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作者:少年爱丽斯
更新时间:2010-04-29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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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少年爱丽斯 于 2010-5-1 22:56 编辑


鹿铭三十五年,端王府。


有传当今圣上胞弟八贤王一病不起,乃是府中有精怪作祟,遂请了名震一时的信南山术士来府中法事,保王府上下平安。由于掌门闭关,此番受命的正是其得意弟子屏幽。


屏幽整衣冠物什,带了弟子若干,是夜赶往端王府。


那王府修得恰似皇宫,两边阙楼骞龙首而张凤翼,气势恢宏,若在霄汉,好似把整个帝国的盛世荣光都拢了过来。


世人皆知端王力推新政,励精图治,乃大将之风王者之气,却不知其手段狠辣,软禁皇帝,排除异己,现如今重权在握,只差拟道圣旨送他皇兄去极乐境了。屏幽心中暗叹,过几年这天下便要易主,此等真龙转世的人物身边哪能有什么秽物!不要说是鬼魅了,就是有几千年道行的妖魔也未必能近得了他十步之内。




待面见事主,只见其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大抵是亏心事做多了,有甚郁结进了肺腑。于是便神叨一番掐指一算,道是有千年妖怪作祟,又编了一套来龙去脉敷衍,后遣走了下人命弟子摆开阵法走了一遍流程,道祸患虽被暂时压住,但此妖道行高深,需再做个七天法事彻底驱除,王爷尽可放心。因他这心病乃长年累月所积,需多观察几日,便又在王府里住了七日,后果见其面色渐好,神型清健。


屏幽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降妖伏魔,降的是妖,伏的却是自己的心魔。


虽说这次连妖都没降,然而并不是所有差事都能作假,特别是每到朝代更替之时这妖魔鬼怪也多了起来。好在通常来人间逍遥的大多是些涉世未深贪个新鲜的,偶尔碰到几个极具分量的那便也不是他们这等俗世修真之人能对付的,自然是横竖不会接。所谓鸡毛蒜皮积多为宝,信南山几代掌门经营下来,便成了声名在外的修真大派。



屏幽一行人的住处被安排在离王府一个时辰脚程的别院,六日来被奉为上宾,吃好喝好,好不舒坦。待到第七日,端王已然一扫先前疲态,大功眼见告成。屏幽没甚睡意,便早早起来打点赏钱行装,此时东方已露鱼肚白,别院里翠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鲜红亮绿看得一时忘情,索性散起步来。


谁知那庭院几许深深,绕来绕去越走越深,假山峰峦变化,晨露映过她一方素衣,照出绣楼朱红窗格中的一角光景。


屏幽耳边似听得一阵莺歌燕语,眉心骤然一紧——妖气!


原来这端王府没有妖精,却是跑到这里来撒野了!遂提了画符的桃木剑飞身上屋顶仔细猫过去,躲在窗下竖起耳朵听动静……


这一听,阁中人娇嗔轻喘,耳鬓厮磨——却是撞破了人家闺房逗趣,黄花闺女屏幽一时面红耳赤羞好不尴尬!


原来不止是胆大包天的妖,还是个胆大包天的色妖!




屏幽纵身一跃破窗而入,举剑大喝:“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原本做交颈鸳鸯状的娇小女子一激灵竟吓得衣不附体,那妖精被搅了兴致,索性旁若无人地起来穿衣服。


屏幽后悔不迭,早知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委实应该先让他们做完了再降,现下倒好像自己棒打鸳鸯……等一下……这分明是棒打鸯鸯……


那小鸯被人撞破好事终究还是羞恼得不能自已,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过去。那妖精斜睨了屏幽一眼,鼻孔里出气:小娘子飞檐走壁,好身法!


屏幽此时刚想起估量一事,心中一算,此妖少说也有五百年道行,自己却连她真身都辨不出,这不摆明了去送死么!于是利落收剑,转身夺窗就逃。


一路飞跑至马厩,甚义气地丢下一干师兄姐妹策马狂奔,直指信南山。信南山有仙人布下的结界,不定能挡上一档。屏幽不时回头,还好不见那妖怪跟来,便稍微宽了心。想此行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差点一去不复返。


孰知行至末经江,前方忽的落下一角雪白,定晴一看却是上好的羽纹缎子衣裳,再往上瞧,只见那妖精一路径自悬在她上头,托着下巴盘膝而坐,悠悠然唤了声:小娘子,别来无恙?


那日暖阳方好,水光潋滟,好似铺就了满江的碎银,那妖怪秀眸惺忪,芳菲妩媚,脸上的三分笑意被波光映着,却是比那江水银箔还要粼粼,晃眼得紧。


屏幽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全身僵直,汗如雨下,想起师父说要尽量避免眼神接触熟视无睹,于是扭过头来目不斜视,干笑两声作天真烂漫状——咦?怎么骑马还能听见蚊子叫?


那妖怪噗嗤一声,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末经江前方便有信南山结界庇护,想必那妖精受结界所限,一时半会儿是进不了那里。屏幽快马加鞭终于冲进山门,松了口气。下马后深情轻抚马首道:“此马遇老妖而不惊,想必是匹神驹!平日里让你受累了……”于是吩咐子弟好生照看,其他师兄姐妹日后就到不提。


出了一身汗,黏黏腻腻,屏幽回到自己房间备水泡澡,蒸汽氤氲,顿觉舒畅,日前种种便如花灯在她眼前绕过,屏幽叹了口气道:“如今非但人妖苟合,还男女通吃,这人在红尘万丈中如鱼得水的本事委实日益精进了!”


正要沉沉睡去,忽觉阴风拂面,背后一阵毛骨悚然,清明顿时翻上灵台,遂颤抖着拿过棉巾遮了胸口,哀戚道:


“我只求你……不要让我死在浴桶里……”


那妖怪从背后悬到了跟前,依旧盘膝撑着下巴,庸庸懒懒着批评她忒无趣:当了这么多年术士竟还不知妖有多讨厌人肉味,软塌塌又没嚼劲,嚼块腊都比嚼她来得强些。顿了顿,又问,当真不记得我了?

那边紧了紧棉巾,回:当真!


“啧……”妖怪作蹙眉状,又问:“可知今夕何年?”

“自然!鹿铭三十五年。”


妖精眸子一亮,击掌,“是了!如此说来当年那位拔毛的定是你的曾曾曾曾……曾祖母!你跟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我瞧着这么真切!”


屏幽心中“切”了一声,斜视:“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和我曾曾曾曾……曾祖母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妖精挑了嘴角,一双湛蓝的眼睛弯得颇为好看。见那丫头嗤之以鼻,又怕又怒,明明是近在眼前的鲜活颜色,却觉得像被隔在了路的另一端。那路斑斓如三千界,却不知通向何方,心中明了是定要向前走的。但觉抬手间草长莺飞,落红满径。路上有新人故友往来如流水席,间或驻足,交谈几句,将那容颜看了仔细,又迈步继续走着。


她巧笑相盼,伸出食指一弹,那浴桶里便飞起几条水流“哗啦啦”直往屏幽脸上浇去,那边来不及闭嘴,狠呛了几口,甚悲愤。得逞之妖又故技重施,悠哉道:“当年你曾曾曾曾……曾祖母甚泼辣,有次凑巧逮到了我那酷爱捣蛋的小外甥,二话不说便把他那身毛拔了个精光,弄得他整个吓丢了魂,软着腿又死命逃跑,那情景看着着实让人喷饭。好久没那么乐了,故记得尤其清楚,断不会认错的。”


那边又中了几次招,更忿,复把棉巾紧了紧,颇不自在:“你这妖怪是寂寞了么?要杀便杀,倒同我闲话家常做甚!”


对面看她脸颊边红云骤起,便依旧孜孜不倦地盯着某处,好似郊游赏花,又瞟了瞟如芒刺在背的小姑娘,满足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这是求我别让你死在浴桶里的态度么?就算你曾曾曾曾……曾祖母见了老身还得恭敬地唤一声‘纶云大人’呢。”

“馆运?”

“纶云。”

“管韵?”

“纶云!”

“……你老家哪里的?”

“山东。”

“……”


一人一妖沉默了一阵,纶云盯着那几寸肌肤入神,叹了口气。屏幽只觉阴风徐徐,那气息似条小蛇顺着水钻进皮肤,掌不住打了个喷嚏,那边正巧也同时开口:“小娘子,你真没发觉那只蜘蛛在你胸前来来回回爬了半个时辰么……”


一阵惊呼!


屏幽低头果见有蜘蛛爬得不亦乐乎,头皮发麻忙掸掉,却不小心把棉布都一同掸了去,春光乍现。

纶云却熟视无睹,敛了笑,摇摇头,站直了浮在空中,腕上的银铃随之一动,清脆可人。一身白衣绣了羽毛暗纹,竟似要悠悠飘落的样子。

斗室莫名急暗,似有妖气正从四面薄墙窄窗中渗透进来,吞了春日温度,屏幽瞧见自己呵出的尽是白气,顿感不安。一抬头却撞上那冷冰冰的蓝眸,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澄亮如雨后青空,却在一片灰暗中分外渗人。屏幽被遏得乱了呼吸,正等她一掌挥下,那妖却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把老骨头今天总算是松动松动了,转身欲走。

这回屏幽愈发呆了,“……你……就这么走了?”

“是啊。”

“不杀我?”

“为何要杀你?”

“可是你刚才跟那姑娘……那啥……”

“那又如何?”

“那你现在就这么走了?”

“难不成小娘子想让我留宿一宿?”

“不用了谢谢!”


纶云往前踏了两步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屏幽呆看着这明亮暖和又空荡荡的房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又忽然想起一事,遂紧张地低头打量……


谁知耳边声音大作:“明日未时在别洞天,有件你曾曾曾曾曾祖母的东西送你,你不来,我便要你死得坦诚。另外,你那两块小塌饼,我瞧着形状还是不错的,委实不用太过悲戚。”

……


只听得屋外响起钟声三下,惊起一滩乌鸦嘎嘎。




次日阴天,云波绵,裹层山,云雾缭绕尘如烟。

屏幽一路骂咧过去。

别洞天乃是信南山顶一处洞窟,藏于峭壁之内。信南山极高,山势险峻,虽能不时御剑而行,却也是爬得颇为艰辛,至山顶时已是满头大汗。

只见山顶冬雪犹未消融,小潭边几株梅花开得正旺。一想自己这么一出倒像是踏雪寻梅,甚为风雅,然而转头便瞧见不甚风雅的纶云躺在松枝上乘凉。


纶云抬起眼皮懒懒道:“看来小娘子亦是守信之人,这东西便送你了。”遂变出一件物什丢了过去。

屏幽接过来一瞧,却是一串银铃,雕着细细的新月流云、梅花弄影,煞是好看。

因她是个孤儿,平日里虽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然而心中仍渴慕能有位血浓于水的亲人时刻惦着。想似乎纶云口中的曾曾曾曾……曾祖母确有其人,不由得心底暖了一层。


纶云见她素服花下,低头摩挲,眉展眼舒,笑得如沐春风,忽觉今年的风光便是今朝看尽了。便也一扫恹恹心情,瞧得欢喜。


屏幽心里略有些感激,但想起师父说的妖魔最擅魅惑人心之道,又踌躇起来。妖怪祸害一方的事情她自然是见过不少,然而有些重情重性的她也遇见过,又因性子淡,也不执著于甚是非善恶,所以始终觉得这妖同人一样,并不能一棍子打死。

纶云知她必是在思想斗争,便道:“你我殊途,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今日给了你这东西,他日必定要讨回些其他东西。”


师父又说,妖精大多锱铢必报,得寸进尺。一个月后,她便深深体会到老人家的智慧当真是岁岁年年中积累起来的,而妖精的性情当真是在岁岁年年中扭曲起来的。


纶云拉她去票了几回戏,踢了几次馆,吃了几顿霸王餐,闲来教她变个小戏法,这闲云野鹤间法术倒是日益精进了……她觉得这妖怪总是懒懒的,倒并非不喜形于色,只是你当她在瞌睡时,她却能把新出炉的唱词记得一个不差;你当她眼睛放光兴高采烈时,她却兴致寥寥。对飞仙之事似乎也无甚兴趣……总而言之,她倒觉得她不像妖,却像个地地道道的人,而且是个颜如舜华,能让她安心的美人。


纶云口口声声说“殊途”,却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与她“同归”——同看星沉碧落,远水孤云;赏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冬日寒声碎,看春日花飞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日子过得忒逍遥了,便恨不得把一天拆成两天用,无奈流光飞舞,人拦不住,妖拦不住,就算是人妖也拦不住。屏幽这一飞舞便从二八舞到了双十年华。


鹿铭三十九年,皇帝驾崩,八贤王登基,称华倾帝,改国号含元。废苛捐杂税,改三部六省,励农耕商贾,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纶云与屏幽亦是玩得风调雨顺,妖泰人安。


含元五年,有西域僧人觐见天子,深得帝心,遂大兴佛教。一时国民皆信佛,各处庙宇香客络绎,香火鼎盛。次年,出“南城案”,挑起宗教纷争不断,最终以修真门派的惨败而告终。树倒猢狲散,一时修真之人人人自危。

信南山亦不例外,从年初开始师兄姐妹们走的走,散的散,门庭冷落,屏幽闲得慌,骂纶云亦跟那帮见风使舵的人一样无情无义,久不露脸,待下次见到她时不定是老态龙钟半只脚踏进棺材了的人了,到时看她还怎么厚着脸皮说那句“别来无恙”!


却不知此时纶云正倚在树上看那她嬉笑怒骂,却像看着一个陌路人。一旁红衣女子抱胸而立,瑰姿冶丽。



四月初三,蛇冲日;日破,路空,勾陈;诸事不宜。


屏幽从山下打酒回来,只听远处传来禽鸟振翅之声,轰然贯耳,云横天,风乍起,树海一片飞沙走石,似要被连根掀起。那飓风卷着残云,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

屏幽顿生疑窦,一路小跑上山,途中却未碰到半个同门,连打扫石阶的都没了影,心中一紧,酒瓶脱手,碎了一地。


待狂奔至山门时,便见那虚掩着的门后躺着折了颈的小师弟,胸口的窟窿里冒着血,血积在身下,将他浸在那里。

她头脑空白地推开门,锈腥扑面,夕照如残血,刀剑如碑。纶云立在一滩血潭边,目光空洞,朔朔烈风翻起那长长的广袖,如白翼振翅欲飞。


她脚边躺着被挖了心的同门,三十二位同门,三十二具尸体,还有一具,是被她提在手里的师父。

师父的血滴到青石砖上,啪嗒,啪嗒……沿着青砖拼接的缝隙,同众人的血汇到了一处。

她提起剑,朝纶云疾刺过去。


一剑穿心。


纶云没动一步,任她一剑刺入,没至剑柄。


血映着洁白的衣裳,扎了屏幽的眼,她瞪着纶云,瞧见她瞳中黯淡的蓝。

心似刀绞,欲拔,却被纶云狠握住手,那力道似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她握着屏幽的手把剑一寸一寸地抽出,剑身如被烈火熔铸,一寸一寸地灼红,屏幽听得纶云心口血肉撕裂的声音,手掌被灼得血肉模糊。剑尖一离身,尽化成灰。


屏幽似失了全身力气,颓然跪倒在地,慢慢抱住师父。


这一剑,着实让纶云重新领受了久未尝过的痛楚与寒意,低头见屏幽木然抱着师父尸体,咬得嘴角淌血,却是半滴眼泪也无。


心念一动,低声道:“你们的皇帝作王爷时,心病难除,叫你们给诓了一回。现今他过河拆桥除了你们,洗了耻辱,也算是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顿了顿,“你们诛了多少鬼魅妖怪,如今也算死得其所……天道轮回……”


那人置若罔闻,仍是面色苍白地紧抱着师父,似丢了三魂六魄。

纶云蹙眉,一掌把她打昏,安置在了半山一处石洞中。


复回到山门,尸体遍地,血沃衰草。纶云苦笑,一挥手,刹那火光冲天,将信南山修真派付之一炬。

屏幽从此再无音讯。



含元二十一年,华倾帝于东郊游猎时坠马,三日后不治而亡,株连者众。

有传华倾帝乃真龙转世,受皇天庇佑,妖不能近他十步之内。

然妖不能近,人却能近。

皇帝驾崩,四方诸侯纷争不断,天下大乱。


次年,屏幽在故地重遇纶云,正是雨断云收后。


纶云仍是悬在半空,托腮盘膝而坐,白衣玉带,耀若春华,懒懒一笑:

“小娘子,别来无恙?”


那边坦然:“已修得长生不老之法,自然无恙。”


“长生不老之法岂是短短几年能修得的,莫非你……”


屏幽笑而不答,举剑相迎。


“你可知我是何时知道你为蛊雕的?”

“不知。”

“何时杀了那皇帝?”

“不知。”

“何时知道你那套说辞是一派谎话?何时知道我那些同门的心是被你给吃了的?”

“……”

“你又可知今夕是何年了?”

“弹指一挥间,又怎会在乎今夕何年。”


屏幽虚砍一剑,退了两步。


“你那套临阵磨枪的东西连糊弄孩童都嫌太假,我却信了。”

我信你不是凶手,信我能为师父同门报仇,然后再能见你对我笑得温柔。


“浮华掠影,你终究还是未能看破。”


“我们这等肉眼凡胎自然比不得你们能看破”,屏幽踏了迷踪步近她两尺,纶云出掌欲推,却被屏幽一个擒拿手反握住,拖向剑柄,双手用力握住往自己胸口疾刺——一剑穿心。


纶云怔怔地瞪着她,屏幽血如泉涌,却一副占了上风的样子,恍然间又成了几十年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小丫头。


“我诛妖,你杀人,当年我刺你一剑,现在我还你。你以前说过我们诛妖甚多,算死得其所。如今我连皇帝也杀,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种下场横竖还是我占了便宜”,说着又将剑刺深了几分,“……你以前说人妖殊途,你是妖,要修行,如今我便也成妖,助你修行。如此不念血海深仇,以德报怨,可算看破……?”


纶云被牢牢按着手,血滴上了白衣裳,如梅映雪,却是恍然间回到了那个午后——豆蔻少女素衣花下,眉展眼舒,那一笑便让她将一年的风景都看尽了。


那时她想对她说你们当真以为信南山有仙界庇佑?那只是她的妖彰而已。

想对她说她知天劫将近,为抵得了三道天雷便要吃人心。修真之人诛妖炼丹,自然比普通人更能增加修行。

亦想对她说:人妖殊途,途中浮花掠影,愿你终能看破。


然而她却告诉她,自己本是无根之萍,飘蓬随风,无论身在何方,若有故友一句“别来无恙”,也算此生无憾了。


待见到她悲痛欲绝提剑相向,心中一动,终于明白,所谓天劫并非三道天闪,而是一世情劫。


她念诀,手心便如三昧真火,把剑身一寸寸烧红,玄铁被灼透,通体金红华彩,如日之升。

至屏幽肉身,火舌出,须臾间将她烧为灰烬,随风而散,只余一颗金丹浮于掌心,五色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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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朱雀:小样儿,想跟我这个正宫抢,门儿都没有~

纶云:大家只听过神仙渡情劫妖怪要渡个啥,所以事情的真相是,所谓情劫,就是如果我跟人类妹子好上了,朱雀就会把我碎尸万段……

屏幽:我果然是冤大头啊啊啊啊啊~~~~~~~~~~~~~~~~~~~~~~



后记2:

本来是想写短篇的,居然写了这么多字,我真是啰嗦囧囧囧

因为某位大大提到了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妖怪,即使再天真CJ再不济也不会跟人一样傻呆。

所以我就用这个概念写了一个妖怪。不善不恶,喜欢随波逐流顺其自然,洞悉世事,却也不会心如止水。有悲有喜,却不大起大落。缘来缘去,人聚人散,就像吃饭睡觉那样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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