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灰原哀紧了紧领口，靠在一棵粗壮的樱花树下，春天并没有完全驱走冬天的严寒。抬眸专注地看向二楼的一个窗口，毛利兰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她说，窗边的位子可以发呆开小差，缓解上课紧张的心情。琥珀色的瞳孔里溢满了一种压抑的疲惫，她日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坐在那扇窗的里面。
没想到这一等，剩下的小半个寒假就匆匆过去了，就算毛利兰想写封信抒发一下思念什么的，灰原哀也不太像会这种矫情的事情的人，说白了，灰原哀有时候很闷骚，明明心里想得要死，偏偏什么都不说，外人看来还觉得她多么淡定，正常吃饭正常工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当毛利兰被变相软禁了一段时间后，在一个烦躁的夜晚拉开窗帘的时候，神奇地发现下雪了，更偶然的是，在转角口的墙根看到了飘零得跟秋叶一般的灰原哀，穿得并不算单薄，没有打伞，头发和眉毛被雪打得白茫茫一片，很有喜感，毛利兰却笑不出来。四目相接的时候，灰原哀笑了，毛利兰却哭了。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单纯地流眼泪。
第二天，毛利兰又跟毛利小五郎大闹了一场，她不敢想象到底那个人是那样在那里站了多久，如果她不是凑巧往外看的话，是不是那个傻瓜每晚都要站到绝望才离开？毛利小五郎的态度依然强硬——在我想通之前，你们一定不许见面！
这是一道禁令。直到毛利兰的寒假在凄凄惨惨戚戚里结束了，毛利小五郎居然坚持每天接送毛利兰。偶尔，灰原哀会站在教学楼下那棵有了年岁的樱花树下，两个人仅仅静静地对望一会，课结束之后再躲在暗处目送毛利兰被接回家。毛利兰很多次看着灰原哀消瘦下去的脸，真的有从窗户跳出去抱紧那个人的冲动，理智什么的，以后无法让她冷静了，她毛利兰并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就是灰原哀的全部生命的动力，至少，再这样下去，毛利小五郎还没有想通，她的小哀就要变成泡沫了。
下课铃就是一道催命符，意味着毛利兰又要从学校的牢笼被毛利小五郎接回家那个牢笼，换个地方继续坐牢，毛利兰抱着头趴在课桌上，不想动。
“兰，赶紧收拾，今天我们一起回家。”铃木园子拍拍毛利兰的肩膀，试图让好朋友振作起来，东窗事发她也有所耳闻，这次真是天雷地火了。
“园子，爸爸一定在下面等我了，你先走吧。”
“今天大叔可没有等你哦，叔叔答应今天你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家。”铃木园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毛利兰不可置信地抬头，确定那个人不是在耍她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透过窗看楼下那个人。
“哎呀，别看了，跟我走，下去看个够！”铃木园子受不了这两个龟毛的人，拉着毛利兰就出教室下楼。
灰原哀眼见铃木园子挽着毛利兰渐渐走近自己，心开始不受抑制地狂跳，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那个人了？可是，她该迎上去吗？还是，在毛利小五郎出现之前赶紧离开？
灰原哀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身，刚走出一步就被毛利兰拦腰抱住了，然后是思之若狂的声音，几分婉转几分相思，还有几多悲恸，“小哀……”
“唉唉唉，这还是在学校，你们要互诉衷肠咱们得换个地方，灰原哀，我帮你把兰带出来了，你现在随便带她去哪里解决你们俩的私人问题，一个小时之后记得把她送回家，并且千万别被叔叔发现。”
铃木园子故意没有在事发之初出现，留有余地，前不久才故作惊讶地从毛利小五郎那里套出兰和灰原哀在一起的事情，并且表现得极度义愤填膺，毛利小五郎差点就感激涕零找到同盟了，结果这刚一会就被卖了。
“兰，叔叔愿意让你跟我一起回家，并不是真的认为我会帮他看牢你，应该是他有软化的迹象了，相信很快你们俩就不必这么辛苦了。”铃木园子竖起大拇指，比了个手势，“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毛利兰都快热泪盈眶了，灰原哀神色还是淡淡的，略带谢意对铃木园子点点头，牵起毛利兰的手，径直往校门口走。
“小哀，你要带我去哪里？”
“约会。”毛利兰微微红了脸，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十分迅速，几乎一下子关系就从朋友变成恋人，情侣之间该做的事都做过了，偏偏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两个人宁愿宅在那个小公寓里，各自干各自的事情，闲暇抬头看看对方，会心一笑。
约会的地点是每天都要路过的那条河堤，两旁的装饰草坪一片黄里抽出了一星两点绿色，灰原哀拉着毛利兰，在斜坡坐下，将她半搂在怀里，太阳渐渐染上血红色，印在水面变成浓烈的橙色，有鸟掠过的时候，破碎了一池阳光。
这条小堤坝不是很热闹，偶尔才有一两对小情侣走过，或者是下课的学生骑着单车呼啸而过。只有这一次，不畏惧世俗的眼光，不为别人而活，只是为自己的爱活一次，不管别人的质疑或者唾弃，让我们的爱情暴露在阳光下。
“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未来啊……有啊，”毛利兰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新一，像所有的家庭妇女一样白天送他上班，然后做家务，做饭等他回家，爱上你之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两个年轻的时候一起出去工作赚钱，晚上躺在一起交流一天的生活，等到老了呢，买一套小别墅，在野外都好，我们一起在门口种一大片花花草草，再摆两把摇椅，白天一起晒太阳，晚上一起坐在火炉边看书……”
灰原哀的眼神变得迷离，似乎已经看到了毛利兰所描绘的景色，她和毛利兰老了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小哀，你呢？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毛利兰趴在灰原哀腿上，仰头看她。
“我啊，我没有你这么阳乐观，我几乎不敢想我们的未来，我无法预见，我怕那个未来遥不可及。”
“好哇，你是不是打算对我始乱终弃？！是不是不要对我负责了？！”毛利兰想去捏灰原哀的脸，悲哀地发现这个女孩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肉可以让她捏了，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变成轻柔的抚摸。
“兰，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如果真能那样，我愿意用一切去换……”
“小哀，你又不可爱了，来，跟着我念，‘我爱你’。”毛利兰眼里隐隐有泪光跳动。
“我爱你。”
“你爱我吗，小哀？”
“我爱你。”
“我也爱你。”眼泪还是顺着眼角落在灰原哀的手上，灰原哀有些无措，笨拙地去吻毛利兰，就像两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小孩子，藉由彼此的唇来汲取那寥寥无几的温暖。
“小哀，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那我们就有理由相信那个未来。”
夕阳为两个相拥的人影渲染上金色的光圈，灿烂了年华。
在规定的时间内，灰原哀还是把毛利兰送回了家，只送到了拐角口。
“小哀，以后别做站在这里的傻事了，要是我一直不发现你，你要怎么办？”
灰原哀只是笑，也不说话，精明的清冷的灰原哀，笑得有些憨厚。
“傻瓜。”
是啊，我是傻瓜，怀着下一次你一定会看到我的信念，我才能在这里站了那么多个夜晚，那么多个寒冷孤寂的夜晚。
残忍不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过，而是得到了温暖如斯的你，却又失去，那才是真的残忍，要让我如何释怀？
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