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usceptable 于 2010-3-13 03:07 编辑
六、需要
今早進公司時,賢弼卻遲遲未到,來的時候臉色倉惶。娜英見賢弼的神色不太自在,心底也猜測到幾分。「聖淑去找過你了?」
賢弼點點頭,卻沒娜英料想中的質問,徑自走回辦公室。娜英也未多想,埋首於設計圖稿中。
回家後的氣氛和以往有些不同,賢子依舊安靜的喝著湯,但臉上神色實在太過於平靜,反倒像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賢子,怎麼了嗎?」她直覺的問著。
賢子舀著湯,放在唇邊怔了一下,又佯裝自然的放回碗裡。「我想了很久,認為我和恩表還是搬出去比較好。」
「怎麼又在提這件事?」娜英惱怒得放下筷子。她們的關係不是已經改善很多了,為什麼又開始說同樣的問題?
賢子沒有抬頭,不知何時將手縮回了桌子下,這情景就像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是互相提防的兩個陌生人。「我和恩表只是妳的麻煩,而且恩表也和妳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也不該由妳來養他,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外人……」
「夠了!」娜英一手撫著額頭,另一手拍在桌子上,也同時大聲起來:「我說過很多次,我並沒有把妳當外人,為什麼妳每次總要這樣想?」
賢子的話語卻沒有停。「現在這個年代,沒有人會再守寡,妳也不用再幫韓家養恩表,我和恩表會自己……」
「我說夠了!」娜英生氣的喝止,擺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頭,心裡頭藏著的話就像不受控制般傾洩了出來:「如果妳覺得我還對妳做得不夠多不夠好,那妳就離開這個家,我不會再攔妳!」
低下頭的神情沒有多說什麼,只默然起身。
「賢子,我需要妳。」
不知道為什麼,在失去的惶恐中她冒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從沒想過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竟如此可憐。原以為賢子會笑她,沒想到一抬頭,卻看見賢子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一滴滴地敲打在她的心房。
賢子站在她的面前失聲痛哭,而她也跟著落下淚來。
「為什麼又提起這件事?」娜英平靜了心緒,坐在客廳裡,等著賢子給她一個答案。
見賢子用手背抹掉眼淚,像個小媳婦似的站著,娜英心裡有火沒處發,把頭仰高了些,長長吐出一口氣。
「賢弼去找過妳了對吧?他都跟妳說了些什麼?叫妳搬家嗎?」思緒一閃,娜英坐直身,作勢拿起電話要打給南賢弼,賢子見狀慌忙阻止。
「不是南社長。」見娜英眼光又掃回她身上,賢子交握雙手,頭低低垂下。「鄭小姐來找過我了。」
「妳說聖淑?」娜英此刻的心情簡直可以用氣憤來形容了。她知道聖淑說話向來得理不饒人,她一定說了什麼,才導致這早已被扼殺掉的念頭又從賢子腦中冒出來。「她對妳說了什麼?」
賢子把頭微微撇開。娜英心道:很好,還真像賢子的個性,永遠維護著外人。
「她叫妳搬出去對吧?叫妳不要拖累我,說賢弼還在追求我,不要讓我為了妳和韓家耽誤終生的幸福!」娜英冷冷審視著賢子,見對方不敢吭聲,又自覺的把語氣放軟。「我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我很清楚。聖淑雖然是我的朋友,但她說的並不代表我的想法。」
賢子抿緊唇,一臉凝重的模樣,過了許久才聽到她細微的聲音。「鄭小姐說,妳是個很驕傲的人。」
娜英並不急著問。既然她肯開口了,表示還有下文,她也想了解賢子真正的想法。
「妳的驕傲,並不允許妳和其他人共同分享一份愛情。可是為什麼……妳要為我讓步這麼多?」賢子的右手緊緊攥著左手,用力至泛白的手指關節,顯示著她現在正問出一個極其艱難的問題。
娜英凝視著賢子,嘴角勾起一抹微彎。「也許是因為我太喜歡韓尚振。」
這次賢子倒答得很快。「妳說過妳對他的愛,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妳到底想問什麼?」
只是這麼一句話,又把賢子逼到了沉默。
娜英自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她總覺得每次跟賢子認真對話的時候,這個人總有辦法挑起她最脆弱易怒的那根神經。從認識了賢子開始,好像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跟著這個人轉,而眼前人永遠一副令人火大的沉默。
「去上課吧,我的語文課快遲到了。」賢子轉身想走,卻被娜英一把揪住,娜英感受到賢子身上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冷顫。
「妳怕我。」娜英說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了。
賢子背對她低下頭來,雙手捂著臉,從肩膀的抽動看得出來又再哭泣。
「那天妳在遊樂園裡的開心,也不是真的。」她一直以為不會再見到賢子的淚水,現在她又重新在她面前淚如雨下,娜英心中瞬間籠罩了重重的挫敗感,手也不自覺的鬆了開來。
下一刻料想不到的是,賢子抓住她的手,緊閉的嘴唇想說些什麼,卻只有淚水不停地從臉頰滑落。
縱然感受到心裡傳來的戰慄,誰也沒有放手。
娜英坐在咖啡廳裡,右手提起又放下,敲打桌面的手指也少了節奏。
為什麼這一切不能像裁剪西裝一樣,只要尺規和量線就能俐落的切割,她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地步?她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賢子望著她時,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不是昨天才見面,今天又這麼急著約我出來?」聖淑提著皮包珊珊而來,尚未坐定便劈頭丟出問句。
「妳今天上午去找過賢子小姐了?」娜英從思緒中回神,一雙眼裡冷冷透著寒意。
聖淑輕蔑的一笑。「她這麼快就找妳告狀了?」
娜英皺眉,加重語氣問道:「妳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我叫她離開妳,自己去過生活。」聖淑下頦揚起,說話也跟著大聲起來。「徐賢子是韓家的人,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妳為什麼要幫她養恩表?不要用恩表是韓尚振兒子的這個藉口,妳把恩表送回去,老太太也會把他照顧得很好,可是妳為什麼一定要把她們帶來英國?」
娜英手握著咖啡杯,沉默許久才開口。「我希望恩表受到好的教育。」
「只有這個理由?娜英妳不覺得妳的藉口也太薄弱了嗎?」聖淑臉上一抹諷刺掠過。「妳知道嗎?我認為妳在報復徐賢子,所以才把她綁在妳的身邊,讓她除了賴著妳外什麼也動彈不得。我從以前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妳會忍容和另外一個女人平分韓尚振──」
看著娜英不語的神情,聖淑乾脆把話全部抖了出來。「沒錯,我昨天約了徐賢子見面。她的確像妳說的,是個善良的女人。可是善良又怎麼樣?難道妳是因為她的善良,才把韓尚振分給她?娜英這並不像妳,妳要求的一直是一份純粹的愛情,妳的驕傲比愛情更加重要。」
「找到韓尚振……不對,是從妳遇到徐賢子後,我就看不到以前那個事事有原則的金娜英。要妳自私一點抓牢尚振,妳不聽;妳寧願陷在漩渦裡和人平分愛情,那也算了。現在這麼仁至義盡的照顧徐賢子,這又算什麼?」
「難道賢子小姐有錯嗎?是她將尚振由鬼門關拉回……」
「不要用韓尚振當藉口!」聖淑堵住了娜英的話。「我在跟妳說的是徐賢子!」
眼見聖淑不肯罷休的氣勢,娜英的神色也凝重起來。「那麼我告訴妳,賢子她是我的家人,照顧家人並不需要原因吧。」
「家人?妳接受一個搶妳老公的人當家人?娜英妳會不會太可笑?」聖淑尖銳的語氣,也惹得鄰座的人頻頻回頭顧盼。
「聖淑,妳不會懂的。」娜英平靜起身,拿起披在座背的外套。
走出門口時,娜英聽到身後傳來的怒吼。
「是啊,我不懂。金娜英,妳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娜英沒有回頭,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如果感情能像剪裁西裝一樣,分得清哪一塊是愛,哪一塊是憐憫,哪一塊是憎恨,所有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
她們之間卻像一張迷霧的網,手腕繫著的紅線,隱隱渺渺地不知到何方。
* * *
抬腕看著手錶,時針已無情的指向十一點,連星光也倦得入眠的黑夜,只剩下她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家門口,倚著門柱數著圍牆上的尖刺。
自己開始怕進家門了,娜英疲憊地閉上眼,她心裡清楚這不是個好現象。她這輩子的願望明明是有個安定的家,卻有千百個不願回家的理由。
敏珠曾說,看過她停在家門口,拔腿向外衝刺一段後,又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來。那時候的她害怕回家,害怕面對婆婆歉疚的神情,害怕面對敏珠諒解的眼神,也害怕空蕩蕩的夜晚只剩她一個人吃著冰冷的剩飯。
而現在的她害怕什麼?是害怕不論多晚都會在客廳守著的暈黃燈光,害怕為專程為她熱上的一杯熱飲,害怕總有千言萬語卻選擇沉默的雙唇,也害怕處處熨著心的細緻溫柔。
從把徐賢子帶上飛機的那瞬間,她就知道自己有病,不,也許更早之前,她提出一起到英國時就是症狀了。又或者是像聖淑說的,從遇見徐賢子的那刻起,她就不像以前的金娜英。
一再的隱忍,一再的退讓,是真的因為對方的溫柔善良嗎?如果失去了這個連她自己也信以為真的理由,那麼她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門內的那個人?
娜英仰了仰頭,找個最舒適的位置繼續靠著,任眼神持續悠渺。
卻在這時,門打開了。
娜英的視線正對上從門內出來的賢子,對方同樣一副驚愕的神情,掛在臂間的包包因為方才開門的動作仍擺晃著,卻更顯得無語的靜然。
「恩表睡了嗎?」娜英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問這句話,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開頭。
賢子點了點頭,仍侷促地站在門口,過了一會兒才想到娜英仍在外面,連忙讓道。
「這麼晚了,要到哪兒去?」賢子平日極少出門,更遑論在半夜時分了。
賢子的手臂不自在地夾緊了皮包。「妳手機沒開,我有點擔心……」
「所以妳想去找我?」
「恩表已經睡了,我想說會很快回來……」
「現在這麼晚了,路上沒有計程車,公司也有一段距離,妳打算走路過去?」
「以前我也常走到公車站牌等……」
「這裡不是韓國。」娜英有點急躁的等斷賢子話語。「萬一恩表睡醒,發現家裡沒人怎麼辦?天色又這麼晚,三更半夜妳一個人出去很危險。」
話語方落,她也察覺罵得有點過兇,畢竟賢子也是為了找自己才要出門,現在又惹得人頭低低的滿腹委屈。「對不起,我今天心緒有些不穩,剛才說的話妳不要往心裡去。」
「其實看到妳出來找我,我很高興。」到此刻,娜英才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進門後,手裡被塞了杯熱可可。她並不喜歡甜的飲品,但也喝不到咖啡,至少賢子掌管廚房的時刻,一定會做到這一點。
拿著湯匙攪拌,看著一圈又一圈突起的皺摺,娜英忽然明瞭到,賢子這個人就像水,或許會因石子偶然投入波心而產生漣漪,但過不久又會歸於平靜。水看似清澈透明的,卻也丈量不出到底有多深。
「不喝嗎?」賢子坐在她身側,輕聲問道。
「妳要搬走,我不會攔妳。」在寂靜中,她聽見自己的話語流瀉出來。
不去看震驚或詫異的神情,她捉著賢子的雙手,將臉埋入對方張開的掌心中。「可是我需要妳。賢子,我需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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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好像很狗血的部分改掉了,其實我覺得這版隱晦很多,上個版本真是奔放啊……
不過這樣似乎比較符合這兩位的個性,就是適合一起老人團出遊什麼的。
当我脑内想象娜英吃醋的样子,噗 我被萌翻了~
我一直覺得娜英吃醋起來會很可愛,強自鎮定其實內心的醋罐子早就不知翻倒幾瓶,
說賢子彆扭,娜英也一樣彆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