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桃谷莎莎 于 2010-7-31 06:24 编辑

第十一章

跟著A子在昏暗的街道上走著，我呼出一口口的白氣，手隨意在身邊擺著。A子靜靜走在我身旁，雙掌擦著暖手，一頭長髮都塞在外套裡。

一路走著我們都沒有開口，滿天的星空下似乎一句言語就會打破那深沉的寧靜。周遭少了日間的汙染，耳邊只有路燈所發出的低嗡聲，伴隨著細如蚊聲的陣陣蟲鳴。秋季，晚風清涼地拂過，少了夏夜的濕黏與溫熱，還滲著一縷清新的自然香氣。我偏頭看向A子，她也笑著望了過來，瞬間心靈上的交流勝過了千言萬語。

來到離家不遠的小公園，我們兩人爬上了平時讓小鬼們鑽進鑽出的大象設施，不顧上頭的泥沙，屈膝並肩坐著，仰頭欣賞滿斗的繁星。

我的膝蓋仍在隱隱發疼，方才從二樓窗戶爬下樓時撞著，輕微的擦傷帶給我真實感，我並不在意。低頭望去，穿著短褲的A子膝蓋上豪無損傷，看來她爬牆的技術比我好。

「哈啾!」A子忽然打了個噴嚏，身子也蜷了起來，面上因寒冷而微微泛紅。

「傻的，剛不是叫妳穿暖一點嗎。」我皺起眉，身上卻沒有什麼東西能脫下來借她披，只好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不，妳沒有。」A子吸了一下鼻子，偏過頭嫣然笑著：「妳只是向我點了兩下頭然後說要去公園走走而已。」

「嘖!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家提醒什麼時候加衣服嗎。」我啐了一口，想想的確是如此，只好換了個口氣責備道。

「我忘了我跟某個不會感冒的傻瓜不同嘛。」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妳是個笨蛋。」

「這時候不是應該溫柔地把衣服給我蓋上然後顫抖著說自己不會冷嗎?」縮著身子的A子對我笑說，口中的白氣在空中消散。

「好冷，我才不要當第二個笨蛋。」我拉緊了自己的外套，睨了A子一眼。

A子只是一笑，未如往常般對我回嘴，抬頭又望向天空。我心涼了下，從她瞳中讀不出她的思緒，卻在瞬間從她臉上看見一抹倦容。想到A子先前在房內似乎就有些鬱悶，此刻大概沒有心思拌嘴吧。就算沒有惡意，在心情低落時又有誰會想聽見嘲弄的話語?

在心中有些生氣的怨起自己的粗心，我起身將外套豪邁地脫掉，從A子後方裹住她。內心翻騰的情緒使我身子熱了起來，絲毫不覺周遭寒冷。

「妳做什麼呀彎!」A子似乎被我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迅速脫開我的外套，將它塞還給我，蹙著眉笑說：「我只是開玩笑的，妳別當真哪。」

「不接受本小姐的好意是給我難堪!」我伸手將A子較為單薄的外套從她身上扯了下來，又將自己的外套推回去，以強硬的口吻道：「交換!妳不要再囉嗦了。」

「……好吧，謝謝。」A子看著我，半晌才勾起嘴角，將我的外套穿了上去。我見她屈服，這才舒了口氣將她的外套也裹上，A子殘餘在上方的體溫頓時溫暖了我的身子。

「妳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看A子反常的模樣，我也莫名糾結了起來。平常對他人心情本小姐根本沒有耐性與興趣去理會，但對於眼前的人，她言行中所流露出的情緒卻總輕易地牽動著我的心隨之起伏。我恐懼這種無法控制的情感。

A子手伸了過來，將我的右手拉了過去，緊緊地握在雙掌中，靜而不語。我沒有動，只是安靜地等著。無論A子願不願意說，此刻能陪在她身邊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良久，A子微啓雙唇，垂首對我低聲訴語：「彎，妳知道嗎?我父母大概快離婚了。」她說得很輕很輕，閉著雙眼，帶著我先前從未見過的脆弱喃語：「在人前他們掩飾得很好，但這個家早已經四分五裂了。」

沉重的字句與氣氛令我無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腦中一片空白，我只能笨拙地以空出的左手不斷來回撫著她的背，希望藉以體溫傳達言語無法表達的關心。

「我早已接受了這事實，也調適好了心情。」A子睜眼，目中並未帶著我預料中的哀傷，反之含著我所熟悉的屬於A子的堅毅，如同初次見面般的倔強。「只是今天，聽到自己的父母以惡毒的話咒罵對方，還是很難想像是出自於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口中，有點心寒罷了。」說著，她的眼神軟化了下來，綻放出一抹安然的笑靨，又道：「彎彎，妳跟章璃會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對嗎?」

「那是當然。」我被握在A子掌中的右手回握住，抬臉盯入那雙褐色雙瞳，帶著一貫的自信口吻對她篤定的道：「本小姐哪裡都不會去的。」

「那就夠了。」A子笑著，鬆開我的手，靠了過來將我緊緊抱住。

17歲，我們在暗黑的公園內對於未來一無所知，唯有當下暖心的擁抱最為真實。

我忘了我們後來是幾點離開了公園，一直到家我才發現我仍穿著A子的外套。A子並沒有將外套還給我，我也沒有去跟她要。她後來常常穿著那件厚外套上學，顯然不是忘了。章璃好奇問A子什麼時候買了件跟我相同的外套，A子只是不語，將外套裹得更緊，縮著頸子對我嫣然媚笑，這個女人的所做所為總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那晚的事我們都沒有再提。但偶爾，當A子家又傳出爭吵聲時，我的窗戶便會響起一聲輕輕的敲擊聲。不一定會爬窗，我們多半是站在窗邊漫無邊際地聊著，不然就是各自捧著手提電腦坐在窗前跟章璃三人連線語音聊天，一直聊到其中一人睏到肝疼。

A子家庭的話題我不會刻意觸及也沒有刻意迴避，對我來說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問題，而家裡的問題往往是旁人最無能為力的。反正不管怎樣，A子還是A子，那個毒舌又性格惡劣的女人。

而現在，那個毒舌又性格惡劣的女人正在我身旁騎著腳踏車，穿著我的厚外套掛著哨子， 不時在我想停下來時煩我。

「唉呀，彎，妳慢下來了唷。」A子說完，又將哨子放入嘴中吹了兩聲。「累了嗎?需要我載妳嗎?」刻意笑了兩聲，又道：「呀，不行，妳是在訓練呢不是嗎?」

為了讓呼吸配合步伐，一但說話便會亂了我的腳步。我無法反駁A子，只能斜眼狠瞪過這女人，迫使發疼的身子向前行。胸口悶得快要爆炸，雙腿也逐漸痠麻，要抬起每一步都更顯艱難，我的側腹也隱隱作痛著。如果A子不在的話應該早就耐不住，偏偏這女人跟著，我不能認輸，只能繼續咬牙跑著。

──為什麼我會在凌晨六點多時在巷弄內跟這個討厭的女人晨跑呢?

在因過度勞累而無法思考的當下，只有這句話不斷重複在我腦中撥放。

說來此事起源是來自S高那長久以來的傳統──二年級的馬拉松。一年級時主要的測驗不過是1600公尺，二年級忽然越級到5公里的長跑，怕有學生中暑還安排在這種漸入冬季的時間，卻忽略了要在十一月底穿短袖運動服跑步可能會招學生怨恨的事實。

該是十項全能的本大小姐古彎彎我自然不能跑出太難看的成績，怎麼樣都要跑在標準之上才行。為了讓自己達到17分內的成績，我決定在這一個月內天天晨跑鍛鍊自己的體能。位於高級住宅區，往東走十多分鐘是公用的小公園，往西行就是限制住戶專用的區域，基本上凌晨時段根本不會有人，是我練跑的好地方。

不幸的是，昨天凌晨本小姐還士氣高昂地在做伸展，卻見那邊的A子裹著厚重的毯子推開了她家的大門，帶著一臉還沒睡醒的神情以呆滯的眼神盯著我瞧。

我沒說話，仍拉著筋，看她是不是會就這樣靜靜關上門回去睡覺。但A子沒動，我只好站直身，微蹙著眉向她問道：「妳怎麼醒了?現在才五點多。」

她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才淡淡開口，聲音因剛醒而有些沙啞：「妳在幹嘛?彎。」

「沒幹嘛，妳回去睡覺吧。」

「妳要去晨跑?」

「嗯。」我將隨身聽的耳機塞入一隻耳中，向A子揮了兩下手。「走了。」說完轉過身開始了我第一天的特訓。

A子沒有跟來，我跑了幾步後聽見身後響起大門掩上的聲音。

原本以為那不過是一次因A子睡不著而發生的單純的巧遇，卻不知我對凡事都想得過於簡單美好了。

今早，我正如昨日拉扯自己的腿，A子家的大門又忽地打開，掃淨了原先屬於我一個人的清晨的寧靜。

「早安，彎。」穿著我外套的A子閃著比雲後太陽更刺眼的笑，清脆的嗓音穿透過冰涼的空氣跟著晨間的寒風一同竄到我面上。「今天天氣真好，很適合晨跑哪。」

「妳…妳在幹嘛，楚A子……」我目瞪口呆地愣聲道。

「我要督促妳呀。」與我一時的遲緩成反比，A子輕快地走下門前的兩階階梯，快步走到自己那台粉紅色的腳踏車邊，蹲下身邊解鎖邊笑說：「為了看古彎彎大小姐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犧牲睡眠也值得。」

「妳回去睡覺吧妳。」我搶上前按住她的右手，臉熱了起來。莫名其妙，我又沒跟這女人說我幾點出門，也不知道她為了嘲笑我等了多久。

「自己一個人在凌晨五點多跑步多危險，我是擔心妳呀。而且妳不知道晨跑的人是最容易遇到危險或發現屍體的嗎?」A子笑瞇瞇地說罷，左手伸來拿開我的手，站起身來扶著自己的腳踏車，偏頭又是一笑：「還不走嗎?這樣會沒有時間在上課前回家沖澡唷。」

──就這樣，身後跟著A子，我們出發了。

而這也是為什麼在此時此刻，A子會跟在我後面對我吹哨，這個性格惡劣的女人。

「唉呀，已經結束了嗎?這樣可以嗎?我們才跑了45分鐘呀。」

「妳這傢伙……」好不容易能停下腳步，我轉身，滿身大汗地糾住A子的領口，止不住厚重的喘息聲，勉強將話語從牙縫中併出：「就只會在後面吹哨子，妳要跟就和我一起跑呀……」感覺血液在體內竄流，隨時會炸開般在我耳中嗡嗡作響，我跟本站不穩，全身重量壓在掐住A子頸口的手上。

「看妳這張臉誰還想要做這種事呀。」A子扯過嘴角，額上也因騎車而微微滲著汗水。

「那這張臉上看得出來我想要掐死妳的殺意嗎?」我仍喘著，卻不自覺的反唇譏道。

「不，我只看到妳扭曲的人格。」

「那是倒印在我眼中的妳。」

「不，我儀態完美，沒有血絲著雙眼喘氣，也沒有抽動的嘴角和…呃!彎，在別人話說到一半時掐人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

「妳不是看不見嗎?我只好禮貌性的以肢體傳達我的恨意。」

互瞪著僵持了一陣，我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思緒也隨意流轉著。突來的想法，我鬆開收緊的十指，勾起一絲冷笑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A子。」眼見A子眉一挑，又說：「這次馬拉松，輸的人要為贏家做一件事，如何?」

A子先是維持著淡然的表情，接著唇一抿，抹出了憎人的弧度。「我會讓妳當我一輩子的僕人，古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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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發過的第十一章重新補上。

可惜各位的感想留言都沒了..TvT 不過能重回300真是太幸福了。

抱歉隔了那麼久其實應該更新兩章，但由於第十二章寫得非常不滿意，跟嗷嗷商量過後需要做大修改，整段篇幅刪除所以等於要重打，會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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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萬能的R醬幫我改了錯字！

感謝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