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一周里,公主姐姐再没有传唤过小引,经历了一个峰值的学园生活再次回归了平静。梦扬依旧重复着夜不归宿的行动规律,因此小引每天都是在室友开始梳妆打扮的时候就上床睡觉,毕竟等到屋子里只剩一人并且熄灭了灯火,她会很容易担惊受怕。
因为学校算不上大,学生也比较少,小引几乎每天都能碰到公主姐姐。还好公主姐姐没有再欺负过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十分亲切地和她交谈。不过不管公主温柔的时候多么可人,和善的时候多么可爱,也无法更改第一印象带来的长远影响。
至于二年级的级长谭静,也偶尔能够在校园中睹见。在小引的心目中已经是正义使者形象的静姐姐平时却并没有那么和善,跟她问安换来的也往往只是微微点点头而已,让人甚至觉得有些冷淡。
十月份的末尾有学校组织的学期第一次阶段性考试,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刚好是旧历十五日,按照学校的习俗是宴席的日子。学校保留了很多过去的传统,据说因为早年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接受教育的地方,而当时的课业中社交礼仪也被列为重要环节,因此每月都有一天利用晚餐时间来模拟上流社会的派对。现今的晚宴只保留了形势,像酒精晚礼服交谊舞之类的元素已经废止很久了。
但是活动本身还是很受学生欢迎,毕竟菜色都是平时见不到的,加上餐后有学生上台表演才艺,节日气氛十分浓郁。尤其是三年级的某个学姐唱歌的时候,整个会场都兴奋了起来。
不过这对绫小引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虽说大家都是高中女生,人多的时候会紧张的她依然如坐针毡,好在身旁有梦扬陪伴。
“你慢慢坐,我先走了。”女伴却如是说。
“哎?可以随便离场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以前的学校,有活动的时候都不可以随便走呀。”
“没关系的。”离开了坐席的美女高中生捏了捏小引的手指作为告别。
“那,我也一起回宿舍。”
梦扬的脸上却露出了难色。
“可我还有其他事情,怕……”因为看到了同伴脸上失望的表情,她改了口,“那,我送你回到楼里吧。”
小引沉默了一下,学生都聚集在食堂,楼内一定空荡荡的,想想就觉得害怕,还是留在这里等到大家都离场的时候和人群一起行动比较好。和室友告别之后,小引继续坐在宴会场的一角捧着杯子发呆,直到后脑挨了狠狠的一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少女慢了一拍之后条件反射地作出电视剧中枪战现平民一般的架势双手抱头蹲到了桌子后面,引来周围的同班同学一阵发笑,然后在一旁发现刚刚攻击自己的实弹。
“喂,你你你,帮我把那个捡来好吗。”
手扶着栏杆,说话的学生指着黄色的球。高中部的食堂很大,屋顶与地面之间隔着不小的落差,因此能够在一端搭出舞台来。舞台和正门占据了长方形构造中相邻的两边,而另外两边则建成了大厅的第二层。身穿三年级制服的学姐,就是站在二层和下面的小引讲话。
“但是……我……”小引本想说自己正打算回去,还是放弃了发表意见,老老实实地拾起地上的网球向着楼梯走去。
二层的平台平时是学生会的成员用餐的地方,今天因为有表演看,自然而然成了特等席。不过坐着的人绫小引只认识几个,都是从来没有对话过的。那个三年生个子蛮高,头发并不长。小引把球还给人家,低头行过礼之后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一把拉住。
“叫什么名字?”学姐一边拉着小引往平台的一端走,一边问。
虽然心里很害怕,还是老实回答了。
“那,有姐姐吗?”
“有……一个表姐和一个堂姐。”
“呵呵,你好有趣。”
学姐带小引拐进平台尽头的出口,这里是食堂唯一的楼梯间,往下通向一楼门厅,向上可以到达屋顶的露台,在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气,灯光也很暗,和外面会场的热闹相比就像另外一个世界。
绫小引有过一次被欺负的经历,此时已经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把眼睛闭上好吗。”学姐说。
不过小引已经抽泣起来,没有听懂她说了什么。
“哭什么,好妹妹,姐姐又没伤害你。”学姐一边安慰着,一边用食指的指尖挑起小引脸上的泪珠。
“我……想回家……”
“回哪里?回宿舍吗?”吮着粘了泪水的手指,学姐问,“那,姐姐送你回去吧。”
哽咽着发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这个时候从楼下传来了人声,因为之前听到过而且印象很深刻,小引辨别出是公主在和人大喊大叫。
“真精神啊。”小引近前的学姐评价说。
小引则认真地注意着楼下的吵闹。
“好奇?”学姐问,“对了,你先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哭泣已经渐息的小引不安地问,与此同时,楼下的声音也停了。
“变魔术啊,快。”
可是闭上眼,又怎么能看到魔术呢。小引心里想,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紧张地问:“完了能放我走吗。”
“好啊,你就照做吧。”
听到这,小引老老实实地照着人家说的把眼睛闭上了。
“不管怎样,都不可以睁开哦。”学姐继续指示着。
原本就不知所以然,加上封闭了视觉,接下来的几秒钟变得异常漫长,直到感觉出别人的身体和自己贴在一起,小引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学姐的手臂正环绕着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气比一般女生要大导致双手都失去了自由。但是还没等她挣扎,那双手就转而将小引推开了。
“啊!”学姐指着屋顶发出恍然大悟一样的声音,“好猛烈的地震耶,没感觉到吗?话说我真的是太勇猛了,居然不顾安危去保护身边的无辜民众!”
停了几秒钟,小引才意识到学姐讲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站在楼梯下方的正义使者,二年级的静姐姐。
静却什么也没有讲,默默地踩着台阶走过来。
“小妹妹你不知道最近自然灾害频发吗,以后出门记得带伞啊。”三年级的学姐还在不知所云地讲着,这一回是对着小引。
“静姐姐安。”小引问着好,但是这一回静连点头都省略了,直接经过三年级的学生身后回到了食堂二层。
而那个三年生也没有再去管绫小引,追着谭静的脚步走掉了。被一个人扔下的小引虽然依旧摸不着头脑,却心生一股大难不死的感慨,长长舒了口气,又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二年级的学生经过三年级的姐姐身边却不理不睬,这在这里是很反常的事情。
因为从来都没有到过食堂二层或者屋顶,这段楼梯对小引来说十分陌生,再加上桔色的昏暗灯光,尽管身后还能听到大厅里的声音,她的两腿还是禁不住发软。但是从内部离开又要经过一次二层的席位,也只好咬紧牙走下去了。脚踩在地面发出了回响,到了一楼的时候发现有人正站在楼梯口的位置。
那背影是公主姐姐,似乎刚刚打过电话的样子,把发出荧光的手机放到口袋里后径直向门厅走去。小引依旧很怕她,因此等到公主差不多应该出了门才敢继续向下走。可是等到食堂大门浮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不得了的事情,正发生着。
虽然电视还有电影看过一些,这样的事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次看到。脸在发烧,虽然和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可单单是看着就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的生活不再一样了,世界不再一样了似的。就好像,以往的一切都是假象,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一般。
狭小的门厅中,就在敞开的门旁边,紧贴着一面玻璃,有两个人在接吻。
都是女人。
那是十分,十分温柔的场景。十指相扣,身体的重量由玻璃承受,另外两只手的动作看不真切,但是一定交错着贴在心口。那不是谁在要求谁,或者有一方付出,一方接受的关系。身高是相仿的,连着装都无甚差异。让人觉得,这样才叫做“相爱”。
一瞬间的激动,然后是道德上的自责。旁观了别人的爱的第三者,慌忙地转身离开。等到缓过神来,绫小引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屋顶的露台。空气很凉,反而衬托出了面颊的微热。她没有考虑为什么梦扬会和人在那么公众的场合做那样的事情,心里只想暂时避开,否则某些东西就要消失不见。
改变是可怕的,谁都想过要永远守护自己的小岛,拒绝长大。
熟悉的旋律,就像嗅到了小引心中的动摇一样悄然响起。但是这一回可以肯定的是,它有了一个可以追寻的来源,不再像这些日子以来,只在脑内反复回放。循声望去,露台的那一边有个身影。
满月的光泼洒在露台上,将少女的影子留在了她的近旁。那是无论谁看到,都会误当成画卷的美妙景象。琴声清婉悠扬,她的眼神淡淡含光。晚风阵阵带凉,却衬得岭上一朵芬芳。
与此同时,和着乐声的歌唱幽幽地扩散开来。
“猫~发情期的小猫~”
而且明显地,完全不在调上。
“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有人道的宰杀~”
但是那歌词,却令小引毛骨悚然。
“不要相信现代工艺~它的廉价它的广告它的合成材料……啊,你没事吧?”离开了露台边缘的网栏,屋顶艺术家走向她唯一的鉴赏者——正捂着耳朵闭上眼蹲坐在地上的绫小引。“嘿——喂——”
感觉到头发被人拨弄着,绫小引绝望地哀求起来:“求求你放过我,不好吃……”
“这样啊……”歌者似乎得到了什么灵感一样,抱着琴继续弹唱起来,“少女站起来~自信才是你唯一的缺欠~不必担心味道……唔……要尝过才~知道~嗷嗷嗷~”
因为完全封闭了听觉,当然无缘欣赏这稀有的表演,加上刚刚抓弄自己头发的手已经离开,小引鼓足勇气睁开了眼睛。
“哟。”
“你是谁呀……”
“柒才女。”
“人类?”
柒才女没有直接回答,娴熟地拨弄起乐器来:“小妹你讲什么傻话~别当自己是沙拉康纳~”
“对不起对不起,”绫小引一个劲的鞠躬谢罪,“我,这个,那个,光线太暗才——”
可没等小引解释完毕,误会的源头就把琴放下,表情和动作除却了刚刚的古怪,带点微笑自我介绍着。
“柒才女,和你一样,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