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奎儿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无限感叹。终于脱离那该死的森林了,终于有肉、面包、麦酒──还有柔软的床,思及此处,奎儿满足地蹭了蹭这张铺满絮棉的床榻。
两人现在正在盖茨隘口,这道划分撒坦西南与拜拉耳国境的巨大关卡静静矗立在斜阳下,越过它便进入物欲主义者的天堂──拜拉耳帝国。
当两人走出迦南森林时,奎儿乐得像只小鸟,等不及马上泡个舒适的澡,黛芙蝶儿却只是轻柔而无奈的说:“看来,是非得进入城镇了……”
自死伤无数的卡玛冲突战之后,拜拉耳与撒坦就进入长达十年的休战,通行两国的旅者也渐渐多了起来。然而,不论是到撒坦还是拜拉耳都必须面对山盗、饥饿与严寒的考验。有些脑筋动得快的人于是在关口附近建起各式各样的商铺,有的设立起冒险者小栈,替人收集任务并抽取其中的介绍佣金,有些则开起补给干粮与马匹的旅舍,铁匠铺则烧起旺盛的炉火替休憩的旅人打磨武器,经年累月下来,这些形形色色的铺子成了依傍着盖茨隘口连绵数里的小城镇。
一进入隘口城镇,那女人马上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不仅穿上五指皮革手套,秀丽的脸蛋也被头兜密实围住。
对于这样的行为,奎儿没说什么,内心却有谱,她可不是傻子呀。
如此小心翼翼,想必也是逃避某些人的追击吧。
这女人身上疑点重重,却又找不到太大的破绽,奎儿决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先静观其变。
“到底是落魄的贵族之女,还是欠了钜款本来富裕后来被债权人追杀的商人之女?或者是不小心得到神器的魔法师?嗯…不可能,是的话在森林里被狼人攻击时就该用了。那么不小心坠落凡间的折翼天使呢…..?呸、呸、呸,若这种女人都可以当天使,那我就是光明主神了。还是说不定我遇到了传说中的王族私生女,现在正被想灭口的王室暗杀队给追击?哈,不可能吧。”奎儿很没天良的胡乱串想。
正当奎儿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乱想时,一道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的传来,并在她的房门前嘎然而止。
来人扣响门板。
“自己进来。”全身埋进舒适床榻的奎儿动也不动的说。
“陪我去街上一趟吧,亲爱的表妹。”来人正是黛芙蝶儿。尽管她俩长得没半点相像,黛芙蝶儿却清楚交代她,在外人面前,她是奎儿的哑巴表姊有什么需说话得时候都由奎儿对应,奎儿并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想来也不损失什么,也就顺着她了。
大街上,行人如川流,黛芙蝶儿领着奎儿来到一家不起眼的旅舍,两人穿越过川廊,几个宿客三三两两地坐在圆桌前低声交谈,有个精壮的中年汉子没精打采地在整理吧台,奎儿左右张望一会,接着直接走向吧台。
“点什么呢?这位客人?”伙计漫不经心的擦拭着酒杯。
“一杯精灵裸舞、一杯龙的吐息,和满满一盆大蒜,我的朋友热爱用蒜香配烈酒,喔,记得再加三杯金桔兰姆酒,但里头不要加金桔。”奎儿笑嘻嘻答曰。
旅舍伙计斜眼瞥了瞥她,懒洋洋的指了指后头一扇低矮的木门,“那么高级的酒,本店没有卖。不过你们可以到阁楼去找老约翰,上楼先左转再两个右拐弯,左手边数来第三个房间。他是最好的酿酒人。”
听完伙计的话,奎儿慢吞吞走上阁楼,边揣测着到底是谁想出这暗语的,用奇怪的点餐方式来说出暗语不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老梗了吗?真是品味低俗呀。黛芙蝶儿则不作声响跟在她后头。
上楼,左转,两个右拐弯,左手边数来第三个房间,房门咿呀打开。迎接她俩的是个独眼的中年男子。
老约翰一点也不老,顶多四十出头,想来这名字也只是代号不是真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相当油滑老练,看着两人的表情略带玩味。
“欢迎你们,从远方来的客人,请随意坐吧。找我有什么事呢?”独眼男虽不像老约翰这名字该有的形象,但房间倒像是个真正的品酒家,放满了各种泛着淡淡光泽的酒瓶,房内弥漫浓厚酒香。
“你先出去等我吧。”奎儿正待出言回覆,黛芙蝶儿却拉下头兜,自顾自地先说话了。
“你不当哑巴啦?”黛芙蝶儿赏她一记眼刀,奎儿耸耸肩,嘻皮笑脸的走了出去。
“好久不见,伊蒂丝的小雏儿啊……”独眼男表情戏谑的看着两人像情人一样拌嘴,等到奎儿关上房门后才出声,言语却与戏谑表情相反,带着无限感概的语气。
“我那位永远的家族姑母,喔,也就是你的导师,听说最近有了点小麻烦?”
“城内有人质疑她提高雏儿出城年纪的政策是不是太过保守,但这问题不大,已经由评议会正式通过否决案了,感谢您的关心。”黛芙蝶儿客套的回应着。
“嗯,那么上次那个小雏儿,好像叫安琪拉的,她哮喘好多了吗?”他挪动身子,一屁股坐在摆满软垫的躺椅上。
“好多了,她已经习惯城内的生活,不过要能独立出城也许还要一段时间,毕竟这世上太多对我们不友善的人事物。”听到这名字,黛芙蝶儿语气稍缓,多了份温柔。
“那塔奇安娜她近来可好?很久没看到那美丽的女孩了呢。”
“梵蒂朵的娇艳之花,怎么会不好呢,依然在喜爱她的人群中打滚,难以抉择哪个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黛芙蝶儿语气不愠不火,却可明显听出她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或这位娇艳之花的作为。
“好了,这样说吧,约翰先生,我们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好吗?我相信你的时间很宝贵,而我的也是。通行证呢?”兴许是被那话题给激出不耐,黛芙蝶儿决定断然结束没意义的谈话。
“也是呀。”男人搔搔头自顾自说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会想起我呢,哀算了算了,哪,这是你的特别通行证。不要从大门走,去位在东方的守门人小径,走到底就可以看到有人守护的门。暗语是前往丰饶之角,记得尾音与第二个音节要拉长,这样那守门人就懂了。”男人调整了自己的身子,把手枕在后头,眼睛闭上继续说道:“这几天外头有点乱,有山贼盘据在往拜拉耳的路上,劫了好几个商队,通行证的发行数量就更少更严格了,弄来这东西可真不容易,你慢了好多天,我都怀疑是不是被通报的小子给骗了。”
“嗯,抱歉让您等待,谢谢您的帮忙,我该继续旅程了。”黛芙蝶儿非常不给面子的想结束话题。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年了,你还真是冷淡哪,一副拿到通行证就要走了的模样,真是让我伤心。唉呀呀。”
“因为每次来你都说同样的话。”黛芙蝶儿不耐的咕哝。“上次也是向我导师问好,再问塔奇安娜,唯一的差别只是这次多问了安琪拉的事。而且每次都扯些没关系的事,上次我被你害得多留好几天,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听你讲那么多废话。”
“你要谅解一个成天守在偏远小镇的寂寞男子,难得有年轻女孩愿意来与我聊天,我当然有一整年份的话可以讲。”独眼约翰一脸笑咪咪,惬意地像是跟好友在草地上喝红酒吃乳酪谈天论事,完全忽视黛芙蝶儿的不耐烦。
“不过这回跟你来的辅者,好像不是上次那个?”
“在安葛镇遇到了袭击,我的辅者也死于那次攻击中。”尽管那场战斗惨烈的让人怵目惊心,黛芙蝶儿依然说得轻描淡写。
“咦?那门外的小女娃是……?”
“路上捡来的。”黛芙蝶儿不安的挪动身子,感觉自己似乎说太多了。
“路上捡来的?哈哈你还真有趣。高顿神在上,这太有趣了,族人的任务你却扯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你不怕她扯你后腿?”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女孩太有趣了,她并不晓得自己除了是个接风人,还身兼外城督导者的身份。完全有权力判断情况过于危险,并撤销她这次的任务行使权。但他决定忽略她的小小失误,看看这倔强大胆的女孩,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城。
“我会完成任务的。”黛芙蝶儿小心将通行证放入腰际的口袋。“还有,既然不真的信仰那个神,就别在我面前装得像个合格的高顿信徒。”
“我是撒坦人,撒坦人当然都信仰律法之神高顿。”独眼男微笑答道。
“那么,我想你会是撒坦人一个很好的例外──能跟我沟通的人,绝对不会信仰律法与秩序的高顿。”黛芙蝶儿毫不领情地关上门离去。
“你也是呀,伊蒂丝的年幼孩子…..愿苜蓿及月桂的魔法女神庇佑你,及你美丽的族人。”随着那砰然声响,黝黑的房间又恢复到两人进来前的沉寂,就在这片寂寥中,独眼男子喃喃向遥远而禁忌的神祇祈祷。语气,哀伤却无比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