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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博尔特（一）

每次从镜子里打量自己肩上那两颗金星的时候，博尔特少将总会隐隐感到自豪。

老博尔特是卡森行省最常见的那种乡下小子爵，喜欢酗酒打猎，把本来就不太多的家产在自己手里挥霍光。博尔特觉得他对自己唯一的贡献就是掏钱把自己送进少年军校，并在自己跳级和被选拔为特招生时，请军校校长吃了两顿饭。之后所有的一切成绩，都是由博尔特自己亲手获取的。在卡森第一军校里，他是年纪最小的学年首席和首席毕业生，在卡森军团，他一步步的从中尉爬到少将，只用了十一年时间，不是大贵族，也没有联姻，这样的升迁速度在军团里几近奇迹，也为他赢来了无数仰慕的目光。

很多人想要复制他的成功，那些好事的记者也总想要探问他的“升迁秘诀”。每次被人这样问起，这位年轻英武的将军总会微笑着回答：“我的秘诀只有一条——努力，努力，再努力！”

当然这样谦恭的万金油说辞只会给主人带来赞赏而不是反感。事实上，博尔特也对此深信不疑：他的秘诀确实只有一条：努力，努力，再努力——去获得老林顿元帅的好感。

很早的时候，卡森第一军校里就流传着关于某个倒霉学长的笑话：他是卡森第一军校的首席毕业生，理所当然的被分到了卡森军团总部，而且更幸运的是，他被老林顿选中做自己的侍从官！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他的一个小小的疏忽毁掉了。那天老林顿亲自面试他的时候，发现这位军官的军靴上居然有一小片污泥！作为一个军人，军容整洁当然是第一要务，老林顿当即把这位学长训诫一顿，将他调到前线，再也没有理会。

这场失败的面试成为很多人的前车之鉴，博尔特也一样。只是他不仅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对自己的部下也一视同仁。很快，老林顿就注意到了这位治军有方的后起之秀，之后就是一连串意料之中的提拔。

对此，博尔特从不骄傲，从不懈怠。他对老林顿的任何指示都不打折扣执行到底，对老林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翻来覆去认真分析，然后做出最可能迎合老林顿欢心的举止——比如去努力追求他的孙女。

其实在博尔特看来，林顿小姐的性格实在不能称作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她太倔强，太高傲，太天真，而且居然把成为成功军人当成自己的人生理想，而不是梦想找一个成功军人做丈夫。不过，好在这种事在贵族里总有心照不宣的解决方法——他们当然会结婚，会一起生几个孩子做继承人，然后就分居，各自带着各自的情人去尽情享受生活，只有在某些必要的场合，再一同手挽手亲密的展示一下夫妻间的温情。

林顿小姐的相貌和身材都很不错，博尔特确信自己和她上床时一定不会有心理障碍，而且他对自己的容貌谈吐和技术也抱着同样的信心。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和这位小姐，至今为止仍有很多障碍，其中最大也最碍眼的，就是威斯特上校和她的特种团。

其实很多卡森军官对这位从帝都空降的上校都有些抵触。最多三年之后，老林顿就可以抱着帝国送给他的名誉帝国元帅这个理论上的最高军衔回家养老了，现在正是很多军官最后表现一把的机会，可不少都被威斯特上校抢去了风头。博尔特也在满月节演习里差一点灰头土脸。

更令他恼火的是，这一场演习坚定了林顿小姐的决心。

“我现在没空想约会什么的，博尔特，”那位天真小姐眼睛闪亮闪亮的拒绝了他的几乎所有邀请，“我们，我和艾丝特姐姐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老林顿对此很忧虑，博尔特表示赞同。

任何一位得体的贵族军官，在他们积攒到一定的功绩（比如升为校级军官）之后，都不必再亲临战场或参加训练，这既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也可以避免意外什么的为帝国军团添加的令人痛心的损失；只有尉级军官和那些愣头愣脑的傻家伙，才需要在战场上滚过来爬过去，用那么一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功绩去换取帝国军人的荣誉和勋章，这一点应该是人所共知人人遵守的传统，更何况是一位贵族小姐！但那位威斯特上校，显然是一个例外。

在满月节演习里，她把所有的异能等级在C以上的人都派到了最前线，包括她自己。她率领一个小队攻下了那个关键的高地，而且居然冲锋在最前面！顺带一提，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名叫特莱斯的新上任的少校，另一个是林顿小姐——这一幕实在不可能让老林顿更高兴。

他当时恶狠狠的摔下了望远镜：“这个野蛮的混蛋！她把我的孙女都带坏了！”

当然，基于威斯特和林顿家的友谊，这件事在报纸上是如此转述的：“当威斯特上校攻占573高地时，林顿元帅惊讶的放下了望远镜。‘多厉害的小姐！’他喜逐颜开的说，‘威斯特那个老家伙!我的安博比她差远啦！’”

这样的话迷惑了很多笨蛋，他们以为自己应该给威斯特上校大开绿灯，以便同时取得林顿和威斯特家的欢心，但博尔特肯定不是其中一员。

道理很简单：没有一个军团愿意被帝都里坐办公室的家伙压一头，除了帝都军团自己。老林顿也不可能例外，就像他虽然在报纸上对威斯特特种团大加赞赏，但却把更多的编制和物资送到演习的另一方手里，而且几次三番劝说自己孙女调离一样。

“艾丝特是个好孩子，”他总是这么说，“她的成绩足以给威斯特增光。可你呆在艾丝特身边，肯定有人说她的闲话：那是因为老林顿给那位上校开了电梯！安博，艾丝特不应该被人这么说，都是因为你。”

而那位上校也同样不厌其烦的帮她的孙女解释：“别这么说，林顿爷爷。当初你帮了我父亲那么多忙，所有人都说林顿和威斯特是卡森军团的双翼，我从小就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现在轮到我和安博了，对不对？”

这样的谈话根本不可能带来实际进展，更不可能打消林顿小姐的那些天真的念头，除非让她真的看清现实。博尔特很早就觉察了这一点，甚至早于满月节演习，他就开始瞒着那个对自己孙女心慈手软无可奈何的祖父向林顿小姐偷偷发起攻击。

他首先威逼利诱的买通了一个曾经假冒贵族后来被识破的小中尉，并设法把他送进了威斯特特种团的军官培训班，而且又顺藤摸瓜的发现了一个前科累累品行不端的女少尉，而且基于同为女性的理由，林顿小姐对这位女少尉的举动很是敏感——博尔特立刻想到了一个常用的方法，既易于操纵又对他有利无害：如果林顿小姐受挫后心灰意冷，他既可以借安慰之机去获得她的芳心，也会获得老林顿的赞赏；如果林顿小姐越挫越勇，也没关系，反正慷慨激昂的鼓动他也一样擅长。

但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婊/子！居然胆敢拒绝！

博尔特很是恼火。但之后他就忙于满月节演习无暇分/身，让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从眼底下安然无恙的溜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弥补这个遗憾，这个小少尉就又胆大包天的冒犯了他：他费尽心机才邀请林顿小姐一同欣赏一场音乐会并共进晚餐，可这个约会里勋爵小姐从头到尾都没精打采，只因为她收到了一封装着两万块钞票的信，威斯特上校和安娜夫人得知后都不约而同的把她训诫了一顿。

“我不应该和她那么说的，艾丝特姐姐和安娜说得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用钱去羞辱人，”勋爵小姐垂头丧气的说，“可我当时实在忍不住，那个家伙，那个莱斯，居然敢对艾丝特姐姐那么无礼！而艾丝特姐姐总是容忍她！”

博尔特少将直觉的认为卡琳•莱斯对威斯特上校一定有特殊用途。他回去之后，重新翻阅了那位少尉的档案，觉得除了她在几场大战中都活了下来，运气和经验都不错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这样的军官和士兵他手下也有很多，他们粗鲁，邋遢，胆小，低俗，总会想要占些小便宜，既不懂得军人应有的荣耀和矜持，也不明白什么是对帝国的忠诚和牺牲，甚至有的连应有的军人素养都没有，整天浑浑噩噩，醉生梦死，除了在战场上还算能执行命令以外一无是处。

但威斯特上校偏爱这样的人。博尔特合上了那份档案副本，他决定给那个女人一个机会。

正如他所料的，那个女人牢牢的咬住了他抛过去的饵，就像饿极了的金鱼。他们总是这样，当那位莱斯中尉到他的办公室去领取调令时，他盯着那个清秀单薄对自己唯唯诺诺的顺从的少女想，碰到鱼饵就拼命的吃，从不去想会把自己的肚子撑破，还是会吞下鱼钩。

但这条金鱼的能力还不错。她很顺利的进入了特种团，而且当天还让勋爵小姐吃了苦头。

博尔特当天晚上就去元帅官邸探望了林顿小姐。他准备了一大束白色马蹄莲，那是勋爵小姐最喜欢的花，之后聊天时还恰如其分的谴责了那个不遵守决斗规则的投机取巧的混蛋。

“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安博。卡森军团里有很多这样的家伙，他们只会暗地里下黑手，像个流氓一样，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决斗规则——”

勋爵小姐客气的向他表示她需要休息。

博尔特离开的时候，在回廊里遇到了那位晚归的威斯特上校。当他们彼此致意擦肩而过的时候，威斯特低声开口：“别动卡琳•莱斯，少将。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但她是无辜的。”

“无辜？”博尔特微笑着转头注视那张漂亮的脸，“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她的档案，毫无疑问，她绝不可能无辜。至少，有几位我们都认识的绅士，都曾经向我提到过，他们遇到过一个恶劣的无视军纪荣誉而且屡教不改的部下。”

“我想实情是否如此还值得商榷。”艾丝特淡淡的说，“我现在认为她对我很有价值，对安博也一样。”

“所以你让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毁了安博的手臂？”

“这是我的疏忽，但从长久打算，这对安博有利。她得知道，战场上和训练场上是不一样的。”

“我想我们不用再争论什么文明和野蛮的话题了，反正每次都谈不拢。”博尔特笑了笑，朝艾丝特很有绅士风度的微微一躬，语气里满是对对方的尊重，还有一丝对自己心爱的人的心疼，“您是她的长官，我没有权力干涉，但请您下次做对安博有利的事的时候，想想她的家人和朋友的感觉。”

他转过身，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卡琳•莱斯，他在心里暗自不屑的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她是第三特种团的军官，是勋爵小姐的对头，是威斯特上校中意的部下，还是我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