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JQ初現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霍朗,月出不禁感到疑惑,明明剛才青塵也是這樣擋在她的身前,為什麼卻沒有這種令人心安的感覺。此情此景,月出不由想起那天在船上,她也是以這樣的身姿把她護在身後,一臉從容應對蘇二郎的挑釁。
“你敢推我?”被推了一下的伍天淩向後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他本想找個借口收拾一頓霍朗,沒想到她自個倒識相的送上門。
“額...”聽著這老套的臺詞,霍朗知道,她又惹上麻煩了。歎了口氣,無奈道:“我能說我不是故意的嗎?”她確實不是故意的,誰叫他突然把手伸了過來,活像攔路搶劫。
哪知霍朗的話剛一落下,周遭就爆出一陣大笑,在他們眼裏,一致認為霍朗是故意這樣說來刺激對方的。尤其是王吉,一邊笑一邊還不忘打趣霍朗道:“我說貨郎啊,你小子還真藏得密實,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位佳人,還不快給哥介紹介紹。”做得起買賣的人,眼裏就算認不得奇珍異寶也不會眼拙到哪裏去,所以這王吉第一眼看到月出時,就相信那薄紗下的面容一定不差。
王吉的話讓霍朗和月出不約而同的對看一眼,兩人視線剛一對上,均在雙方眼中找到了自己,心神一震,又趕緊撇開頭去。這默契的動作看得大家心裏又是一樂,又紛紛笑了開來。
正當霍朗急著想要解釋她和月出的關系時,那個被她徹底遺忘的伍天淩突然開口搶先說道:“呸、不過是個娼根賤婦的貨色。只要老子願花些銀子,就能睡她一宿。”這會,伍天淩應是被霍朗氣到肝火上腦,堵了七竅。否則他也不會忘了少昊第一美人月出,至今無價。
伍天淩的這番話,就像平地一聲雷炸響在這小小的空間,幾個靠月出較近的一聽這話,立刻把頭轉向月出對著她細細打量起來。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貨物似,正暗暗琢磨著價錢。他們的這番舉動雖是無禮卻還算不上過分,因為這本來就是民間自古以來便有的風氣,女子旦入娼門,就好比貨物擺於鬧市,只要有錢,你就能買,她就能賣。
“小姐。。”看到這種場面,青塵不由上前扶住月出。隔著面紗,她看不出小姐的情緒,但她知道面紗下的小姐一定是一臉倔強。想到此,她就為小姐感到揪心。兩年來,她看著小姐想盡辦法和那些登徒浪子百般周旋,雖保住了身子卻依舊被毀了名聲。
“我沒事...”淡淡的一句話聽不出一絲情緒,仿佛這對於她來說,只不過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月出這不辯駁不反抗的態度無疑是默認了伍天淩的話,同時又助長了他的氣勢。橫了眼月出,伍天淩輕蔑一笑後,又回過身對著眾人說道:“你們當她是誰?不過是一個行戶人家,吃客穿客,除了讓我們嫖之外,不就是讓人壓的貨色?”話越說,越發覺得不堪。只是這伍天淩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已顧不上那麼多。一番穢語存心是想讓月出和霍朗下不了臺面。
伍天淩話音剛落,周遭便起了騷動,一些三姑六婆看向月出的神情逐漸鄙夷起來,尤其是那些喜歡霍朗的年輕女子,聽得伍天淩的話後,她們心裏已經把月出當作狐狸精一樣看待,漸漸和就近的人輕聲討論起來。
而月出對於這群人急轉直下的態度,倒也沒表示什麼,反正她早已見怪不怪了。不是沒有感覺,只是有些話聽多了,也就麻木了,對於這種狀況,月出根本無心去計較,與人爭論向來不是她所在行的,她可以不辯解同樣也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受人指指點點。“青塵,我們走吧。”出口的話比之前還要淡漠些許。至於伍天淩,月出從一開始就沒看過他一眼。
月出轉身想走,還沒邁步,手卻在下一刻被一陣溫熱圈住。驚聲四起下,那熟悉的熱源已與她緊緊相扣。
身形一僵,月出第一次有了想要逃避的感覺,從伍天淩說出那番話之後,她就盡量避免自己去看霍朗。因為她不想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難堪。
回想之前,她會故意說出自己的名字,就是想知道她會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看低自己,卻不料她只是呆呆的對自己笑著,好像並不知道她是誰。這一次見面,見她仍舊是那般呆傻,讓她的內心存了一絲僥幸,心想她還是不知道的。如今,兩人之間那層紙突然被捅破,令月出不知該用什麼面目面對霍朗。
如果說前兩次霍朗都是在無意識下拉住月出,那麼這次,她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她心疼這個女人,不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是因為她話裏的淡然。她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一個女人要遭受多少磨難後才會變得如此坦然去接受這些非議。但有一點霍朗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女子,沒有表面中的堅強。所以在這一刻,霍朗想成為她的依靠。
霍朗雖沒有古人的封建思想,但她卻比任何人還要了解古人是如何看待女子。在這男權主義的時代裏,女人根本毫無地位可言,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這就是她們被規劃好的一生,她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照這條軌跡規行矩步的走完生命全程。一旦她們‘越軌’,即刻就會被冠上不守婦道之名。
例如曾一度被傳為佳話的《鳳求凰》,人們皆知這講的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因相愛而私奔的愛情故事,卻不知在那個時代裏,卓文君在人們眼中儼然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當時人們對她的評價是:可醜者相如之妻,夤夜私奔,但識絲桐有意。這說的就是卓文君應為她私奔的事感到羞愧。然而最為諷刺的是,在當時,卓文君背負了世人唾棄的罵名,司馬相如卻得了一個重情重義的美名。同樣的事情,只因性別的不同連看待的方式都有所出入。
卓文君如此,何況是那些迫於生計投入煙花之地的苦命女子,為了生活,她們每日人前賣笑,人後垂淚。可世人又有幾個看到她們的痛苦,在史學上,她們甚至不列於人群,只做博君一笑之用。等人們笑過之後還要反過來說她們是無廉恥,娼賤婦。她們到底何罪之有,憑啥要遭受這些辱罵?
霍朗是憤慨的,每次一看到這類故事,她總會為故事裏的女子打抱不平。偶爾還會因情緒過激,在課堂上猛地站起,和那些堪比古董的教授理論。所以一旦講到古代女子社會地位的章節時,幾乎每個教授都會忍不住頭痛。
“我送你回去好嗎?”向前跨了一步,與月出齊肩並立後,霍朗才側過身看著她說道。而她的右手依舊牢牢抓住月出,毫無松脫的跡象。
“你...”看到霍朗眼底的清澈,月出突然間忘了拒絕,眼神一暗,不由撇過頭淡淡說道:“公子無需如此。”
“霍朗,我叫霍朗。”對於自己的名字,霍朗還是頭一回這麼執著,平日裏別人怎麼叫她,她都欣然接受並無計較,可在面對月出時,她只想聽月出叫她的名字。
“霍..”在霍朗熱切的眼神下,月出硬是把‘公子’兩字吞了回去。可到了要說‘朗’這一字時,她又擠不出口,最後便硬生生從中間斷了開來。哪知她因一時說不全,竟被霍朗從中鑽了空子,在旁人看不出的情形下,落得個腮暈潮紅。
“霍?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叫我。不過我很喜歡。”拉起月出的手,霍朗滿心歡喜的看著月出。她是故意這樣說的,作為對月出幾次叫她公子的‘報複’。
“呵...還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突兀的話總是在最不適宜的情況下出現。
這一句話,讓霍朗和月出齊齊把頭轉向伍天淩,看著他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兩人又同一時間微蹙眉頭,這番默契的景象落在青塵眼裏,令她不由為之一振,原來盧大娘常說的夫妻相真的存在啊。她還以為這是盧大娘為了撮合別人瞎說一通得來的。
“我想,我們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冷冷的一句話出自向來待人有禮的霍朗。
今天,堂中街的人總算知道,原來霍朗不是無時無刻都溫吞有禮的,一旦惹惱了她,她說話比誰都不留情面。
伍天淩咋聽這話,一時還回不過意來,稍微想了一會後,不禁面色大窘,再看她和月出小娘兩手相扣,心下自是又氣又恨,當下對著霍朗厲聲斥道:“我看是你們這對狗男女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光天化日竟當著人前拖拖拉拉。”
“哦?是嗎?”對於伍天淩這番辱罵的話語,霍朗聽了後也不氣惱,只是涼涼的開口道:“常言道,好狗不擋道。那閣下你現在擋了在下的狗道,豈非連狗都不如?”打架她不行,罵人誰不會啊。
側過頭,月出略微詫異的看著霍朗,她還是第一次見人在罵人時會連帶把自己罵了進去,有趣的是,罵自己卻聽不一絲自毀之意,倒是另一方,效果尤甚直接被罵。
月出戴著面紗,所有的表情活動自然無法窺見,更何況只是心理活動。可霍朗此刻竟似有感應般,別過臉微微湊到月出耳邊輕聲說道:“你笑了就好。”說完不等月出答話又趕緊退開身子,轉過頭等著應付伍天淩。而月出,則無端端因霍朗的話一陣微愣。她怎知她笑了。
“小子,我看你是存心討死。”伍天淩本就生氣,現在又在霍朗三兩句刺激下,怒得顧不上其他。猛地彎下身子,撩起衣前長襟,手一探,自長靴內抽出一把短匕,銀晃晃的刀刃瞬間直指霍朗。
這把刀一亮出來,那些原本在旁邊看熱鬧的人都不禁都變了臉色。他們倒不是怕那把刀會刺傷霍朗,而是怕拿刀的人不是霍朗對付得了的。至於月出,在她看到伍天淩手中那把短刃後,臉色也跟著一變,她沒想到這一次,她又害霍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其實伍天淩握在手中的,不過是一把平平無奇的短刃,上面沒有雕龍刻鳳,更沒有什麼精美圖騰,咋看之下,平凡得跟霍朗以前削蘋果用的水果刀差不多一個模樣,不帶煞氣也不顯貴氣。像這種刀子,尋常人家隨便一把菜刀都能比伍天淩手中的大。既然如此普通,那為何會讓堂中街的百姓感到畏懼呢?這一切,還要從少昊的律法說起。
少昊初始,當權者怕百姓持刀造反,因此在制定民典時特地添加了一條約束百姓的律令,民典第一:凡少昊所有百姓不得私藏兵械,若查,嚴處。重者,斬。這是少昊民典裏的第一條,也是讓少昊所有百姓謹記的一條。所以,少昊的百姓除了能擁有斤、斧、鋤、鍬、銼、錐、鋸、刨、針、錘、刀這類民用鐵器外,其他所有的刀槍劍刃類兵器一概不允許存在。
至於能在少昊持械的,也就只有兩種人。一是皇親國戚,二是入了兵籍的。而無論是那種,都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惹得起的。得罪皇親,一個不小心就能抄家滅口。得罪帝兵,無疑是犯上作亂死罪一條。這法,不公,百姓懂。這理,不平,百姓也懂。說白了,其實不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只是人在強權下,不得不低頭。
正因少昊所有百姓都懂這理,所以堂中街的人在看到伍天淩向霍朗亮出刀子時,都不禁為霍朗的處境感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