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桎页 于 2009-12-2 08:30 编辑

系林园原主人方钦是世居扬州的望族。世代行商，富甲三江，到方钦这里，因政和二年进贡上品花石树品，深得徽宗喜爱，亲提“隐云系林”赐二品衔。方钦财势双全，立刻祭祖扩建宗庙，动工改建府邸，才得目前这外有官家门楣内藏精巧乾坤的系林园。

不过，方钦不到10年内连续动工建造府第，惊动各路势力，方钦只念自己仰仗天泽便可安全，哪里知道天家恩宠最是难测。如此目光纯浅，自难有善终。系林园在方钦死后两个月才完工。居然在完工的第二年便被他人收做内院。其中宿命当真只能用世事无常说明。但这宅院的主人并未出面，转手就借给了风雨楼。如此才有风雨楼驻守扬州练兵。

不过，有眼睛的人一看就明白，这肯定是风雨楼暗中操作。这独冠扬州的系林园哪有辛苦操作，转手送人的道理。元鹏不说，也没人敢问。这一着，也给风雨楼彻底立了威。

不管是扬州知州还是柳炳祁，都知道元鹏胆子不小，手腕不软，得罪不得。金陵商会自然也是知道，攥着这烫金的硬梨花纸请帖，林崇自是有苦难言。身为金陵商会的会首他当然知道，此时风雨楼的邀请意味着什么。秀才遇到兵也还有理说不清，他是吃笑脸饭的生意人，怕元鹏，可怕也得去。

当他连同商会元老在系林园门口下了马车，看见侧门开着，却只见几人楼卫，并不见重要人物出来迎接，心下更是惴惴然。不由得揣紧了怀中物。

“金陵商会主江南商事主脉，苏礼仰慕已久。特意请各位前来一聚。林会首，请上坐。”站在议事堂旁的侧厅门边一路将客人迎进了侧厅后，苏礼很大方的坐在了主人席位。

侧厅很小，中间放着巨大的鼎炉，关起门便闻到熏香温暖的气味。林崇看着主座上披着白皮裘的女子。心中的弦更是绷紧了。这便是把扬州势力搅翻了的女人了。三片红痕印在眉心，修长眉尾系着风情，眼角挑起，缀着石梅粉勾起分明笑意，眼睛微微垂下，悠悠波纹似蓄了几世的话欲言又止。林崇不是没见过女色，相反，这绝顶的美女，让他更起层比面对元鹏还要危险的警觉。毕竟，女人要对付男人，是比男人对付男人多那么几种方法的。思及此，林崇站起身来，手臂暗暗一挥，示意另几位元老也起身，齐向苏礼拱手一礼。

“元爷日前拔营抗金我等都知道了。心里敬佩，正恨不能随同上阵，苏姑娘今日之意，金陵商会已经明白了，这是协同商会同僚筹集的银钱二百万贯，全国除蜀地银铺通取，权当助军一点心意。”林崇不顾后面元老惊异的眼光，从怀中拿出一个红木掐金丝盒，捧在手上。

苏礼淡淡一笑，走近了就着林崇的手打开盒子上的铜扣。果真一叠交子印有鲜红的银铺印鉴标着数目整齐码在盒内。

“林会首这是什么意思？”苏礼取出一张，细细看着这张古代“支票”，纸张细腻，印泥艳丽，手写押字，铜板彩印，不知道是不是每类都差不多。不过，应该还在能在仿制的范围内。苏礼不自觉走神得有点邪恶。

“元爷所为应当敬佩，姑娘气魄我等折服。” 林崇低下头语气平平。

“呵呵。。林会首真会说话。苏礼在这里都要说个服字了。不过。。。”苏礼微笑，将手里的号票揉做一团放回盒子里，手掌轻轻压平了盒里的起伏。眼角轻轻扫过后面几位，见着他们面色不对的看着林崇，又转了回来。“我这番请你们来，并不是要钱的。你们的钱也是钱，再正经的理由，也没有白拿的道理。您是商人，最是明白，是么。”

林崇目光一凛，又飞快敛下目光默不作声。

一时场面寂静下来。苏礼也不急着打破这寂静，炉环轻轻扣着手炉的声音显得清脆而单调。

林崇倒是一直低着头看不出什么，后面几个元老却脸色几变，目光来回在苏礼和林崇间欲言又止。苏礼礼貌一笑，“恕我稍离片刻。”唤了羽儿便往后厅去。

苏礼一出去，一个元老便起身来问林崇。

“会首怎一开始就将。。，那不是最后之举么？”

“若能舍小保大，二百万贯也算不得了。”

“会首意思是。。？”

“尽量看她的意思吧。不要钱，总也不会要你的命的。”反正走进系林园这个兵匪窝，林崇也没想过不出血。只是多少的问题。

“是了。”

看见几人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林崇故意重重咳嗽一声。

苏礼听见这声音，款款走了进来。见这里气氛迅速换了模样，不禁对林崇又高看了几分。

“金陵商会的心意太重，苏礼这边受不起，不如我们合起手一起受，怎样？” 苏礼笑笑，伸出手，做了个西方受礼的手势。

“林某愚钝。”

“诸位都是人中龙凤，目前局势我不说，大家也都看得通透，莫说江南偏安。单风雨楼驻守扬州，就够金陵商会的贸易往来喝一壶吧。不管是幽云，中原还是江南，我们，谁也逃不掉的。”

林崇坐下喝茶，错开她的视线。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男儿丈夫的，我不喜欢说。我也喜欢本本分分过日子，安安分分赚钱。时势不容人。所以我才放下女红站在这里。风雨楼才放下性命奔赴汴梁。不过，作为商人，我不为难会首你。人各有志，各行其道罢了。不过，林会首也当知道我也只是给你们这群身家巨万的肥羊指条活命的明路罢了。”

林崇此时还沉得住，下座几人立刻黑了脸只等林崇反应带头还击。

“姑娘莫这样说，若我们这些人真惟利是图，又有何颜面可以扫地，官家天威未减，金陵商会自会随时听调朝廷安排。”

林崇站起声向前朗朗说着。高大身躯离苏礼不过尺余。

苏礼在阴影中看着这个突然散发出压迫气息的男人。

“无礼之徒，快快退下！” 羽儿看见林崇迫近，便上前挡在苏礼之前。

“没事。退下。”苏礼拉过羽儿的手，用力拉到身后，过大的动作甚至让狐裘都滑到手肘。

这素白皓腕轻轻搭在林崇手臂上。微微向下施力，林崇顺势做了揖。“唐突姑娘了。”

“林会首是有远见的人。其实，朝廷如何调度金陵商会，凭我一介草民怎么会有胆量干涉呢。我不过和林会首谈谈生意罢了。至于合作不合作，成功不成功，人情还在。今天见着林会首真人，已经是大幸会了。” 苏礼反而收敛了几分笑，只微微的扬了扬嘴角。显得语气格外中直了几分。

“打仗将领，军力之后，终究拼的是国力，财力。我大宋，国力泱泱，金人武力蛮悍许能逞得一时刀兵之利，却不是长久之计。若得长久后备支援，我大宋必能得胜。十万将士，日耗斗金。能做到支撑这绵延战术的，必然只有冠屈江南的金陵商会了。”

“苏君言辞措措，林崇敬服。只是商会不过联系信用江南商贾，这资做军用的决定，岂是我林某能做的。恕林某不能一言应君。就此告辞了。”林崇听着苏礼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着这种话，当真冷汗都要浸湿了背。怪不得二百万贯当垃圾一样丢回来看都不看一眼。张口就要金陵商会摊军费。这不是要一口吞下整个金陵商会么。

“林会首莫不听过那吕不韦的故事么？” 苏礼气定神闲的说着。也不管林崇是否真的会走。反正他也走不得，金陵商会得罪不起风雨楼。就是得罪得起，也不能这么明着得罪。林崇算得清楚。

史上最成功的商人吕不韦，林崇自然是听过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投机到一个帝王身上，而目前仅仅是一直败率极高的军队，略一考虑，林崇不认为自己需要去冒这个险，却也无法让自己再往门口迈一步。也许生意易率不那么高，却并不是不值钱。相反，战争，是最值钱的投入。《孙子兵法》云“避其锐气，击其惰归。”金军深入燕云地区已进入中原地区，双路军队均为骑兵大部，战斗起来，必行疾战，锋锐有余，提携不足。当其撤退的时候，不仅可以打击金军取得战果，连同金军的辎重战利品亦可一并接收。

“何况我与林会首商量的也不过是，希望贵会能够入股军队，如此战场收益，一如商铺收入，众位当可放心。”苏礼站起身，持手抚胸轻轻行了一礼。“这也不仅仅是生意，更是兵士们求胜的请求。”

林崇等人此时连惊讶都忘了，只睁眼傻望着苏礼。自有王朝起，有哪个君王会允许军权旁落的。眼前这个女人竟公然邀请他们入股军队，这不等于公开卖军队么？且不说这是何等异想天开，她又哪来的权力可以做这近似买官鬻爵的买卖。

“林会首别担心，军队还是军队，金陵商会以军资入股，只需坐等数钱就好。不用上前线的。而且，你们，对军队战果有支配权。如何？”

别的话林崇兴许听不那么爽快，最后一句他却懂了。眼前这个人是放弃了所有的利益全心要去打仗的。是放弃了一切好处要为大宋打金军的。

“姑娘说话可当得真？”

“以倾城公子做保。”

“如此君言，击掌为信，明日我当召集江南名望商议此事。三日内，必给君印鉴答复。”林崇也不多话，背后一挥手阻了身后元老欲语之词，恭身行礼。

“林会首请抬起手来。”苏礼微笑，扶了林崇的手，示意他起身。

被苏礼冰似凉润的手一碰，林崇反而有点懵了。讷讷伸出手掌。

这般凉，轻弱的手，真的和刚才说话的是一个人么？

“啪~”清脆一声。林崇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击掌的动作更像是她的手埋入了他的。碰触的瞬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了想要收紧的愿望。

“三江内河的商用船只近半统归商会，半归河帮。而海运船只则由朝廷全掌委任商会管理，可是如此？” 临出那温暖到异常的侧厅时，他听到女子这样说。

“姑娘为何单单见他们上了妆点呢？” 夜里羽儿取了泡过枳子的温水细细清洗着粉染的眼角。看着因石梅粉难洗被擦得起了薄红的眼角有些心疼。

“习惯了吧。不化妆，不谈判。。。”许了白日了说多了话，苏礼连饭都吃不下，含着对疑问的回答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