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早上十時四十五分，白石獨自站在市中心的廣場裡。

她知道自己是早來了，所以不會立即打電話給緋山，免得對方以為自己是在催促。

於是她背靠牆，面向著左邊的鐵路站出口發呆，目不轉睛的盯著出口吐出來的行人們。

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十一時，她掏出手機，看著螢幕上的電子時鐘，笑了，卻又不想讓旁人以為自己是個瘋的，努力地抵著下唇，收回揚起的嘴角。

這時候，眼角瞄到的地面，忽然由被猛烈陽光照射得刺眼的程度，變成幽暗灰沉的地步。

白石抬起頭，方才的藍天白雲，被一朵烏雲煞了風景，路上的途人們見狀，也紛紛從手袋掏出傘，或是走到有蓋的地方，以免忽然下大雨而變得狼狽。

平時對季節轉變沒什麼喜惡的白石，今天這一刻便討厭夏天來。

雖然有帶傘，但真不希望約會是在雨天進行啊。────白色臉上浮現不悅，輕輕皺眉，繼續視察天色。

這時，「剛才車站後面發生車禍，撞得好猛啊。」身後幾個擦身而過的年輕男女，口上討論的話題剛好被白石聽到。

作為一名急救醫生，很清楚知道意外場地最需要的人就是自己，沒等到頭腦冷靜的分析，白石已經轉身停住那些男女，問道︰「能正確一點把車禍地點告訴我嗎？」

「啊，就是車站後面的馬路，有一輪公車撞上了鐵欄了…」除了一名男生，其餘的都被白石的凝重嚇住了。

「公車？」

「是的，２２號公車。」

────！

頓時心底一沉，臉色更加凝重。

白石瞥見眼前的人們似是被自己嚇倒了，才牽強的笑著︰「啊，謝謝你們，打擾了。」

她轉過身，朝車站後的馬路猛跑，不顧得天開始下起雨來，總之就是跑著。

────２２號公車。

────經由緋山的住所到市區的唯一公車。

「…緋山……美帆子…」

此時白石的半身已經沾濕，她不顧自己現在亂七八糟的形象，跑到意外地點。

在她的視野裡，有被撞得歪七扭八的鐵欄、側翻了的公車和幾個躺在路面上的傷者。

在路上的傷者都受了皮外傷，一些好心的路人都遞上清水洗傷口，附近一家超市都派出職員送上繃帶和膠布等等。

「…我是醫生。」她視察環境，挑了一個傷勢最輕的男子說著。「請問車裡還有人嗎？」

「…還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受傷了。」男子撫著擦傷的嘴角說道。

「已經通知過醫院沒有？」白石問給男人清潔傷口的途人。

「剛才已經通知了，醫院說五分鐘後來到。」

「好的。」確認後，她轉身跑去公車那邊。

車門是向天翻的，車底的機械表露無遺的面對行人路，而車頂則是向著馬路，完完全全的九十度翻轉了。

下著雨令機件都又濕又滑，白石想靠著機械鐵枝爬到車門也不行。

「那個！裡面的人聽得見嗎？」只能夠在外面大喊。

可是過了幾秒都沒有回應，而雨又愈下愈大。

「啊！」這時她只想到唯一辦法────電話。

…………

好痛……

「忽然搞什麼啦…」緋山按著頭，只記得剛才在車裡受到一股猛烈撞擊就昏過去。

那一瞬間讓她記起那次列車事件，以為自己又再一次要踏上死亡邊緣。

────幸好這次只是昏過去。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心臟那兒，隔著衣服感受到正常的心跳，總算安心下來。

接著，被暗淡的四周嚇愣了，也無法相信自己身處在一個亂七八糟的境況。

翻轉了九十度的車廂模樣映入眼簾，意外前緋山坐著的是車門那邊，所以大概是昏倒時整個人掉到另一邊，撞上了另一邊的椅子。

緋山伸出雙臂，抓著可以靠上力的東西，讓扭著的身體站起來，鞋底站著碎裂的玻璃，相信是由向地面的一邊車身破出來的，緋山頓時慶幸自己沒掉到最底擦到玻璃，不然臉相應該保不住吧。

她冷靜的觀察，見到車上都沒幾個人，也有幾個比較接近車門的爬了出去。

方才確認處境，臉頰就感覺到一滴濕潤，抬頭一看，天色很暗，下雨了，雨水從破陷了的車身溜進來。

「這兒還有一個女人！」車後有人叫著。「她流血了！！」

作為醫生的靈魂，似是被喚醒了，緋山很快就進入了急救醫生的狀態，很機智地說︰「我是醫生，你先出去吧，我會救她的。」

「啊，」那個人立即由驚懼變得淡定。「太好了…」然後慢慢的朝車門方向前進。

由於翻轉了的公車實在不方便站立，緋山走到那名女傷者的附近叫著︰「我是緋山美帆子，是醫生。妳聽得見我的話嗎？」

「啊…嗯………」聽見女傷者吱吱唔唔的，緋山也放鬆下來。

「請問妳傷到哪裡？！」

「頭…剛才的撞擊……撞到頭了…」

咇咇────咇咇────

語畢，緋山就聽見電話鈴聲，她望向聲源，是自己的座位，手袋還在那邊的關係，電話在那兒響也不出為奇。

她很明白，作為一名醫生，現在不是接電話的時候，所以沒有理會。

同時緋山舉高右臂，握著變成處於正上方的座椅，用力讓自己的上身傾前去，仔細觀察傷者的情況。

年約三十的女性，意識清醒，雙眼也骨碌碌的，沒有問題。緋山在心裡述說。

「幸好只是普通的撞傷……」緋山說。「妳能站起來嗎？」

「嗯…不過也想醫生妳扶我一把……」說罷，女性把手伸出，緋山也握住了。

兩人要跨過座位才能夠前進，明明只是由車尾走到車身中間的車門而已，那幾步路就像光了幾分鐘似的。

雨水不斷經過朝天的車門流進來。緋山將傷者從座位帶出，讓她站穩，再扶著她走到車門去，緋山不知道這花了多少時間，但途中記起自己與白石有約時，也知道已經錯過了準時。

睡眠不足的緋山，好不容易才與傷者一起走到車門那邊，在雨水下沐浴。

漸漸聽得見救護車的鳴聲，緋山用令人放心的語氣對傷者說︰「妳先出去吧，救護車來了。」雙手扶著傷者的腰間，猛力將對方向上一推。

…………

束手無策。

這時候白石只能夠呆呆的站在事發現場的一邊，看著救護車駛來。

當救護人員從車裡跑出來時，她真的很想隨便揪住一個人來罵，為什麼說好五分鐘就來，現在卻等了六分鐘。

可是理智比衝動要強，她始終沒這樣做。

回首看著翻轉的公車，心裡因為裡面的人而無法淡定下來。

她真的很害怕，緋山再次遇難。

────要是我沒有約緋山醫生出來的話…！

內心的自責，使她寧願淋雨也不接受為她遞傘的路人的一片好心。

在擔憂之際，「啊，有人出來了！」聽見有一這樣說。

白石死瞪著車門那兒，從瀏海滴下的雨水使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但她也能夠確認爬出來的人不是緋山。

────『有兩個女人』，另一個呢？

看見救護人員幫忙女傷者站到瀝青地上，白石旋即跑到女傷者那邊，用力地抓著對方的肩頭，說︰「裡面還有人嗎？裡面還有誰待著？！」

「…呃，是……」女傷者也顯得有點虛弱，話沒能說清。

「白石？」倒是車裡面卻傳出人聲，而且聽得很清楚。

就這一聲，令白石僵硬的五官放鬆過來，剛才為止都緊張得使她無法正常呼吸，如今淡定過後使她咳了兩聲，然後莞爾一笑。

「緋山醫生！妳沒事吧？」喜悅中帶有擔憂，白石放大嗓子卻不乏溫柔的問。

「沒事。但讓我先出來才說好嗎？」

「呃…好……」

白石笑著，頭上的烏雲也漸漸離去，陽光再次穿透雲霞，直射大地。

就像連天也為她們慶賀一樣。

之後的半小時，緋山走了出來，向救護員們報告，才走到白石那邊。

「搞定了？」白石正在用好心商戶給的毛巾擦拭濕著的頭髮，看見緋山朝自己的方向回來。

「嗯。」緋山輕輕的應道。

「緋山醫生……」

「？」

只見白石一邊叫緋山，一邊向對方的身體靠近，張開兩臂抱著身體比自己嬌小的緋山。

「白、白石惠？！」

「抱歉…就讓我這樣待一會………」白石用毛巾蓋住緋山的後腦，把緋山抱得更緊，甚至讓對方在自己懷中作不了聲。「剛才聽見有意外，我真的很擔心……」

「…………」

「緋山醫生也沒接我電話……」

「……」

「真的好怕緋山醫生再次遇上事故………」

感覺到懷中人有掙扎的意慾，白石稍為鬆開了。

「掃興的話別再說了…」俯瞰臉紅著的緋山，聽見她這樣說，白石才知道自己又多言了。「我好好的啦，抱歉讓妳擔心…」

「嗯……」白石柔和的笑著，雙手很溫柔地替緋山擦乾頭髮。

「假期的節目沒有被擾亂吧？」很安份地被白石擦著頭髮的緋山問道。

「沒有。」白石笑說，將毛巾環在緋山的頸後，然後捉住緋山的手。「我們走吧。」

「嗯。」

────不想再有失去的感覺。

手，緊緊的牽上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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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寫虐但我實在虐不起來…

「約會篇」什麼的，下篇才是真正的開始啦！

大概寫到十二、十三就會完吧？（當然之後我會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