年幼而放弃诱惑她走向堕落和罪恶。”神甫低下头，仿佛在祈祷一般。然后走向一旁，从一个石龛中取出只半个巴掌大的物件，它呈长方体，一个角上连接着一根精细的金属链条，仿佛是一个奇怪的坠饰。“请看这被诅咒的造物，它不是任何矿物和金属，也不是出自任何人类工匠的巧手……明明是固体，却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没有任何锻冶和拼接的痕迹，这是恶魔的造物！从这个魔女身上发现的。”

普莱德修女看着神甫手中的物体，皱紧了眉头：“没错，这确实不是一般的工艺，但有可能炼金术士的杰作，他们善于将物质……”

这时候，神甫的一个动作让骑士和修女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在坠饰的一个凸起处按了一下，坠饰便发出了蓝色的柔和光芒，在那光芒之中，俨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孩。那是任何绘画或雕塑都无法比拟的，仿佛水面的投影一样真实、细腻。

“炼金术士制造的物质不可能有这种能力，只有高阶施法者的幻象术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神甫表情严肃。“但是……”

“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罗兰接上了神甫的话，向被禁锢的“魔女”看了过去：“毫无疑问，这的确是恶魔的造物。”

这个时候，被禁锢的女孩也躁动起来，拉扯着镣铐，满脸痛苦却拼命的想向那光芒中的映像靠拢过去，望向虚幻映像的干涸双眼，又泛起了雾气。这时候，罗兰和普莱德发现映像中的女孩和魔女居然有着几乎完全重合的面容。

“这个魔女的名字是伊芙，幻象中的人并不是她。”神甫继续说着“而是她的孪生姐姐，伊莲。她们是禁忌的双生子。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父母是谁，一个老寡妇将她们抚养长大……”

伴随着神甫低沉的声音、摇曳的烛光、潮湿的囚室和挣扎的魔女，罗兰和普莱德逐渐了解了整个故事的始末。

伊芙和伊莲娜是一对弃婴，虽然市民们对不祥的双生子没有好感，但是也没有对她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侵害和排挤。所以她们在莫多斯城拥有一个虽然贫困却还算正常的童年。作为妹妹的伊芙天生体弱，完全是靠着姐姐和老寡妇的尽心照料，才没有死去。医生曾经诊断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人们都相信，伊芙是注定活不到成年的。

然而几个月前，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流浪者经过了莫多斯城，并且最后居住在伊莲娜和伊芙家中，第二天，人们在护城河里发现了老寡妇冰冷的尸体，而黑袍人和两个女孩都不见了。

三个月后，失踪的伊芙自己走了回来，病弱的身体仿佛完全康复了一样。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伊芙和魔鬼签订了契约，用姐姐和抚养自己的老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有人说伊芙获得了恶魔的能力，吞噬了自己的孪生姐姐，一分为二的灵魂再次完整，所以先天疾病也不医而愈了。更有人说伊芙和伊莲娜早已经不在人世，现在的伊芙不过是幻化成人型的魔鬼罢了。

至于那个神秘的黑袍人，说法更多，有人说那是深渊恶魔的仆从，有人说是邪恶的死灵法师，更有人发誓看到过黑袍的脸，说她其实是一个漂亮的女性，是恶魔派来诱惑男人的魔女。

最后，领主接受了人们的要求，决定对伊芙进行宗教审判，并且对领导教区的本尼狄克大教堂进行了汇报。

“总之，和魔鬼有关系吗……”罗兰打断了神甫的话。

“神秘的失踪、痊愈的身体、恶魔的造物，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她是魔女的话，那么请看这个吧。”神甫上前一步，在普莱德修女的惊呼和女孩的抽泣中，布帛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女孩尚未完全发育的胸部，因恶意的视线和冰冷的空气屈辱的颤抖，而正中偏左的心脏位置，柔嫩皮肤上的一道粉红伤疤格外突兀。

“是刀伤，没有任何人能在心脏位置经受这样一刀而活下去。”一阵莫名的凉风略过，烛台上明晦不定的火苗被吹熄了半数，阴影再度侵袭上来，想要再度将囚室笼罩在黑暗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莫多斯子爵突然开口，声音似乎变得格外阴沉：“除非，再从伤口放入一颗完好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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