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0-11-0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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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0-12-5 18:51 编辑


第八幕 添酒回灯龙蛇影(中)


长辛在飘朊楼正门前离了景昭青老何一行人,沿着飘朊楼悠长蜿蜒的墙根低头默默走了挺久......至某僻静处,把双肩一沉,转身,停住脚步。


头顶上是几缕出了墙的抽金柳,在夜风里款摆飘摇,袅袅婷婷直垂落墙腰,长辛伸手轻轻拽住那柳枝,捉起裙角,微微提气,蓦地顿足飞身而起,借着枝条韧劲儿轻飘飘就上了墙头。


刚过去,即见脚下便有护院往来逡巡!长辛反应奇快,无声无息直身而起又是一纵,便上了二丈开外阁楼飞檐,底下几个护院哪里在意顶上飘风,竟浑然不觉。


越儿山小掌柜屏息静气蹲在人家屋顶上,心头却实实在在憋着一股无名火——既然是要进白家飘朊楼,刚刚人家也请你了,便该大方方从正门进才是,为甚要翻墙头?为甚要蹲屋顶?这算什么呢?!



最近以来,长辛掌柜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了。




有云:顺风而呼,际高而望。桑湖悍匪平时夜狩,亦常登高,但见小掌柜因地制宜,腾挪利落,须臾之间翻上屋脊。


凉风凛冽,望月静好,在此处遗世独立,想必灵台清明,万般烦恼一并被打扫个干净。


奈何今夜飘朊楼的梁上客并非越儿山掌柜一人。



长辛翻上中脊,且稳身匀气,回头猛见得身后有人——确实被唬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脚下微滑,一片琉璃瓦几乎因此落下,好在长辛及时稳住下盘,探足一点,轻巧巧制住那瓦片。


屋顶中脊上坐着的那个女子以手支颌,从头到脚俱严实裹在石青色兜帽斗篷里,几乎整个儿融进夜色,界得那张苍白脸孔尤其瘮人,偏眉目生动嘴角噙笑,此刻以食指抵唇,冲她眨眼示意噤声。


长辛冷冷地看回去——这个人她认识,就是早间到客栈去请降真“喝茶叙旧”的那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好整以暇,扶着一旁的嘲风兽站起身来:“我家大人就猜着我今夜会白捡个帮手,果然。”


长辛小脸含霜:“什么帮手?”


那女子“咦”了声,轻道:“现不仅前面那二位自己当饵,等着起杆的大人,远近几位英雄豪侠,都在查访今春人口走失的奇案,如今......小掌柜今夜逾墙而来难道竟不为这个?不为这个,却为哪个?”


长辛眸光微动,挺干脆就应了:“没错,是为这个。就算为这个,也不与你们相干。”——自觉甚是爽利痛快,一时翻墙头蹲屋顶等等不遂意事也都有解,心头憋闷不觉释去大半。


那女子抿唇作为难状,指下面喧嚣灯火道:“这里地方大,人物杂,我是寮中新丁,若一人去,必是没开交的。回头我们大人怪下来,可怎么好?”柳眉微颦美目盼兮。


长辛看都懒看,转身便走。


那女子道:“下面地方大,人物杂...你找上一夜也未必会有结果。我心知小掌柜不屑与我共事,然事急从权,若今夜你我通力合作,或真能查清前后因果,顺便救回几个,便是天大造化...又怎好这般好强使性。”


长辛回头看她,冷道:“你若真想救人,怎么会缺帮手?青寮没人了?”


女子敛眸轻笑:“真没人了,旁人有事,先家去了。”




二人正在高处说话,借灯繁月朗,忽见巷弄里有人疾行而至,拍手便急唤原先驻在下方的几个护院。一通话说完那人复疾行而去,余下诸人面面相觑,都略变了神色,浮动议论起来。


那女子冲长辛微微颔首,后退数步,从容踏空,夜色中燕子飘花般落下檐去。


长辛恍神,略迟疑半刻也跟了下去。


两人俱是上乘轻功,此处轩阁错落牙檐交叠,更是行云流水。无声息间,便踏霜跃雪直越数阶,双双栖蔽于院中大片假山石嶂后。只见那青寮女官又向上指了指,原来这石嶂堆叠错落,走势渐高,其间隐着一座空亭。二人提息微步,绕了上去,那石亭造得精致,只有一道月洞,其余三围镂窗,于外隐蔽,于内视野却是极好,题匾“清景无限”,正是此院落之题眼。此时虽是人去亭空,勾角雕栏间竟还隐约余存着些极清绝殊淡的熏香味道——也不知白天时曾歇过什么名姬佳人。可怜长辛何曾这般鬼鬼祟祟过?斯处斯时,树影石影诡谲交错,因那残香流转,竟总觉有些分神别扭。


好在无暇再顾,只听下方一护院道:“...怎么又来了丐帮?跟之前在赌坊闹事的桑湖女县是同伙儿的么?”


另几个都说不像,或明或暗总该讲个布局配合,哪有似这般搅成一锅的。


护院甲嗐道:“全是那起胡子事儿多,面子忒大,非定死了要雏儿,全西北的小娘儿们都便宜给他们了,咱还得前后伺候着。”



长辛乍一听这话,不由心头震动。


这案子,竟与胡人有关。


电光火石间思及早先与云裳记掌柜所谈之事——“你上回托我在城里打听火枪买卖...这回可真有些棘手,我看科尔勒舒部族间又要火并,几支佣兵团都驻在附近,枪械老早就被采买光了...”


科尔勒舒边沿部族间的杀伐一直便有,而中央王帐多数时候放任自流不大干涉,故而每逢冬季雪灾,温塔尼特边境的佣兵团便会在春季前后迁徙至科尔勒舒东部一带等主顾上门,暂时没有生意的干脆驻扎在月亮城附近待价而沽,自己花钱吃食消遣也是常情。


只是如今这话屈实有些古怪:白家堡与佣兵团牵扯不清倒还在次,最怪的是哪里的佣兵竟需主顾这般大费周章、尽心伺候?


护院乙急忙捺住同伴,左右前后看了一圈:“这楼里种种,你我兄弟哪里有命议论...待会儿若得信时,行动起来便是了...各自警醒罢。”




而后,果再不谈及这事。长辛侧耳等了半日,未免有些憋闷,转眸忽见那青寮女官盯着自己,笑意盈盈无声调侃:却是胡人啊。



长辛当场觉得也该回句什么才是。冷不防底下又一阵骚动起来:“有了有了!”


二人于亭中再看——顺着那起护院所指,隔着雕窗、院墙,见远处正摇摇地升起了三只硕大的天灯,于今夜这满城霜月春灯之中,夺目异常。


眼见以灯为讯,那护院乙安排道:“照事先所定,我们就先过去,其余人等依旧在此值守!”说罢提了灯笼,带人沿巷弄匆匆而去。长辛二人旋即跟出,在凉亭与石嶂间寻个死角罅隙,足点旁踢,翻上墙檐跟住。


飘朊楼占地甚广,除正门一遛,边沿巷弄纵深交错,而墙道直长,少有遮蔽,又要留神被人察觉,屈实不易,妙在闇黑一片,那起人又提盏灯笼——有那星光亮路引,或远或近总不至跟丢。


二人伏墙跟进,不多时侧脸瞧去,距离那三盏巨大天灯已是近得很了,此时已可判定:三盏天灯正是由长辛左侧不远处一座阁楼处升起,应是飘朊楼域内新建之金缕阁,此时遥遥可闻前庭管弦喧哗之声,头顶烟花如雨,一派灯火辉煌软红华光;回头看右侧,依旧是深巷昏昏,那引路灯笼与另外几盏由不同方向疾疾而至的灯笼汇聚一处,共三十来人,转入一条东西向巷径行至一座小门前。


话说金缕阁面朝全域气魄宏大,又掷重金造大片湖光奇境,从正前方看,无一处不光鲜无一处不透亮,金灿灿亦真亦幻世界;若绕到背后看时,就换了副样貌——打眼便能能看出这金缕阁的的确确是新近竣工,诸多地方显然还在收尾,此时灯火稀落冷清异常,与正面之明媚光鲜恰成对照。


按照中原宅制,主楼后应设套院,为雇工休憩、冬夏仓存之用。金缕阁占地甚广,背后亦有十来间套院,虽布工考究交叠掩映,但在高处还是能看出诸院类“田”字摆列,由一条东西向胡同贯通联接,目前诸护院所聚集之小门,正是那胡同与外界连接之总钥所在——按中原规矩,也是从外间落锁,防止家人私通外盗——长辛不知其中缘故,此时看着门前那把重锁、及在门锁前静默等候的三十多条大汉,只觉得新鲜稀罕。


不半刻,见一小僮飞奔而至,喘吁吁翻出块令牌,立在阶前道:“重锦院、臻乐院的可来了?”


约二十人出列应喝一声。那小僮令:“你等去南厩牵马,再备两架车,而后先行一步清路开道,提防有人设伏。可由西南、西北二偏门出,去时二人一行,散骑而出,以免打眼,也好彼此扫尾!至西老墙枯胡杨下汇合。”


二十人领命而去。


小僮转身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剩余人等也不需招呼,熟门熟路鱼贯而入。不多时,听到里间叮当响动,二十来个女子正被缚作一串,由那起护院押送出院门...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手段,全程闷声不响,一路出门往南去了。


长辛项脊微收,正要紧跟,忽听到下面那小僮又交代:“留两人在此把守,我进去通报诸位客人。”指那三盏天灯,沉声狠道:“等三盏灯落,便将前面的麻烦一并收拾!你等无需忧心,只管做好分内之事!”说罢闪身进了院门。


那青寮女秀眉轻扬,也不动作,只在耳畔轻问:“咱们去哪边?”


长辛看她一眼,少有迟疑,答:“你设法在人多处弄坏他们的车,我随后就到!”


语毕,身形挑起,扶摇上丈余,勾了外椽,一个猫滚荡过墙去。



长辛看小僮身形动作,并不是练家子。与之前护院相比,脚步鼻息都听得一清二楚,跟得可谓是异常轻松。


不过数步,便彻底远了喧嚣,耳边逐渐静了下来。心中却越发焦躁:三盏灯落之前,首先,要保住那笨蛋!同时又不能打草惊蛇,随后还以最快速度去救人,实在是相当勉强了!


心思一动,气息微乱,长辛深吸了口气,调息间展眼四顾,觉得这几处院子除了少些人气外,确实也没什么特别——正疑它“少了人气”,遥遥便望见甬道里,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里拈一支烟花棒蹦蹦跳跳来回疯跑,咯咯笑得开心——由此便都齐了,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民宅模样。


长辛此刻忧心白家要下狠招杀手,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眼中盯着的还是那白家小僮——小僮与那个男孩擦身而过,不留神撞了一下,小孩吃痛,软兮兮哭了起来......小僮也不理会,急匆匆夺下那孩子手中烟花掐灭,恐吓几声,径自撞进金缕阁背心处、最大的一间南向套院大屋。


长辛也不松怠,几跃之间上了大屋房顶,循声而进,最终伏在某处。



忽觉耳侧风起!猛回头——竟是那青寮女跟了上来,没皮没脸栖落在长辛身侧。


长辛愣住,怒目而视:不是让你先去救人吗?!


女子并不回答,纤纤十指若拈花拨水般无声无息迅速揭开屋顶一块瓦片,屋内融融灯光人语流泄而出,由此彻底制住了即将发作的长辛。




定睛细勘,这屋子古怪——屋室构造考究,尤其从上至下看,顶饰雕梁,竟是一间上房。可偌大间屋子,居然被几排木架横七竖八给塞满了的,架上挂着五色缤纷各色衣饰,枝枝丫丫,纷纷乱乱,不成体统。


除了那小僮外,屋内还有一男一女,那男子三四十岁模样,高鼻深目,络腮髭须细经打理,通身一套极考究的中原春衫,却因身形太过魁梧而显得有些别扭;那女的身材窈窕,正坐在一面铜镜搔首弄姿,也不理身侧那男子,更不理会小僮急急而入,犹自一面磕瓜子,一面慢悠悠翘着兰花指专注于将小串珠花攒入云鬓。


长辛忽然瞥见她铜镜旁有一只围着红绸的小龛,两旁明烛烨烨,光影斑驳中能看见龛中供的不是菩萨佛陀,却是一只包着大红襁褓的婴孩偶人,白齿朱唇笑口常开。


她倒曾见过类似的摆设——那龛中的木偶婴孩被中原戏子们称为“喜神”,多见于戏班后台。如今见于此地,再看那几方满满当当的衣架...难道这里竟是个戏班子么?


正想着,下方那小僮已向二人说明今晚种种情况,又深作一揖,垂首朝男子道:“外间有不速之客,保险起见,主人请尊驾入内室回避回避,修士及各方人等已先过去了。”


男子颇为扫兴,大开大合靠在椅内,说话有些微口音:“白琛做事,痛快不够。这般藏来躲去是什么意思?”轻轻扣了扣硬木小桌,龇牙一笑:“我们这温塔尼特杂碎演得也忒地道了。”


小僮连忙又躬身作答:“尊驾,今晚之事,确确是出人意料——那桑湖县令男装混入,今晚人多,若不是那女县在赌坊现身,我们还真没能认出是她!随后丐帮老何也到了此地,非要刨根挖地,至此,实在不敢令尊驾涉险......另外,我主已按照约定,将最后一车女子送去城外营地,断断不会失信于人的!”



侧旁那女子在镜子里看那僮儿战战兢兢义正严词,掌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脆响若银铃:“做的是畜生勾当,还讲什么光明正大道义诚信呢,啊~~~呸!”一调头真就把嘴里的瓜子壳渣吐在地上,百无禁忌,满满市侩风情,既泼亦媚。


那男人看她这样,竟不以为忤,也跟着乐了。


女子转向那男人,侧着身子斜倚在梳妆台上,从襟前一抽帕子摔打在男人肩上,似嗔似恨:“嗳,你们怎么就想得出这缺德主意?指定要三百良家随营伺候?人家也是爹娘生养的,不来寻仇,才怪!”又打一下。


胡人男子朗声笑道:“李老板,你们中原人惯是奸诈无信,提个苛刻条件试试你们的真心难道不该?”


外面天灯摇曳火烧眉毛,哪里容这对男女你侬我侬,小僮额头见汗,一揖在地:“还请尊驾入室回避!”


被称为“李老板”的女子朝男人娇谑:“您别为难他了——这孩子不识逗,看小脸儿煞白的!”


那男人尤是不舍:“不如一起过去?你的师妹师弟们不也在那边么?”


小僮不解风月,又拦:“李老板,修士让我给您带个口讯。”


女人笑呵呵道:“快些去吧,我家东家要交代我做事呢。完事儿再去找你——我知你们就要走了,我定会好好儿替你践行的~”


说说笑笑将那男人哄出偏门,青寮女官比了个手势,示意长辛留下,自己则轻轻跃过一条大脊,如影随形跟上那胡人。


且接着往下看:


小僮走近女人身侧,低声交代了几句。声量太小,话句也短,长辛来不及听清什么,那女子便又是一阵大笑,拊掌道:这个有意思,真亏那人想得出。


小僮抱拳道:“人说话就到前院,一切都看李老板的了!”


李老板笑呵呵点头,不耐烦似地挥手令他退下。待那小僮退出后,兴冲冲至梳妆台前打开一只抽屉,翻找片刻,拿出张牛皮似的东西,又在那几架子衣服里倒腾了会子随便抓出两件玄地银丝春氅、肩伏团龙深紫罩袍,再从梳妆台下拎出一副小奁,便匆匆进了内室。


长辛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此刻视线内一片空空,不免愈加焦急。正想要不要随之移至内室,忽听到隔壁院子有了人声响动,便只好伏在原处,以观其变。


不片刻,见隔壁院子有人开门出来,也提一盏灯笼,一行统共三人,观其步态身形并非练家子,走近两步,只见为首提灯笼者一双三角鼠眼精光湛湛,微微侧身将灯笼贴近地面,道:“小心脚下”说不尽的殷勤周道。


他这一侧身,当真唬了长辛一跳——身后跟着那二人,竟是宇文庸、李衙役!


显然宇文庸二人已经被绕晕了,上下左右环顾一番,呐呐道:“白先生,不是......不是说去帐房么?这里是?”


白五垂手签身,不卑不亢:“大人跟紧便是。”


嘴里这样说着,带着人,径直便往长辛所在的院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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