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0-07-21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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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0-7-21 16:59 编辑


六、东风顾(上)


天下四方,有东黄、南黄、西黄、北黄四古道。东黄道,始于东海九叶港,止在幽州玉门关,途经陈州东黄渡。


东黄渡是个颇热闹的渡口小镇,镇上有一座春风楼。


春风楼倚河而立杏李逾墙,是东黄道上最出名的歌舞场,楼里的头牌轩小兰是个舞妓,技艺绝佳,可立于金盘之上,亦可潜于广袖之中,千匝万周,翩若惊鸿。


这天是轩小兰在春风楼挂牌的第五年,次日便是立夏。这天,她丑时收工睡觉,辰时又被窗前树梢上那只杜鹃吵醒,干脆起床。找了块挺花哨的包袱皮,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给打了个包,而后照旧到东院压腿练功,完事上来泡了个澡,再沏壶好茶,专候同事董小筠。



窗下有个卖瓜子糖画的小贩,与轩小兰相熟,趁这当儿仰头和她聊天:“今年奇了,明日立夏,据说对岸不见雨水,不见反青,前几日还落了霜,更有这满河流凌,查访治灾都越发难了...你看看,如今客商老爷们过不了河,统统挤在镇上。”


轩小兰:“人多热闹,生意好做,你愁个甚?”


那小贩:“人多事杂,城管频出,时时惊魂!”


——话说这年礼部大司乐孟百里大人丁忧结束,从陈州老家回京,如今也被困在这里。身边有两位陈州威远镖局的镖头随行,花重金保的镖并不是孟大人自己,而是他袖中一只价值连城的青玉短笛“碧落”——东黄渡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随即就传有人放话要夺那宝物,东黄渡负责接待各衙由此风声鹤唳一日三巡,直闹得人仰马翻。



说到这里,那小贩极其八公地朝楼上挤眉弄眼:“孟大人倒有闲情,今儿晚上专程来春风楼会你...你也抓紧些,搞不好就此正果了。”


轩小兰朝楼下啐了声,是时同事小董摇摇地进得屋来,眉目如画,笑意盈盈,问说:“大早上的,何来一股戾气?”



眉目如画,真就是小董的写照。小董万千风流,皆自一双妙目而来。



只是这人确确实实是个瞎子。



同事小董不仅眼盲,行动作派也一向让人觉着有点抓瞎。


一个月多前,眼见就要到南商北上的旺季,春风楼照例开始招短工——可巧就有个盲流董小筠送上门来,形容举止皆是不俗,只道是“本人暂无归处,望给碗饭吃。”


**当场抓瞎:我们春风楼又不是存仁堂,白养活着一个瞎子,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笑话?你有什么本事,且演来看看。


这位大姐眼神不好,看不见用人单位的小九九,闻言即从袖中抽出一管竹笛,来了段才艺表演,于是顺利上岗成了乐部临时工。


——轩小兰书读得少形容不出,只想着后院里那几树白梅今年一反常态早早开了,难道已预知这段事故?又想,何止春风楼之白梅花,从东海到幽州,整条东黄道上的梅花合该为小董这曲梅花落,开了又落,落完再开......飘飘摇摇来回闹腾它个好几遭。




当天小董横着管竹笛,在风雪中羽睫微阖轻衣飒飒,一副无天无地无我的狂样儿.......让轩小兰亲切并膈应着,不自觉又生出许多感慨,半生遭际皆在其中。




她轩家原本世代都是宫里吹笛的乐师,轩家老爹技艺超群,得在礼部乐府任职,又兼恃才傲物特立独行,因此颇受老司乐赏识,几年间青云直上成了乐府主簿,娶了美人,抱得儿女,一路顺风顺水,美满得很。



轩小兰尤记得小时候,在京城,春天也总是来得迟,又极短,非捱到四五月东风才起,轻描淡写吹上三五日便又走了...南风倒很准时,往往随后即至,于是京城里往往刚刚融冰化雪便蓦地热起来,一头栽进夏天——可怜满城春花被撇在夏日里气急败坏,花重压枝喷雪迸玉,烈日下酵得满城醺醺然。


与东黄渡、春风楼一样,皇家春季最忙,各类典礼宴会接踵而至,父亲也非要到入夏才能得闲,一家人吃了晚饭,泡上一壶花茶,父亲手执家传玉笛“碧落”给妻儿解闷——笛子虽被称为雅乐将军,到底暗含着股子轻薄风流,几乎不能执于章法,于是只做小品,演《柳枝词》《梅花落》等曲......还有父亲自己谱的一支《东风顾》。


《东风顾》乃是父亲得意之作,奏时清风破暑,沉璧浮光。



然好日子到八岁时戛然而止。那年国舅爷在玉门关外吃了败仗,忙着要与胡人割地议和,急令轩家老爹及当时乐府的另一位主簿孟百里去塞外公关。席间,父亲的那柄笛子走马脱缰,明明定了《花好月圆》,吹出来却是《临安遗恨》。


回京就被孟百里参了一本,龙庭震怒,轩家老爹被当场一刀两断,轩家分崩离析,那支价值连城的玉笛“碧落”被母亲拿去打点出路,最终得以带着她姐弟仓惶离京,从此开始亡命天涯。


尚有盘缠时,母亲恨的是那孟百里;待到吃百家饭时,母亲方才豁然开朗——却原来那孟百里并非最可恨之人,最该恨者,该是自己的死鬼丈夫才对。


到陈州东黄渡,弟弟几乎病死,轩小兰舍身成仁,被母亲卖进了当地春风楼。


春风楼**照例拿乔杀价:我们春风楼又不是存仁堂,白养活着一个娃娃,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笑话?你有什么本事,且演来看看。


轩小兰包袱底还有一柄小笛,于是吹了半曲《东风顾》——那时她纯粹喜欢,并未入门,又被饿了好些日子,笛音断断续续、踉跄嘶哑,母亲发怒夺下那柄笛子,还是**在一旁劝说:纵是资质差些,也可学些别的,一样能混饭吃。



后来母亲带着弟弟走了,她留在春风楼,改个名字叫“小兰”,跟着师傅学舞,从八岁一路被打到十四岁挂牌。中间逃过几次,未遂,至挂牌接客的第二年,因冲撞了客人又被细细收拾过一次,当时以为已在黄泉,再睁眼依旧人间,十几天后居然还能下地,自己都忍不住直呼神奇。



想到这些时,她是有恨的:乾坤世道、父母幼弟,都恨。白日里得了闲,窗前自斟一盅,把酒问天:谁敢比我惨?


董小筠举手:其实我也蛮惨的。。。




话说那董小筠镇日与轩小兰坐在一处喝茶聊天,窗子下面就是熙熙攘攘的东黄渡。


今日问:底下哪个哭了?


答:斜对门李家俩团子似的小丫头争一只滚雪柳葱绿香包,谁也不肯撒开手,就翻脸闹开了。


明日问:底下哪个笑了?


答:王老秀才的孙子中了童子试,做爷爷的十分得意,此刻喜滋滋抱着一坛绛绸金釉的“状元红”家去,逢人便约十年后家去喝酒。


或问:何由少妇唱《无衣》?


答:镇上豆腐西施的丈夫是在北地当兵的,每半年便托乡里商人给娘子带些衣料首饰......那西施由此得意起来,惟恐旁人瞧不着她通身崭新的西域纱料、手上一指宽的梅金圈子......


或问:何由老妪唱闺门?

答:那是路过的戏班子,每年都由此北上,如今就地搭台——据说老班主当年色艺双绝,又红又傲,三十多年未曾寻得传人,连嫡亲子女都看不上,也不管自己那“翠生生茜裙衫儿,艳晶晶花簪钿”早已让人倦得很了。

一问一答,日日如是。




...综上述证,爱看热闹如董小筠者,半路竟成了瞎子,自然感觉惨极痛极——据说还是被族里人弄瞎的,只因她任性妄为不成体统,实在难以管束,就干脆弄瞎了,罚她从此不许乱看乱走...奈何最终还是拘她不住,如今袖着一管笛子,依旧到处瞎逛,快活得很。



轩小兰听得这话,笑嘻嘻握住她手:“好一派江湖心性——如今究竟又为什么,就‘逛’到春风楼了?”


小董为人大方,顺水推舟反扣柔荑,眨眨那双其实挺亮的瞎眼,软融融含了点色气,又干净净带着些暖意,也靠近些,吹气如兰,于她耳畔说了句醉话。


醉话醉听,轩小兰只觉心里一懵一悸,动得厉害——于是凝神再看那人。


那时东黄渡乍暖还寒,放眼望去,整条街一色灰灰暗暗,偏有三两橘色阳光明晃晃滑落进来,扫在小董耳垂上——小董又从来不戴坠子的,越发显得玲珑通透,活色生香。


小董万千风流,皆自一双妙目而来。


醉眼醉看,见得温波流慧,月落春江,于其间对影成三的,无天无地无我,只有花枝招展薄面残妆的轩小兰。


这样一双眼睛,看不见。




春风楼什么地方?此间情动最易。


如此这般与董小筠执手相望,轩小兰难免情动,于是也说了句醉话:“既如此,从今后与我做个天长地久的伴儿可好?”


孰料小董当场将这“天长地久”给否了,拿筷子点着面前的酒席讲道理:世上最好吃的菜,定是时令菜;最好喝的酒,多是断肠酒;最知心的伴儿,同是沦落人——若都“天长地久”,就比较郁闷了。咱们何必短见呢?人生在世,还是待自己好一点罢。


巧言令色、薄幸风流、温存坦荡、令人抓瞎;哪里像刚招进来的临时工,俨然是春风楼里的经年客。



各种真情假意缱绻调笑皆按下不表。





至此,再说回轩小兰与董小筠于春风楼上凭栏观景,一问一答,日日如是。


这天是轩小兰在春风楼挂牌的第五年,次日便是立夏。这天轩小兰刚朝楼下啐了声,就听见同事小董问:“大早上的,何来一股戾气?”


轩小兰放下窗子,回头:“只因为我决意今晚做成两件大事。”



两件大事:其一,杀人;其二,夺宝。


要杀的,是奸佞小人孟百里;要夺的,是家传珍宝碧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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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们不要笑我 ,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死蠢了;

故事下半我现正磨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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