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下午,翔北的手術室彌漫著嚴肅的氣氛。
手術室裡,緋山醫生在執行的小腸切除手術。
那是一位小腸內結了腫瘤的病患,在數天前預約辦手術,而擔當人的緋山醫生是橘醫生所指定的。
對於緋山醫生來說,這種切除手術不能說是什麼令她要嚴肅得屏氣的事情。
可是,眼下的是一條生命。
在那次內陸飛機失事事件裡,自己親口說過無法把患者當作一個個器官去處理。
所以對生命的態度,絕對不可以鬆懈。
「止血鉗。」雙眼認真地看著手術視野,一手固定著將要下手的位置,另一手伸了出去接過冴島遞出的止血鉗。
細心地處理著切割後所剩下來的小腸部位,待病患血壓和血氧保持在穩定的水平。
「冴島さん,針線。」接著,就是縫合了。
經過多次的實戰和日常的練習,縫合根本不是難到緋山的事情。
「OK,這樣就搞定了,送到HCU吧。」
「是。」
手術,這樣就結束了。
下午,又變得平靜了。
「喔~緋山那邊已經搞定了嗎?」回到HCU的接待處,第一個跟緋山搭話的是朝氣勃勃的藤川。
「嗯,你那邊怎樣?」雖然很想特意叫藤川作「Flight Doctor」,但手術後心情大好的關係也沒了那種玩弄別人的興致。
「啊…那個呢,我今天很帥啊,在現場動了手術,那個患者應該沒事吧,送到別的醫院時還很清醒呢……」又來了,喋喋不休的藤川。「我不愧是黑田家的最強弟子!」
「那些已經聽厭了。」旁邊的冴島也忍不住挖苦他。
「嘛,算了,我去買飲料,冴島さん要什麼?」同樣不想再聽藤川的長篇故事,緋山選擇了逃離現場。
「綠茶吧。」
「可惡啊為什麼不問我呢?」藤川抱怨著。
「你手上不是有咖啡了嗎?」緋山以鄙視的眼神看了藤川一眼,然後轉身說︰「白石要什麼?」
方才想起那個人今天沒有來。
「白石在休假中啊。」藤川說。
「我知道啦,不用你說……冴島さん是要綠茶吧。」緋山抓了一抓後腦,轉身就跑掉了。
可惡。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個人。
緋山心裡抱怨著,鬱悶的感覺再也沒法用語言形容,再者,即使她能夠說出來也找不到誰來聽她訴苦。
話說回來,的確很少碰上自己值班而白石又不在的日子。
在飲料機的面前獨自思考,緋山才自覺平常是多依賴白石的存在。
自己有要務在身的時候,都會拜託白石去代替巡視病房。
忙碌之際肚餓起來的時候,會叫白石幫忙買三明治。
閒得樂的時候,會找白石聊天,由醫院日常事務到生活細節。
雖然白石都會這樣找自己,但其實對方對自己的依賴性有多強?比自己更強嗎?緋山不知道。
今天緋山由早上回來的時候,心臟就有一種難以說明的抽痛。
搞不好是傷口的舊患,她曾有想過,而最後亦否定了。
因為本人的心裡頭都知道這是白石的緣故。
白石不在醫院值班的日子,原來是會使自己變得沒精打采的。
以味道來形容的話,應該是苦澀帶酸,完全稱不上美味吧。
一手拿著屬於自己的礦泉水,另一手拿著給冴島的綠茶,緋山美帆子在廊間為未來數天的時間嘆息。
在家裡的白石,同樣無法接受這種倦怠的日子。
習慣了當值的日子,不由自主地在清晨就醒過來,進行一番梳洗後,上身換上了某名牌的黑色針織衣,才記起自己在休假中。
於是,苦悶地脫下衣服,換回在家穿著的便衣。
白石開了電視,拿遙控隨便調較到一個新聞番組,注意力卻不怎集中在上面。
說來,她本人並對電視節目沒有什麼興趣,電視的用途大多都是用來看外科手術的紀錄片,或者是看母親偶然寄過來的電影片。
這台電視也是她決定搬出來獨自生活後,母親贈送的禮物。
白石走進廚房,打量著冰箱僅餘的食物,作了一份簡單的早餐。
一邊吃早餐,一邊翻閱定期訂購的醫學月刊。
期間白石向書架瞄了一眼,由於平常有空都會拿醫學論文來看,而每次看完也是隨意放到書與書之間的空隙裡,所以書序是非常混亂的,於是白石吃過早餐就開始忙著將一本一本的書排好。
當中有五分之一的書是些當紅的懸疑小說,本地和外國也有,其實這堆懸疑小說會存在她家的緣故,是某次遠行乘新幹線,為了打發時間而在車站書店買了一本來看,在車上看得津津樂道,然後就開始收藏,可惜並不是每本也能讀到劇情能夠在腦海浮現,畢竟她沒有做這些事的美國時間。
剩下的五分之四,都是跟醫學有關的書,不論是雜誌、報告或者論文,白石都有好好收藏著。
倒是,整理書架是一件很耗時的工作,轉眼間已經由早上的九時去到下午一時了。
然而白石在這之後就發覺沒有可做的事情。
拾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提電話,打開了通訊錄,無意義地翻看著裡面一個一個的名字。
美帆子。
選項到了這個名字,就沒有再往下移了。
白石凝視著這個名字。
通訊錄不會鍵入別人的姓氏,是為了避免同時認識幾個同姓的人,然後想要撥電話給其中一個人的時候要花腦筋去找。
雖然鍵入全名是能夠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但對白石來說這樣寫著別人的全名,感覺就是自己與通訊錄的人關係很疏遠一樣,而事實上會被白石保留著號碼的人,關係當然稱不上疏離。
於是,自有了手提電話以來,白石就只會將別人的名字留在通訊錄中。
回想過來,即使這樣保留著對方的名字,現實中卻未曾這樣稱呼對方。
美帆子,緋山美帆子,就是在現實中一個很好的例子。
無法這樣直呼她的名字,其主要原因也是在職場上這樣不太禮貌,而在職場以外的地方與她見面的時間,實在寥寥無幾。
白石停止思考,嘗試轉一個方向,去想像自己向那人直呼「美帆子」的情景。
只是短短幾秒,白石就忍不住笑了,當中有不少成份是諷刺自己的行為愚昧。
那是因為,總覺得那個人不會讓自己這樣叫她。
想著同僚緋山美帆子的事,就想到醫院那邊。
儘管在醫院工作會令自己疲倦,特別是在女性每月的生理期時,就更加令白石感到辛勞,但沒有醫院的工作,就會使她心靈感到空虛。
白石只能夠慨嘆無法拿起手術刀、無法拿起PHS 的一天,原來是這麼空虛的。
一切也怪在那個病患身上,突然向自己刺了一刀。
這麼想,也不為奇,反是白石不想怪責病患,只能無奈承認自己的辦事不力。
此時傷口的痛楚,就似是嘲諷著自己的無力。
思考的結論,只是一聲嘆氣,然後看看時鐘,原來已經到了下午三時。
那個人會否在喊肚餓然後找人來幫她買三明治?此時,心裡就剩下這個念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