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舞樱 于 2011-1-3 21:20 编辑
章二 夜饮
——过去的我,是谁?如今的我,又是谁?
小荷的伤其实算不得重,看上去很糟糕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气力用尽造成,在寒烟翠每天一碗不知什么材料熬成的汤药调养下,不到半个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子夜刚过,小荷依循当杀手时的旧习,准时醒来。这半个月,吃了睡,睡了吃,实在躺得她有些骨头发痒,再者,寒烟翠那早一碗、晚一碗的苦口“良药”……小荷一想起那药,不自觉眉头扭成麻花,不如趁她还没来,四处溜达溜达,顺便逃药——不,是锻炼身体。
麻利的收拾好自己,小荷正准备开门出去,一思索,还是决定爬窗户。一个漂亮的鱼跃,轻巧落地,无声无息,小荷对自己的身手没有退步满意的点点头,缓步向木屋前不远处的一方荷田,虽然荷花已谢,荷叶却尚未枯败,依然浓翠欲滴,间有饱满的莲蓬探出头来,三三两两一处,月光下,随风轻摇,翩若仙子,泛波涟涟,自有韵味。小荷静立岸边,琢磨着自己这个名字是不是寒烟翠想到这片荷田才随口而来,忽然一阵暗香随着夜风掠过鼻尖,这香气,亦似曾相识。小荷心下惊奇,寻至屋后,见一草棚中堆放着数个黄泥封就的坛子,而那香气,正是从其中一个已开封的坛子中散出。小荷取了挂在一旁的竹勺,舀起一勺,只见琥珀色的酒液清透,略一摇动便缓柔地荡漾着,似凝似动,她端至鼻下略嗅了嗅,淡而不散的香气便从鼻直抵脑门,手的动作已快过思绪,就唇一饮,那液体便成一线,从舌尖滑入体内,温温的将胃部暖了起来,齿颊余香。好酒!小荷意犹未尽地将竹勺再次探进坛中,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她身体一僵,这笑声太熟悉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除了寒烟翠,哪里还有其他人烟?
“这酒可好?” 寒烟翠托着放药的木盘,靠在屋角墙边,笑得促狭,“啊,看小荷面容纯善,居然偷人家酒喝。”
“我只是想松散下筋骨……”小荷心虚地瞅了眼寒烟翠手上的汤药,为自己辩白,“又不想打扰寒姑娘休息,偶然路过此处……”
“既然如此,”寒烟翠习惯性的眯起眼,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一步步靠近站得像根木桩的小荷,“喝完药,小荷就随意松散筋骨吧。”
小荷探头看了眼那药,插着一只勺子的汤药黑麻麻灰蒙蒙一片,也说不清是什么颜色,黏糊糊半稠状,又比较像是芝麻糊——苦涩呛口感的芝麻糊。她很是怀疑,寒烟翠根本是故意在整她,可是又没得罪过她,这无妄之灾真不知是怎样来的。小荷一副视死如归状,接过药,正准备三两勺囫囵了它,寒烟翠却出人意料地搭上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动作。小荷不解地眨眨眼望着寒烟翠,寒烟翠那对漂亮的眼依然微微眯起,眼角斜飞,带了三分魅惑,三分邪气,三分笑意和一分暧昧不明的情绪,而正是这一分暧昧不明的情绪,总让小荷弄不懂寒烟翠到底在想什么。寒烟翠取回那碗汤药,摇头笑道:
“发什么呆?喝过酒,哪里可以再吃药,让人半月的辛苦都白费,我可不同意。”
小荷心底一阵雀跃,得寸进尺道:“不用吃药了,那……可不可以再喝点酒?”
寒烟翠上下打量了小荷好一阵,语气里带着疑惑:“你什么时候变酒鬼了?”
“可是,很好喝呀。”小荷漾开一个浅笑,杏眼清亮,带着无比诚实的渴望看着寒烟翠,直看得寒烟翠有扶额的冲动,这样的眼神,任谁也无从拒绝。她看看酒坛,再看看小荷,顿感泄气。
银月斜挂,秋海棠上依然有几朵晚开的胭脂色花朵点缀绿叶间,树下草地上铺着厚毯,毯上一张木制矮几,几上三、四碟小吃,一坛佳酿,小荷与寒烟翠一人一边席地对坐,自喝自的,并无交谈。小荷对于对饮更像独饮,到觉得没什么,毕竟两个人从目前状况来看,本质上应该还算陌生人。她喝口酒,望望月,看看树,重复数遍后,终于把目光转回寒烟翠身上,愤愤道:“凭什么你用酒杯,我还是用刚才那个勺子?”
“这样可以少洗一个杯子。”寒烟翠轻松挡回,含笑不语,一杯接着一杯。这酒,依然是记忆中的味道,夜色不差,人也不错,为什么越喝……
这是什么烂理由?小荷想着自己这半个月里是很听寒烟翠的话的,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是不想反对寒烟翠,这实在微妙,一如当初接到任务,不忍下手杀她,说不清缘由,却确实出于自己的本心。她有些烦躁,决定一试反抗:“我要用酒杯,最多我来洗碗。”
寒烟翠闻言回过神来,挑挑眉,望着小荷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是严肃。
“怎……怎么了?”
“老实告诉你,其实……”寒烟翠又喝了口酒,才续道,“其实家里只有一只杯子。”
一只杯子?一只杯子也该给我用!小荷此刻酒劲已经上来,两颊嫣红,趁着酒性一手撑着矮几,向前倾身,一手顺势便去夺寒烟翠手中的酒杯。寒烟翠微微一侧,便轻巧躲过,不料小荷一击失手后,竟不依不饶,整个人飞扑上来抢那杯子,虽然成功将寒烟翠扑倒,并一举按住了那拿杯的手,却也同时将矮几带翻,碟子、酒坛、筷子乒呤乓啷,好一阵兵荒马乱,那干果、肉脯随处洒开,状如雨落,两人身上也不能幸免,好在那坛子酒已经被她们喝得差不多,才没有再添狼狈。
寒烟翠垂眸看了眼一颗掉落后粘在自己唇边的杏脯,复抬起眼看着按住自己笑的得意的小荷,有些气恼,这人的酒品依然差的惊人:“起来。”
“哦……”小荷哦了半天,依然伏在寒烟翠身上没有任何动弹,又喃喃道:“动不了了,呵呵呵,是不是你把我点穴了?”
糟糕,这人已经喝醉了。寒烟翠心底暗叫不妙,正打算运劲挣开小荷,却见那张脸突然放大,边絮叨着果脯,边凑过头,将寒烟翠唇边的杏脯含入口中。唇角湿软的触感让寒烟翠一愣,一时忘了要挣开手,那厢嚼着果脯的小荷点点头,似是对味道很是满意,复又低下头来寻找新的食物……那粉红的两片,看上去嫩嫩的,似乎很好吃。小荷的脸又开始在寒烟翠眼中放大,眼看即将唇瓣相触,寒烟翠终于回过神来,千钧一发之刻,运起五成功力,用巧劲震得小荷整个人往后荡去,软绵绵倚着那几株秋海棠,滑坐于地,只见她皱起眉,按住腹部伤处,轻轻喊了声疼,抬头凝望着寒烟翠,那晕染了酒气的水眸,风情漫染眉梢,似幽怨,似委屈,又有几分疑惑,到把寒烟翠看的不自在起来了,欲要丢开这借酒行凶的家伙,又担心她的伤处,虽然对于自己使的力道很是自信,但是她刚才确实说疼了。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愣怔了好一阵,小荷突然手脚并用地爬近几步,上下左右仔细把寒烟翠看了一番后道:“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寒烟翠思索片刻,便要否定,小荷却又垂头低语,像是追问寒烟翠,更多的,像是自问:“过去的我,是谁?如今的我,又是谁?”
这一问,问的寒烟翠心底一阵茫然:小荷的过去,现在的小荷。寒烟翠啊,你真的知道她是谁吗?你真的有好好认识过眼前这个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