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开庭这天是个阴天，天幕灰蒙蒙的，妃英理在出门时还不忘了提醒毛利兰带把伞，快入冬的天，总是阴雨连绵的。
到了法庭之后，妃英理交代了几句就去休息室换衣服了。穿着律师袍的妃英理给人的震慑更甚，给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毛利兰对母亲的崇拜是从小就有的，对于将来的有一天也可以穿上那件律师袍不禁隐隐期待起来。
“兰。”低柔的嗓音，毛利兰不用转身就知道灰原哀站在身后，欣喜的心情在看到跟在灰原哀身后的浅井时音之后冻结。不是她毛利兰小心眼，只不过情人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再善良的人都不行。
“毛利小姐，今天要麻烦你跟你的母亲了。”浅井时音受了二十多年英国的教育，骨子里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仍旧深深鞠了一躬。
“浅井小姐客气了，既然您找了我母亲做律师，这就是分内的事，不必过于挂怀。”毛利兰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出于礼貌，还是送给浅井时音一个笑脸。
灰原哀有点淡定不了，火药味这么浓厚，她走到毛利兰身边，勾着毛利兰的小拇指，笑得人畜无害，“兰，进去吧。”
“好。”毛利兰对着浅井时音做了个请的姿势，浅井时音不动声色，今天的浅井时音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戴着一顶棒球帽，她压了压帽檐，甩下两个人走了进去。
毛利兰这才牵着灰原哀也进去找座位。
双方的律师和当事人都有自己的专属座位，毛利兰和灰原哀只能在观众席找了个隐蔽的座位，耐心等待开庭。
官司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法官宣布一审结果，浅井老爷子的九成股份归浅井时音及其父母，剩下一成和所有不动产归浅井时音的叔叔。法官赞许的眼光追随着妃英理，“妃律师，又是个漂亮的胜仗。”陪审团的人员对这个女王也是又敬又怕的。妃英理淡淡地对法官席上的人点头致意，退了席。
浅井时音瞧见素未谋面的叔叔面如死灰摊在座位上，心生怜悯，不过是一堆没有意义没有生命的身外之物，值得吗？冷哼了一声，浅井时音离开当事人席位，一步步走到毛利兰和灰原哀身边，视线对上，“妃律师的酬劳，稍后我会打入她的账户，替我谢谢她，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说完，又把视线移到灰原哀身上，“Sherry，谢谢你陪我回日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你再送我回英国呢？”
毛利兰脸色一变，握着灰原哀的手收紧，浅井时音已经出了法庭。
“没事的，兰，没事的。”灰原哀让毛利兰靠在自己肩膀上，“我不会离开你的。”
灰原哀和毛利兰十指交握，走出法庭大厅，外面已经在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妃英理的车停在大门口，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揉着眉心。
汗湿了的手心泄露了灰原哀的紧张，毛利兰知道妃英理是特地在哪里等她，确切地说，是等她们，昨晚的话，她知道妃英理听到了，也听进去了，可是她没有几分把握，她高贵从容的母亲能接受这段惊世骇俗的恋情。
“小哀，你信我吗？”毛利兰拉着灰原哀，缓缓走进雨幕，雨丝打在两个人身上，激起一层薄雾。
“信，我想让你有一段被人祝福的爱情，至少，被你的亲友祝福。兰，已经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灰原哀的睫毛上凝结一滴水珠，毛利兰抬手替她擦掉，重新牵起灰原哀的手，朝妃英理的车走过去。
妃英理戴回眼镜，注意到了车外的人，说：“我不想干涉你们俩的感情问题，我的阻止目前在你们看来只会助长你们在一起的决心，所以，我让时间来证明，当现实和岁月无法拆散你们的时候，我的阻止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妃英理的声音透着沙哑，“兰，你的生活是你的，我不能为你主宰，既然你选择了，就让我看你的决定是对的。”妃英理觉得自己言尽于此，拉下手闸，挂了档，车就迅速滑出车道，消失在雨幕里。
“小哀，你说我们到底有没有通过妈妈这一关？”毛利兰有些懵。
“阿姨说了，她不是我们最大的困难，现实和时间才是。”灰原哀撩开毛利兰额前湿掉的头发，“兰，我们要幸福给她看。”
“嗯。”
灰原哀抢过毛利兰的背包，发现露出一角的折叠伞，“小笨蛋，带了伞怎么不撑？”
“忘了……”毛利兰答得极是无辜。
“……”灰原哀抽出伞，解开搭扣，撑开一方遮风挡雨的小天地，“兰，我送你回家。”
毛利兰的眉眼都舒展开，抱着灰原哀的胳膊躲到伞底下，“小哀，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你还要给我打伞。”
“好。”
结果家是没回成，毛利兰拐着灰原哀去吃饭，在图书馆晾了几个小时，恶补毛利兰少得可怜的制药知识。三点钟的时候，毛利兰借口有事要先走，灰原哀想到她自己要去看看阿笠博士的打算，首肯了。两人出图书馆发现雨已经停了，地上还半干了，虽然太阳还没出来，至少没那么阴冷。
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人向右，很快各自淹没在人群。
毛利兰蹦下公交车，小跑到多罗碧加公园门口的时候，浅井时音已经靠在门口站着了。她并没有换衣服，还是白色运动服，白色棒球帽。白色的运动鞋因为在下雨天的泥泞走过，鞋帮沾了些泥巴。
“浅井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你很准时，是我早到了。”浅井时音薄唇一勾，“为了不迷路，我早就踩过点，两点从家里出来。”
这话一出，毛利兰没话接了，她跟浅井时音并不熟，玩笑开不好就成讽刺了。
“毛利小姐……”
“叫我毛利吧。”毛利兰还是没法讨厌这个女孩子，就算是带着敌意，她还是有她可爱的地方。
“好，那你也别叫我浅井小姐了，叫我Irene。”浅井时音露齿一笑。
毛利兰脸一红，感觉竟是她自己小家子气了，“Irene，如果之前我对你的态度有不好的地方，我道歉。”
“没有，毛利对每个人都很和善，我约你出来，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浅井时音很自然地拉起毛利兰的手，“我们进去吧，我很喜欢去游乐场玩，日本的游乐场我也想试试。”
旋转木马，海盗船，空中飞人，鬼屋……浅井时音拉着毛利兰几乎把游乐场玩了个遍，她最喜欢的还是毛利兰在鬼屋里能把屋顶掀掉的高分贝，嗯……是很出气，出了她抢走Sherry的气。不过，恰恰那个时候的毛利兰也是最可爱的时候，变得像个柔弱好欺负的女孩子。
浅井时音买了两杯果汁，牵着毛利兰走到了摩天轮下。
“要坐吗？”毛利兰仰头望着五光十色的巨大摩天轮。
“不了，这个不是应该跟喜欢的人一起坐吗？要不然，你考虑跟我在一起？”浅井时音对毛利兰做了个鬼脸，夸张地伸长了舌头。
“……”毛利兰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好啊，如果你不怕Sherry的毒药的话。”
“切，你别忘了，我也是学生化的。”浅井时音搂住毛利兰的肩膀，“我发现跟你在一起也不错。”
“Irene，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有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
“我知道，可是上帝不知道。”浅井时音吸了一大口果汁，“小兰兰啊，我听说，你以前有个很厉害的男朋友？被誉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90年代的福尔摩斯，so cool，福尔摩斯！”
“不算是我男朋友吧，只是青梅竹马，那个时候我……确实很喜欢他，不过他去世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以及在多罗碧加的往事，历历在目，渐渐清晰。
“因为我喜欢你，比地球上任何人都喜欢。”他还记得这句话吗？
“小兰兰，既然这么爱那个男孩，你可以认真对Sherry吗？”浅井时音收起嬉皮笑脸，又是一副妖精样。
“不管再怎么爱，都是过去式了，小哀才是我的现在还有未来。”毛利兰目光变得迷离，执着过去，折磨的既是死去的人，更是活着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安心放手了，我只是不甘心，我跟Sherry朝夕相处四年，居然比不过你们的一年，”浅井时音叹气，扬起手触摸远处摩天轮的轮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能陪我坐这个摩天轮的人。”
浅井时音哼着小曲回家的路上，迎面开来一辆银色保时捷，急转弯，水坑里的水就全数扑到浅井时音白色的运动服上。
“Shit！”英国礼仪再好的浅井时音破口大骂。
银色保时捷靠路边停下，车门打开，冲矢昴亚麻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走到浅井时音身边，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啊？”浅井时音抬头，看清冲矢昴，失声尖叫，“又是你？！那天在墓园也是你撞我！你真是个扫把星啊！你给本小姐滚远一点！”
冲矢昴摸摸鼻子，挺漂亮的小姐怎么那么没有口德，“既然小姐你没什么吩咐，那我就走了。”
“吩咐？”浅井时音冷哼，想到什么似的，“喂，眯眯眼！停下！你把我弄成这样，好歹送我回家，还要把衣服干洗费赔给我！我告诉你，我可是认识名律师的，消息你我把你告得倾家荡产！”
出门没看黄历，冲矢昴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