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
“比想象的还要困难，花了不少时间呢。”千歌音平静的说着。语气里并没有催促、责问或是安慰之类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是冷冷的注视着眼前因为精疲力竭而坐在地上的相马，单纯的发出清冷的声音。而她的手里，点滴鲜血正从锋利的月之刃上滑落。
“啊，真是抱歉，因为翼哥哥他真的很厉害。”相马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战斗中完全平静下来，喘着粗气的回应着千歌音：“如果……如果不是翼哥哥最后出招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可能首先倒下的就是我了吧。”
一直都毫无破绽，可以说是最强大蛇的翼，在刚才激烈的对峙中，突然的一个莫名其妙停顿的瞬间，在旁一直看着的千歌音不是没有注意到。甚至会出现那停顿的原因，她也大概猜测到了。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出手，只是看着那两个曾经的兄弟间的厮杀。
现在听着相马有些丧气和遗憾的叙述着这个事实，千歌音不发一语，微微偏过头去，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有鲜血还在从刚才月之刃刺入的地方不停涌出。但是终焉时刻，最后永远停留在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像其他大蛇一样的不甘、愤怒、扭曲，也不是无可奈何的绝望。就像睡着了，平静的进入了梦乡一样。
“直到最后都让人猜不透呢。”回想起刚才被相马打败后的翼倒在地上，跟握着剑将要完成封印的自己对视时，还在满足笑着的样子，千歌音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便将视线移回相马身上：“那么……快结束了啊，你就是最后的大蛇了。”
“是时候履行当时最后的那个承诺了。”相马点点头，似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语气沉重却并不显得慌乱。“作为本应被吞噬的大蛇，还能做到现在这些事，直到最后作为普通人离去，已经够了。谢谢你，姬宫。那么，我会跟翼哥哥一样吧？”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尽量做得一样。”千歌音一边答应着，一边举起还在滴血的月之刃。随之幽幽的气息散发开来，缭绕在她身边泛起清蓝光芒。
“那就拜托你了，姬宫……”
2、
“你来晚了呢，姬子。不然就能看见大神君刚才和大蛇作战时英勇威武的样子了。他啊，一个人就把最强的大蛇一之首打败了呢。”白皙的脸侧还沾染着新溅上的鲜血，深蓝的眼眸泛着幽光的千歌音只身伫立在一片腥风血雨的狼藉之中，一边嘴角微翘的浅浅笑着，一边说着语气暧昧不明的话语。
姬子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特别激动，是因为心底深处暗暗已经预见到了，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天里经过诸多的打击，反而让她此刻能够沉静下来。她皱着眉轻声询问到：“一之首，还有大神君……是千歌音你把他们？”
“所以说你来晚了呢。不然说不定还会阻止我？”对着神情凝滞的姬子，千歌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继续微笑着说出调笑的话语。
“为什么……”
“……前世的事，姬子还是没能想起来呢，真正的封印仪式。”千歌音笑着摇摇头，轻叹口气继续说到：“大神老师说过的将大蛇的魔神打败，破坏掉魔神的核心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在失败的大蛇身上留下巫女的印记，以巫女之力慢慢的将他们束缚、缠绕，直到最后用日月之刃彻底夺去他们的性命，才真正的完成了封印。所以如你所见，我的手已经沾上了七位大蛇的鲜血了。”
巫女服即使被染上污浊的颜色，也掩饰不了千歌音凛然高洁的身姿。随着月之巫女一步一步优雅的朝着姬子移动，漂浮的蓝色气息也在渐渐接近。同样作为巫女，姬子完全能够感受到那逐渐临近的清幽气息，纯粹而冰寒。
但姬子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抬起头，更加用尽心力的与靠近的月之巫女对视，更加大声的质问着：“为什么要这么做？”
“觉得很残忍吗？这样的封印仪式，这样冷酷无情执行仪式的我？没有为什么啊，为了完成巫女的职责……为了我自己的目的，即使要做出更加残忍的事，我也不会在意。所以……”
“不是的！我问的不是那个！”姬子稚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略带颤抖的打断了千歌音苦笑着的诉说。
“为什么……为什么千歌音要一个人，什么都自己一个人背负啊！这些事明明应该是我们两人一起完成的才对啊！”
“……”
“其他的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发生过什么也无所谓，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让千歌音一个人了，所以，不要再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了。”仿佛眼前疯狂与堕落图画出的景象都只是不存在的幻影，固执的只看得见心中期望的美好身影，所以姬子说出了对一个需要拯救世界的巫女而言，过于任性的话。就像天真的孩子，只看得见在心中映射着光亮的那一个目标，无视其他所有的一切诱惑和干扰，只是奋力的伸出手去，去触碰那个唯一。
“记得白天时我说过的话吗？千歌音不能接受，要拒绝我、讨厌我都没关系。请让我喜欢你，请让我在你的身边……”
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之前胆小、柔弱的女孩子此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在恳切中都带着如此的坚毅。
更没有想到，会再次听到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最害怕同时也是最想要听到的话语。
明明因为担心会动摇，还刻意选择了冷漠和回避，为什么还要再一次对我说出那样的话！那样子下去，我会……
在紫色瞳眸的深切凝视下，千歌音脸上看似轻松的笑脸一瞬凝固了，甚至似乎再继续下去就要碎裂开来一般。为了不让姬子看到，她迅速转过身去，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散发着幽蓝浅光，仿佛夜空中孤寂的弯月。
“千歌音？”对方一反常态的样子，让姬子有些担心的上前几步。
“不要过来！”恢复到原本清澈的声音，还在坚持抗拒着。
“千歌音，我喜欢你。”
“……不要，再靠近了。”
“我喜欢你！”
率直的话语消散在夜风中的瞬间，寒光一闪而过，速度如此迅疾让姬子甚至来不及反应。胸口一阵冰冷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去，才发现巫女服前襟已被锋利的剑刃整齐的划开。而自己一整天都戴着的日之诞辰石，还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是已经被锋利的剑刃深深划过，变得残破不堪。
“原来还带着那个啊，真可惜。不然现在被我刻上痕迹的，就是姬子的身体了。”千歌音侧身而立，右手执剑，一副诡异的笑容，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还有过动摇的样子。
曾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场景，希望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算难过也能以笑脸掩饰过去。但被深切思恋着的人以这种方式，突然而冷酷的回应，还是让姬子呆住了。
“千歌音？这……是因为讨厌我吗？”脑袋一片空白的姬子有些语无伦次的发出颤抖的声音。
“还不明白吗，姬子？看来前世的事你果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千歌音一面做出攻击的架势，一面神秘而邪恶的坏笑着：“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会让你记住的。用你的身体！”
3、
“我还是……做不到。”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怀抱着不可能的愿望，姬子做出了放弃抵抗，相信对方的选择。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脑子里萦绕着的，只有噩梦终会醒来，恋慕之人仍在身边的每一天。
“是吗？直到现在姬子你还是……那么天真呢。”千歌音冷笑着，维持了攻击的样子，侧身举剑一步一步的靠近。
因为姬子停止后退呆在了原地，千歌音已将月之刃尖端抵在了姬子身前。刃尖轻轻滑过姬子胸前衣襟破损，露出肌肤的地方。冰冷而尖锐的触感让姬子不禁低吟出声。即使如此，皱着眉、颤抖着，她还是没有再退后一步。迷蒙的紫眸流露出的哀光全部倾泻眼前凛然威寒之人的身上，已经全然不顾其他，只有月之巫女的倒影留在那透彻之中。
“……我明白了。”看着姬子那个样子，千歌音叹了口气，浅浅笑道：“本来还想着姬子至少会提出疑问，完成了对大蛇封印的我为什么要用这沾满邪恶鲜血的月之刃刺向你，为什么要继续做对大蛇做过的事，不过……”
“你的天真超出我的想象呢。”千歌音仍然微笑着的样子，声音却如此清冷，比这夜晚寒风更加刺痛着姬子的身心。“你对我完全的信任，甚至可以做到毫不怀疑就把性命交付与我的地步，真是让我觉得你可笑到了悲哀的程度。”
“千歌音？”
“啊，原来如此，你说喜欢我？是因为这样软弱的你才无法对我提出质疑吧？呵呵，真让我感动。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月之刃尖在姬子胸前裸露的肌肤处缓缓移动，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随时带着威胁生命安全的游走着。而比那更寒冷的，瞬间冻结了姬子内心的话语，从千歌音冷笑着的口中轻轻吐出——
“我啊，已经成为大蛇了。我就是大蛇八之首呢。”
4、
月之巫女的身边，清光寒气再次涌动。
纯白沾染上鲜红的巫女服、深深的长发飘摇舞动。
月之刃被高高举起，仿佛要将空中微弱的光芒全部吸尽一般。
在那双深沉的蓝色瞳眸刹那的闪烁之后，月之刃带着寒风挥下。
“不可以——住手！”划破沉寂、撕心裂肺的尖锐喊声，比月之刃挥舞的呼啸声，早了一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