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24994266 于 2011-1-26 23:52 编辑

杂念（之二）

阳子蓦地睁开眼。

木子黄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暖暖的色泽中透出一束强光横在地板。

阳子愣愣地不知盯着哪，许久才从床上坐起。恍恍惚惚记得自己这是在保健室午休…庭山？

巡视周围一圈，没见着同事的身影。

阳子将腿放下床，起身蹬鞋的时候依然不甚清醒。隐约记得自己是被梦惊醒的，但那个梦具体是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相当不好。

正当阳子还绞尽脑汁回忆那个梦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冲进来的男生差点撞到阳子身上。

“抱…抱歉鹭沢老师…”男生慌忙停住，稍稍低头的角度看着阳子。突然脸红退了两步。

刚才的距离的确太近了点。阳子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问道：“什么事？”

“…广木又晕倒了，庭山老师让我过来拿药。”

“哦。左边第二个抽屉的白纸包…你拿两个吧。”

阳子走到窗边。伸手——唰。

午间的阳光喷洒过于炫耀，阳子被刺得眯起眼。低垂地隐隐看到模糊的眼睫…

心脏猛地一跳。

男生找到药包，正准备起身，抬眼就见阳子环着双臂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面颊淡淡的阴影，光粒仿佛跳在她的鼻尖她的发梢，她的白大褂，和着淡淡的烟味，跳着跳着跳进了他的心脏。

有些忧郁又无奈地滑开视线，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笑容灿烂：“鹭沢老师。”

“嗯？”回神的模样又是一刺。

晃了晃药包：“我先回去了。”

“等一等，浦田同学。”

他回头，见阳子束起头发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放入口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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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教务办公室的门，阳子惯性将手插入了白袍口袋，不想指尖感到震动。

青色的窗口一闪一闪。目光在显示名字上停留两秒，挑开机盖往保健室走。

“喂。”

“我回来了！~”

“欢迎欢迎。”

“……这语气一点都听不出在开心= =”

“…到哪了？”

“刚下飞机，准备去拿行李。怎么？来接我？~”

走廊里回响的节奏停了，阳子靠在栏杆上望在操场上准备体育祭的孩子们。

“还没下班耶。”

“哈哈哈哈，知道我们的阳子小姐工作忙碌~那晚上酒庄见？”

“嗯。”

“记得早点翘班啊~喂佐佐木教…嘟——”

顿了一阵才将手机拿下。阳子撑着脸颊流连在荧屏。某瞬间思维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或许心里默念的时候还摇着头来着。

拇指在数字键巡过，眼光跳动。几个假名汉字，短促的震动表明邮件已发出。

阳子长出了口气。手机贴着布料滑进口袋。不知何时远观少年们训练的姿势从撑着变成了趴在手臂。后足无意识踢着鞋跟，窜去记忆里的上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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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对着空气再豪迈干下一杯。侍者已然见怪不怪顺手接过杯子换上下一茬，碧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有黑影靠近，落在身边的座椅上。不用回头，熟悉的感觉就知道来者是谁。

“怎么这么晚，不是说好早翘班？~”

碧反手将酒推过去，又对酒保做了个再来一杯的手势，这才笑眯眯地转过头去。

——愣住。

“没办法。刚准备走就被鸨羽同学叫过去了，”阳子碎碎念着放包坐下，“剑道部练习赛出了点意外。处理完篮球社团又出事。去了趟医院才过来……怎么了？”

被碧直视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挑眉开口。

指根传来玻璃的冰滑，碧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终于，碧指头敲敲桌面，再指了指自己：“头发，留长了啊？”

阳子这才想起一直忘记散下来的头发。伸手脑后一拉一拽，随意挠了两下。

“正好是你上次走之前不久开始懒得剪了。算来也才半年…长得快罢了。”

“…话说你这身，好像高中女生。”

“杉浦同学，你以为七年不换牛仔衣很成年人吗？”

“噗——”

一边大笑一路碰杯。

“记得你毕业会也扎了头发么？”

“当然。还不是被老头子逼的，都没机会去剪。”

“那时候好小——好小的一撮毛~”

“……碧，你别太过分= =”

“就毕业照那张呀~阳子小妹妹啊！——”

舞台的光线在碧的另一边结成一团。阳子心安理得地借看乐队的名义，焦点落在哪谁也管不着。端起酒杯小口啜饮，眼渐渐沉下来。

鼻尖和下巴的弧度，无论傻瓜脸苦瓜脸，嘴角总是向上。笑纹的倾斜和转折处的浅窝。从不加掩饰而清亮到笨蛋的眼神……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漂亮。

又是好久，好久不见。上臂一块泛白的牛仔外套她记得还是大三那年她陪碧去买的。碧的年岁似乎真的如她每次宣称所言，停留在十七岁。

今天阳子本是有些烦躁的。按理说此刻金属乐环绕本应更烦躁才对，却是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能听到心脏有力弹跳的声音，一下一下。

看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呐。

不着痕迹在心头悄悄滑过，无比清凉。

阳子笑了，不再留恋碧的侧脸，转而观战乐队表演。

后来碧邀阳子去舞池，阳子也只是干脆甩出“や.だ”两音。至于这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和常磐井先生练的舞步太正式不好意思拿出来，还是出于其他某些类似安全事故的考虑，也无从考证了。

至于最后的碧扶着墙出来的事实，总是没差。

撞电线杆撞广告牌撞护栏终于还是撞到自己身上。阳子叹口气，将提包挂在脖子，一手拽住碧的胳膊将她抡上后背。

——咳！

不知名地下意识舍弃出租车，店离阳子的公寓不算远——悠悠游游。虽然背着碧有些沉。

路面偶尔有空出租车迎面飞驰而过，也有司机缓缓经过阳子身边摇下车窗问是否需要打车。

夜里稍冷的风一吹，先前沾了酒精的脑袋立刻被从另一个空间拉回来了。

首先意识到的，是不断规律摆动的双腿。

然后，是背上的重物。

最后，是颈间的呼吸。

碧正侧头磕在阳子肩上，双唇不停开闭又没有发出声音，鼻息喷在阳子颈窝里。

好笑地看着碧的睡相。注视久了，竟然心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两人出门，阳子醉倒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便是大学毕业会。

那天她看到碧已经喝很多，阳子却不想再顾及什么敞开了灌酒。等再有感觉的时候，已经是月黑风高在被人背着出酒庄了。

头还很昏沉，有软软的什么在鼻梁脸颊间或扫过，喉头咕咚几声却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

“不能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嘛，被野男人扛回去了怎么办= =”

突然出现碧的声音通过压在肩上的耳窝，震醒了她的神经，也震痛了她的心。

…背她的人，是碧。

很长一段时间，阳子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个事实陈述句，做不了任何思考。不够宽阔稍斜的肩膀总有些下滑的势头也总被碧及时捞上来，那骨头磕得生疼。

阳子想哭，又很想大笑，咕噜咕噜好几声，碧只当她醉的厉害自顾自再念叨几句。

瞪大眼睛又不知所见，直到两滴斗大的眼泪被碧的衣服吸走，风吹干泪痕。阳子闭上眼，轻轻呼吸碧身上清凉的奶香味道进入深眠。

——现在这个场景，跟当年是不是很像呢？

阳子转头回正道，又抬眼看了看月亮。

——庭山在学校已经能独当一面。看她对学生的照料和常用药剂都运用不错，接下来只要特殊分类再做一点工作应该就没问题了。

——浦田，那孩子…还是跟同龄人在一起比较好。广木同学那个眼神啧…

——下次开会讨论一下让剑道部独立分配药物资源的问题嗯…

——前田老男人真是麻烦呐麻烦呐好麻烦大麻烦= =

——……

阳子脑子里第二次一闪而过午休时的那个梦。目光所及清削的轮廓真是眼熟。

“优？”

“…你怎么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停下。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你说晚上临时有约，我觉得现在该结束了，也想…见见你，就过来了。”

“…谢谢。”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朋友？醉成这样啊…”

“嗯，她刚从国外回来。太开心大概喝多了。”

“我帮你。”

“不用了我可以…”

“放她上来。”

常磐井半蹲弯腰在前方。路灯下宽厚的肩膀，发尾根根扎起。

阳子不再拒绝他的好意，小心扒下碧架上男人的背。两人并排前行。

“阳子果然是留长发漂亮呢。”

“是吗？”

“嗯，女子都是这样吧。”

阳子笑了笑，不可置否。自己也不知道，潜意识里有一人曾玩笑般说过她的小辫很难看。是否因为这个才多年没留过长发，更是谁都不知道了。

——安顿好碧，阳子送常磐井下楼离去，不想对方走到一半突然走回来：“阳子，嫁给我吧。”

——楼上窗边一双清亮的目光，静静注视男人执起阳子的左手放上什么，然后凑近了，然后捧起阳子的脸。

阳子回家，见碧依然维持死人样糟践她的床，索性被单一卷直接将她包起来。又在床头坐了许久，起身关灯去洗澡。

——梦里那个伏在她下身的碧，她不需要。她希望的…像现在这样，一切都很好。

无数又无数次地确认到这一点，是不是真的不必放下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