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凌晨快三點，我和鍾靜嵐一起坐在床上，研究她手機剛收到的簡訊。

發信人顯示著「曉」，內容簡潔地寫著一行字：

『我要回去了，幫我準備。』

這是兩個禮拜來，曹念曉第一次發短信給鍾靜嵐。鐘靜嵐曾經在還沒有確認我是曹思喬時試圖傳簡訊給曹念曉，卻總是收到傳送失敗的提示訊息。

「回覆看看吧。」靜了一會，我輕輕觸了下鍾靜嵐，將沉默的她從沉思中帶了回來，我很怕錯過了能傳簡訊的時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時段。

「嗯……」被我碰到的時候鐘靜嵐微微震了一下，接著像回過神來淺淺笑了下，手指熟練地打上了回覆訊息。

『準備什麼?妳還好嗎?什麼時候回來?妳在哪?』

傳送出去，我們屏氣凝神地等著，深怕訊息傳不過去。

即使傳去了曹念曉可能也不會回，但收到她的簡訊我知道還是令我們兩個都鬆了口氣。至少曹念曉沒事，而且還想著要回來。也說不定我睡去後，睜開眼看到的就不是這白色的天花板了。

數分鐘過去，手機沒有動靜。沒有曹念曉的回覆沒有傳輸失敗的訊息。

鐘靜嵐手指忽又動了起來，打了另一封訊息。

『曉，快回來，她在這。』

叮咚。這次才剛發出沒多久，手機就來了封短信，是系統寄來通知傳送失敗的短訊。我瞄了一眼，發現寄件夾裡不只一封未傳的短信，但傳送時間都是這幾天，剛剛傳的第一封沒有出現在這裡。

傳出去了嗎?還是系統出了問題?

「看樣子是沒辦法了。」鐘靜嵐嘆了口氣，闔上了手機。

「但第一封發出去了。」我也呼出一口氣，仰躺在她的旁邊。

「不知道她會怎麼回來。」

「不知道她回來了我是不是也會同時回去。」

才剛說出口，鐘靜嵐眼神頓時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層憂傷。但我心中沒有感到心疼，反而漾起一陣奇異的感覺，甚至無法控制地冒出了疑問。她是因為我要離開了而難過，還是因為曹念曉見不到我而難過?

我是真的喜歡鐘靜嵐，我相信她也是真的對我好。但其實我知道，我在了解她跟我姊姊多要好時內心總會泛起一絲淡淡的妒忌。曹念曉是我在異世界、可說是從來沒見過面的姊姊，但我對她的感情卻沒有言語能夠形容，她是我的雙胞胎姊姊。

鐘靜嵐呢?她是在這世界跟曹念曉如此要好的一個朋友，曹念曉卻為了見我義無反顧地獨自離開，甚至連事前的告知都沒有。當曹念曉跟她傾訴想見我這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人時，她又是怎樣的滋味?

我跟鍾靜嵐一直處在一種微妙的關係中，我們不會說破，也不會刻意觸碰那條界線。會顛覆這平衡的只有一個人，就是站在中間的曹念曉。

現在曹念曉要回來了，有什麼事會不同的。可能在這個異次元待了太久，我沒有為曹念曉能穿越甚至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回來而感到驚訝，該說內心甚至有一絲驕傲，因為曹念曉的特別。

我跟鍾靜嵐沒有再繼續多聊，在三點過後不久就各自睡了。這是在睡前，我第一次希望自己睜開眼還能見到上方的白色天花板。

睜開眼睛看到的仍然是那已不陌生的白色天花板，我還在曹念曉的世界。

但曹念曉也沒有回來。

鐘靜嵐還安穩地睡在地上鋪著的被毯上，手機握在胸前，我有點訝異她居然能維持那樣的睡姿睡一晚。

輕輕跨過房間，原本趴在床上的年糕也跳下床跟上我的腳步。我彎下身摸了摸它，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年糕小聲點，再開了房門悄悄地下樓。

才早上九點多，鐘靜嵐昨天還去了社團活動，應該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起來。我煮了麥片，順便餵了年糕。我很想要再去查看昨晚寄到鍾靜嵐手機中的那封短訊，我與曹念曉的接觸從來都是透過她以前留下的日記本，我沒有如此貼近與我時間同步的曹念曉過。

十點多一些，我在洗淨碗盤時胸口忽然浮上一絲虛空感，那封簡訊究竟是夢還是現實?是我在夢境中過度想念曹念曉，亦或我真在不久後能見到那位與我無緣相見的雙胞胎姊姊?

咚咚咚咚!

一陣急速的腳步聲竄入我腦中打斷了我混亂的思緒。我轉頭，望見衝下樓梯的鍾靜嵐頂著一頭亂髮，臉上溢滿著難言的複雜神情，早安都未道地直盯著我的面看。我也沒出聲，挺直著身筆直地回望著。

她在推測我是不是曹念曉。

我在觀察她知道我是曹思喬後的反應。

短短數秒，她明白了過來，那霎間奇異的表情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取代而之的是一抹淡雅的笑容，還有一聲柔柔的問候：「早安，思喬。」

「早安。」我也笑著回應。鐘靜嵐沒有露出一絲失望，我卻感到她背後那千言萬語的騷動在瞬間纖滅，瞳中閃著的興奮也黯淡下去，我們都想見到曹念曉。

鐘靜嵐烤了兩片土司，一片抹了草莓醬一片塗了奶油，我給她沖了杯熱牛奶，接著我們一起坐到了客廳沙發上。

「昨晚的簡訊……」靜了半晌，我稍稍扭動了下身子，偏過頭看向旁邊正進攻著第一片奶油吐司的鍾靜嵐。

鐘靜嵐點了點頭，吞下嘴中的食物，微微皺了下眉。「妳姊姊那個笨蛋，說的那麼不明不白，雖然叫我們準備，但我根本不知道要準備什麼啊。」

我也鎖緊眉頭，往後方靠去：「妳們試過了那麼多個穿越法，但妳不知道她最終成功的是哪一種方式嗎?」

「不……」像是要洩憤般，鐘靜嵐狠狠撕裂了手中的吐司。「妳姊姊要走前根本沒告訴我嘛。我們每一次試驗都要準備一堆，我根本沒可能猜到她要我做什麼。」

我們兩個妳一言我一語地責備起曹念曉的任性，同時不斷推測著她可能留下的種種線索。半個小時過去，牛奶都冷了吐司也進了鍾靜嵐的肚子裡，我們還是不知道曹念曉需要準備什麼，甚至連她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但至少，我知道那封簡訊是真的，曹念曉在某個空間存在著，而且要回家了。

年糕吃飽了，踏著輕巧的腳步在我們腿邊晃著，似乎想找一個舒適的地方躺下曬陽光。我向前傾，順過年糕的毛，對牠感到熟悉又陌生。鐘靜嵐望著我又看看年糕，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白板前，一臉認真地讀起了上頭貼著的紙條──曹念曉離開時留下的信。

「思喬。」喚了我一聲，她雙眼卻仍直望著那張紙，唇瓣緩緩張合：「妳知道嗎?年糕每次到我家都喜歡往同一個紙箱裡鑽……」

我一臉疑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接著恍然大悟，瞬間坐直了身!年糕被我動作嚇著，翻過身跑了個老遠。「曹念曉說要把年糕給妳照顧──」

本帖最后由 桃谷莎莎 于 2009-5-1 12:40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