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瓜ll 于 2010-12-7 04:09 编辑
第十一章 巧夺天工木鸟机翼一展翅,拍案称奇滴水蛛丝算前缘
世间至哀说悼亡,长歌当哭两茫茫。
亡身怎比亡心痛,忘情难解相思长。
迷局精巧引人狂,怪奇疑案刀剑藏。
待尔看破计中计,情之一字费思量。
夜半醉抬头看了看挂在门口的“栖寒客店”四个字,轻轻一哂,顺手抽刀砍断了匾额,从门后找出了“无名客店”的牌子,挂在了门口。
她蹲下身子收拾木牌的残片,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随口说道:“小刑,要是那个艾老大再趁着我去城里进货随便换我的招牌,我砍的就不是牌牌,而是他的脑壳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了口:“呵,也不知为什么,老大总是迷迷糊糊地就写下这两个字装在这里。半醉,好久不见。”
她微微一怔,转身看着一身黑衣的楚生,半晌才说出话来,换了一口官话:“你回来了。”楚生笑笑,算是做了回答,然后蹲下,帮她拾起那些木片。
她看着楚生的侧脸,许久,才说:“这两年可好?你信中说的那个人,带回来了么?”
楚生顿了顿,说:“过得不错,我一个人回来的。”
她轻轻“哦”了一声,说:“长安好玩么?”。楚生应了一句“还好”。
“长安人长得如何?”
“还好,秦州风物不错,写足了一部《秦州志》,你有空时拿给你看看。”
“又写书,耍笔杆耍得真不赖。”夜半醉无奈地想起楚生那一书房的记述隆嘉朝轶事的“各州志”,“长安的女子可有蜀国的人漂亮?”
楚生顿了顿,又应了句“还好”。
夜半醉问一句,楚生答一句,后来,干脆是夜半醉在说,楚生默默地清理。
两个人收拾完了,进了客店,看到一片混乱,夜半醉有些疑惑,楚生道:“想是昨日那一行人弄乱的,我帮你整理下吧。”说罢,便动手清理起来。
“昨日出了什么事么?”夜半醉站在一旁,看着他忙乱。
楚生便将昨日枫灵一行人的事情简单与她说了,夜半醉侧头想了想,说道:“艾老大的毛病都这么些年了,哪能这么轻易就治好——”
“也说不定——”楚生道,“他们今天还找我,说想与默儿谈一谈,但是默儿低头忙自己的,话都不与他们说一句——半醉,我知道你与默儿关系不错,兴许你能帮上他们的忙——顺便,我想喝你煮的粥。”
夜半醉翻了个白眼,走到柜台处,嘴角露出个不显眼的笑,晃了晃算盘,弄出好大声响:“哪个有闲情帮些不认得的忙,我还得做买卖,欸,有人来了,小二,去沏茶!”说罢,到了过道处,揣手倚着门向外招呼,漾出一脸笑容,“粥还是給得的。”
被她指挥去沏茶的楚生欠身微笑,很自然地绕到后院,烧起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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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灵和怜筝在竹林里站了小半个时辰,盯着在竹林里削竹枪的沉默女子,她叫默儿,是个面色苍白,身形清瘦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枫灵暗自寻思,真是人如其名,半晌过去一直一声不吭地削竹子,明知她二人在一旁等她,也不为所动。早上两人从她的房间一路跟到这里,期间搭讪无数,默儿均不理睬。
艾穆昨日昏迷后一直未醒,虽然昏迷中反复呻吟着口渴,但给他喂水之后他却心安理得地继续昏迷,气得怜筝直跳脚。他一直睡在他的石床上——他似是不能习惯蜀地冬日的湿冷,故而自己造了个石床,床下可置炭火。
怜筝早就沉不住气了,几次撸了撸袖子欲上前询问,都被枫灵拦着,终于,本就恼火的她怒火攻心,干脆“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啃甘蔗去了——蜀国盛产此物,峨眉山上有不少这东西。枫灵拿她无法,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默儿削竹枪,想了想,抽出剑来砍倒三五棵竹子,蹲在默儿对面,用青锋剑笨拙地削起竹枪来。默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用手里的刀削着竹子。
青锋剑长三尺,蹲着用剑削东西,着实辛苦,枫灵只得用手帕缚在手上,握剑削枪,如此一来,不好用力,竹枪削得并不齐整。怜筝在一旁眨着眼睛看着枫灵默默削竹子,知道枫灵不做无由之事,遂蹲在她旁边,看着她削。怜筝未带兵刃,所以一会儿看看默儿,一会儿看看枫灵,三个人沉默无语,竹林间只有刀剑削竹的声响和竹叶的沙沙响动。
又是半个时辰,默儿默默装起竹枪和削残的竹屑,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一捆嫩竹,背起背篓和砍刀准备下山。枫灵从楚七那里得知默儿每日行程,知道她此刻要到艾穆居所那里喂黑白熊,随后到寨子外检查机关,更换竹枪。枫灵与怜筝也赶紧收拾好东西,跟着默儿向艾穆居所走去。
又是一路无话,三人默默到了艾穆居所处的黑白熊处,默儿把成捆的竹子放进去,枫灵也把自己带来的嫩竹扔了进去。憨态可掬的小熊看见食物,立刻变得动作敏捷了许多,蹭蹭爬向竹子。枫灵这才注意到,黑白熊旁还有一笼鸽子,一笼兔子,房顶上趴着一只黄毛小猫。这艾穆还真是喜欢这些动物。
怜筝看得兴起,伸手想去摸摸小熊,被枫灵抓住手腕拦下了:“欸,小心,它们会咬人的。”
“怎么会?它们这么小,又这么可爱,还吃素,怎么会咬人呢?”怜筝不信。
枫灵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子,扯了扯她耳朵,又弹了她脑门一下,最后还点着她鼻头说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想挨打?”
她语气挑衅而古怪,怜筝暴怒,张嘴要咬,被枫灵捏住了嘴调侃道:“欸?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还学医,怎么会咬人呢?”怜筝脸红,愤然甩开枫灵的手,蹲下看黑白熊吃竹子。
见她生气,枫灵笑吟吟抬头,这才看见默儿已经打开了黑白熊的圈门,正在里面打扫。枫灵想了想,大声赞道:“这些熊真是可爱,也打理得真好,默儿姑娘真是能干——”她看着默儿表情柔和,话锋一转,“不过按理说这黑白熊应该放养于竹林之中,这山上既有竹林,又何故圈养于此呢?这样每日砍竹子喂养,还要打理,平添了好多工作啊,默儿姑娘。”
默儿停顿一下,看了看各自抱着竹子啃的小熊,又望了望艾穆的房间窗口,没有说话。枫灵顺着她目光看去,恰看到艾穆扶着门走出来。
他可算是醒过来了。
怜筝上前搀住艾穆,枫灵跟了过去。艾穆抬眼看到默儿,嘴角下弯,眉头蹙起,木木地说:“默儿,人家饿了撒。”这句话一出口,枫灵分明看到方才好不容易表情变柔的默儿瞬间冷了一张脸。
默儿默默出了熊圈,背着背篓,略过艾老大,向外走去。枫灵本以为她会很快给艾穆带食物回来,不想左等右等不见她,这才恍然,她是继续她的工作,去更换机关了。
枫灵无奈地转头看向艾老大,见他仍是一脸无辜,挠了挠头接着说:“人家真的饿了撒。”枫灵陡然头痛起来。
从路柔那里要了些吃食,枫灵把艾穆房间散乱的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艾穆对面看他吃东西。怜筝则是好奇地打量屋里的东西,把玩那些艾老大亲手做出的小玩意儿。
“大当家,你是何方人士?”枫灵看了看房内的布置,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呵呵,”艾穆憨厚一笑,“不记得了。”枫灵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欸,艾老大,这是什么东西?”怜筝翻到一个带着双翼的木制品,形似木鸟,却又不是。
“唔,那是我给黑白熊做的玩具,”老大停止咀嚼饭菜,憨憨地说,“拧一拧后面,往天上扔,会飞的。”
怜筝一听,赶紧动手去拧,往上一抛,那东西果然飞了起来,但没多久就掉落下来。枫灵跃起,一把抓住,旋身落地,给了怜筝。见怜筝欣喜,枫灵不觉好笑,道:“还要和小熊抢玩具么?”怜筝“哼”了一声,没有和枫灵计较,径直坐在艾老大前询问起此物来。枫灵心中一震,隐隐生出些许不安来,记忆中,仿佛见过这样的景象。
枫灵见室内还有不少这样木制的玩具,制作精巧,巧夺天工,心道,艾穆果然是机械能将。想着,随意拨弄了一下桌上工具,见到一把刻刀木柄上工整刻着八个小字:“横林待鹤,昭昭相传”。刀柄发黑锃亮,刀片锋利而略有缺口,木柄山形纹理,质重且硬,显见是用了多年的工具。枫灵又看了看其他工具,蓦的一蹙眉,唇角扬起,负手款款走向窗台。窗外的小小黑白熊笨拙地爬来爬去,甚是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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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日短,很快就入了夜,枫灵让怜筝装模作样地给艾穆熬了一服补脑的药,就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治疗”。将怜筝送回房后,她寻了路柔,说欲拜访岳瑟。
岳瑟见她时,房内有有个女人——却不是昨日在寨门口的那个紫衣人。见枫灵进门,女人穿好衣服红着脸出了门,而岳瑟也是只着了中衣半卧在床上,斜眼看了看枫灵,说了声“请坐”,枫灵坐下,低低说道:“夜晚叨扰,没想到二当家休息得这么早,着实打搅了。”。
岳瑟邪邪一笑:“现在哪里到了休息的时间嘛,杨小公子不用自责。”他眼珠一转,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茶,“若喝茶,自己倒就是了。杨公子来找我有什么指教么,还是说要我放你们走?”
“在下是来求证的,”枫灵平和地说,“二当家应该是对大当家调查过一番才对,杨某想知道二当家调查出来的东西。”
岳瑟颇感意外地看着她:“不想公子是来说这个的,呵,我做过调查又如何?你只管治病就是了,其他的你不该知道。”
枫灵慢条斯理说道:“大当家是心病,二当家何尝不知道心病需要心药医?”
岳瑟漫不经心地说道:“个劳什子心病,要的什么心药?当年我捉弄了他一个月,搞得他最后听到‘杨思’两字倒是不晕了,变成了听到‘当家’这两个字就晕。后来我留他下来,没想到过了两个月,不晕‘当家’了,又晕回‘杨思’了。”他摇摇头,接着说道:“可见,和过去没什么关系。”
枫灵一怔,回忆楚七与她说过的症状,思考了片刻,说道:“听到二当家这么说,在下更加确信他的过去是他今日的病因。何况在下是不信二当家会放心把这么一个人列在当家之列却不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背景的——所以二当家必然知晓他的病因,然艾穆来此数年二当家不曾有过治疗的举动,偏偏在如今二当家又交给我等这样一个任务,让舍妹负责治疗——不明二当家的真实心意,杨某着实为难。”
岳瑟把玩着茶杯,眯眼看着枫灵,狡黠一笑:“若不是老七,我应是会杀了你们几个。老七喜欢你,所以我留着你,不过,我岳老二没那么轻易放过谁,从我桃花寨过去,总得留下点买路财——”他停了一刻,观察枫灵的反应。
“如此,杨某感激不尽。”枫灵干巴巴的说。
岳瑟继续说:“至于老大,原来不去治是觉得无所谓,只要不去刺激他就不会晕倒。原本每年到了腊月月半的时候,他会头疼欲裂至神志不清,进而发狂,不知怎的,近年演变成不定期的发狂。”
“发狂?”枫灵皱眉,“他发狂时会怎样?”
岳瑟阴郁说道:“会死人。”他回想起每次寨子里出现喽啰尸体,都几乎断了头,身上还有许多划痕,每次出现这种事,都会发现艾穆浑身是血地躺在房间里,手边还有他惯用的那把刻刀,“实际上,就在你们上山的前几天,桃花寨死了一个人,我才将他放到山下去看客栈的。”
枫灵吃了一惊,想起艾穆那敦厚温和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凉。
岳瑟没有管她的惊讶,继续悠悠说道:“其实死人呢,我岳老二没有在乎过,反正死哪个都绝对轮不到岳某,只是,我担心他烧坏了脑子,这寨子的防护就没了着落。”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枫灵有些不快,按捺着脾气道:“如此,杨某明白了,二当家可不可以把对大当家做的调查拿来给杨某看一下呢?”
岳瑟却嬉皮笑脸地说:“我若是不给呢?”
枫灵没料到他这个态度,愣住了,许久,说道:“二当家若是真知道些什么,还望相告,杨某行事也可以快点。”
岳瑟打了个呵欠,说:“杨公子,岳某困了,你也累了吧,去睡吧。你房中还有娇妻候着的。”
枫灵无奈,又僵持一会儿,见他确实不肯松口,才无奈退出,回房。
山风微凉,窗外传来扑打翅膀的轻微响动,是山间的夜枭还是默儿养的蝙蝠?岳瑟推开窗,按压下额头,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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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看到一道窈窕的红色身影伏在桌案前,似是睡熟了,枫灵心内一软,上前俯身揽住那佳人的肩膀,把她的头架在自己肩头,想把她扶到床上,
惜琴冷冽而且清醒的声音在她颈间响起:“嗯,当了一天郎中成效如何?”
枫灵一愣,扭头对上了她清明的眼,讪讪笑道:“原来你没睡着。”
惜琴伸出双臂圈着枫灵脖颈,倦怠地打了个呵欠,道:“刚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觉得累了趴下身子,你便回来了。”
枫灵不自觉地抿唇微笑,侧过身来将手环在她腰间,说:“我这一日净忙着那艾穆的事情,不知你这边情境,你也这么晚才回来,今天一天做了些什么?”
惜琴挣脱了枫灵怀抱,兀自走到了床的位置,边走边说:“我是不似某人忙着陪佳人去做好事,也就和俊俏的八当家练练剑,和二当家喝喝酒,和六当家弹弹琴,又陪几位美人聊聊天而已……哦,还顺便调戏了下你家爱笙。”到了床边,先是侧坐其上,旋即玉腿轻抬变作侧躺,以手枕头懒懒看向枫灵,素净的青色床帏微微隐去她的面庞,一双眼自帷后脉脉透出晶亮来。
枫灵对她的这种语气再熟悉不过,于是变换了语气上前谦恭说道:“美人儿今日如此繁忙,想必筋骨疲乏,是否需要小人为您解解乏呢?”
“说的是,先给我打盆水来洗洗。”惜琴心安理得地说着,合了眼小憩。枫灵笑笑,出门去了。
不多时,惜琴感到脸上温热的触感,知道是枫灵在给她擦脸,便老老实实让她帮自己宽衣解带。忽然,惜琴抱住枫灵的胳膊,蹭上去喃喃说道:“今天还做了件事……”
枫灵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做了什么?”惜琴已经有些迷糊,也十分不经意地道:“想你……”
她的声音极轻,却惊醒了一潭清幽,枫灵游移的眼神顿时定住,眸色亦深了几分。
枫灵解了衣衫躺在惜琴枕边,默默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庞,忽的探头吻住惜琴耳垂,轻轻嘬咬,齿间溢出丝丝热气,带起惜琴颈后一阵酥麻。惜琴立时发出一声轻呼,嗔怪地睁眼斜乜枫灵,却发现枫灵向外挪了些,正静静看着她。
惜琴一笑,说:“怎么了?”也凝神静静看着枫灵。
两人就此对视,过了许久,枫灵忽然笑了,道:“这几日得辛苦你了,乏了,睡吧。”她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揽着惜琴,缓缓合了眼。惜琴不解,看着她翕动的睫毛,困意发作,也闭了眼,向枫灵怀里钻了钻,坠入梦乡。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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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都仿佛是第一日的重复,只是跟着默儿的由原先的两人变成了枫灵一人,怜筝对艾穆大感兴趣,整日找他学着制作那能飞的木鸟,枫灵也由着她,要她有机会多与艾穆聊聊,每日也给艾穆熬些安神定心的中药,只是特意嘱托了惜琴、爱笙陪着她一道,以免发生意外。
而枫灵独自陪着默儿削竹剑,更换机关或是喂养黑白熊,俨然桃花寨的一名小喽啰。
不知不觉,过了八九日日,枫灵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亦不着急。
岳瑟饶有兴味地看着在竹林里削斫的枫灵,向着身边的楚生道:“这个娃儿当真有趣,做没用的事情也做得这么煞有介事。”
楚生淡淡道:“也未必无用,他是缺乏历练,但不是没有套路。”
岳瑟摸了摸小胡子:“套路么?”
楚生迟疑一会儿,又说:“我在外两年,也不知老大的状况,真如二哥与杨兄弟所说的那般严重么?二哥又何不把你所查到的大哥身世告诉她?”
岳瑟顿了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说道:“老七,若有人往你的地盘楔钉子,你怎么办?”
楚生道:“自然是拔了它。”
岳瑟呵呵笑着,摇头道:“一个钉子而已,若楔下就拔,岂不是抚了楔下它的人的面子?况且,拔了后,还会有更多钉子楔进来。老七,若不能一哈废掉那楔钉子的手,就只能找别人把这钉子砸弯。”他拢了拢领口,“老七,我觉得有点冷,陪我去半醉那里喝几口烧刀子可好?”
楚生点点头,随着岳瑟一起下山。下山前,听到竹林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岳瑟止步,说了声“好悲的曲”。楚生细细想了下才道:“这是幽州乐坊间多年相传的曲子,曲子名叫‘登幽州台’,我去幽州的那年有听过。”
“幽州……”岳瑟沉吟片刻,负手下山,唇角带出一抹笑意。
枫灵倚着竹子静静吹起了《登幽州台》,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她双目微合,余光看到默儿的手微微一震。
她将一曲吹罢,静静侧目看向机械动作着的默儿。后者并未迎着她意蕴深长的目光,而是整理了背篓,缓缓向山下走去,继续她当日的日程。
枫灵本也没打算看到她多大的反应,遂收了玉笛上前,跟着她走,忽然大喝一声:“杨姑娘,今日能否和在下多聊几句呢?”
默儿一震,顿了片刻,轻飘飘说了一句:“我不姓杨。”说罢继续行走,任枫灵怎么唤她也不作反应。
二人默默行至艾穆小屋处时,恰看到艾穆几人在做游戏——艾穆与爱笙、惜琴、怜筝四人一起,只见艾穆蒙着眼布,在小院中张开双臂摸索着。爱笙和怜筝嘻嘻笑着,躲着他的寻找。怜筝喜欢在一边做出声音,随后很快地逃到另一边去,搅得艾穆晕头转向。而爱笙就凭着出色的身手躲来躲去。惜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树上,低头看着下面三个人,忽然蹲下身子喊一声艾穆,然后倚着树干心安理得地看着艾穆向那棵树扑过来。
枫灵明显看出艾穆撞了树之后有些迷糊,趴在树干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她不作声,侧目看了看默儿的表情。默儿皱眉,打算绕开这些人去喂黑白熊。艾穆听到这边有脚步声,立刻张开双臂扑了过来,抱了个正着。他笑着喊叫起来:“哈哈,抓住了,抓住了。”说着,一把扯下眼上的布。他倒吸了口凉气:“默儿……”
枫灵可以体会到艾穆当时的感觉,任谁被默儿这样冰凉如水的眼神盯上,大概都会心惊胆寒,万分泄气。默儿推开艾穆,兀自去找黑白熊。
“欸,艾老大,你怎么了,我们继续玩啊。”怜筝跑到艾穆身边,揽着他胳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十分亲热,“你可是答应了,一炷香之内抓不到我们你就给我们每个人做个木鸟。”
艾穆一拍脑袋:“欸,对,我去给你们做,呵呵。”说罢乐颠颠地跑进自己的居室,三个美人也随他进去了。
枫灵把头偏到一边,忽然感觉无比劳累,捏了捏自己的额头。她没再跟着默儿,而是回了房,看起书来。
是夜腊月十四,将圆的月亮挂在天际,分外清亮。
初一十五皆是上香祭神的日子,尤其是在腊月,整个桃花寨都在准备着迎接明日。晚饭较平时丰盛许多,岳瑟见艾穆情绪还比较稳定,略略放松,但还是加派了几个人值夜。
子夜更声响过不久,桃花寨的厨房失火了。先是一声炸裂的声响,随后一道奇怪的火源落入柴草堆,霎时间,火光映红了幽蓝的夜空,呈现出一种妖冶的瑰丽。
厨子小邢住在厨房附近,第一个受到波及——他养的兔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把他咬醒了。嗅到了烟味,他马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立刻弄湿了毛巾掩着口鼻从满是火焰的门口冲出来,他打了个滚熄灭身上的火焰随后起身大声呼喊:“失火啦!”
静谧的桃花寨顿时乱作一团。
枫灵本就只是闭目躺着,闻声立刻跳下床来,冲出居所,向山下看去,隐隐绰绰看见一只灰色的影子腾空飞起,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却来不及动作。南面的火光已经映入眼帘,幽幽山间的山火跳动着奇异的色彩,股股黑烟窜入天空。
她眉间蹙起,火势怎么会这么猛?想着,回头向着房里喊道:“你一个人不要乱动,好好呆着。”说罢,自己去了火场。
此刻许多人已经醒了,赶到火场救火。蜀地惯于将柴草堆放在厨房之外,年关将至,柴草充足,所幸山泉就在一边,然而还是许久才控制住火势。桃花寨的几个当家都到了火场,岳瑟环视一圈,独独未见艾老大。枫灵忽然说道:“方才火势那么大,烟雾不甚正常,恐怕是被人浇了火油。”她拾起一根木棍走到灰烬近前,翻了翻,翻出了一个烧得焦黑的木鸟。
岳瑟心说不好,待火灭后,立刻带着众兄弟到了艾穆居所处,果见门口躺着两具尸体,皆为利器割喉,头颈之间几乎只剩一张皮连着——是他加派来看着艾穆的喽啰,其中一个死前嘴里还喊着呼哨,看起来是想唤人。恐怕即便是来得及让他求救,那声响也淹没在刚刚的骚乱里了。岳瑟阴鸷地向屋内一望,艾穆不在房内。
在场诸人面色俱是一变,岳瑟沉声吩咐道:“马上叫醒所有人,点燃火把,找寻老大。”
“且慢!”枫灵上前一步,阻拦了欲遵照行动的喽啰,走进了艾穆的房间,岳瑟跟着她进了房。
枫灵环顾屋内一遭,确实空无一人。她走到床边,那是艾穆自制的防湿的石床。她用手量了量石床到下面炉膛的厚度,随后掀开了床上的被褥,露出了不甚光滑的石板,看得出来是自己烧制堆砌的。床的一角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石制旋钮,她敲了敲石板,随后毅然旋转了旋钮。“刷”的一声,石板中间豁然洞开,露出一个长方的暗格来。艾穆就躺在其中,昏睡不醒。看起来,又是昏迷了。
岳瑟讶然看向枫灵,枫灵长长舒出一口气,似是放下一桩心事。随后,她马上抬头对岳瑟说:“二当家,现在随杨某去抓人。”话音未落,就拉着岳瑟衣袖出屋。
一行人赶到怜筝住处时,不由得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只见三只硕大而奇怪的飞兽,正在攻击田谦惜琴等人。那怪兽大如鹰隼,展翅如连蹼,翼间有膜,爪间镶嵌着金属指爪,头上戴着铁质面具,身上覆毛。四人均执剑抗衡,竟然伤不到那些怪兽分毫,反倒是每个人身上均被怪兽抓伤挂了彩。
枫灵瞬间变了脸色,拔出佩剑就要上前,却被叶照拦住。叶照眼中含笑,玉指轻摇,叫枫灵稍安勿躁,免得误伤自己人,旋即一双玉手轻轻巧巧地向外一甩,手中暗器迅速飞向其中一只怪兽,一把叶形夺命镖约有三十个,悉数落在哪怪兽身上,将其打落。岳瑟瓮声道:“六妹好浪费——”话音未落,岳瑟向另一只怪兽抛去数颗石子,颗颗嵌入肌肤,使其直接毙命。
剩下一只似乎见势不妙,展翼欲逃,田谦立刻将手中剑狠狠扔出,意欲将其钉死,没成想从一旁横里飞出一把刀来,将他扔出去的剑打落。那怪兽在空中盘旋一周,悄无声息地振动翅膀,盘旋落下,落在房子对面草丛中。众人把目光移过去,这才发现,草丛中站了一个人,那怪兽落下,正是落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枫灵来不及上前问自己的几个人伤势如何,向草丛中的人高声喊道:“你逃不掉的,我今日私自叫艾老大偷偷改动了山上的机关,你下不了山,杨姑娘。”
房前小小的空地很快挤满了人,一盏又一盏灯笼照亮了整个场地,也照亮了那一动不动的人的模样,是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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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穆醒来时,是第二天正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眼前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他扶着头慢慢坐起来,迷茫地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迷茫。
“啊,二儿,咋这么多人看我困觉撒?”他不明就里地看着岳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岳瑟只是看着他,叹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枫灵,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枫灵。
“唔,猫公子,这是咋回事?”艾穆意识到枫灵那里有什么有趣的答案,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枫灵面色沉静,和艾穆说道:“艾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叫什么?”
艾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石床,道:“这是床啊。”
枫灵摇了摇头:“大当家,这个,叫做炕。多见于北地,你是北方人士,故而来了这里凭借印象复原了在北地居住时候的炕床。”
艾穆恍然:“呃,如此,你们是来看这炕的?若想要,我给每人的房间都造一个好了。”
枫灵微笑,拿出一物给他看:“你可识得这个东西?”
“这不是我随身的刻刀么?我怎么会不识。”
“你的刻刀木柄为山形纹理,质重而硬,乃是幽州所产橡木所制,所以,大当家,你是幽州人士。”
“什么?”艾穆大张着嘴,不知所措,“我是幽州人?”
枫灵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来,在艾穆眼前轻轻下压。
直到艾穆眼皮微沉,情绪更加平和,她才继续说道:“嗯,此木产于幽北、滇南,而你是北方人,自然是幽州人士——这刀柄上刻着八个字,大当家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艾穆摇头道:“我知道是说不通的八个字,说什么‘横琴待鹤,昭昭相传’,我完全不解其意。”
枫灵道:“这是一个字谜,大当家,‘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故而这第二句,昭昭相传,含着一个“穆”字,也就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艾穆一愣,“对啊,我是叫穆,我是艾穆,我知道。”
枫灵摇头,道:“你是名为穆,但你不姓艾。”她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出“横林待鹤”四个字。
“横林,隐着一个‘木’,而‘待鹤’指代的是‘鹤’形的字。”她顿了顿,迟疑着写下一个“昜”字。
她抬头看着艾穆,一字一顿地说道:“杨,穆。”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等着艾穆昏过去。孰料,艾穆呆呆看着纸上的字,半晌没有言语,许久才结结巴巴念出:“杨、杨、杨、穆。”
他没有晕,而且念出了他忌讳了多年的字,这出乎所有人意料。枫灵暗自舒了一口气,把怀里的药瓶松了松——这瓶药是将之前陆茗给怜筝的那种嗅香缩了十倍提取出来,是这几日她逼着只学了皮毛的怜筝提炼出来的。三日前有试着用五倍药再次叫醒过艾穆,故她一直带着这药瓶,防止艾穆昏倒。
“其实,大当家你也不叫这个名字,你原来,叫穆栖寒。”枫灵又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
“穆栖寒……”楚生忽然惊呼起来,“我怎的就没有反应过来,大哥这么喜欢将山下客店改名‘栖寒’。”他轻轻合掌,懊恼不已:“是了,是了,原来是穆栖寒,也只能是穆栖寒……我居然没有料到……”
岳瑟面色沉静地看着艾穆——穆栖寒的面色一点点褪去颜色,变为纸一样的苍白。他嘴唇颤抖着,咬着牙咀嚼着那个名字:“穆栖寒……”枫灵再次伸出手来,轻轻下压,抚平穆栖寒脸上痛苦的纹路,缓缓讲述起自己所了解到的所有前缘。
隆嘉八年夏,幽北大贾杨沂为长女招亲,招郎入赘。因自家以木材生意起家,故出题,可制飞翔木鸟者,可得佳偶,继承杨氏家财万贯。因杨尚文与杨沂同在一个族谱上,按着顺序,杨沂比杨尚文还要大上两个辈分。故当时杨家招亲惊动整个幽州,其标新立异之题目也使得当年的幽州汇集了天下能工巧匠,不止为招亲,更是想见识一下,谁能做得出这会飞的木鸟。枫灵记得次年的幽州修建了蓄水池以防春旱,也是拜那次招亲后定居在幽州的诸多巧匠的才能所赐。
彼时枫灵年纪尚幼,因着父亲是太守的缘故,也曾亲自观看招亲的盛况。她只记得远远地看到擂台之下有那么一个眉目普通的男子,将一只木鸟轻巧地抛向空中,木鸟振翅盘桓三周,平缓地落地。她也记得,那个人,那时候叫穆栖寒。尔后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她正跟着杨四修习内功,儿童心性,被更神奇的轻功吸引过去了。
后来抱得美人归,顺利成为杨家女婿的,正是才华横溢的穆栖寒。穆栖寒入赘之后,易姓更名,改为杨穆。杨沂特地择取上乘精铁、硬质橡木造了一把刻刀送与这即将承袭家业的半子。
这实在是一件一举数得的好事,幽北杨氏也因此名噪一时,杨氏家业也更为兴旺起来。然而,好景不长的是,不到三年,隆嘉十年的腊月初十五,杨沂一家居然全部死在了一场离奇的火灾之中,烧得尸骨不全,只能辨认出杨家长女,杨念的尸首。更为离奇的是,验尸得知她是被人用利器所杀。这成了一时的悬案,而后旁系的外戚为争夺家产勾心斗角,杨家也就此败了。
此案震惊一时,时隔一年楚生游历至幽州,也将此事记入了《幽州志》,彼时他未多想,加上后来一直各处游历,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枫灵本只是记得“穆栖寒”这个名字,故专门查了楚生的记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楚生侧目看着岳瑟,见他仍是一脸平静,不由得低声询问:“二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大是穆栖寒?”岳瑟没有答他,沉吟一阵,向枫灵道:“你继续。”
枫灵看向穆栖寒,问道:“大当家,你现在可想起了什么吗?”
穆栖寒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迷离而凄楚:“是我,杀了她。”
除了枫灵、岳瑟和楚生知晓穆栖寒背景的人,其余在场众人均是一愣。枫灵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发妻,杨家长女杨念,不由得幽幽一叹:“你全都想起来了么?”
穆栖寒眼神空洞:“是,我酒醉之后失手杀了她,用的,就是我的这把刻刀。”他轻轻抚摸着用了多年的工具,“待我清醒后只看到身边躺着她的尸首。”他笑得惨然,“我全都想起来了,怪的是,我怎么会忘,如此刻骨铭心的事,我怎的会遗忘……”他骤然撑着头,揉散了发髻,目光变得狂乱。
枫灵再度靠近他,伸手覆在他额头上,沉声道:“你会忘,是因为,杨思。”
穆栖寒没有晕过去,他抬头定定看着枫灵。
“一直以来,我们只知晓杨沂的长女杨念,而忽略了他的小女儿。根本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记述,而这个‘杨思’却成为了你这么多年的心结。所以,问题很明显了。杨沂的小女儿,就是杨思。”
“二当家说曾经把你逼到听到‘当家’二字就会晕倒,后来又自然而然地好了。结合当时二当家对你的折磨——”枫灵瞥了一眼岳瑟,继续道,“你是因为心生恐惧才会对这两个字如此敏感。后来二当家以兄弟待你,你不再怕二当家,故而这两个字也就失去了效果,‘杨思’的名字再次成为你心中最恐惧的东西。我想,你对她的恐惧来自你最大的心结。当年,你应该是目睹了她杀了杨念的过程。”
“二当家说你每年腊月十五会发一次狂,想来是因为当年的惨剧。桃花寨近来常发生血案,每每追查到最后都会查到你这里。”枫灵的声音缓慢低沉,“你的刻刀全是血,而你本人也浑身是血,所以二当家以为你又发了狂。大当家,听到这个,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熟悉?”
穆栖寒没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你是否有当日你清醒过来,发现尊夫人死在你身边时的惊惧?”
穆栖寒愣住。
“我问过以前那些尸体的特点,都是死后才被几乎断了头,而且刀口凌乱。”枫灵道:“姑且我们认为一个发狂的人可以如此规律地每次割完人的喉咙后再去试图把人头割下来,但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不是枭首,只是割半。这说明,刀口是为了掩饰原有的伤口——”枫灵一顿,想起了昨夜围攻怜筝一行人的那三只金盔金爪的巨兽,心里禁不住生起一番惊悸,“蝙蝠的抓痕。”
“每次发狂杀人的人不是你,每次你都被藏在炕板之下。杀人的是默儿养的蝙蝠,所以,杀人的。是默儿,也就是,杨思。”
说完最后一个名字,她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穆栖寒,后者完全呆滞,忽然眼球泛白,昏厥过去。
枫灵见他昏死的情状,知道这与他之前的昏厥不一样,也没有浪费怀里的嗅香,直接拎起他领子,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将他抽醒。
穆栖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醒转过来,呻吟一般喃喃念着:“我记得了……记得了……是杨思,是她,她杀了她姐姐……杀了我的妻子……”那失掉的往事历历在目,在脑海中重现:他拒绝妻妹的钟情,他拔刀砍向杀了发妻的妻妹,他在她诡异空洞的眼神中停顿晕倒,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一片火海……种种景象冲得他一阵阵地晕眩。这些年他为晕头症所苦,头脑有些受损,如今血气翻涌,直冲上头,好不难受。
他忽然感到眼前一抹黑色,再次晕了过去。枫灵没再将他弄醒,而是面带悲悯之色,将他的头轻轻挪在枕头上。
“那么杨姑娘,你有什么话说么?”枫灵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盯着被绑缚着跪在屋角的默儿。她仍是昂着头,一言不发。
“一个成人就算再受惊吓,也不至于惊吓得什么都忘掉。”枫灵似乎自言自语一样地对默儿说,“我不知道你怎么让他失忆的,我想,我治好他的晕头症,不过,恐怕也把他推到了另一个不快乐的深渊里。”
默儿依旧沉默,只是定定看着床上的穆栖寒。
“你爱慕他,是么?”枫灵冷不丁问道。
默儿眼神移向枫灵。
枫灵没有对着她的眼神,侧头向窗外看去。黑白憨厚的小熊在圈里笨拙地爬着,仍是一副讨喜的样子,她闭上眼,试图去感受着穆栖寒每天能看到这些自然生灵的愉快心情。
枫灵缓缓回过头又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让他失忆的,不过,我希望你用你的方法让他继续失忆。”
默儿平静的眼底荡起一丝波澜,一直在一旁负手静观的岳瑟接着枫灵的话说了下去:“默儿,过去种种,老二我不怪罪于你,就当是重新开始吧。这一次,不要让他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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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风平浪静,枫灵一行人整顿好行囊,准备下山离去。
“何不留在此过了年再走呢?”岳瑟出奇地温和。
枫灵笑道:“不敢再劳烦了,已经耽搁了半月,我们必须要在过年之前进入王都,不然年中封城,我们又要耽搁许久了。杨某还有许多事未完成。”
岳瑟不再挽留,只是叫了楚生跟随他送枫灵一行人下山。
到了山下,岳瑟从山下的马场里挑出两匹健壮的马,给枫灵的马车换上,道:“老马识途,去王都若遇了麻烦,只要拧拧这马的右耳朵,它们便能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那边会有人护着你们。”枫灵诧异,拱手道:“多谢二当家。”
岳瑟拱手回礼:“应是岳某谢你才是,以此种方式相识,也算是缘分,若不是知晓公子肩负重任,岳某说不定也会将你扣下来做个当家的——公子此去,一路小心。”
枫灵跳上马车,道:“二当家抬爱,杨某就此告辞了,感念二当家仁厚,留下默儿的命。望二当家日后多加小心,楚先生,后会有期,来日与君对饮。”
岳瑟微笑颔首,挥手目送马车远去,微笑渐渐凝滞,消失不见,化作一声低叹。
楚生看向岳瑟,道:“二哥,默儿——不,杨思,就是那钉子么?”
岳瑟依旧看向远方,说道:“那杨彻应该是看出来了,所以才叫我多加小心。杨思借口老大爱惜动物,圈养了许多动物在老大门前,那鸽子,就是用来通风报信的。我当初自然是查到了老大的身份,她晓得我惜才,反而会因为他的传奇背景和古怪的毛病而对他更感兴趣。现在坐实了每次闹事儿的人是她——应是她潜入书房盗取我的机密要件或者通风报信时候被手下人发现了,才会放蝙蝠杀掉他们,再嫁祸老大,她晓得我的脾气,认了兄弟的人,我不会动。”
他转头看向楚生:“我不能杀她,即使最后闹得风风雨雨,也只能杀了那其他几个知情的小喽啰,而不能杀她。老七啊,以她不过一个富商不受待见的次女身份,居然学到西域的催眠训兽的异术,把穆栖寒搞得神志不清以作为她的背景掩护,又将最蠢笨的蝙蝠训得如此精灵——她背后的那只手,没那么简单,走了一个她,谁知道又会有怎样的钉子打进来?”
岳瑟负手向无名客店走去,边走边说:“更何况,她这几年一直因为有老大而没法施展拳脚,是个没用的钉子。老大给她做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她最大的弱点,这样的钉子,挑明了之后,加以收买,为我所用岂不合算?嗯?你怎么不说话?”
楚生看着山上,若有所思:“二哥,老大真是个可怜人。”
岳瑟一怔,旋即低低笑道:“所以最后让他忘了一切算是个好的结果了。老七啊,我若不是忌惮默儿背后之人又何苦大费周折让一个外人来揭开他二人的往事?你看这桃花寨里,哪个不光鲜?哪个不可怜?”
他也抬起头向山上看去,眼神渺远。
而渐渐远离了桃花寨的枫灵,此刻,也在车上陷入深思。车上无人讲话,只因见枫灵眉头深锁。
怜筝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只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手蹭了蹭头,她手上缠着绷带,是被蝙蝠的金爪挠伤的,所幸那爪上没有喂毒,只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枫灵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坐到她身边——“该换药了,那么深的伤口,留下疤了不好看。”说罢解开怜筝手上绷带,给她上药。
一旁的惜琴见得这番光景,念起前几日晚上每晚被枫灵偷偷打发去保护怜筝的事儿,不由得哼了一声,捂着肩膀皱眉吸气道:“嘶,我这肩上的伤口好痛。”
枫灵侧头惊疑道:“你肩上有被抓伤么?昨儿晚上我怎么没看到?”话一说完,她自己先一愣,瞬间明白了什么,扁扁嘴没有理会一旁惜琴的笑而不语,埋头给怜筝包好伤口,道:“这几日为了诱默儿下杀手,将你置于危险之境地,真是对不住。”
怜筝看着她一阵,忽的一笑:“你还真是客气,”说着抚了抚枫灵后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木鸟来,大方地放在她手里,“拿着玩去吧,别难过了。”
枫灵一愣,爱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厢外的田谦攥紧了手中缰绳,暗暗估算了下行程,看来,再有两日,就能到达蜀国王都了。
很久不见,mina桑,我还活着。
厚颜无耻地求加分呐求加分,看着分数决定啥时候更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