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冲矢昴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慢慢踱着步，每走一步，眉头就锁紧一分。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的包裹下围着冲矢昴的四周浮动。冲矢昴的嘴唇动了动，竟是工藤新一的声音，似无奈也似叹息，“何必呢，灰原？”何必要抖出我是工藤新一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欺骗兰，让这个秘密烂在所有人的心里。

“因为，我不想欺骗我爱的人，我也不想欺骗我自己。”灰原哀轻轻推开毛利兰搀扶的手，往冲矢昴走过去，“工藤，我不能自私，同样的，你也不能。”像情人般抚摸上冲矢昴的脸，没有血色的手隐隐看到血管，修长的手指往他的耳际移去，轻微的布匹撕裂的声音，一张仿真的人皮面具应声落地，那个四年前就该死去的工藤新一的脸，暴露在微凉的沾染着尘埃的空气里。

毛利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即使猜到了，即使隐隐确定了，再次看到那张脸，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酸涩着痛，依旧阻挡不了眼泪滑落的轨迹。

灰原哀笑得欣慰，心痛无可避免，庆幸工藤新一没有死，那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搭档，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彼此在想什么的默契的搭档。她爱毛利兰，但是如果靠着工藤新一的死来得到这份爱，她宁愿不要。自卑如灰原哀，骨子里的高傲和对同伴的忠诚却不容许她有任何卑鄙龌龊的想法。

“是因为濑户劫持你时我给你的暗号吗？”四年后的工藤新一长大了，褪去了一些青涩，不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冲矢昴的性格让他敛去了一些锐气。

“可以这么说吧，一开始我只是怀疑你是FBI的人，你伪装得真好。”不是口琴，是口哨，传达的还是那个“shoot”的暗号，还是细心地照顾了她英国人的口语习惯，又被他救了一次。

“为什么，新一，为什么这四年你都没有告诉我真相？是不是如果我今天不来质疑你，你就要继续骗我？”毛利兰紧紧抓住工藤新一的胳膊，不管不顾是不是抓疼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记忆里的少年，“是不是看我伤心难过你很开心？是不是你早就在心底里嘲笑毛利兰真是个蠢得要命的女人，明明你鲜活地存在于我的生命，把我为你流的眼泪当成笑柄？”

工藤新一默不作声地把毛利兰搂进怀里，抱紧。即使是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亲密也屈指可数，毛利兰只觉得脖子间一凉，心下一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工藤新一哭，是为了她吗？

灰原哀沉默地注视着这温情的一幕，胸口沉重得仿佛被巨石碾过，她应该开心的，工藤没有死，工藤还是那样爱兰，兰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深爱过的男孩。多么好的结局，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算什么？一段插曲，最多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配角。

灰原哀是很想悄悄离开这个让人心碎的房间的，肺部的不适让她才挪动了一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甚至来不及转身躲开眼前“劫后余生，破镜重圆”的画面。毛利兰被咳嗽声震得反应过来，用力推开工藤新一，连眼神都来不及给他就直奔灰原哀，灰原哀咳一下她也难受一次。

灰原哀心里是窃喜的，也许毛利兰还是在乎她的，哪怕工藤新一还在，瞧，只要她一咳嗽，那个人照样扔了工藤来看她。

“灰原，你看起来很不好，”工藤新一伸手想探灰原哀的额头，被灰原哀偏偏头闪过了，工藤新一有点尴尬地收回手，转向毛利兰，“兰，你带她看过医生了吗？”

“小哀坚持不肯看医生……”言下之意，我也没有办法。

“工藤，我不碍事，就是发烧，吃了退烧药现在好很多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假扮冲矢昴？”

“我并不是原来那个冲矢昴，四年前，在仓库里，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你抱着兰跟服部一起跑出去的那一刻赤井秀一就出现了，也就是原来的冲矢昴，他把我救了出去，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那场爆炸受了重伤，在FBI的保护范围下躺了一个月，工藤新一算是死了，这个身份也不能用，为了就近保护你们，我就接受了冲矢昴的身份。”

“原来……如此……”灰原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毛利兰吓得也快晕过去了，工藤新一拦腰抱起灰原哀往外冲的时候已经恢复冲矢昴的脸了。毛利兰顾不上许多，追着工藤新一上了那辆银色保时捷。

米花医院的病房，触目的白色，上次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还是毛利兰。

“病人由于高烧引发肺炎，身体机能也有点退化的迹象，情况不是很好。”医生面无表情地叙述着灰原哀的病情，翻着怀里的病历夹，尽管挑通俗易懂的话解释，“除此之外，我建议病人退烧后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这些点滴挂完，差不多就会没事了，留院观察两天，没事的。”

“谢谢你，医生。”冲矢昴从容有礼地把医生送出了病房，一脸忧心地回过身盯着守在床边的毛利兰。

乱七八糟的药从下午一直挂到了晚上，灰原哀的一只手被扎得像马蜂窝，灰原哀的血管本来就很细，戳得不好就不中，戳中了有时候还不出血，医生说了，贫血。毛利兰握着她千疮百孔的手轻吻着，求着上帝千万别让眼前的人出事。

“兰，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来守着灰原吧，你这样不行，灰原还没醒，你倒了怎么办？”

工藤新一对感情是没有女生那么精细，不过毛利兰和灰原哀之间的事情，他也看得八九不离十了，原来以为顶着冲矢昴的身份陪着毛利兰也好，毛利兰等了他那么久，可能会愿意再等他几年呢？他忘了他什么承诺都没有给过她，一份已经绝望的爱情，凭什么让她那样等下去？终究，他赌输了，什么都没有得到。爱一个人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这两个女人在他整个人生里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是爱人，一个是知己，这样守护她们，也不错了。忍着心里的不舒坦，工藤新一劝着毛利兰。

“新一，你说为什么小哀还不醒呢？”毛利兰似是没有听到工藤新一的话，痴痴地看着还在昏迷的灰原哀。

“医生说了，她疲劳过度，没什么大碍，睡醒了就没事了，你还是回去睡一觉，明早过来说不定她就醒了。”工藤新一好脾气地说着。

“不要，我要小哀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原来的万般柔情都还在，痴情的对象却早已换了人，工藤新一听到这里，差点就轻弹了男儿的眼泪，先到的明明是他，她先爱的也明明是他，天意为什么要弄人？

“兰……”工藤新一没有注意到他的音调已经有点发颤，“灰原醒来一定要吃东西，我也饿了，医生说她要吃清淡的东西，你回去准备一点好不好？”

好说歹说，毛利兰才答应回去煮点粥，临走前不忘吩咐，“如果小哀醒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嗯嗯，你就放心吧。”工藤新一目送毛利兰出了病房，收起了笑容，“灰原，她走了，你可以醒了。”

“大侦探，你可不可以让我骗成功一次？每次都要揭穿我。”灰原哀没有睁眼，梦呓般道。

“因为你装睡很假，你有话想要和我单独谈一谈吧？趁着兰这会不在，我们聊聊吧，”工藤新一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抬头看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想象它们通过血管流进灰原哀身体里，医生说，她需要补充点葡萄糖，“好久不见了，灰原。”

“好久不见，总比再也不见来得好。工藤，你把所有人狠狠地耍了一次。”灰原哀睁开眼睛，淡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冲矢昴的脸，“不过，谢天谢地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