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阵以待的祭司和她的军队，并没能迎来战斗。敌人的将军无视四周随时准备了结她性命的凶器，对着祭司行起了高贵的骑士礼节。

“塞西莉亚·梅林，请求回归殿下麾下。”

“能够在此时增加战力真是帮大忙了呢，塞西莉亚。”

“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而存在。”

作为深受部下拥戴的佣兵部队长，同时又是“栖星的巫女”最早最忠心的家臣，两个名衔加在一起的化学反应就是欧蒂娅的军队多了一百五十名装备齐全的弓箭手以及给叛变的公爵一个措手不及的机会。

只要不是笨蛋，谁都会利用。巫女正好和笨蛋没啥联系。

“布兰达尔军对卡利卡斯的对应速度很快，再加上之前被王国军赶过来的西军散兵不肯留下来帮忙，公爵已经把全部骑士团都押上西侧防线了。不然在下也不可能担当对殿下阳动牵制的任务”

“也就是说，如果不去‘光顾’他的地盘，他也不会出面‘挽留’咯。”

得到自家爱将的肯定答复，欧蒂娅转身面对众将。

“那么大家对打破现状的看法……”

“殿下，在这之前在下有话要说。”

本来站在祭司身后的塞西莉亚快步走到她的前面，确定所有人把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佣兵长特有的古朴音调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出身，故乡乃至志向都不同，彼此间也不见得能相处得自在。起码在下就很讨厌凯·奇鲁的小心眼。”

回应塞西莉亚的是情绪复杂的笑声，被点名的近卫队长依然保持着没表情的表情。

“……我们在这片战场，自然各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同时其中有部分却是共通的。”

她的话呼唤起隶属义军系统的士官们的回忆，当年祭司的“小木屋演说”通过其他当事人在中下层人尽皆知，一度被当作解决派系争斗的良药来使用。

“将所有人维系在一起的，唯有小巫女大人！能带领我们前进的，唯有祭司大人！让我们值得为之效忠的，唯有希涟大人！”

如果要问，三年的分别对这位骑士有着何等意义的话。那就是她想明白了。

自己对少主太过重视，以至于姑息的事实。

最初相遇的时候，骑士刚离开第六位主家，失意地寻找着值得寄托理想的主公；少女则在无关者的妒忌和知情者的妥协包围下开始了大主教的生涯。

然后，她见证了年少的圣比利亚大主教一手带起的风暴。

认定对方是自己值得赌上一切的希望，骑士单膝跪在白衣祭司跟前，宣誓献上永恒不变的忠诚。

祭司露出温和的笑容，接受了。

之后的日子里，骑士体会到了朝着理想一步步靠近的快乐。追随者也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得到了充分发挥才能的机会。少女总是淡淡的笑着，回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念。

接着，骑士和另一个伙伴暂时离开去寻求变得更加的强大，为了日后能够留在少女身边的资格，这是必要的。

周游列国之后，卡利卡斯公国就多了名为塞西莉亚·梅林的雇佣骑士，并很快借着丹玛克与圣比利亚的紧张局面成为了雇佣兵团的指挥官。

这些应该助殿下一臂之力。

塞西莉亚看着在训练下今天变得比昨天更强的士兵们，感到由衷的兴奋。至于那个心眼多肥肉多胆汁少的中年大叔，骑士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一个连自己有多少家底都搞不清楚就知道让手下头痛的人，不会因为他是公爵就变得多有价值。

等等。

骑士本能想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但既然称之为胡思乱想，自然有着横冲直撞的爆发力。疑惑被放大再放大，不断解释不断反驳。

从让手下头痛这点上，殿下和公爵有何不同么？……胡说八道，殿下的行为又岂能和庸人相提并论！……嚯，那很好解释，就是殿下不过也是个庸人而已，只是她比较会虚张声势。……殿下的行事是为了让吾等发挥才能。……那公爵不也让你发挥了才能了么？……在殿下的麾下人尽其才和在此人手下混日子是完全不同的！……就算公爵没识人之明好了，殿下不和他一样只会把工作尽量推给手下人么，本质上还不是一样。……那是因为！……

骑士痛苦的正视包括自己在内，效忠欧蒂娅·希涟的人们一直以来对银发少女的印象：有“任人唯贤”、“人尽其才”、“善于纳谏”的溢美之词，有“完美的弱势领导人”的评价。

而这都是自欺欺人。

欧蒂娅的风格的确没有某位把燃烧的绯焰当人生信条的女豪杰那么强势，也喜欢让部下替自己动脑筋。但是，当出现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时。轻轻巧巧地拿出解决办法的人也是祭司。

所谓的弱势领导人表面上需要的是个性温和，思考力冷峻，不情绪化和极佳的协调能力。但这只是充分条件而已。弱势之所以称为弱势，是因为其在才能上的先天不足。也就是说，这样的领导人没有独占权利的能力或是人望。

但欧蒂娅这两个条件都不满足，永远一派从容的祭司只要愿意，就没有挑战者。

“……原来，在下知道啊……”

真相就像刚刚结疤的伤口，被揭开的那一刻注定会有鲜血淋漓的剧痛。

少女在偷懒，确切地说，是提不起兴致。

如果用美化过的口吻，银发苍瞳的少女是在“迁就”他们。因为她的能耐超过周遭的人太多，所以从来没出过全力。

不能再让殿下继续敷衍下去了。

回过身对着欧蒂娅单膝跪下，塞西莉亚脸上的表情是坚定的决意：

“殿下，请下令。”

“……塞西莉亚，是认真的吗？”

从祭司大小姐的话中，骑士知道对方完全理解了对话内容以及自己内心的秘密，这也意味着她的“胡思乱想”正中目标——这么个让人感到沮丧和高兴并存的事实。

于是，骑士再度恳求：

“殿下，请下令！”

“小巫女大人，请下令！”

跟在她之后的，是以凯为首的拉尔捷德士官们的声音。

“请大人下令！”

这是七百五十名战士的呐喊。

“嗯，我明白了。”

在骑士的记忆中，少女总是淡淡的笑着，回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念。这次也没有例外。

“大家要跟上来哦。”

在意气昂扬的人们中，听到只有塞西莉亚·梅林一人，能够理解这句话的人中，在场的也只有塞西莉亚·梅林一人。

这是穷识天下的苍炎，对这个世界的宣言。

不再隐藏，不再旁观，少女即将在巨大的画板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