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答 于 2010-12-20 06:44 编辑

章一（BY:石答）

岁暮将近，邬都的冬日总是阴冷湿润，天色阴郁如昔，黑云里笼了几点白，翻滚几下，终究也悉数都被吞没。

陈曦云看着云鬓楼内人流川息，络绎不绝，新来的跑堂小二勤恳踏实招呼周到，账台的小弟十指拨盘手法娴熟，她不禁噙起一丝笑意，踱着步子向几桌常客寒暄招呼起来。

这时却见厨房小厮阿德手中拿着一纸榜文匆忙跑入，也顾不上去膳房先卸下背上菜笼，疾步走向陈曦云便是一番耳语。但见她美目流转面不改色，等阿德住了口，青葱玉手接过那榜文，淡扫一眼，嘱一声：“先莫让他人知道这事，教阿玉去房里等我……去吧。”她再谈笑几句，才寻了个借口回了内屋。

阿玉已在屋内沏了香茶等着自家姑娘，说这阿玉虽是婢仆之身，但自小与陈家姐弟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加之为人精明乖巧，与陈氏姐弟更是同甘共苦、情意深重，因而这偌大的云鬓楼，她也算是半个当家的。

陈曦云在桌前摊开那张榜文，脸上神色阴晴不明，道：“阿玉，你来看。”阿玉应一声，凑前两步一看，却见榜纸上有一少女眉目清秀，虽寥寥数笔，却已将那女子意态之温柔、轮廓之俊秀刻画得入木三分，底下还盖着官府的印章。

阿玉起先不甚明了，再看一会，蓦地一声惊呼，道：“这可不是少爷钟情的那位王姑娘？”

陈曦云眉头轻轻一皱：“你也觉得像？”

阿玉颔首道：“邬都本就不大，官民大多相识，若要寻人断不至只给画像一副，必该写清姓名年岁，体貌特征。再者寻常人家若寻走失亲友，也无需官府盖戳……我瞧这女子可有些来历。却不知她投宿至此，可会带来灾祸？”

陈曦云沉吟道：“那姑娘看来也是大方得体，温婉贤淑。只不知其中内情到底如何，倒叫我有些无措。”

“不如让阿玉去套套她？”

陈曦云抿一口香茶，心中计算半晌，终于道：“这事还是我去。”

新月如钩，勾起思绪万千，勾起愁云惨淡。广漠的黑暗中散落了几颗黯淡的星子，许是太过渺小，又散得太开，明灭之间更显得脆弱异常。薄雾浮于清塘，在夜色中直觉得虚幻飘渺，苍白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塘边抚琴的女子拉扯进去，裹入那如夜的漆黑。

女子着一身雪色素衣，一头乌墨青丝披泻而下，清朗月光洋洋洒下，泻在他身上竟似有了生命，直让人觉得世间清白高洁不过如此。但见她青葱十指淡扫琴弦，滑拨点提欲语还休，庄洁音韵在那玉指轻摇间流泻而出，似有巍峨高山拔起，似有清泉流水丁冬，时而细流涓涓清澈见底，时而大浪滔滔奔腾澎湃。

一曲终了，却听身后有人轻笑：“巍巍之志在高山，洋洋之意在流水。能将这曲‘高山流水’弹奏得如此肃穆悠远，又不失清明透彻的，小姐算是一人。”

王诗清回首一看，陈曦云一手提壶一手执杯，斜倚着廊柱笑得好整以暇。她本就生得五官明丽娇媚动人，这时又着一袭桃色长袍，在这夜色中，竟也熠熠生华。

“姑娘过奖。高山流水遇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王诗清淡淡一笑，复又随手拨弄琴弦三两声。

陈曦云举手饮尽杯中清酒，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女子，清如莲淡如菊，意态娴静谪仙之姿。无怪乎小弟为她愁眉不展这几日。

却听得那女子曲调一转，凄兮之情油然，正是一曲哀婉凄泣的《云裳诉》。陈曦云嘴角轻轻一勾，莲步轻移慢慢踱向那素衣谪仙。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

声声吟来声声慢，却将这清平调生生崁进了古曲之中，多一分也不多，少一分也不少。

曲罢，王诗清不禁长舒口气，站起身来映月而笑：“能将这字句丝毫不差的合进我这《云裳诉》的，姑娘也是第一人。”

陈曦云望进她清明的眼里，那里头似有珠宝玉石流光溢彩，教她呼吸不禁为之一滞。她轻咳一声，移开眼定了神，轻笑道：“不如小姐琴韵精妙。”

王诗清不以为意，兀自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一曲无限向谁诉，声声呼唤惹谁怜。”

“小姐倒是心思细敏之人。”

“也需如姑娘这般的知音人，方能解。”

陈曦云媚然一笑，提壶倒酒，递到王诗清眼前，道：“小姐若不弃，你我共饮此杯？”

王诗清一怔，茫然摇首道：“我素来不善饮酒……”

陈曦云柳眉微挑，笑容不减，静望对面女子一眼，蓦地回手一饮而尽，垂了眼又自斟起来。

这一眼，却教王诗清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有芒刺锥扎在胸，竟有郁郁怯怯的隐痛之感。她见陈曦云一杯又待饮入，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一手夺过，仰头饮尽。这酒虽不甚猛烈，但她素不饮酒，不知这酒水要在喉头一缓方能保得清明。清酒一入口下肚，但觉腹中似有火烧，刹那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已有些站立不住。

陈曦云见状赶忙探手一揽，但觉盈盈腰肢似柳随风摆，这人儿柔弱得可教清风卷了去。“你可还好？”

王诗清攀着她纤巧的肩头，眼色微微散乱。她垂首一笑，赧颜道：“这可真是不自量力……只是知音难觅，怕辜负了姑娘。”

陈曦云忽觉心中五味杂陈，竟也似醉了般的辨不清真幻。她长吸口气，抑住心中那莫名的情愫，凑到王诗清耳边，放沉了嗓音，似是逗诱：“小姐来邬都是游玩还是探亲？”

王诗清但觉耳边有人吐气如兰，她头脑已有些不甚清明，这酒虽醉人，但腰间的一双手，耳边的言语声，却也非同小可。她集中神智想看清对面那艳丽的人儿，耳中流转着陈曦云的问话，却似乎进不了脑袋里。

“是游玩？抑或探亲？”陈曦云再问一遍，眯了眼紧紧盯着这微醺的女子。

“都算不得。”王诗清想了半日，方才答道。

“那是作甚？”

忽有清风吹过，王诗清渐渐回过神来，借着琴台缓缓坐下。她揉着额头，淡淡道：“静养一阵。”

陈曦云一怔，道：“小姐身体不好？”

王诗清摇头轻笑：“我只是素来喜静，京都热闹繁华，却也不免喧闹繁杂。邬都虽小，但依山傍水，风景宜人，于我是再好不过。”

陈曦云微一沉吟：“如此说来，小姐在此无亲无故？”

王诗清看她一眼，笑道：“姑娘作何如此疑问？”

陈曦云深深看她一眼，一番对答这女子毫无迟疑遮掩，诚心相交，若自己再耍什么心机手段，反倒要毁了这一场相知相惜。她舒了眉头，轻轻道：“官府贴了榜文寻你，你可知道？”

王诗清闻言一怔，茫然摇头。

陈曦云暗叹口气，道：“你家中可有人在朝为官？”

王诗清垂头思索一会，颔首道：“想来也是如此……出门前家父曾交代，到了邬都可循当地知县作暂居之所。我却只图个自在，未放在心上。”

陈曦云已了然于心，沉吟道：“如此……那明日，我便领你去张大人府上，也好及早撤了榜文。”

“多谢。”王诗清盈盈一福礼，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陈曦云柔声道：“夜里湿气重，早些回房歇息吧。”

王诗清忽得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她，道：“此前言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陈曦云心头一震，王诗清神色清冽，曲曲折折一遭，原来她在意的却是这些。“几分真，几分假，小姐心中自当清明。”她也定定的回望过去，满心满意的诚挚尽刻眸中。

王诗清终是展颜一笑，颜貌率真直如孩童：“诗清冒昧，但尚有几曲想赠予姑娘，若有闲暇，请来府上一叙。姑娘若能应允，诗清……幸甚。”

陈曦云心中又喜又惧，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前从未体验，让她心生恐惧却又禁不住想要飞蛾扑火。她不晓得这情愫到底是什么，却似能预见一场劫难避无可避。

她心中百转千折，望着那女子笑靥璀然，心中长叹口气，终道：“一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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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废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