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鍾靜嵐房間角落的舊紙箱內，我們發現了另一封信。

上頭依舊是曹念曉工整細膩的字跡：

「靜嵐：

如果妳看到這封信時我還在，明天載我時就順便把這張紙帶來，我把它攪入廢紙機。

如果妳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那妳幫我看著年糕。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回來，但我回來時可不希望看到心愛的短尾貓瘦了一圈。

妳知道我想見曹曉。我想見她，想了很久很久，我內心有揮不去的思念。我知道妳會想我，我也會記著妳，但我不能拖著妳跑，畢竟妳要知道我們從來沒在書上讀過成功來回穿越世界還安然無恙的歷史紀錄。

那我能不能成為創始者呢?

特別如我，沒問題的。不過如同每個偉大的人身後都有更偉大的人，我需要妳的幫助。

妳還記得我們前天讀過的那本黑色封面的書嗎?它上頭說想回家時需要指路，請妳在我想家時指引我回家的方向，好嗎?

還有，如果我來不及為妳社團友誼賽加油，妳也要贏回獎杯，因為妳可以。

曹念曉 筆」

讀完，我看看鐘靜嵐，她面上的線條此刻異常柔和，潤濕的褐瞳將信看過一遍又一遍，左手輕輕按著自己的唇。

我悄悄地站起身來，出了鍾靜嵐房門，留她獨自一人在曹念曉的世界。

我知道曹念曉想著我，但見到我她會不會失望呢?她像我一樣對對方一無所知，只憑著奇妙的血緣關係惦記著曾見過一面的姊妹，我從來沒有機會跟她講過話，她從來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

坐在客廳，我啜飲著倒來的冰紅茶，手中翻著雜誌，卻連一行字都讀不進去，直到鍾靜嵐的手搭上了我的肩才回過神來。

「抱歉，思喬，我剛出神了。」鐘靜嵐牽出一絲歉然的笑，雙眼微微泛紅。我也笑了下，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妳姊姊說的是這本書。」鐘靜嵐坐到了我身旁，將一本沒有標題、書身只有黑色的書遞到了我的手中。

「妳們怎麼找到的?」我愣愣地問，手輕擦過了這本一看就知道是自費出版的藏書。

「在大街小巷闖了兩年，從哪個商店來的我也不記得了。」鐘靜嵐苦笑道，稍微又靠了過來，在我身上沾染上野薑百合和橙花的香氣。「她說的應該是最後章，作者形容自己如何闖到異空間結果回不了家的敘述。」

我們的上午，就在研究書中用了什麼道具度過。

書中的作者自稱是從另一個空間誤闖來的，結果卻因為原先的世界沒有人接應而回不了家，只好在這邊靠寫作生存，雖然我不知道他寫這種東西是不是真的生存的下去。

水、蠟燭、家門前的土、鏡子、還有很多我無法理解的道具全擺在鍾靜嵐客廳的桌上，我們互看著，兩人臉上都帶著茫然困惑的神情。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鍾靜嵐比我有經驗的多，卻多半是給曹念曉領著，現下要我們擔任起迎接他人的重任一時也很困擾。

「接下來呢?」我胡亂的移動著桌面上的物品，迫使自己看起來忙些，這樣也不會感到過度的沒用。

「我不知道。」鍾靜嵐走回沙發抱起那本黑書，仔細的鑽研起來。「但我想我們該把這些照東西南北的方位擺設，而且是要在穿越者離開時的地點。」說完又抬了頭，一臉為難：「妳姊姊又是從哪裡離開的?」

我頭疼了起來，右手不自覺的按上了太陽穴，在廳內踱步。「我也不知道……」外頭天色已暗，要籌備書上所寫的雜七雜八的東西耗去了不好時間，我們為了以防萬一甚至連書上沒提過，曹念曉鍾靜嵐之前預備過的東西都備了不少，其中包含了女人的頭髮、老鼠腳，至於蛇心跟蝙蝠翼我們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但曹念曉如果只能在傳簡訊的那個時段回家怎麼辦?這樣拖下去我怕曹念曉會回不來，更怕曹念曉會迷失在未知的扭曲空間內。

時間緩緩流逝，室內的氣氛越發凝重。我們準備好了，曹念曉，但妳要我們在哪裡等呢?

「等等。」我忽然憶起那曾經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猛然轉向了鍾靜嵐，皺著眉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曹念曉離開的地方，但我醒來時的確是在曹念曉的房間。」

將所有道具搬到曹念曉房間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我依照鍾靜嵐的指示擺放著所有的物品，時間慢慢逼近，我們兩個人都顯得有些慌亂。

「啊──!」好不容易要結束時，鍾靜嵐忽然拍上了自己額頭，大呼一聲：「糟糕，我們還需要曉熟悉的東西引導她過來，但她日記相本都不見了，她這樣怎麼認路!」聽到鍾靜嵐喊曹念曉的名字時我因不習慣而愣了一下，接著不安油然而生，不死心地又翻找起曹念曉的書桌，明知不可能找到。

就在我急的快哭出來時，鍾靜嵐突然伸手按上了我，扭頭一看，她面上揚著沉穩，淡淡笑說：「對不起，思喬，我忘了。」我正疑惑，她又輕笑了幾聲，柔聲道：「妳就在這兒呢。」

我沒有答話，內心卻也靜了下來，手不自覺的摸上了胸口的墜鍊。

那是我從懂事便一直戴著的玉，一塊只剩一半的玉。父母在雙胞胎姊姊去世後敲散了碧綠的潤玉，一半跟著姊姊葬了，一半跟了我。我沒有同鍾靜嵐說過，因為我認為那是我與曹念曉之間僅存的聯繫，我想將它保留在我與我姊姊之間。

如果可以的話，請妳尋著我回來吧，曹念曉。

我想見妳。

我同樣想著妳，姊姊。

我與鍾靜嵐雖然換了睡衣，卻不敢去洗澡。我們都怕錯過曹念曉，甚至不知道曹念曉是不是真的會回來。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都不想放棄。

雖然又累又睏，但我不敢睡。我怕睡了就再也看不到曹念曉，也怕醒來後發現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境。我緊抓著鍾靜嵐的手臂，鍾靜嵐看了看我，接著伸臂將我擁入懷中，抹去了部分的不安。我們一起倚著床坐在地上，靠著對方的體溫安撫內心的騷動。

睡意漸濃，朦朧之間我聽著鍾靜嵐均勻的呼吸聲和心臟的鼓動，晃定在虛擬與現實當中。

就在我喪失最後一分意識前，前方的衣櫃忽然發出了聲響。我無力睜眼，隱約聽見衣櫃門向兩邊推開的聲音，輕微的腳步聲踏上了房間地板，接著是一聲如天籟般的女聲，口氣自然且輕快的將話盪入我的耳中。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