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歡迎回來,祥子。」
「我喜歡你對我說這句話,佑巳;然後出現在我房間這點也很令人印象深刻,幸好我下午有接到總管的電話。」
關上門,祥子轉身微笑往佑巳所在方向走去。他下午接到電話的時候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還讓總管重複了兩遍才確定是真的。畢竟,兩人的事情還不能讓祖父知道,所以自己跟佑巳也都避免頻繁的至對方家中過夜類似的親暱行為。
「清子伯母邀請我的時候我也很驚訝,我還以為—」
「以為我會在外面解決餐點之類的?不,從接到電話開始就一直很期待呢。」
「我很想你…在學校能見面的時間真的好少。」
「我也是…抱歉今天有個重要的客戶。」
「沒關係…」
佑巳看見祥子出現,露出燦爛的笑容,快步迎上給了對方一個擁抱。祥子也很自然的回擁佑巳,兩人獨處時間本來就少,最近祥子又時不時請假,這擁抱帶給兩人久違的親密與踏實。
「佑巳等等,我換件衣服,你也換一下吧。」
「可是…我沒帶啊…」
「嘻,過來這邊,下午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要總管幫我一個小忙。」
祥子好心情的拉著佑巳來到更衣間另一邊,佑巳發現…
「這、這些是…!」為什麼自己的衣服會被打包在這裡!!!
「我請總管去你家詢問伯母能不能讓你這個週末住在我這,據總管回答我說伯母『沒有第二句話』就去整理了一袋衣物出來,而且總管說伯母要我好好照顧你。」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不過連禮服都另外打包放進來會不會太誇張了?」
「不會,剛好適合……穿這件吧?」
佑巳看著祥子塞到自己手上的水藍色小禮服,然後瞥見祥子手上衣架掛著顏色相近的款式,咯咯笑著點頭同意。
「佑巳,你好了嗎?時間差不多了。早一點結束,就能早一點享受週末,佑巳覺得怎麼樣?」
「這提議很棒,我喜歡。」
兩人相視笑了,挽著手前往飯廳。就在離飯廳稍遠的走廊上,傳來隱約的蒼老聲音讓祥子倏地停下腳步,並匆忙的拉著佑巳到一旁,佑巳原本不解的眼神在看見祥子的臉色後嚇了一跳,但是祥子摀住嘴讓她沒辦法說話。
『融、清子都在阿,真巧。祥子在嗎?我們剛好來個久違家庭聚餐。』
『父親,我們並不知道您今天要回來。』
『只是想來找你們聊聊天,晚餐後就走了。英二,快喊祥子過來,要開飯了;融、清子,先坐下喝點東西吧,順便陪我聊聊。』
祥子頓了好一會才接著壓低聲音說話。
「在裡面的,是我的祖父,小笠原總至。」
「他一向都在別的地方很少回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裡、也沒有接到通知。佑巳,我們要小心一點,因為我的祖父是個很傳統、多疑的人,所以……佑巳明白我的意思嗎?」
「呼、呼…我知道了。祥子下次可以不用摀這麼緊……」
從祥子掌中解脫的佑巳大口的換著氣,祥子有點歉疚的拍著對方的背,兩人的舉動都很小心。突然冒出的成熟男聲讓兩人小小驚嚇一下,看到來人是誰才鬆了一口氣。
「大小姐,福澤小姐,很抱歉打擾兩位,我來不及通知。」
「沒關係,我們現在知道了,總管什麼也沒看見,對嗎?」
「是的,我會告訴老爺說大小姐正在梳洗,需要一點時間。」
太田盡職的轉身離開,臨走前同時淨空了附近區域給兩人一點隱私,好讓祥子與佑巳兩人便藉機討論這突發狀況。
「祥子……打算怎麼做呢?」
「我、我—我想讓祖父見見你……可是…」
。
「如果祥子想的話,我就去;我會努力讓你爺爺喜歡我的。」
「……可是……我不知道讓她見你是不是個好決定。」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見祥子的爺爺,希望他能喜歡我,我很想認識你的家人。」
佑巳解下繫在腕上的草綠色絲巾擦了擦祥子額角滲出的細汗,祥子閉上眼頓了頓,伸手摟緊佑巳一會才放開,神色堅定:
「我會在你身邊的,現在我們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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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祥子。這位是……?」
「晚安,祖父。請容我介紹,這位是我的妹妹—福澤佑巳。佑巳,這位是我的祖父,小笠原總至會長。」
「小笠原會長閣下,見到您是我的榮幸。我是福澤佑巳,要是今天有什麼地方得罪您或是失禮的地方,請您海涵。」
佑巳說完率先深深鞠躬問候,一旁的祥子微微欠身行禮。坐在主位上的小笠原家族的大家長過了好一陣子,頷首回應。
「很高興認識你,福澤小姐。歡迎你來,請坐。」
祥子聽見這句話,馬上牽引著身旁的佑巳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佑巳偷偷觀察了一下對方,發現有些事很有意思。
表面上看來對方是個標準的男性主義,掌控欲相當強、固執嚴肅而且看起來不易親近的男子。但事實或許不是如此。讓祥子當上繼承人這件事本身就跟他自己的理念相違背,一切都很難說,或許自己該做的事情就是先找出對方的喜好。
「福澤小姐,容我請問您的父親是否就是那位建築設計事務所—Γαία的主持人福澤潤司先生的千金呢?」
「是的,您知道家父?」
「令尊的設計相當出色,我去看過。我曾想拜託令尊重新設計宅邸的庭院,不過令尊似乎相當難聯絡,時間一久也就忘了。」
「家父長年在外跑案,連身為女兒的我也難得見上幾次。下次見到家父,您不介意我能向他提起您的意願。不好意思,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請說,我會盡我所能的回答。」
「謝謝您,我只是想問,您角落那只是不是中國清初的鎏金扁平八耳青花?」
「福澤小姐好眼力,是的,這是中國五大官窯的定窯所生產的,據說是當時王室擺設之一。看來您對工藝品有相當涉略,走廊上的那些書畫喜歡嗎?」
「您過獎了,只是懂些皮毛。走廊上的書畫我也相當喜歡,尤其是姊姊大人臨摹的那帖金剛經,行書很有姊姊大人的神韻,剛柔並濟。」
人都是愛聽好話的,佑巳左斜前方的小笠原總至聽見對方的讚美,眼神柔和了點。他平日就相當以祥子自豪,眼前比祥子稍微嬌小一點的女孩子談吐相當有禮貌,似乎也懂很多知識,眼神相當單純清澈,讓人很難不第一眼就對她產生好感。
「筆觸太剛健了,轉折處圓潤點會更漂亮。不過祥子那帖金剛經真的寫得還不錯,福澤小姐知道祥子臨帖的書法家是誰嗎?」
「柳宗元,曾說過『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姊姊大人在寫得時候一定很用心,才會這樣清麗流暢。」
「呵,不知道福澤小姐寫不寫書法?看來小姐對這方面的知識也相當豐富呢。」
「您繆讚了,閣下。我不寫書法,小時後學過可是總學不好。看書是我的興趣,姊姊大人也常在這方面指導我。」
「喔?說說祥子要妳看什麼書。」
「源式物語、雪國、少女的港灣、枕草子等等,除此之外也有些現代小說。」
「妳很有趣,福澤小姐。不過我想我們該繼續餐點了,晚飯後我們有空在聊。」
有趣的小女孩……還挺會說話的,祥子的眼神與反應……?
「是的,閣下。謝謝您的讚美,並感謝您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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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祥子的爺爺—小笠原總至還真的把佑巳叫來聊天。從頭到尾都是談論文學、藝術等話題,內容無所不包,小笠原總至似乎聊得相當開心。
「福澤小姐喝酒嗎?不介意的話,來些甜白酒?跟妳聊天很愉快,很少有女孩子瞭解這麼多。」
「謝謝您的讚美,我想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英二,麻煩拿瓶2000年的慕斯卡來。祥子,妳也來一點,爺爺等下就要走了,要趕班機呢。」
「是的,不過還是請祖父不要多喝。」
「我保證不會超過份量,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關心,祥子。」
太田總管很快的要人從酒櫃拿了酒來,而三人繼續著對話;大多數是祥子的爺爺發問,佑巳回答,不過有的時候則由祥子。直到小笠原總至離開前,她對佑巳的稱呼已經從『福澤小姐』變成『佑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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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覺得怎樣?」
「我很少見到祖父這樣……但是我覺得祖父喜歡妳,妳表現的很好。」
「真的?!謝謝你……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我也希望……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我會找時間。」祥子輕嘆一口氣,將佑巳拉近懷裡,下巴靠上佑巳肩膀。剛剛用餐時她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被自己祖父瞧出一絲端倪。
「祥子…為什麼這麼急呢?」
「我不想拖……祖父最近健康情形似乎又惡化了,我怕他逼我…」
就寢時,祥子與佑巳兩人偎著彼此聊天,祥子表情有點憂心卻掩不住嘴角的小小驕傲。祥子並不常加入對話,不過她一直在觀察自己祖父的反應,短時間內的稱呼改變在祥子印象中可不常見,所以她肯定自己祖父對佑巳帶有好感,卻也怕被祖父看出然後強行拆散她們。
「祥子可以把這留到明天嗎?很晚了,妳也累了。」
「好…再靠過來一點,佑巳…嗯…」
「も……」
佑巳再與祥子分開唇後嗔了對方一眼,臉頰全紅透了。害羞同時不忘埋進祥子懷裡尋找最舒服的位置休息。兩人在幾次分別至對方家中留宿短時間內已經培養出這種默契——祥子手分別放在佑巳肩窩與腰上,佑巳則是枕在祥子胸口上近心臟處,雙手環腰。
「佑巳,我很高興你在這裡。」
「只要祥子開心就好……晚安,祥子。」
「晚安,佑巳。」
那句只要祥子開心就好還迴盪在祥子耳裡,心頭溫熱的感覺與佑巳的體溫傳導到全身,溫暖了有些冰涼的手掌。看著迅速陷入深眠的佑巳可愛的小孩子睡臉,祥子微微一笑伸指撥開瀏海吻了對方額頭才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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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融。妳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
「抱歉,我不知道,是什麼事這麼急,父親?」
「沒什麼…我問你,你覺得優怎麼樣?」
「優嗎……是個相當自信、也很優秀、有上進心、還蠻踏實的孩子…但是老實說…」
「不用顧忌我,說吧。」
「我不是很信任他。」
「因為太難捉摸?」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父親。我不知道怎麼說…但是,很抱歉…」
「……我明白了。那你覺得佑巳小姐怎麼樣?」
「她是祥子的妹妹,一個很可愛很善良,體貼、細心的孩子…父親,您問這些是做什麼呢?」
「你知道我活不久了,對吧。」
「父親!請您不要說這種話!醫生說你會好起來—」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別再說了,融。安藤醫生告訴我,大概只剩半年了。」
「這不可能!又轉移了嗎?父親,我會想辦法去請其他醫生來,你會好起來的—」
小笠原總至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停下,瞬間無聲。
「我希望你能在公司幫祥子留意,我雖然老、可我不傻;至少我還沒到老人癡呆的狀態。」
「……是的,父親,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融躬身離開,留下小笠原總至坐在椅子上,讓低微的嘆息融近眼前落地窗外燦爛的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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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祥子與佑巳享受週末的時候,清子可忙得很。隨著電梯指數的跳動,清子沉靜的看著玻璃窗外的東京灣,放在手袋上的手下意識的緊了點。
她現在人在東京灣附近的Ca’stle Netzach 酒店,準備到頂層套房與一些『不該見面的人』見面。
「貴安,小笠原夫人。」
「貴安,各位。」
被引至裡面的清子一坐上沙發,馬上就有人送上咖啡與茶點。清子從手袋中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優雅啜飲著冒著蒸氣的咖啡幾口後才放下杯子。
「各位的意思是?」
「上策是連根拔除、中策是齊頭並進、下策是避鋒走險。」
「……可是我以為這三種方法實際上都是同一種。」
「不,不大一樣;不過一切就緒,請問小笠原小姐?」
「我已經吩咐小佑有必要就把祥子藏起來,但這會讓她曝光…」
「我們有方法可以保證她們安全,但是您知道…」
「我明白…對了,我對那個叫安藤 健的醫生有點疑問,可以麻煩你們嗎?
「沒有問題,樂意幫忙。」
影陪著清子下樓離開酒店,路上討論著有關參議院改選等問題,清子不時點頭表示贊同,在門口清子正準備坐上自家轎車離開時…
「大家快趴下!」
答答答答答
碰!唧﹣唧﹣唧———
「啊——!」「呀!誰快去叫警察來!服務生都到哪去了!」「附近有人是醫生嗎?這裡有人受傷了!」
﹣唧唧——轟隆轟隆轟隆………
「小笠原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倒是鷹井小姐,妳沒受傷吧?」
「一點小擦傷,我們很幸運的;請先在這稍後,晚輩等等回來。你們幾個!先去大門守著,剩下的留在這裡。」
影將清子安置在大廳內,指示自己的私人保鑣幫助飯店工作人員維持秩序,匆匆借了櫃台打了通電話。而電梯也在不久之後開啟,走出幾名神色忡忡的男女。
確認只有幾人受傷較嚴重外,並沒有人死亡,清子看著酒店內井然有序的處理,心裡默默的興起一股感慨。
「小笠原夫人,抱歉讓您受驚了。」
「無妨,沒有什麼大礙。你們呢?」
「沒事,請走這邊,我們另外安排好了。馬上用最快速度送這位女士回去,然後再趕回來這裡。」
「請代我向其他人說聲謝謝,同時也謝謝妳。」
「這是晚輩該做的,請。」
夜夜目送清子離去後轉身進入酒店,她要跟其他人一起去處理這場突襲。
「有找到車或是槍嗎?什麼來頭?」
「……還在查,車被丟棄在離這幾個街區外,沒追到人。」
「她們想來硬的,那我們也不會坐以待斃。主使者我若沒猜錯,應該是柏木家的當家。去查證據,我們需要那些東西,聯絡警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