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虐H注意。
(4) 暴雨
氣溫下降的時候,她以為已是冬季了,將軍卻說還早,要待祭典過後秋季才會真正結束。
「祭典?」
她想像著驃悍的戰士們馳騁原野、彎弓射箭,在燃燒的營火旁大肆歌唱,將軍笑說那已是很久前的傳統,祭典移至王宮有十多年的時間了。
「祭典那天,妳和我一起去。」
將軍說得自然,彷彿只是次外出打獵,她並未多想便聽從了。
然而,是夜宴歌未輟,眼裡燒起火的將軍便抓著自己上了離開王宮的馬車,她甚至還來不及向那位紅髮的軍官道謝。
如果不是她,也許凌亂的不只是肩後的髮。
「回去!」
用力關上車門,將軍吐出一句又冷又硬的命令,車伕揚鞭一甩,馬車便喀噠喀噠往前駛去。
她與將軍乘坐同一輛馬車來到這裡,也曾一同乘車前往郊外石堡,但此刻她深深懷疑自己能否與將軍坐在一起。
她驚覺自己似乎忘記一些很重要的事了。
『就是妳?薇奧拉的公主?嘖嘖……果然長得不錯。』
宴會一角,圍住她的男人們居高臨下的話還響在耳畔久久不散,她垂下眼,讓心裡的自言自語說得緩慢而清晰。
妳是薇奧拉的人──已經滅亡的雄鹿之國薇奧拉。
妳早已是個戰俘了。是……眼前這個人的……戰俘。
她該是……
樹葉尚未掉落的時候,她還是庫魯卡宅邸裡職司清掃的侍女,不被允許直視經過眼前的貴族們。
一年之前,馬車轔轔前進,她輕輕抱住一個年稚的女孩卻沒辦法告訴她:車上所有人都已經屬於異國,將在嚴寒的北方渡過剩餘的生命。
而在一片被煙燻黑的天空下,她被皇家的使者推上和談桌,聲稱薇奧拉王國願意以最美麗的公主換取和平。
──她竟忘了,她早已不屬於自己,別人簡短一句,她與巴往後的人生便就此決定。
她為自己甘於安逸而啞然,將軍霜了臉亦不發一語,馬車停下、穿越門廊,沉默持續籠罩直至將軍打開寢室房門。
「……我要削掉妳的姓。」
藍髮的將軍轉過頭來,皺著眉怒氣未平地說出一句。她怔住了,將軍又補上另一個命令。
「還有,從現在開始,不准妳離開這個宅邸。」
──削掉……我的姓?
意識到她將從靜留‧薇奧拉變成僅僅是靜留,她想也不想脫口回絕。
「不可以。」
已轉身往房內走去的將軍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
「妳剛剛說什麼?」
一字一頓,將軍盯著她,出口的聲變得更慢也更沉。
「……不可以。……我是薇奧拉的人,那是……我的國家。」
突然發現還有件最最重要的事物未被剝奪,南方的天空與清風霎時盈滿思緒,她複誦說過的話,語尾因不容妥協而堅執平靜。
將軍舉步走近,眼底的火光重新燃起。
「我再說一次,我要削掉妳的姓,它只會帶來麻煩。」
她偏過臉不想說話,無聲地抗議眼前這位滅國仇人汙衊自己與逝去的祖國。
「……妳是不是忘記自己屬於誰了?」
將軍的話聲變輕,薄銳彷彿匕首森冷的刀鋒。她的臉被強硬扳回,撞上那墨綠眸子時靜留再次移開眼。
──這是她僅剩的了,無論誰都不能將之奪……
心中的話未見完結,她的視野在突如其來的旋轉後為雪白填滿,她被壓制在將軍床上,頸後有只熱燙粗糙的手。
「我要讓妳知道,妳的一切都是我的。」
近在耳邊的話聲既沉且冰,趴伏的她無法掙脫,肩後的髮於今夜二度凌亂了。
唰地一響,皮質的腰帶捆住她反剪的腕,難以遏抑的戰慄從背脊竄升,她唯有閉起眼。撕裂布帛的聲音過去,北國的冷涼氣息撫上背,她告訴自己不僅僅不看,也要不聽、不想,如此便不會有所畏懼。
劇烈而突然的疼痛從難以想像的地方擴散時,她皺起眉,試圖讓緊抓在手的曾經填滿思緒──那是一片寬廣晴朗的淡色天藍,黎明的天際有一彎淺色的月……
──疼痛潛得更深,她忍不住咬住唇。
她的庭園中央築了潔白的噴泉,巴總在那兒呼喚她的王姊一同戲水。啊,那孩子過得可好……
『那麼,她是妳的,這個小女孩我就帶走了。』
她中斷回憶,讓畫面停留在巴的背影,而不是一個衣著湛藍的將軍。
──痛愈加尖銳,她使盡力氣讓牙關擋住任何聲音。
「妳的一切,我說了算,懂嗎?」
僅僅是峻冷的一句便擊潰她所有防禦,背後的人彷彿那些無人能敵的猙獰騎兵,長驅直入在她生長的大地燒出一道又一道血紅的烽煙。多麼愚蠢啊,她竟忘記她也是來自異國的掠奪者。她的家國、她的親族被整塊刨起,從地圖上完全消失,而此刻她所僅剩的也一點一滴被烙燒殆盡,散落成不復完整,再也無法還原的碎片。
像是已經沒有知覺了,心底的痛楚卻不減反增,屬於這異國的陌生冰冷未曾如此鮮明,薇奧拉,那曾為人傳頌的富裕國度將在這裡不堪地腐朽……
不知何時,將軍停了,腕上的束縛也被解去。
冰涼的手指按上來時,她才發現自己沾了半片唇的血。將軍木了臉正拭著她咬出的血,以不弄痛人的力道。她有些訝異。
「這也是我的,不准妳咬壞。」
她別開臉,備覺恥辱。
痛。
身體的,嘴上的,心底的,無處不是傷。──最疼的,是她不屬於自己,一舉手一投足都得過問身上這個人。
有雙手逐漸卸去掛在她身上的衣物,她想遮住自己直到一切結束,但沒有將軍的命令,她只能揪緊身下的床單,任由那雙碧眼肆無忌憚地巡視轄下的領土。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思考也不去感覺,她一次又一次在心裡喃唸著這些終將過去,閉起眼睛睡上一覺就會忘記,到了明天──
將軍的手輕輕從她胸前滑過,陌生的觸感落在胸腹之間,她的思緒突然中斷了。
不僅僅是身體或姓名,連理智都即將為人掌控,難以忍受的酸苦與屈辱灌注全身,意識到的時候,她才知道從自己嘴裡流出細細的嗚咽,將軍不知何時已抱起她。
一下、兩下。將軍靜靜擦去她頰上的淚水,翡翠色的眸消去火光,如湖泊般清澈,指尖似乎藏著微弱的溫柔。
「把我的根還給我……」
放下所剩不多的自尊,她開口求她。
將軍擦乾她殘留的淚,以一句話踩碎她最後的尊嚴。
「不要再說了,以後妳只是靜留……我的靜留。」
她不記得那噩夢般的夜晚是如何渡過的了,醒來時全身的痛楚依舊鮮明。
窗外天光大明,她偷偷回頭瞧了一眼。
──沒人。
稍稍安了心的她想起身拾取衣物蔽體,赤裸的腳才剛踩上地便聽見鏘啷一聲。她低下頭,被一點閃光刺了眼,她的踝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條金色的鍊子,精緻而堅固。
背後傳來門打開的聲音,她回過頭去,將軍正站在門邊,彷彿看著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