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四生辰
夜色窗前，舉杯對月，誰說這是詩人的特權？瑾楠轉動手中精巧的小瓷杯，透明的液體在杯中滾動碰撞。距那場比試已過去一個月，初上任，事情並不多，無非是鞏固軍心，豎立威望。而這些，早在很久之前瑾楠就做到了，這隊長頭銜不過是個形式。
數十暗衛，大多已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佩服不已。無論是快準狠的殺人手法，幹淨利落的行事作風，縝密的邏輯思維或是清冷不羈的氣質都是值得驕傲的東西。前唐出了山西李娘子，神皇武則天，都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也讓人們的觀念稍稍有所改變。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似乎是說不過去了
隻是如今的瑾楠依舊眉頭緊鎖，晃動酒杯的手頓了頓，舉杯，那辛辣的液體也就順著喉嚨滑進了胃裏。瑾楠不是千杯不醉，隻是偶爾小酌罷了，可今日看來，怎麼也有些借酒澆愁的味道。
“阿瑾！一人躲在這喝悶酒呐！”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身著華服的小人兒，寂靜裏突兀的一聲問話卻似乎是沒有嚇著瑾楠。隔了老遠，便感受到了那人的氣息，真是一如既往的張揚啊。
斜眼瞅瞅那氣勢十足的人兒，瑾楠放了酒杯，手撐在窗台上，勾了嘴角道：“公主殿下出行，也不帶侍衛，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瑾楠可擔不起責任。”開什麼玩笑，大宋皇帝的掌上明珠，半夜三更跑到她這皇宮角落的角落，萬一出什麼事，那可能真就死不見屍了.
“本公主怎麼能帶侍衛跑到你這來！皇兄若是又知道我來找你，非得去父皇那說些有的沒的了！”七公主理直氣壯，背了手在身後，大搖大擺走進了屋，“不過阿瑾教我的飛簷走壁還真是好用，唰唰幾下就把那些侍衛丫頭全甩了，他們現在肯定急著到處找我呢！”亮晶晶的眸子裏全是興奮之情，加上那手舞足蹈的樣子，真真就是個年幼調皮的孩子罷了。
瑾楠轉過身子背靠窗台，餘光掃過還沉浸在興奮之中的七公主，淡淡一笑，倒了酒，繼續喝。
見瑾楠不說話，七公主拖著步子走到瑾楠麵前，從下往上，眯著眼睛打量著。瑾楠被盯得不自在，放了杯子道：“七公主，來找瑾楠是有事？”七公主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卻不答話，隻道：“阿瑾，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找你玩兒麼？因為你從來不怕我！我是父皇最喜歡的七公主，可是你從來都不用仰視的姿態和我說話！”一番一本正經的話，被稚嫩的聲音一字字說出來，讓瑾楠有些發怔。
“七公主是公主，不過也是個孩子，有什麼好怕的？”發怔也隻是轉瞬即逝，瑾楠拍了拍肩頭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繞過七公主坐在桌邊。
“可三皇兄近雙十了，也不見你怕過他。”不依不饒，瑾楠覺得有些頭疼了。七公主蹭到瑾楠身後，雙手按著瑾楠的肩膀，笑嘻嘻的說：“就連當初見父皇，你的眼睛，從來沒有害怕過。”瑾楠轉了身子，七公主近在咫尺的小臉兒還沒有褪去嬰兒肥，忍不住捏了一把：“小孩子，懂什麼。”
誰知這一捏，這個剛剛還有模有樣的七公主頓時笑翻了：“哈哈哈！阿瑾，我就說了！敢這麼捏我臉的除了父皇母後，連皇兄皇姐都沒這麼幹過！”
瑾楠覺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這個七公主，實在是人小鬼大。好不容易待公主大人順過了氣兒，才拍著胸口道：“阿瑾！從今天開始，私底下不準叫我公主！”瑾楠挑起眉梢，問：“那叫什麼？”
“茂德。不然像母後一樣，叫我小七。”明媚微笑，幹淨純粹。
瑾楠笑笑，在這樣的皇宮裏，能有這樣一個不擺架子的七公主，似乎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兒。“小七？小氣？”逗逗這孩子似乎更為有趣兒。
“你！你才小氣呢！”不出意外看見氣鼓鼓的小臉，瑾楠頓時覺得心情暢快起來。
“虧我還來請你去明天的晚宴！你居然說我小氣！”
“晚宴？”瑾楠的注意成功被吸引過來。見瑾楠不再逗她，茂德才氣呼呼的繼續說：“是啊，明天是本公主十四生辰，而你，作為本公主的貼身丫鬟，必須要——貼身！”
丫鬟？！還貼身？！
瑾楠覺得頭有點大了，自己身為暗衛隊長，要去當這小丫頭的貼身丫鬟？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一臉期待的人兒，瑾楠抽抽嘴角，遲疑著問：“一定……要去？"
“要！”斬釘截鐵的回答，“就是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才讓你裝成丫鬟的，我多聰明！”得意洋洋得意洋洋……
於是第二日晚，三皇子一臉驚悚看著出現在自己七妹身邊的貼身丫鬟“瑾兒”，好半天合不攏嘴。淡藍女裝，略施脂粉，褪去了黑色緊身衣的瑾楠竟是被這身女兒裝勾勒得柔美動人起來。這女子進暗衛隊也差不多兩年了，今日才真是意識到這個殺人於無影的冷酷女子也會有如此女兒家的一麵。
“三皇兄？三皇兄？三皇兄！！！！！！！！！”太討厭了，怎麼能這樣盯著阿瑾看，要是讓別人看出倪端來了怎麼辦！討厭，太討厭了。今天晚宴的主角茂德公主此時掘了小嘴，恨恨地瞅著隻差流口水的三皇子鄆王趙楷，威脅性的揮了揮白白嫩嫩的小拳頭。
大宋當朝皇帝宋徽宗趙佶落座，後宮嬪妃皇子公主依次按序坐下，七公主乖巧的坐在皇帝右手邊，樂嗬嗬地瞅著大殿之下的文臣武將，好不得意。勾了小指頭在身後，拉拉站在自己身後瑾楠的小指，笑意便又擴大了些。
說了要貼身，現坐下了不能貼身，便貼貼手指吧。笑。
瑾楠頗有些索然無味的看著台下舞女們載歌載舞，大臣們觥籌交錯，這樣“歌舞升平”的日子離自己似乎是很遙遠了。若命運可以改變，說不定此時的自己，也彈得一手好琴，舞得一段好曲，再待個一年半載便賢良淑德嫁為人婦.
思想不知神遊去了哪裏，直到小七勾著自己的小指狠狠拉了幾下，才猛得回了神，多年訓練出來的警覺性使得瑾楠下意識的左右看去。嗯？似乎是沒有什麼危險情況。低頭看見偷笑的公主，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給這小壽星添了酒，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卑職可不知道七公主喜歡看這些個無聊的節目。”語帶笑意，襯了這身衣裝，微微有些醉人了。
給公主添的是果酒，酒味淡，口感清新，用公主殿下的話來說，便是如瑾楠，淡然，卻回味悠長。
一曲終了，徽宗起身，端了酒杯，朝眾人道：“今日是朕的愛女茂德公主十四生辰，同時朕還有另一件喜事要宣布。左衛將軍曹晟，征戰沙場，護國有功，朕今日將朕的五公主榮德賜予左衛將軍，擇良日完婚，望將軍繼續保衛家國，共創我大宋太平盛世！”。
一戎裝男子抱拳出列，低下頭，道：“謝皇上，末將定一心為國，不辱皇恩！”
兩側臣子紛紛抱拳道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瑾楠側目看見了坐在一邊的榮德公主，似乎略略比自己年長，淡淡的表情，說不清是喜是憂。賢良淑德嫁為人婦？瑾楠有些慶幸自己的命運了。
趁著眾人開懷暢飲之時，七公主竟是拉了瑾楠，對徽宗說酒喝多了出去吹吹風，一溜煙小跑出了那人聲鼎沸之地。也不知是跑了多遠，在一處假山前停了腳，瑾楠看著眼前氣喘籲籲的人兒，忍不住覺得好笑。
“怎麼了？被你皇姐搶了風頭不高興了？”擦了擦那人額角的汗，瑾楠噙著笑等那人兒說話。
“阿瑾覺得皇姐會幸福麼？”平靜下來的七公主卻突然問了一個讓瑾楠措手不及的問題，“嫁給一個陌生人，阿瑾覺得會幸福麼？”
“……”瑾楠動了動嘴唇，不知怎麼回答。作為皇室女兒，這樣的婚姻終會是最終的宿命吧。小七是從她五皇姐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麼？“要看那將軍的為人吧，若是正直男兒，必會對你皇姐好的。”思慮了半晌，才小心翼翼說了這半真半假的話來
“阿瑾，聽聞白日裏父皇找五皇姐談過話後，五皇姐哭了一個下午。”瑾楠心頭一震，剛才五公主那沒有表情的臉，分明是用了脂粉才遮下了紅腫的眸。
眼前的孩子瞬間變得成熟起來，一字一句和自己說著自家姐姐的幸福。低下的頭讓瑾楠看不清表情，隻好默默攬了那人兒在懷裏，輕輕撫摸安慰。自己，很久沒做過這樣溫柔的事了，是因為換了這身女裝，才會這樣麼？
“阿瑾……”
“嗯？”
“你若是男兒，我定讓父親把我許給了你。”
“……”
“阿瑾，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