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owko 于 2010-11-9 23:34 编辑
1.
細雨窸窣,縷縷雨絲在玻璃上以柔和而優美的筆觸勾勒出薄霧的朦朧。
指尖悄然覆上滲透著沁冷的霧濛濛的透闢畫布,動作生澀地將那迷濛的色彩塗抹,霎時一隻面容羞澀的小貓便怯怯地從中探出身形來。
眨了眨渾圓的雙瞳,望著眼前的貓咪塗鴉,像隻嘴裡含著栗子、鼓著雙頰的花栗鼠慵懶地趴在窗邊的唯,便漾起一抹童心未泯的稚嫩笑容,笑盈盈而滿臉陶醉地邊歌唱似地嘟嚷著「梓喵~最喜歡!」,邊開始接連塗鴉起一隻又一隻的小貓,直到畫滿了整扇窗戶,總算被一直在旁專心照料著小豚的梓發現為止。
「真是的,唯前輩到底在做什麼?小學生嗎?還有請不要盡寫些容易引人誤解的話!」倏然放下手中的工作,便踏著焦急匆促的腳步向唯奔來,啪噠啪噠的足音隨之於木板上作響。梓面紅耳赤地指向在撐著小傘的貓咪塗鴉旁「最喜歡梓喵」的細小而顯得模糊不清的潦草文字,對著一臉困惑的唯大喊。開口的同時聲音還不時因羞赧而顫抖,紫羅蘭色的雙馬尾也跟著一晃一晃的,倘如她真是隻貓的話現在肯定早已豎起了敏感的耳朵與尾巴吧。
這個前輩怎麼會連一點感覺也沒有?就算是天然呆但在這種事也不該是這樣子毫無意識的吧!唯前輩!遲鈍的程度得簡直令人太難以置信了──
「──不。或許正因為是唯前輩才會這樣的──沒錯!一定是!」
「嘿?為什麼?」
「……沒甚麼,請不用介意。」
滿懷無奈地以纖瘦的雙臂抵住一如往常欲上前抱緊自己的前輩,只見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意圖繼續追問下去的樣子。正苦惱著該如何將她轉移緊盯著自己的目光的梓,在左顧右盼之下便猛然督見一旁紬放在桌上的豐盛甜點──以及其餘面掛著無奈苦笑、即使此刻卻正津津有味地享用茶點的三人──不禁暗自在心中深深嘆息了半晌,隨即便轉而開口扯出破綻百出的拙劣笑容,表情生硬地問道:「對了,說起來唯前輩剛才只顧著看著窗外,都還沒吃點心對吧──今天紬前輩可是帶來了很美味的慕斯蛋糕哦!」
「哦哦!紬紬Nice!」
本以為如此千篇一律的引誘早已對她不怎麼管用了,沒想到效果卻依舊卓越──不消片刻便成功將緊貼在背後的唯從身上支開,並飛快地往那甜蜜的陷阱栽了下去──真不愧是這個單純又貪吃的唯前輩啊,平常的學習若是也能夠如此積極就好了……只可惜就以現況來看八成還是無望了。不過竟然就連是身為後輩的自己,也不由得跟著憂擔憂起這名前輩未來的進路了啊。
誰教唯前輩老像個孩子,總是這麼讓人放不下心、卻又讓人想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呢?
──以這點來說,還真是犯規啊。
「梓──喵──」……似乎感染上與憂相同的心情了呢。
與那人相仿的核桃色雙眸脈脈望著嘴角沾滿了鮮奶油、以悅耳而輕柔的嗓音喚著自己的她,梓微微露出帶著幾分寵溺的淺笑。
「唯前輩,吃得滿臉都是了哦。還有要講話前請先把東西吃了下去再說,不然可是會噎到的。」
×
嘴裡率性叼著殘留幾希奶油香的銀匙,單手托起下顎,抬起眼稍嫌無趣地瞥了眼窗外陰鬱而沉寂的天空,便將渙散略顯恍惚的目光挪移至正因吃得太撐而苦、抱著飽滿的腹部頻頻哀嚎的唯,以及站在一旁嘟噥著「真是的,不是都說了別吃太多的嗎?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管妳了」、固然口中話語不饒人,但仍如同對待小豚般地安撫著她的梓身上──順道一提,她所說的這番勸告早已向唯說過無數次了──偶爾又端望著那放置在門邊附近,自己所珍愛的落地鼓,潮濕又陰冷的空氣彷彿也讓它提不起勁似的,不見平日的美麗光澤;或是若有似無地瞧了幾眼也是擔心著鬧腹疼的唯而一副憂心忡忡模樣,緊蹙著稍粗的金眉的紬。律就如此反反覆覆地游移著捉摸不定的視線,在部活室裡隨意四處張望著司空見慣又熟悉不過的日常光景──而最終映入眼簾的景象始終會是自己最親愛的友人,那相識甚久的青梅竹馬。
──抑或是近似於戀人那般不可或缺、令自己依戀不已的存在。
「感情還是一樣很好哪,唯跟梓她們。」手裏握著飄逸著紅茶香氣的茶杯,側著顏望著旁邊的慘況,澪感到無奈又覺得好笑地輕語。「不過唯也真是讓人傷腦筋啊。」然後稍稍苦笑了笑。
「是啊,簡直就像我們一樣嘛──」
「唔!少胡說八道!」
──那從以前就容易害羞、讓人意想不到的膽小的她。
因此不論何時,律都認為捉弄澪是件令她樂此不疲的事。
饒富興味地打量著直欠起高挑身軀的她,律便露出一抹不軌的微笑,斜著嘴帶點戲謔地開口。「……臉紅了哦?澪。」聽者驀地便愣了半時。
澪感覺自己體內似乎有股熱流在全身亂竄,並且逐漸升溫,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似的灼熱──見著了澪在預期反應的律便感到相當滿意地咧嘴一笑,同時便以不怎麼標準而顯得笨拙滑稽的關西腔,道出業已準備許久的台詞:「騙妳的,澪果然跟以前一樣還是很純情咧──嗚好痛!」暗自在心中醞釀的怒意輕易就被她調侃的話語點燃至沸點,伴隨著猛然揮下的拳頭一次爆發開來。
為什麼這傢伙就是不能正經一些?好歹也已經是個考生了,總該要有身為考生的自覺了不是嗎?她可不希望在赴試的前夜還得看見她含著涕淚、苦苦哀求著自己幫她的情景──縱使明白自己在最後仍會心軟,但她總不能一直仰賴著自己吧?畢業以後勢必會要分離、各自分道揚鑣的──哎?
……畢業?
言下之意即是──
「即使不想,卻終究還是得分開啊。」
是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業之後,勢必要與在櫻高的這三年來陪伴著自己、為本該是平淡的高中日常增添了許多精采的輕音部分別的。而眼前在放學後便道部活室裡悠閒愜意地喝著下午茶、互相說笑互相嘻鬧,或是一起合宿、在學園祭的舞台上大放光采、在瑣碎的下課時間做些閒雜事的景象皆然,始終會成為浮光掠影──而也會與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律分開的不是嗎?
──再如何不願道別、再如何盼望流光放緩腳步也只是徒勞。
「──那個,澪?有點靠得太近了哦?而且妳好像在發呆啊,難道我跟唯一樣臉上沾到了什麼東西?」
「啊,抱歉抱歉。稍微想起了點事情,一不注意就……」
深思之下不禁恍了神,便毫無察覺地不經意大幅縮短了與彼此相隔的距離。澪宛如是隻雪兔般羞紅著雪頰,稍微挪開了貼近律的身軀,感到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方才的景況從遠處眺望兩人就猶如在相互擁抱、傾訴愛意的情侶,彼此之間的氣氛霎時也因而變得曖昧不明。
「要是引起別人誤會就麻煩了哪。」澪稍稍感到鬆了口氣地呼出安心的嘆息,然而在聽見律稍後的回應時卻頓然一愣。
「只可惜好像已經遭人誤會得很嚴重了啊──喂喂那邊的大小姐請自重,妳的感想已經全都寫在臉上了!一覽無遺啊一覽無遺!」
朝遭律大肆吐槽的對象的所在方向望去,不出所料那人正是滿臉幸福、湛藍色的瞳眸中隱隱閃爍著雀躍的光輝的紬。紬的嘴角浮起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詭譎笑靨,更深入一點細查甚至能看見她白皙的臉龐兩側不自然的紅暈,將以上諸點湊合起來實在不令人不質疑她是否有所誤解。「糟糕,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就看出神了呀,不過還真是賞心悅目的畫面呢,讓我一飽眼福囉。」彷彿現在才驚覺到兩人的目光已經會聚在自己身上,她撇了撇淺金色的頭顱,稍嫌遲鈍地如此驚呼──連這樣子都可能腦補還真虧妳能看出神啊紬!兩人在心中不約而同地無聲吐槽著眼前笑得靦腆的少女。
「所以說,是唯發生甚麼事了吧?還再肚子痛?」
「是呢,似乎真的是吃得太急了的樣子。小梓剛才已經先去通知小憂先帶小唯回家休息了,所以……」
「是想問今天要不要就到此為止嗎?」見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澪便接口問道。只見紬扶著頰、稍微瞥了眼奄奄一息地攤在桌上的唯以後,才有些為難地頷首。「嘛,那也只好這麼辦了吧。」
而只是律聳了聳肩,無所謂地將雙臂舉至腦後,表示沒甚麼意見。「再說天氣這麼差,也讓人沒辦法進入狀況啊──先結束也沒什麼不好。」妳每天都沒進入狀況吧,但馬上便遭到一旁的澪冷冷吐槽。
之後沒過多久的時間,部活室的門赫然被敞開,喘著氣的梓跟滿懷憂心的憂匆匆地趕了回來,便合力將唯攙扶起來向三人道別後就先離開了。直到三人的蹤影逐漸消逝於在樓梯間的轉角之前,都還能聽見唯難過的而帶點哽咽的哀鳴聲,而相較之下的外頭淅瀝的雨泣聲就顯得遜色許多。
「那麼我也先告辭了。小律小澪,明天見囉。」「See you tomorrow!」「明天見,路上要小心哦。」
目送紬踩著輕盈而緩慢的步調漫步走下階梯,最後也隨著足音的消失而走遠了後,律便一把從椅背上拿起掛著古怪吊飾的提袋,邊從裡頭拿出了澪不斷要求自己要帶回來的折疊傘,邊向澪開口說道:「嘛,那我們也回家吧。今天我可是把傘給確實帶上了喲。」語畢便走向門口,然而卻發現澪沒有跟上。「澪?妳還不走嗎?」
沒有回答。
「還是忘了帶什麼?」稍微皺起眉,再次詢問。
澪仍然沒有答腔,只是默默佇立在方才已經將杯盤狼藉的慘狀給收拾乾淨的桌前,緊拉著自己的衣裙下襬。「唔,澪?」見友人的反應一反常態,律感到疑惑與不解地搔了搔腦袋,再次試探性地喚了聲她的名,一面向她走近想確認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還是說吧?
要是在這次就打退堂鼓的話,那麼就肯定沒有下次了。
沒問題的。
沒問題。
而當律只距離自己幾步的間距時,澪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地,深呼了一口氣,並抿了抿因緊繃得難以平復的情緒而格外乾澀的粉唇,勉強止住不由自主發起顫來的身體的頻頻顫抖,整頓好了紊亂的思緒以後,便緩緩啟唇。
──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