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翌日
舞衣先用毛巾覆住夏樹許久未見光明的眼睛,然後帶著興奮的心情按下護士鈴,並打電話告訴大家這好消息。眾人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到醫院探視,尤以奈緒的速度最快,乒的一聲門板被打開,奈緒高亢快樂的語調不住地上揚。
「笨狗真的醒了嗎?!」,奈緒站定在病床前死命的盯著那臉上被紗布覆蓋著的人。
「是!不過剛剛又睡著了」,舞衣再度將棉被嚴實地蓋上那瘦弱的身軀,並且瞪著奈緒讓她放低音量。
「死笨狗!睡什麼睡!都睡了這麼久了!」,奈緒有些惱慍地上前捏捏夏樹的臉。
「誰……」,感受到臉頰傳來的痛覺,下意識的發出了沙啞而虛弱音調。
「噯~~真的醒了?不是我聽錯吧 ?!」奈緒又好奇的戳了戳那蒼白的臉頰。
舞衣連忙制止奈緒的行為,並將奈緒拉的遠一點,狠狠的瞪她一把,出聲安撫著被驚醒的夏樹。
「沒事的,繼續睡吧,醒來就有牛奶可以喝了。」舞衣安撫好夏樹,反手一把捉著奈緒到門外說話。
舞衣捉著奈緒到病房外訓斥一頓之後,便同奈緒到樓下主治醫師處詢問夏樹的情況。之後兩人又到樓下的附設便利商店買瓶牛奶和午餐便回到病房等待那沉睡的人,短暫的甦醒。後,眾人陸續的到來,也陸續地離開。當夏樹再度甦醒時,又是一個夜半時分,不同的是這次換成奈緒陪伴著。
「水……」許久未使用的聲帶,像是被砂礫磨過般粗造而嘶啞。
奈緒也不多說話,拿起棉花棒沾了水,沿著那蒼白的唇輕輕地觸碰著。
「妳…誰……」
奈緒聽著兩道柳眉惡狠狠的皺起來,受不了這如同被磨砂紙狠狠的搓揉過一把的嗓子。
「閉嘴!想一輩子都是這比狗叫還難聽的聲音嗎!」狠辣的話語一出口奈緒有些後悔。奈緒扁扁嘴,繼續將沾水的棉花棒往夏樹的唇上抹著。
察覺到那惡狠口吻下的關心,夏樹動動唇想再說些什麼,還是放棄。
「喂,別再睡了。」,第一次奈緒説出如此直白的擔心,臉上有些紅紅的,也幸好尚未拆下紗布的夏樹也瞧不見。
「謝……」
「閉嘴啦!笨蛋狗狗!」,依舊是凶惡的口吻,努力掩飾那想關心卻又難以啟齒的話語,奈緒伸手輕柔地蓋好微被掀落的被子。
「很無聊吧,我放歌給妳聽。」奈緒拿出小體積大容量的SONY MP3隨身聽,插入兩副耳機一副輕輕塞入夏樹的耳朵裡,將音量轉至適中。
寧靜的旋律隨著線路緩和了夏樹的緊繃情緒,她在想,靜留呢?為什麼都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她沒有來得及攔下她,那麼舞衣會將自己住院的消息轉告她吧?
那她呢?我終究還是沒能趕的上嗎?
「喂,狗狗我先睡了,有什麼需要推醒我就好了。」奈緒倦累的打個呵欠,順手關掉床頭的晝光燈,轉成漾著暈黃色的小燈,躺在僵硬又不甚舒服的家屬睡床上翻了兩次身體,才沉沉睡去。
那雙還裹著紗布的眼睛順著聲音的發源處看著,表示她有在聽,略為點頭之後發現燈暗了下來。身邊也傳來瑣碎的磨蹭聲音,然後便是寂靜。
又回到這世界了。
只要轉身,她便在伸手可及的距離
只要我輕喃低語,她便會靠前而來。
靜留,妳在哪?
是不是因為是靜留,所以相信絕對可以被原諒,因此總是毫無顧忌的隱瞞著、那份想要靜留留下的心情是如此強烈,強烈到無法再忽視、強烈到無法以正常態度去面對。沒能及時察覺到自己的真正的心情,那總是想逞強的固執,總想否認那想要妳陪伴的真實,玖我夏樹果然是個宇宙無敵的超級大笨蛋。
窗外的銀月靜靜地嘲笑著即使再怎麼也伸出手也不會有回應的人。試著將雙手向以前一樣交疊到腦袋後面,卻發現連舉起手臂都是個吃力的動作,反覆數次以後頹然地停止動作。
「變的真沒用………」扯出苦澀的笑容。為什麼不在那時死去更好呢!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是靜留,那在夢中不斷不斷著延續著她的生命,可是溫柔的靜留要在自己醒來後面對這淒涼的現實,沒有靜留,只剩下一副殘破的身體,和不良於行的兩腿。
藤乃靜留,妳何其殘忍!
七個月後
崎命醫院,位於東棟病房內的特等病房對話。橘髮少女鬆開攙扶著友人的右手以輕柔的力道將她安置在床上,揚手幫忙蓋上被子,順勢還拍了拍。而被攙扶著坐上床舖的藍髮少女低聲的道了謝謝,微蹙的眉洩露出身體不舒適。
「舞衣,有她的消息嗎?」翠綠的眸子無禮地望著窗外並沒有看著被詢問者,那是不想被人看見的思念和脆弱。
舞衣順手拉過有些搖晃的椅子,湊合著坐下來,沒有正面回應 「今天覺得如何?聽醫生說妳進步很多,但是有些急躁,妳的膝關節有點發炎的現象。」
「是嗎?」果然,剛剛復健情況超出自己的預料範圍內,還是太急了嗎!她想見她阿!她想以自己的力量去尋回她阿,想要被確認的那份心意。
聽著對方以滿不在乎的口氣回著,讓舞衣不得不戳著自己的額角,忍下想對夏樹那頭髮已經留長至肩上的腦袋打下去的衝動。舞衣投出了一顆莫大的誘餌,果然立刻拉回友人的視線。「我可以給妳會長的消息。」
「告訴我!」彷若刀鋒的眼神,直直的切進那紫色的眼,藏著太多太多的情緒,嫩芽的眸子,顯得陰暗而憂傷。
「告訴妳可以,只要妳乖乖按時做復健不躁進,如何?」 舞衣笑著繼續說著,「這是為了妳好,妳也不想用妳這副模樣去見會長吧」
聞言,夏樹又沉默地轉過了頭,彷彿聽見那依然身為風華會長時期的靜留用著那口軟儂特殊的京都腔調提醒著自己外出要小心的叮嚀。那時的靜留,究竟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和自己說出那些話的,而自己後來冷漠的回答就是怎麼樣重重的隔開了兩個人的距離。總是等待著受傷的自己歸來,帶著溫暖的微笑就這麼等著,而自己後來又是怎麼樣以殘忍的回話去拒絕了那份未從被自己察覺的心意。低頭看著自己已經變的只剩下皮覆蓋在骨頭上的手掌,上面還留著因長年插著針頭的痕跡。她怎能以這副模樣去見她,她又要如何面對那個放棄自己轉身離去的靜留………
舞衣看著夏樹又出神的看著窗外,索性也拿起大二的課本專心地背誦著課文內容,夏樹不語轉頭看著窗外。這麼長的復健時間裡,只有和舞衣一起是最和平的時刻,若是那有戀母情結的傢伙,兩人必定吵翻天,也只有在那時候,玖我夏樹會比較像個人,而非僅剩呼吸的娃娃。
「對了……夏樹,我想有件事情我還是必須要告訴妳的好。」舞衣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將書本阖上。「就是……那個妳的……手術費用以及住院費用的事情。」
「嗯?」疑惑的轉頭看著橘髮好友,也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那妳們是怎麼支付我的醫療費用的?我的抽屜應該有張金……」
「唔~就是…神崎學長利用職務查了妳的帳戶金額來源,找到妳的父親,請他回來日本清算醫療費用,以及補簽那些病危通知單和手術切結書。」舞衣突然支支吾吾的低下頭看著朱紅色的書皮,實在不想往甫清醒的好友身上又補上一刀。「可是……他……唔、都只有寄支票回來,那個支票……我先存在我這邊,然後每個月替妳支付那些費用,當然了!那些我沒有…我是說、我是說………」
突然拿著書本的手被另一雙枯瘦的手掌覆蓋上,「沒關係的……,謝謝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我不知道要怎麼……」翠色的眼睛真誠而蓄滿淚水,至少還有人陪在她的身邊,這樣的無償幫助著她,這份恩情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報才好。嘴裡只能用著簡單的『謝謝』來訴說那無以回報的感激,以及簡單的肢體動作來告訴對方,她的真心誠意。
「如果要感激我的話,請好好按照進度做復健,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報答,好嗎?」舞衣伸手抱住那個甫醒來便要面對一切殘酷事實的好友,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夏樹的背部。「總會好的、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舞衣輕輕摩娑著夏樹長年躺在病床上而削瘦如骨的背脊,祈禱著這次真的可以讓這個憨直的友人得到幸福了,不能得到幸福至少也別再將不幸降臨了。雨過之後總該天晴。
之後夏樹復健出院,將那筆錢一分為二給了舞衣,起初舞衣根本不敢接受那筆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的金額,夏樹笨拙的用了,『就當作是這幾年妳的生日禮物;妳照顧我的報酬;還有以後開店的入股資金』當作藉口,逼著舞衣收下。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便暫且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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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把動力燃燒完
剩下的 耗著吧
討厭的夏天
本帖最后由 朢朔 于 2009-5-11 23:11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