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十六章 風信子 Hyacinthus

作者:orange
更新时间:2010-11-29 18:17
点击:546
章节字数:10130

举报章节
选择正文字体:

本帖最后由 orange 于 2010-11-29 18:18 编辑


美少年雅新瑟斯(Hyacinthus),與被天神父親宙斯(Zeus)流放到人間的太陽神阿波羅(Apollo)邂逅。阿波羅十分喜歡他,無論做什麼事都帶著他。釣魚的時候,讓雅新瑟斯提著魚網;打獵的時候,讓雅新瑟斯領著獵狗;連玩遊戲的時候,也與雅新瑟斯一起。據說,阿波羅一度為了他,荒廢了音樂之神之稱的琴藝,連高超的箭術也不再練習。一日,阿波羅與雅新瑟斯玩著擲鐵餅的遊戲。同樣愛慕著雅新瑟斯的西風之神哲飛洛斯(Zephyrus),看著與阿波羅日益接近的雅新瑟斯,起了嫉妒之心。於是,把鐵餅一吹。不幸的,鐵餅正好擊中雅新瑟斯的額頭,紅色的鮮血從他的額頭流出,成灘的淌在草地上。雅新瑟斯因失血過多而死,傷心欲絕的阿波羅流下眼淚。阿波羅的眼淚浸入雅新瑟斯的血,很快地草地上綻放出新的花朵。阿波羅叫它雅新瑟斯,就是風信子。



那危險的東西半掩著出現在凱特的編織包,我全身顫抖。凱特高雅的帽子下,那網狀的遮罩多了個奇怪的東西,露出凌厲的目光,不在我身上,那個方向…目光的方向…在我的斜後方。顫慄如風暴般的猛烈穿刺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從皮膚表面滲透到體內每個細胞,讓全身汗毛雞皮疙瘩的豎起。又像是從骨子深處瞬間竄上皮膚,讓我全身如癲癇般的抽蓄,連站著都得耗盡全身的氣力。像是衝刺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四肢酸痛,呼呼呼的喘息。又像魂魄離開身體,全身輕飄飄的,卻怎麼也飛不起來。又像千斤重的巨石壓在身上,全身癱瘓。『不可以,不可以…』我聲嘶力竭的喊,卻沒有聲音。是恐懼,毛骨悚然的恐懼,恐懼失去…失去的痛,會把我的心撕裂,也會撕裂我的肝,我的肺…。撕裂的痛,承受不起,承受不起,而我,現在才驚覺…。


當危險悄悄來到,讓安娜在我身邊,擋去我不明白的危險。在無情的大火中,安然的把我救出,我竟連她的名字都喊不出來!當世界離我遠去,在十幾層樓高的窗戶把我拉回,支撐我崩裂的內心。讓乙羽帶上一張支票,乘著巨大的直昇機,為我償還沈重的債務,卸去我心中無法承受之重。當不明人士入侵我的住處,給我擁抱,牽著我困惑的手。總是牽著…總是牽著。生命中,每一個重要的時刻,她都在,一直都在。我都知道,卻讓糊塗掩蓋我的心。如此重要,如此重要,她是如此重要…如此珍貴…。

跟我說蕭邦的詩意細膩、巴哈的溫柔浪漫、莫札特的輕狂澎湃。說莫內的穩定和諧、梵谷的抑鬱黑暗…。她的影子充滿我的腦海,悄悄的存錄,深刻的烙印。這一刻,像電影般的在眼前,啪啪啪的快速播放。她的氣息穿過我的鼻,來到前額,是芬芳的。她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邊,如聖歌般的愉悅。她掌心的溫度傳到我的手心,是溫暖的。她的擁抱貼近我的雙頰,是安定又溫柔…。這一刻,想到的是她,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她,都是她。她的一切都令我著迷、沈溺,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有關她的一切,我想瞭解,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她深不見底的藍色瞳孔想透露的,想知道她充滿故事的懷抱想說的,想知道她憂鬱的眉宇之下所憂心的…那錯過的二十六個年頭。所以…所以…所以,不可以讓她受到傷害,不可以傷害她,誰都不可以傷害她…。


不想分開,不想跟她分開…。

原來,我是這麼…這麼…這麼的喜歡她。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千歌音了。



『不可以過來!』她的眼神這麼說著。面臨生命的威脅,依然不讓我靠近。我明白,我明白的…。


只是,凱特的名牌編織包出現了那恐怖的東西,在微開的袋口,若無其事的走來。我眼淚如雨下,又急又狂。轉身,想抱住只有幾個步伐距離的她,唯一的念頭。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幾百公斤的重物,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只有眼淚,全身顫抖著飛奔?或是跳躍?都無所謂了。只是,傾洩而出的眼淚嚇到她了。我知道了,她並不會拋下我,她只是不想讓我陷入危險,總是那麼溫柔…。我好高興,知道她不會丟下我,真的好高興。幾個步伐的距離,連怎麼移動雙腳都不重要了,只要朝她衝去就可以了。不管命運三女神,Clotho為我編織的命運之線是如何;Lachesis分配給我的生命之線又是如何;Atropos是否已拿著剪刀站在我身旁,準備剪斷我的生命之線…不管了,我都不管了…。不管等待著我的是什麼,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抱住她,緊緊的抱住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我的決心,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作的決定,像是十六世紀奠起大阪城的巨石,歷經五個世紀也絕不傾倒。那樣的久遠,甚至更久,早已砌好的城牆,為她而砌的城牆,被遺忘的城牆,此刻,瞬間隆起。未來,不管幾個世紀也不會傾倒,不會傾倒,永遠都不會傾倒。如此堅固,如此堅定…。


她驚慌,緊緊的抱著我,就像我抱著她一樣。她流淚,從沒見過她如此激動,嘴裡像在說什麼似的一張一閉的…什麼?妳說什麼?我聽不到啊…千歌音…妳說什麼?我聽不到…。


「不想…不想分開…因為…好喜歡…千歌音…好喜歡…好喜歡…呼呼…最喜歡…最喜歡千歌音了…不想…分開…」對不起,千歌音,又讓妳擔心了…我最喜歡的千歌音…。


**************************************


第一次見到她,那個冷冽的夜晚,冰凍的海水。抱著無論如何都得保護的身軀,身為隨扈最基本的信念。八個小時的漂流,在北風的吹拂下,來到一個沙灘。很了不起的事,恐怖黑暗的大海,無情的寒風,失溫的威脅,還有機會見到陸地。在那裡,我遇見了她。天還沒亮,徘徊張望的人影出現,我以為是追殺上來的人。她踩著海水,冰凍的溫度,讓她跨出的腳又縮了回去,我知道她不是殺手,殺手不會如此膽怯。曾經我的藍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驚嚇到她,很慶幸當時沒傷了她。儘管驚嚇到她,也曾經威脅過她,她仍對我們伸出援手,對於我們的來歷,隻字未提。天亮的時刻,我看到她的臉,澎湃的情緒如大浪衝擊我的心。那讓我極度震撼的臉,有著與我的吉凡娜提諾娃相似的臉龐,相同的髮色。她的臉,讓我迷惘,想將她拉進我的懷裡,告訴她我的思念,若不是那迥異的眼神。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有著淺藍色的瞳孔,她的是紫色的。她是個腦袋空空的小姐,對人深信不疑。

她有顆怯懦的心。養傷的那星期,大小姐觀察她,趁她睡著的時刻。要我跟蹤她,後來,自己竟也跟了起來。只是,什麼原因讓她這麼冒險?我沒察覺,也未曾注意。村民來到她住處鬧事的那一天,也就是那個叫相馬的男子強行闖入她房間的那一天。她被為難,無法脫困,不敢拒絕,也不敢求救。大小姐要我去幫她解圍。我抱著她旋轉,就像我抱著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旋轉一般。然後,她茫然、表情迷惑,驚嚇昏倒。怎麼會有如此膽小的人?只是盯著她看,就被嚇暈!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會咯咯的笑著,當我抱著她旋轉。她是個沒有主見的小姐,迷糊且膽小。

她有顆脆弱的心。大小姐離開翡翠島前,握了她的手,心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不是我的,是關於她們兩人的。然後,大小姐更改我們的約定,破壞我們多年的默契,為了她,要我跟著她。只是後來,她笑的時候,我感到愉快;她悲傷的時候,我不知所措;她哭的時候,我會不捨。但是,我不能靠近她,不論什麼理由,我都不能靠近她。因為,與當事人產生情感糾葛,會讓守護的工作陷入困境,會產生盲點,也極有可能導致當事人受到傷害。隨扈的第一守則,就是不可以和當事人發生情感上的關係。這點,我並沒有忘記。那場大火,大小姐即時的出現,不可思議的出現。然後,她抱著她步出火場,小心翼翼,像是保護著極為重要的東西,那神情,我記得。我知道我面臨的對手是強悍無比的人。她在翡翠島的住處被入侵的那天,大小姐趕過去,那神情,我也記得。她把她抱在懷裡,她在她懷裡哭泣的模樣。那一刻,我明白當初那個難以形容的感覺,那是她們之間有著一條旁人無法明瞭的命運鎖鍊,將兩人緊緊的繫在一起,不用理由,不用解釋。就像我知道,我的吉凡娜提諾娃離開人世間的最後一口氣,呼喚的是我的名字,思念的是我的味道。因為我聽到了我的吉凡娜提諾娃呼喚我的聲音,也聞到我的吉凡娜提諾娃身上的氣息,在那接受管訓的日子,幽暗的空間裡。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我的吉凡娜提諾娃不會投向別人的懷抱。她是我的當事人,是個沒有自信的小姐,徬徨又無助。

她有顆純真的心。她笑的時候很可愛,只是真的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她喜歡飯店的電梯,面海的那四部總讓她大聲驚呼。她驚呼的模樣,像個小孩子,很開心。那模樣,很適合她。嘖,把電梯當成雲霄飛車的大概只有她;能夠讓她這麼玩的,也只有大小姐一個人。我明白大小姐對她的期待,只是她始終沒進入狀況。大小姐從新加坡回來的那一天,她如得到救兵般的往大小姐房裡跑。她以為她逃出了狼爪,卻不知自己奔向的是一頭豹,安靜的像隻貓;極度內斂、過份沈穩的大貓;高踞在樹幹上眺望遠方,看透地面一切的大貓…。她的心有著對大小姐的信賴,一種堅定又穩固的信賴。我知道,我不會有機會的。這倒也讓我鬆了一口氣,不用再胡思亂想,也不用煩惱萬一…萬一真有那麼一天,我是否可以好好地執行保鑣的工作。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會溫柔的依偎在我的懷裡。她是我的當事人,是個不可思議的小姐,笨拙又遲鈍。

她有顆溫暖的心。在讀了凡亞‧怕斯圖霍夫的故事,她問我莫斯科的十號孤兒院。一個我也不曾聽過的孤兒院,一個前蘇聯政府所遺留下來的可怕體制,即使現代化俄羅斯也極不願意對外公開的孤兒院。一個無須嚴謹的專業評估便可主宰院童一生的孤兒院,一個可以將早產兒診斷成腦性麻痺的不可思議孤兒院,一個可以將輕微肢體殘障診斷成無法治癒,送往精神病院等待死亡的恐怖孤兒院。她說,有一天,她想去看看,想去看看十號孤兒院、十六號孤兒院、五十號還有二十八號…。她說,希望我可以帶她去。然後,她找到了AWC慈善機構,用餅乾錫盒充當存錢筒,上面寫著『給AWC』,放在屋子大門入口處。她跟我募款,每週我省下兩杯星巴客咖啡,給她兩百塊盧布;詹姆士省下幾瓶啤酒,給她三塊錢英鎊;羅傑省下幾包香菸,給她五塊錢美金;大小姐每幾天給她身上所有的硬幣,她很開心。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但她卻有著與我的吉凡娜提諾娃同樣高貴的心。她是我的當事人,是個真情流露的小姐,溫暖又善良。

她有顆神奇堅毅的心。見到大小姐,會害羞、會媔靦,就像我的吉凡娜提諾娃見到我一樣。那可愛的表情,卻不曾面對我。我知道,她們之間命運鎖鍊不會允許任何人進入。如此牢固、如此紮實的緊密連結。今天,再次驗證,她一點空間都沒有留給我呢!她淚流滿面,奮不顧身的奔向大小姐,像是下了無比堅定的決心,不計一切後果的替大小姐擋下三顆子彈。只有她看到,只有她看到…,一個未曾受過嚴格訓練的柔弱女子。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我的吉凡娜提諾娃見到我時,會給我溫柔的笑容。她是我的當事人,是個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小姐,溫柔又堅強。


她為了她擋下三槍,一點機會都沒有留給我!她不是我的吉凡娜提諾娃,卻深深吸引著我,無時無刻。她是我的當事人,是個不完美小姐,有著無可挑剔的自我犧牲與奉獻,我知道,我會為她擋掉一切,斬斷她面前所有的荊棘!


開槍已來不及,全副防彈裝備讓凱特‧洛琳‧畢亞得以閃過要害,還是讓她受傷了。

讓她流血,不可原諒…絕對…。


內斂冷靜的女王,罕見的憤怒…「全部給我射下來!」下的是…格殺令,第一次。


凱特‧洛琳‧畢亞,不要命的接近,失敗後,企圖點燃煙霧彈脫身。俄羅斯伏龍芝軍事學院的優等生;總參謀部情報總局最高機密小組,一級特務;軍人世家、高加索驕傲的丹尼列夫斯基家族,安娜‧金‧丹尼列夫斯基,不會給她活命的機會。雙腿躍起、騰空、小腿對準她的頸,重力加速度,第一踢。蹲下身,手肘縮緊,朝她往前傾的腹部衝刺,充血的雙臂,第二擊。抓起她的手臂,舉起她的重量,將她的身體從背後往前翻,不留任何餘力,第三摔。全身的重量集中在膝蓋,朝她即將落地的背部脊椎衝去…第四…斷脊。「啪!」


每一個攻擊,燃燒我的憤怒…也撕裂我的心…。

一個巨大的力量阻止我繼續攻擊。「夠了,夠了。」是詹姆士。


只是…她黑色的制服,潺潺溢出紅色血液…浸濕女王的衣襟,滲透女王的裙擺,滴上黑色柏油路面。

她…流著血…在血泊中…急促卻微弱的喘息。女王在流淚,奔騰的情緒…。

十年前的夢魘,惶恐又無力。『安娜!安娜!祈禱,向上帝祈禱…』我的吉凡娜提諾娃呼喚的聲音。


『安娜!哪天,如果妳遇上了麻煩,感到無助,妳要向上帝祈禱,虔誠的祈禱,祂會聽到,會為安娜送來守護天使。』我的吉凡娜提諾娃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上帝,因為祂始終沒有接納我們,祂終究召喚了我的吉凡娜提諾娃。


救護車過不來,地上的血已成灘…。我…心亂如麻…。

『安娜!安娜!祈禱啊…向上帝祈禱…』


我找不到十字架,我的十字架早被我丟棄,在祂召喚了我的吉凡娜提諾娃之後丟棄。面朝聖地,雙膝跪在東京街頭,靈魂在耶路撒冷,讓未沒入地平線的陽光落在我的髮上。『安娜!安娜的髮色很美,像炙熱的太陽…安娜!讓陽光照耀在安娜美麗的頭髮,上帝很快就可以找到妳!』我的吉凡娜提諾娃這麼說。


舉起多年未畫的手,在胸前畫了十字。然後,讓十指交叉緊握於胸前,低頭闔眼。詹姆士跪在我的身旁。


『噢!憐憫萬物的上帝,安娜‧金‧丹尼列夫斯基向祢懺悔,請赦免我的罪…

全能的上帝,請聽我的祈禱,祢的天使受傷了,為了守護她的女王受了重傷…

慈悲的上帝,請聽我的祈禱,請不要召喚她,請為祢聖潔的天使,再次降下一位守護天使…

讓祂的手…掩住冥神的眼,不要讓冥神看到她蒼白的面容,

讓祂的手…捂住冥神的鼻,不要讓冥神嗅出她垂死的氣息,

讓祂神聖的雙翼…刮起旋風,讓冥神迷失方向,

讓祂帶著祢至高無上的權杖,折斷冥神的鐮刀…

安娜‧金‧丹尼列夫斯基為祢讀經,為祢唱詩歌…終其一生…

恩慈的上帝,請聽我的祈禱,祢的天使在淌血,但請不要召喚她…

慈愛的上帝,請聽我的祈禱,請為祢聖潔的天使,再次降下一位守護天使…

安娜‧金‧丹尼列夫斯基讚美祢…讚美祢…

全能的上帝,請聽我的祈禱…求主垂憐…求主垂憐…』



耳邊是詹姆士的歌聲,唱著:

《Miserere, miserere…

Miserere, misero me…》


**************************************


跪在地上,她在我的懷裡「不分開,不分開…我對這鮮血發誓,此生,我的愛只屬於妳…只屬於妳…」雙手用力的壓住她的腹部,那如得到解放般傾洩而出的溫熱血液。

「董事長,您快上車。」羅傑扶起我的手臂,要我上車。

「全部給我射下來!」我的世界開始崩塌…。

「董事長…」

「射下來…射下來…全部給我射下來!」無法冷靜,無法冷靜…。

「反擊!反擊!全力反擊!」羅傑的聲音。

「不許流,不許再流出來,命令…這是命令!」從來就沒有人敢違抗我的命令,只是血還是停不住。「不要再流了,拜託…拜託…不要再流了…」命令是沒有用的。「救護車到哪裡了?怎麼還沒到?」我吼著,血每多流出一滴,我的心就越瘋狂。但是,血不是用滴的,是如注的…。

「塞住了,車禍…塞在車陣當中…」乙羽的聲音。

「可惡,直昇機,給我停到這樓頂!」抱起她往大廳電梯跑,鮮血又不受控制的流出。



今天,比往常還要早離開辦公室,想帶她一遊東京灣。來到東京這麼久了,都還沒讓她看看染上金黃色的東京灣有多美,遊艇都準備好了呢!一行人下了電梯,一如往常的步行經過相同的路口,遠遠的就看到她愉快的臉,帶著一隻小豬走來。東京街頭,帶著小豬,很奇特的畫面,乙羽忍不住的笑了。怎麼就不管旁人的眼光呢?她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到來,那隻小豬看來比較能引起她的注意。我對她微笑著的同時,一股危險的味道從對街那棟樓上傳來。猛一回頭,乙羽、喬,還有布萊恩也感受到,快速的把我掩在地上。我明白這股殺氣是針對我而來,卻也害怕她會因擔心而向我跑來。第一次,用著極不願意的口吻要她別靠近。如果,可以讓她遠離危險,要對她狠心,我會作。隱藏的殺手,無聲的襲擊,在布萊恩的手臂上、飯店外的石柱留下痕跡,後方的玻璃也留有彈孔。羅傑連續回擊兩發,阻止殺手的攻擊。

不久,經過改裝、有著裝甲車般堅硬的箱型車來到現場,接我離開到安全的地方。上車前,我不忍的望向被壓在地上的她。我知道安娜、詹姆士瞬間而下的體重,足以讓她擦傷瘀血、甚至挫傷。而她的雙眼也正望著我,我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要她『不可以過來!』然後,她起身眼眶泛紅,一定是我對她過於兇狠,心很疼。她回過頭去,看了後方時髦打扮的女人一眼。隨後又轉回來,臉色蒼白,神情驚恐,雙唇顫抖卻沒有任何聲音,淚水狂洩而下。我遲疑了…猶豫了…她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流淚?如此急的眼淚讓我不知所措,讓我遲疑…。此時,她向我撲來,像是用盡身上所有氣力的向我撲來,緊緊的抱著我。我看清了那個女人—槍枝隱藏在包包裡。裝了滅音器的手槍,在她撲進我懷裡的瞬間,子彈穿過那嬌小身軀的黑色制服,將制服燒出兩個洞,血順著洞口流了出來。迅速的掩住她的身體,安娜也衝了過來連發兩槍,還是來不及,第三發還是穿過她的大腿,血濺了出來。


令我喪膽的恐懼又再度向我襲來,壓著她的腹部,不停的叫著她名字。「姬子,姬子…」她逐漸昏迷的意識,沒有回答我,只是微笑著。

「為什麼?不是叫妳不要過來嗎?」妳明白的,妳明白我的意思的,妳懂的…。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聽話?讓我害怕、讓我痛苦,還有那微笑讓我感到瘋狂不安。

然後,她的口中緩緩說出「不想…不想分開…因為…好喜歡…千歌音…好喜歡…好喜歡…呼呼…最喜歡…最喜歡千歌音了…不想…分開…」融化我的堅強。

「不分開,不分開…我對這鮮血發誓,此生,我的愛只屬於妳…只屬於妳…」


第一次她抱我,在翡翠島。她說,她感謝我從大火中救她出來。我的愛,我不是救妳,我拯救的是我自己。那天如果來不及,我將後悔痛苦一輩子。第二次她抱我,在清井澤,剛把她從翡翠島帶回。她說,我為詹姆士所作的,讓她感動萬分。她說,她好高興救她的人是我。我的愛,我救妳的理由跟協助詹姆士是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第三次她抱我,今天,她說,她喜歡我…說好喜歡…說不想分開…。只是,身上被鑽了三個洞,兩顆子彈留在體內,一顆貫穿了大腿,血無情的流出…。我的愛,妳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很痛,很痛,很痛。


直昇機螺旋槳轉動葉片,此時此刻,也覺得慢。

陷入昏迷的意識,薄弱的喘息。「呼呼…」雙手逐漸冰冷,大量失血的症狀—失溫。

「我就抱著妳,就抱著妳…」我緊緊的抱住她,希望驅走那恐怖的寒意。明知這樣是沒有用的。

臉頰貼著她的前額。「姬子,聽我說,姬子要加油。姬子,聽到安娜的祈禱沒?失去摯愛,拋棄神的安娜,低頭向神懺悔,為妳祈禱。還有詹姆士,儘管得不到神的眷顧,仍敞開雙臂擁抱上帝的詹姆士,泛著淚光為妳唱聖歌,用他的靈魂唱著。聽到沒?聽到詹姆士的求主垂憐曲沒?詹姆士唱得很棒吧!姬子一定聽到了!所以,姬子,不要怕,不要放棄,姬子有這麼多人幫姬子加油…。還有…還有,乙羽要醫院做最好準備,最堅強的醫療團隊已經產生,他們都在等妳。木村先生,妳喜歡的木村先生很努力的飛著,要帶妳過去…。所以,姬子不是一個人,姬子要加油!要加油!」

「姬子,現在,我的手邊沒有蘇格蘭風笛,我也沒有穿上蘇格蘭裝,無法為妳而奏。但是,我會為姬子而唱,那來自我的故鄉,蘇格蘭的神聖樂章,奇異的恩典,為姬子一個人而唱…《Amazing Grace by Hayley Westernra:http://www.youtube.com/watch?v=TZ25P0aRikw&feature=related 》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奇異的恩典,多麼地親切悅耳,拯救了一個卑鄙如我的人。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我曾經失喪,如今已被尋回,我曾經瞎眼,如今卻能看見。


T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that fear relieved.

如此的恩典直教我望而生畏,如此的恩典又使我轉憂為安。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

在我初信的那一刻,如此的恩典顯現於我,是多麼地寶貴。


Through many dangers, toils, and snares. We have already come.

穿越了許多的危險、網羅、誘惑,如今我們已經都走過來了。

Tis grace has brought us safe thus far. And grace will lead us home.

如此的恩典使我們平安直到如今,如此的恩典必帶領我們回家。


When we've been here ten thousand years. Bright shining as the sun.

當我們在這光輝燦爛,如日中天的新天地中已過了一萬年。

We've no less days to sing God's praise. Than when we first begun.

我們歌頌讚美神的歲月中,對祂那起初的愛仍然絲毫未減。」



「姬子,不要放棄,平安歸來…要平安歸來…回到我身邊。我將為妳穿上蘇格蘭裝,為妳吹奏蘇格蘭風笛…」



喜歡她開心的模樣,那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喜歡她為了流浪的小貓咪,寧可挨罵、打掃廚房的善良。喜歡她單純的模樣,布魯斯特先生給她的甜點,可以讓她手忙腳亂。怕洩漏秘密,偷偷的趁我回來前吃掉,嘴角還留有有蛋糕的小削片。我想起了那一天,拼命阻止那個叫相馬的男子進入她的房間,只因答應過安娜不許向任何人洩露我們的行蹤。雖然,技巧一點都不好,但她總是為別人很盡力的維護著那小小的承諾,也不仔細思考後果。總是傻呼呼的…傻呼呼的…可我有辦法嗎?她的傻呼呼,讓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總是傻呼呼的,就像現在,總是不考慮後果…。


「董事長,讓我們來接手,您休息。」松見正樹院長親自來到頂樓接她進手術房。救護人員迅速俐落的推動病床,輪子轉動的聲音。

「加油!姬子,松見院長為姬子找來了最頂尖的醫師。相信他們,也相信妳自己!不要輕言放棄,拜託!」電梯裡,對著她緊閉的雙眼、慘白的臉說著。

病床被推往手術室的通道上,緊握她的手,俯下身在她的耳邊說,「姬子,接下來會很痛…但是,姬子很勇敢,一定不怕痛,對不?姬子,要加油!」手術房前,止步,鬆開她的手。第一次,把她交給陌生的臉孔,心很痛。


喜歡在她入睡後,看著她的臉龐,就像她也看著我一樣。但是,我的愛,我看妳跟妳看著我是不一樣的。喜歡她清晨賴床的可愛,多渴望將那臉吻上一遍。喜歡聞著那小小的鼻子呼出來的氣息,有著春天生命盎然的味道。喜歡她嬌嫩的聲音,如鋼琴演奏般輕快的跳躍。喜歡她柔軟的身體,多想將那纖細的腰禁錮在我的懷裡。最喜歡她的心,如此脆弱又充滿包容,如陽光般的溫暖。

喜歡她的單純,看到政治人物為競選而造勢的晚會,我看到的是政客的矯情欺騙;她不懂政治,卻被簇擁的群眾情感打動落淚,她看到的是民眾的熱情與希望。喜歡她的純真,即便對水蜜桃的果皮過敏,卻仍然大口咬著,那怕雙唇已腫得紅咚咚。喜歡她毫不掩飾的率直,吃到酸葡萄皺著八字眉的無辜神情。喜歡她看溫馨影片,淚流滿面的豐富情感。喜歡她思考問題時的呆滯表情。喜歡她讀著胡賽尼的書,眼眶泛紅的善感;喜歡她跟著歌曲落淚的柔弱纖細;喜歡她被安娜捉弄噘嘴的可愛模樣…她的一切…就如加賀犽子所說,不適合這個世界。但是,她的一切,我都喜歡,我都喜歡…。讓我用盡一切的力量守護只屬於她的世界…。


「董事長!」我以為手術已經開始了,卻又聽到松見院長的聲音。「董事長,來栖川小姐需要輸血!」他在正快速的向我走來。

我從手術房外的椅子上抬起頭看著他,皺了眉頭,對他的出現感到惱怒。「有問題嗎?」

「我們醫院血庫沒有足夠的血液可提供給來栖川小姐…」他說,態度很緊張。

「什麼!那就快去找阿?」我幾乎發狂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吼著。我的舉止嚇到他了,因為看到他惶恐的神情。

「冷靜點,董事長…請先聽我說,我們已經派人去…別的醫院調,符合血型的捐贈者…也在路上了。但是,情況特殊,來栖川小姐…又是董事長親自送來,或許…董事長…會答應…」松見院長說話結結巴巴的。

有時間跟我囉唆,怎麼不趕緊進手術室?「快一點,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氣得抓住他的領子。我知道,今天的我很失態…異常失態。

松見院長額頭冒汗。「來栖川小姐的血型跟董事長的血型一樣都屬於特殊的R…」

捲起袖子起身,拉著他的手。「走,快…我要看到她好好的,不計任何代價,你最好要有這樣的認知…」我從不威脅自己的員工,但是,我無法壓抑內心的澎湃情緒。現在,我的理智在崩潰邊緣…。


六名來自院內各科頂尖的醫師再次進入手術室,說明危急的狀況,也顯露出松見正樹對手術的慎重。手術室外燈亮起,終於進了手術房。

『加油啊…姬子!』


「董事長,我幫您帶了換洗衣物過來。」乙羽大概回辦公室幫我取來。

來到這房間,四個月前,我曾讓她進來過。


四個月前,我帶她,還有加賀犽子來到這裡。在這醫院,加賀犽子把她交給了我,給了我一道金牌,可以在她身邊的正當理由。那一場大火,讓我知道,我已無法將她從我的內心徹底驅逐,開始畫出一個小房間,只放她。加賀犽子過世的隔日,她從這個窗戶一躍而下,我知道,我的心又被她佔據了一大塊,小房間已不夠放她。然後,漸漸的,每跟她多相處一秒鐘,我的心就慢慢的、無聲無息的被侵蝕,悄悄的…緩緩的…傾倒。然後,完完全全的被俘虜,對她的思念、迷戀,靜靜的、迅速的、不著痕跡的蔓延開來。然後,有一日,當我發覺的時候,一切已來不及…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的每一個心跳都只為她存在…只為她存在…。


那遙遠的天際,已露出曙光…。太久了,超過十三小時了…太久了,如此複雜嗎?還是…。我不敢繼續往下想,一定要成功,手術一定要成功,手術室裡的醫療團隊可是院內最頂尖的醫師,最堅強的陣容。


正當我為冗長的等待感到焦慮不已。

「董事長,松見院長來跟您報告了。」乙羽進門,身後是松見院長與一位男子,身著手術袍。

「董事長,這位是這次醫療團隊的總醫師宮本大介先生,來栖川小姐身上的子彈已經順利取出…目前生命跡象穩定…」松見院長說話的同時,我的身體已往前移動。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分別與宮本醫師還有松見院長握手,我好感激他們,從沒有過如此的感激之心,來自最真誠的謙遜。

「您客氣了,董事長,這是我們應該作的。來栖川小姐目前已先轉入特別看護病房,情況穩定,預計明天可以轉入普通病房。」松見院長說著。

「我去看看她…」


進了病房,氧氣罩覆蓋在她的口鼻,呼吸器從她的鼻管穿出。呼吸的時候,還可以看到氣息在透明塑膠套上化作白霧。針頭刺入她的手肘,臉上擦傷的紅腫。看著她的模樣,身上的傷痕,我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心疼不已。那貫入身體的子彈,在胸腔接近上腹部位與腰部開口取出,大型紗布大面積的覆蓋在她的身上。兩條細細的管子從傷口末端,一個小開口處延伸出來,是導管,作為引導體內因發炎而產生的組織液流出之用。經引流而下的組織液血水在塑膠材質的袋裡開始累積。視線移向大腿傷口,也有著厚厚的紗布,周圍的皮膚還留有消毒碘酒的泛黃。紗布的下方有我不敢想像,手術刀劃過的痕跡,劃過細白的皮膚…血沿著刀緣溢出。醫生的白色手套,持著手術刀、鉗子進入她的胸腔、腹腔。鉗子不帶感情的撐開上皮組織,銳利的刀無情的切開結締組織,電鋸奮力的鋸開左胸最下面兩根肋骨。如入無人之境,手術刀繼續劃開肌肉組織,固定夾撥離非相關的器官。白色手套越來越深入,鉗子越來越多的固定在被掀開的肚皮。同時,不間斷的止血、沖洗,來回找著子彈停留的地方。必要時得劃出更大的缺口,用鑷子夾出子彈,並仔細檢查殘留的碎片。來到大腿,順著紋理切開肌肉。子彈削過腿骨,造成粉碎性骨折,子彈碎片與骨頭碎片割傷肌肉,上面還沾著她的血。光清創就花了五個鐘頭。

確定子彈已全數取出,沒有任何碎片殘留。鑷子取出止血球、紗布,護士細細數著,深怕遺漏在體內。護士為醫師取來縫合線,穿過針頭,一層又一層的縫合、打結。先是卡著子彈的器官,再來肌肉組織。方才割開的順序,如今反著走一遭。劃開的,要夾住,一針一針的縫上,像千層蛋糕一樣的來回交錯縫著。然後,再用骨釘接上鋸開的肋骨。最後的表皮組織,為了避免再度裂開,是既粗且堅固的縫合線。而那兩條細細的引流管,幾天後會讓她經歷所謂痛到骨子裡的惡痛。一切的一切,那手術室裡的一刀一劃更是折磨著我。捨不得,捨不得,捨不得讓她這麼痛,捨不得讓那小小的身軀承受這麼多的傷口…。

懊惱、悔恨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愧疚、我的虧欠。我的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好痛恨我自己,恨死了我自己,怎麼可以犯下這樣不該的錯。那時為什麼要猶豫?為什麼要遲疑?為什麼不堅定?就那麼一瞬間,讓她遭受如此的折磨…。如果,那時不要猶豫,見到她流淚也不猶豫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噢!慈悲的聖母瑪莉亞,今日祢賜了我無比榮耀的恩典,卻也給了我痛苦萬分的懲罰…。


手撥弄她的頭髮,撫摸她的臉龐「寶貝,妳好勇敢…真的好勇敢!」在她的前額覆上一個吻。



我要打赏

打赏请先登录

粉丝排行

您目前的粉丝值是:-
排行是:-
打赏动态 更多
  • 还没有打赏记录
没有找到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