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哭泣的灰音 于 2011-2-15 00:18 编辑
“有客人。”
坐在我旁邊的小竹敲了敲桌子。
我連忙直起身子,換上了往常的笑容。
“這樣子不好哦。”
小竹掀了一頁,繼續埋頭苦讀。
“工作的時候走神。”
我笑了笑。
“只是一會兒罷了,老師也不會介意的。”
那邊的那個孩子,很漂亮。
陽光撲向玻璃,玻璃卻不怎麼願意去搭理它,任由陽光在地上鋪上一層金箔。
我坐得遠了一些,又逆光,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猶是如此,陰影勾勒出她被衣領包裹的細長脖子與圓滑得優雅的下巴,也能帶給我無窮的想像。
白色的毛衣松松地搭在她的身上,小手不住地轉筆。偶爾的,才會翻一頁書。
她看書的速度有夠慢的。
我在心裡竊笑了一下。
但很認真。
漂亮而且認真的女孩。
“請問這裡有《……》麼?”
聽到了聲音,才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今天下午的時間好像特別漫長。整个下午,來借書的人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要是嫌悶的話,那就把書拿去上架吧。”
我抬頭。
老師推著一車滿滿的書,走到我面前,望著我。
我偏了偏頭,望向了小竹。
小竹明顯看到老師眼中的意味。
“我不介意接替你的位置,在這裡做借書的工作。”小竹用食指頂了頂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上架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高二生的工作麼?”我陰險地翹起了嘴角。
老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他只是需要一個幫手而已。
小竹看著我的笑容,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書,無奈地離開了她的座位。
“上架之前,給我倒杯熱茶,麻煩你了。”
看著小竹如此心不甘情不願,我越發地覺得前輩的眼光真是好。
“欺負後輩可不是好事。”
小竹一走,朗顏就坐上了那一張餘熱還沒散去的椅子上。
小竹聽到我的話,回頭剜了我一眼,而朗顏則用毫不掩飾的笑意應對著小竹淩厲的眼神。
“順便也給我一杯,放糖。”
“你不也是這樣欺負後輩麼?”我輕哼了一聲。
“最後,果然還是要留給小竹麼?”
朗顏拿起了小竹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書。
書籤露出了半截出來,看起來就像是書的一條小尾巴。朗顏漫不經心地把那條小尾巴上下掃動。
“那是你的事情。”
“也是你的。”
小竹果然拿來了兩杯熱茶,只是態度相當惡劣地把它們放在桌子上。
“兩位慢用,小心不要弄濕了書與電腦。”
我搖了搖頭。
“我未必會把它交給小竹,你的那種確信的口氣是哪裡來的?”
朗顏聽完後,一臉奸笑地望著我。
“難道你有其他人選?”
我出不了聲了。
的確沒有。
“會有的,圖書館里來來往往這麼多人,而且圖書館不是還有很多後輩麼?”
我只好這麼講。
“切,那不是還是沒有么?套用你的話,你的那種確信的口氣是哪裡來的。”
鐘聲把朗顏習慣性拖長的尾音隱掉了,顯得它的尾音反倒是越發地長。
想起來,小竹真是可憐。難道她就是我們拿來做候補的可憐人么?
沒有用處就把她給忘了,真是可憐。
“同學們,放學的時間已經到了。請把椅子放到桌子下,把書放回到書架上。需要借書的同學則到前臺排隊,謝謝合作。”
三年來,這一段說詞依然沒有變。
高一的時候,每天都念著這段說詞,卻總是記不住。說得磕磕碰碰的,總是忘記詞。後來,小竹來了。從那之後,我便把這份工作推給了她,免得我天天咬舌頭。
好久沒說的這段話,卻在小竹的口中越發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你是在嫉妒學姐沒有把它交給你而交到了小竹的手上?”
鐘聲過後,小竹的聲音變得綿長,宛如背景音。
朗顏一臉壞笑。
“她不是也沒有把它交給你么?笑什麽?”
兩個被小竹捧來的杯子,依舊相親相愛地靠在桌子的那頭。
杯子,如同氣若遊絲的病人,冒出了裊裊白煙。
“很快就要畢業了呢。”
因為方向不同,所以走過校道后,朗顏就與我們分手了。
還在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揮手的時候,小竹說了這麼一句。
“學姐最近都沒有怎麼來圖書館。”
“會寂寞嗎?”
我笑著轉過身,與她並肩而行。
“嗯。”
一瞬間,整個學校忽然靜了下來。
印象中的小竹總是很冷漠,從來都沒有表露過自己的想法。本以為她會不好意思或者把臉扭過去,當做沒有聽見。但面於她如此直率的回答,反倒是我有點感覺到不好意思。
“沒有新生到圖書館么?”
“有。但看起來就像雜菜一樣。”
我有點驚訝地回想著今年圖書館的新人們,的確從外貌上都算不上出眾,難怪小竹這樣說了。
“其他同學們的後輩中,也沒有看得上的么?”
“我當初到圖書館的原因是學姐你。”
車站變得冷清,大概是因為今天走得比較晚的緣故。站牌的影子被拉長,就像一條麵綫一樣。
這是什麽?顧左右而言他嗎?
但的確對於堵住我的嘴,那是很好的一個方法。
“所以學姐可以把那個給我嗎?”
我當然知道那個是指什麽,但我卻有點鬧彆扭的感覺。
“很少見這樣直接問前輩要的孩子啊。”
我僵硬著臉,企圖擠出一絲笑容,讓場面至起碼不會這麼冷。
“我的車來了,先走一步。”
我鬆了一口氣。
小竹是一個好孩子,懂得察言觀色。至起碼讓我感到不這麼難堪。
二月的天氣,陰冷濕滑,我向來很討厭。但今天沒有下雨,而且還冒出了陽光,所以心情本應不錯的。但現在卻像是被涼水打濕的海綿塞在貼身衣物中,涼得刺入心中。
驀然發現,身邊竟然站了一個人。
“你好。”
見我把頭扭向她,她報以回應。
“手帕,要么?”
白色的蕾絲勾邊手帕,放在我的膝蓋上。然後脫下了一隻手襪,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冒著熱氣的烤白薯遞給我。
那個漂亮而且認真的孩子。
“我剛買的,還是熱的。”
“我之前好像沒有見過你?”
我接過了手帕,但拒絕了白薯。我對那種莖塊類的食物向來沒有什麽好感。
脫下手襪的小手蒼白得像雪捏成的那樣,捧著熱乎乎的烤白薯,指尖通紅。總覺得那白薯是要把那小手給融化了,加熱成水蒸氣。
“嗯,我是這個學期才轉學過來的。”
離那個滿頭油脂腆著著大肚子的校長說開學致辭,過了沒有多久,之前沒有見過,也算不上奇怪的事情了。
“高中轉學的手續很麻煩。”
她撅著小嘴,吹著那些迷得人睜不開眼睛的白氣。
“高二了?”
“不,高一。”
我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我向來是個口訥的人,也不懂得如何引起話題。本來對那些什麽明星啦,電視劇的東西就沒什麼研究,所以更加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只有認命地沉默。
直到從包裡掏出鑰匙的時候,才發現,那條被淚液沾濕的白色手帕依舊被我拽在左手中。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拿出那條精緻的手帕。
柔軟的白。
還有淡淡的橘子香氣。
我把它展開,完全地蓋在自己的臉上。就像是那些忽然得了急病暴死的屍體一樣,僵直地躺在床上,臉上蓋著白布。只是這一條手帕更精緻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手帕就跳動著,從我的臉上跳開了。
我還活著。
因為我還活著,所以我才不知道拿這東西怎麼辦。
小竹讓我交給她的那個東西,圓得像是淚滴的藍色貓眼石。
我用手帕盛著這顆圓滾滾的石頭,捏著手帕的四個角,提起。
貓眼石的藍在手帕的包裹下,收斂了光芒。
這顆貓眼石,我已經養了它三年。
初時進學,前輩壓低了她的音量在我耳邊說的話,至今還記得清楚。甚至連氣流讓碎髮拂過臉頰時的那種心跳感,還依舊累積在這顆石頭的重量里。
“拿去吧。把它送給你覺得需要送的人。”
帶著她的體溫,這顆圓滾滾的東西落在了我的手心里。
“會有好運氣的。”
並非自己跟隨在側的學姐,而是那一個總是帶著戲謔的表情看著我在學姐身旁的前輩。
或許正是因為懷恨在心,學姐最後把她的石頭交到一臉茫然的小竹手上,讓朗顏好好地嘲笑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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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更新可见下
六楼更新 【2011.01.08】
(不会做电梯,大家自己拉下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