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illystar 于 2011-1-14 00:33 编辑
五、青藤色
(from木下)
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立花的手上還有潮濕溫暖的水汽,混合著一股檸檬味。
悄悄眯起眼睛看著她。她端坐在我的枕頭邊,金茶色的頭髮用發圈紮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剛才在清洗毛巾和收拾生理棉條)。剛才匆忙間穿上的襯衫和毛衣,領扣和第二顆扣子都沒有扣,襯衫袖子卷起,床頭燈微弱的光使她的側臉一半籠罩在陰影裡。有光的一面,可以看到她低垂的眼瞼和柔和的表情。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閉上眼睛,撒嬌般按住她放在我臉上的手。
“不會。”她靜靜地回答。語氣中聽不出來任何不快,也沒有任何積極的樂意。
“還疼嗎?”
“嗯。……還有一點。”
“還在流血嗎?”
“好像……沒有了。”
“那樣的話就好。”
是喔……但那樣的話,一定讓你很不高興吧。
雖然你聲音和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燈光下你的側臉,映照著燈光的黑橡色瞳孔,和高中時一樣溫柔。
呐,立花醬。
我該說你是溫柔的人,還是殘忍的人呢?
從高中時代開始,就是這樣的人。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表露出不快。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樣平靜地說話,彬彬有禮的點頭,微笑。
好像,除了對唯。不,即使對唯,你也是這樣。只是在面對唯時,你一如既往彬彬有禮和富於分寸的談吐中,我能看到妳眼睛裡無法掩飾的溫柔與真誠。
……該怎麼說呢?
在我心目中,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比我們都更像成年人。等我自己慢慢變成成年人後我才(不無沮喪地)知道,早在我們遠不是成年人時,你就已經是成年人了。在我們還在肆無忌憚地哭和笑,理直氣壯說著永遠永遠的時候,你已經學會了沉默,學會了理智,已經習慣了用分寸來把真實的自己,和別人眼中的自己隔開。
我曾經猜測,你的心是不是和我們不一樣。我是說,是從一開始就非常聰明,聰明到看透一切,所以,對喜怒哀樂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憐憫,還是說,因為發生過什麼,讓你的心早已結上了厚厚的冰呢。
在我腦海中你從來不是前者。
也許,正是你看著唯時的眼神出賣了妳。那樣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溫暖,讓我看到妳也有溫柔的感情,有脆弱的希望和期待。
可能這只是女人的直覺也說不定。
雖然你確實非常聰明,但你從來就不是這種意義上的聰明。毋寧說,在面對無情感的物質時,你顯得遠比一般人聰明(這就是為什麼高中時填未來進路表時你想都不想就直接填上“志願:京都大學理學部”吧),但面對人,你其實比任何人都笨拙。所以,你必須循規蹈矩有分寸和彬彬有禮,和所有人保持距離,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所有人,這樣,才會覺得安心吧。
真是個不坦率的傢伙。
喜歡你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你曾經保護過我,輸很多血給我。而是因為你這樣的固執,總想讓我為你做點什麼,讓你不再那麼寒冷。
(雖然我比你矮那麼多。這個最頭痛了。)
所以,當你打開門,把針線盒遞給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緊緊抱住妳。
你開門的一瞬間飄進來的雪花和你遞給我針線盒時嘴邊呵出的白氣,讓我很……心疼(或者說難過?)。
這樣算是引誘你嗎。那你後來把你冰冷的手放進我睡衣裡又怎麼說呢。
還有,是誰先在誰耳邊呼吸急促的呢?
好吧,如果說,我沒有拒絕就是引誘你的話,那我就算是引誘你好了。
我們都不是一年半前的自己了。
你從臺北寫給我的明信片上寫:『在京都,秋天獵戶星座是在頭頂的正上方。在臺北,獵戶星座在偏東北的方向。這樣的一點點偏差也讓我慨歎不已。到底是在離京都好遠的地方。』
你原本寫的是『到底是在離家好遠的地方。』然後把家劃掉,改成了京都。
臺北也不是你的家,京都也不是你的家。這個世界上哪裡是你的家?
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說起來,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當你把臉埋在我胸口吮吸的時候,你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完全是個找不到媽媽的小孩子。
那個時候你的分寸和彬彬有禮完全消失無蹤了。你流露出來的又是另一面的真實的你自己。——不同於你看著唯時的眼神。
患得患失,想要得到什麼,又害怕失去,又在這種飄忽不定的情緒中躲閃。
我不想讓你懷有這樣的情緒。
所以就算你急切或者粗魯(倒是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你呢。找機會一定要問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個滿腦子大叔思想的阿宅),甚至弄痛了我,我也不想要提醒你。
把手指叉進你的頭髮,暗示你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把第一次給你(這句話好像該寫成『縱容你奪去第一次』可能更正確些吧)這件事,就算人生從頭來過,我也不會選擇不做。
唯一的遺憾是身體好像有意見,流了那麼多血。真是對不起。
發現我在流血的瞬間你立刻變回了通常版的你自己,立刻把襯衫拿過來先墊在我身下,然後去洗手間找毛巾和生理棉條。
最後還害你半夜冒著雪去便利店買熱貼。
因為我真的想不起來熱貼放哪裡去了。
對不起,立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