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十七章 戴達羅斯與伊卡魯斯。Daedalus and Icarus

作者:orange
更新时间:2011-02-23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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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次的槍傷,還不到四個月。她才剛恢復,心臟就想睡了。我不想抱怨,也沒有時間回頭看,我只想找出可以減緩心跳過快的方法。我不想說是搶救我的公主。因為,我也在救我自己。當她在飯店倒下的那一刻,我才驚覺到,時間竟是如此急迫。驚覺到,她隨時可能消逝。而我,竟連一點準備都沒有。莉狄雅說,她為姬子送上雅典娜,那是她最崇拜的希臘神。我一向理智。但是,此刻,我也對她熱切期待,期待她取得勝利。我知道,我開始對這世界感到灰心,擔心我所無法承受的明天。我的手臂抵住我的雙眼。因為,淚…已經流出來。


今日,長濱議員孫女結婚的日子,地點就選在月之藍灣。開完早會,我來到飯店準備,以便出席中午的婚宴。這樣的場合並不特別。因為,政商名流偶爾得來點不同的交際。我的飯店可以提供他們所需。並不是每場邀約,我都會出席,我會評估狀況。當然,會發邀請函給我的,也算是對自己相當有自信。但是,長濱大河不一樣。他出生政治世家,政治資歷相當完整,也是當今最有權望的國會議員。翡翠島飯店開發案得以順利阻擋下來,他花了相當多的精神。包含後來大神括真被裁定求刑,他也很盡力。可說是相當配合。無論那個原因,我都有非出席不可的理由。

進入大廳,首先會經過她的寵物室。我一向不會打擾她。偶爾,見到她,我會對她微笑。她總是會先東張西望一番,再決定怎麼跟我打招呼。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東張西望的。因為,當我對她微笑的時候,我的目光已經對周圍掃過一圈了。而她打招呼的方式也很有趣。有時她會跟大家一樣,正經八百的稱我『董事長!』大概以為一旁還有人吧!有時會躡手躡腳的來到我身旁,拉著我的手,走個幾步。另一種情況,會讓我忍不住親吻她。那就是她發現我到來,且四周無人的話,她會突如其來的向我衝來。其實,她跑的並不快,但模樣很可愛。而她奔向我懷裡的呼吸聲,會讓人以為她正在做最後一百米的衝刺,或者剛跑完三千米。如果,在房裡或家裡那更是誇張。她會躲起來,等到我接近,再往我身上一跳。像埋伏在暗處,等待獵物的小貓。然後,像隻無尾熊的緊抓著我不放。那怕她無力的雙臂根本攀爬不住。怕她摔倒,我會很快的接住她。同時,假裝驚慌失措的樣子。怕她掉下去,還得有技巧的讓她掛著,好讓她以為她可以撐住自己的重量。然後,她會開心的笑。我不該讓她有過度興奮的機會。但是,我很掙扎。

今天,我一樣經過寵物室。她在。我有些訝異。因為,她醒來的時間大都在中午,怎麼今日提早了?想進去看看她。但是,我還是克制下來。我想,應該沒問題。因為,氣色看起來很好,而且很開心。於是,我上樓梳理,準備出席。離婚禮時間,還有一個鐘頭。乙羽進來通知長濱議員,還有新人已經到了。我打算前往祝賀。同時,也收到羅傑的消息,大神相馬在今日保外就醫途中消失。我立即要求全員戒備。因為,這樣的場合,很容易被滲透。尤其,時間已接近用餐時刻,前來飯店的人潮即將湧現。

我前往為長濱議員所準備的貴賓室,向他道賀,感謝他過去的協助。同時,也向他表明瀾月集團的支持,以及承諾未來的政治獻金。然後,我們一同往會場移動。遠遠的,我就看到我的公主躲在宴會廳一角,身旁還有些工作伙伴。我知道,這是他們喜歡的遊戲。我姑且稱它為遊戲。他們以為在不起眼的角落,就不會被發現。他們並不明白,只要是公主在的地方,不起眼的角落也會是最備受關注的角落。所有的隨扈都注視著她,包含我的雙眼也不會移開。而我的公主也一直以為她藏得很好。因為,她前面還有幾個身影。只是,她並沒想有到,她搖頭晃腦的模樣,很難不吸引我。一樣,我總是裝成沒看到。於是,她們吆喝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原先只有兩、三位女性工作人員。然後,七、八位。到後來,連男服務員都來了。今天算一算也有十三位,幾乎打擾到宴會廳的工作了。不得已,我朝那團人望去,眼神盡可能溫和。因為,公主也在那兒。他們一哄而散。公主也被旁人拉走了,驚慌之餘還不忘回頭微笑,跟我揮手再見…。我在心中笑了笑。

婚禮順利進行。因為,下午還有其他行程。於是,我先離席。我回到樓上房間,換下身上的禮服,以平日套裝打扮離開。然後,一樣乘著電梯來到大廳。我沒看到安娜,那表示姬子外出了。我又經過寵物室前方。結衣從裡頭給我一個微笑,我朝她走去。問問她,姬子是否按時用餐、吃藥了。其實,我無須擔心這類問題的。因為,公主一向明白,如果她不按時,我會擔心。只是,這類的問題,不管幾次,我還是問。因為,我還是會擔心。結衣跟我說了今早她做了哪些事。說她買了一位老婆婆的花,老婆婆只賣玫瑰花。姬子買下她所有的玫瑰花,還讓詹姆士雙臂滿滿的抱回來。我想到高大的詹姆士,兇惡的臉,抱著滿滿的玫瑰花。心中不禁莞爾。結衣說,詹姆士一點都不感到難為情,反而還笑得很開心。詹姆士,兇暴的傭兵,卻有細膩的心思。然後,姬子將買來的花,送給每位前來咖啡廳的客人。原來,那位老婆婆的兒子過世多年,獨自照顧中風的老爺爺。姬子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的消息,今天特地早到,就是去跟老婆婆買花的。因為,老婆婆下午就會到醫院去。說她希望可以幫上北極熊一點忙。如果,她買了老婆婆的花,那麼花圃的主人就會種更多的花。花草多了,碳排放就少了。她的想法很簡單,但…很高貴。

北極熊,前幾日電視上的專題報導,讓她淚流滿面。她看到擅於游泳的北極熊,因全球氣候暖化,造成冰層融化,讓北極熊游上幾百公里無法著路。最後,精疲力竭,活活溺斃。她看到北極熊需要走上一百公里獵食,因為環紋海豹不再出現於浮冰上。於是,北極熊的體重越來越輕。她看到虛弱的北極熊媽媽無力懷孕、哺育小熊。只有四成三的北極熊寶寶可以活過一歲,相較於九0年代初期的六成五,有明顯差距。她記不住數字,但她知道那表示很多小熊夭折。她看到以獵捕海豹為主食的北極熊,因食物缺乏,嚼起了海草。她難過的連她喜愛的芋頭點心都沒吃。因為,她想到她根本走不了一百公里,卻可以輕鬆擁有食物。她說,她無法想像哪天三餐只能吃茄子。茄子,她最害怕的。她轉過她淚汪汪的眼問我,她可以做什麼?我拂去她的淚水,親吻她,跟她說,不用急,慢慢想,會想出來的。我不會阻止,只要是她想做的。儘管,我更在乎的是她的身子。我知道,她一定會參與。而且,不會停止。我也知道,我該做什麼。我告訴她,我會把集團內所有企業,全部採太陽能電力。鼓勵所有員工增加蔬果用量,減少動物性食品。鼓勵大眾運輸與共乘。要求各企業負責人,交上一份減碳計畫的企畫書。她擁抱我,親吻我,向我道謝。隔日,她畫了一個北極熊微笑的臉,做了護貝當成書籤送我,說我是北極熊最好的朋友。我把它夾在辦公桌上,抬頭就可以看得到。我不需要是北極熊的好朋友,我看到的是她的笑臉。因為,我最在意的是她。天地之間,我唯一的公主。而我,一定會這麼做,只是公主的眼淚,讓我把計畫提早。於是,她想出了這個方法,用她熱情的心跳。所以,她睜開尚未睡飽的眼,挺起尚未休息足夠的身子,買花。比起我所做的,更令人感到溫暖。她的心跳很急,但,很熱忱,也很美。她的心跳很薄弱,但,每一個跳動,都很認真。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還有其他的心,如她一般。很幸運的,我遇上了這樣的一顆心,潔淨無暇。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


與結衣結束談話後,我轉身離開。大廳內,退房離去與外面湧入用餐、參加宴會的人群大量出現。姬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接待員幫她開了一旁的小門,好避開人潮,卻也引來另一群正要離去的客人。她的方向與拖著行李、正要離開的客人相反。擔心她被那人群,還有行李推擠,我進入人群貼著她,將她往旁邊帶。突然間,我警覺到不尋常的氣息,有人靠近。安娜也發現了。人群中有人碰了她的身體,她回過頭,話都沒說,臉已蒼白。我趕緊將她擁入懷裡,安娜拖住那個人,羅傑迅速散開人群。然後,姬子的呼吸瞬間急促,我掐了她的手腕,飛快的心跳。她在我懷裡,沒有反應。因為,已經昏厥。安娜擒住那個人,我看清了他的臉,但我沒有下處置。因為,驚嚇讓她忘了呼吸,連心跳也停了,在下一秒。我沒有時間驚慌,沒有多餘的力氣顫抖。脫下外套,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讓她平躺,小腿墊高。跪在地上,雙手重疊、手指互扣壓在她的胸前。我要做的是心肺復甦,重點在心臟按摩。我丟下憤怒,拋棄恐懼,壓抑奔騰的情緒,全神貫注。沒有事情可以讓我分心,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一次、兩次、三次…。我規律的按壓,無論如何,那個人不該是讓她心跳停止的原因。不值得,不值得。十七次、十八次、十九次…。

所有的護衛,團團圍住我和公主,不許任何人靠近。我的雙手沒有停止,維持一秒鐘兩下的速度,每三十下兩次人工呼吸。目標,四分鐘之內一定要恢復呼吸心跳。我不去想四分鐘之後的事情,就四分鐘,就四分鐘。二十三次、二十四次……三十次,第二次吹氣。每按壓一次,我的心就逐漸崩落。「姬子,乖,聽話,呼吸…」五十七次、五十八次…六十次,第四次吹氣。『會回來的,會回來的。乖女孩,快回來…』我在心裡吶喊。涼爽的秋天,我汗涔涔。七十六次、七十八次…九十四次…。「要救護車準備電擊。」我說的很急,沒有抬頭。一百一十二次…一百二十次,第八次吹氣。一百三十二次,一百三十三次…公主微弱的呼吸,心跳出現了。但是,極不規律。


救護車來到大門口。不等救護人員抬來擔架,我抱起她往車廂內跳。

將她放在床上的同時,我大聲要求,「電擊,兩百焦耳。」我不管隨行的醫護人員,我相信我的判斷。我要做去顫,讓無意識的心臟震顫,回復有效的收縮。

醫護人員遲疑,我深深的皺起眉,目光轉向他們,又要求一次。「兩百焦耳。」音量壓低,但絕不友善。

急救人員幫我準備。雖然,我也明白,將急救設備交由外人是不被允許的。但是,我管不上那麼多了。現在該進行那個步驟,我很清楚。「姬子,這會痛。姬子要勇敢,好嗎?」醫護人員遞給我塗上油膏的電擊板,我輕輕摩擦使油膏均勻,避免燙傷她。然後,朝心臟部位接觸。「啪!」她的身體反射性的跳動,我的心很疼。將電擊板交回醫護人員手中,觀察心跳。心臟顫動持續著。提高功率,「兩百二十焦耳。」我對旁邊的醫護人員說。然後,俯下身,在她的耳邊低語。「姬子,不要怕,安靜下來,我都在。」再次接過充飽電的電擊板。「啪!」第二次電擊,心跳還是亂。「兩百五十焦耳。」再次提高功率。手撫摸她的臉,親吻上她的前額。「沒關係,姬子,我們再試一次。」「啪!」第三次電擊,震顫的情況未見改善。「兩百八十焦耳!」我再次俯下身,舉起她的手,撫在我的臉頰上。「聽我說,姬子,不要慌,不要怕。姬子,想我,想我…然後,安靜,安靜,好嗎?姬子,要安靜…」其實,需要安靜的…是我。「啪!」第四次電擊,亂顫的心跳終於回復。但,依然快速。「好女孩!好女孩!」淚水浸濕我的眼角。


然後,我又來到這房間。這裡的記憶,真都不怎麼美好。可是,每一次的記憶都有我的公主。儘管是不好的記憶,我還是想念她。儘管,心急如焚。我靜靜的等著,分秒都是煎熬。煎熬是什麼呢?就是…當我再次把她交給宮本大介一行人,我的手得放開她。就是…當手術室的門關起時,我在外面,我的公主在裡面。就是…才過一分鐘,我卻以為是一個鐘頭。就是…我百般呵護,不許有人傷她,卻允許有人拿刀劃開她。就是…鋒利的手術刀劃開她的肌膚,血…緣著刀鋒滲出。就是…得讓她心臟停止跳動…藉由心肺機,再劃開它。停止跳動…停止跳動…我恐懼萬分…。

於是,宮本大介又在她的胸前劃上一刀,放進一個小東西—節律器。目前可以暫緩心跳過快的問題。它通常使用在心跳不規律,最常見為心跳過緩,甚至急性心跳停止的情況。因心跳過快而使用節律器的案例較為少見。但是,今天還是用上了。很冒險。但我別無選擇。我不想談機率。機率,介於0到1,存在0到1的,是無窮的數字,是無限的可能。若不是1,對我來說都是恐怖的冒險。足以讓我從睡夢中驚醒,讓我全身恐懼發冷。明知姬子可能無法負荷,明知可能不如預期,明知可能帶來不便的生活。我還是沒有選擇。因為,不冒險,就沒機會了。不是我不願意冒險,不是我不能冒險。而是,這回冒險的是…是我最心愛的人。我可以賭上我的驕傲,可以賭上我的尊嚴,可以賭上我的一切,包含我的生命。但是,我不會賭上我的公主。只是,我還是賭了。可是,誰跟我賭呢?神嗎?惡魔嗎?如果是神,我願意靜下心聽祂的安排,但祂得保證姬子的每一個明天會比每一個今天更美好。如果是惡魔,我可以跟他談條件,用我的靈魂。第一次,連對手都沒看清,就賭了。因為,不賭,事情就結束了。而我,不想結束。因為,我在等,等法國Carmet公司的人體實驗。並非我放棄人體心臟移植。只是,等待令人痛苦,也讓我掙扎。我可以不要等待,但不會是公主所期望見到的。我明白每位家屬的等待,與我的心境無異。如果,打破現有的排列,即使我的公主得救,她也不會開心。不是我不夠愛她,我很愛她,全心全意的愛著她。連她的心思都愛。於是,我排隊,我等待。同時,等待Carmet的結論。再三年,再三年,我會在她的身體裡,植入一顆媲美人類心臟的智慧型人工心臟。那是現今人工心臟Jrvik-7與AbioCor所無法比擬的,它可以自動調節人體所需心跳。Jrvik-7與AbioCor不明白人體運動時得加速,睡覺休息時得減緩。就像公主的心臟總是迷糊的活蹦亂跳,不明白該出多少力,不明白什麼時候該怎麼跳。另外,Jrvik-7的金屬管線得穿越皮膚,無法擺脫笨重的空氣壓縮機。我的公主喜歡到處溜達,Jrvik-7會限制住她。而AbioCor,則因人工心臟與人體連結設計上的瑕疵,可能引起血栓,進而導致中風。臨床上,已被證實。我的公主已經受著麼多苦,我不能讓她與我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

我,不想選擇Jrvik-7,也不想選擇AbioCor。我等待的是一個更值得期待的明天。因為,Carmet公司在動物實驗上,相當成功。所以,我對節律器寄予厚望,期待姬子接受它,期望它幫助姬子撐過這三年。我會安排醫護人員,隨時注意她的心跳,要她遠離高壓電源,也不可以接近有強力磁場的地方。我會跟她道歉,我無法再讓她隨心所欲了。



窗外天色已暗。我感到精疲力竭,彷彿連開三天的會,未曾闔眼。可時間只過八個鐘頭。我離開房間,朝手術室走去。門外,我在第一排等候座椅坐下。想像裡頭已經進入縫合階段。等候座椅的最後一排,有一位老婦人。老婦人一身素衣,手持佛珠,大拇指推動著,也低頭呢喃著。樣子看似為家人朋友祈福。這樣的情景,開刀房外,極為常見。只是,我不明白,哪裡是她的家屬。因為,現在手術中的只有眼前這一間。

手術室上的燈,滅了。我迅速的站起來,雙腳往門邊移動。手術室的門往雙邊退去,我的公主被推了出來。氧氣罩覆蓋在她的口鼻上,我看到氧氣罩上的白霧…很輕。我,欣喜若狂。床在我面前停下,我俯下身,輕撫她的臉龐。此時,老婦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朝我的方向深深鞠躬。我知道,對象不是我。

「羅傑!」我叫,給他一個眼神。我要知道這位老婦人是誰。

此時,宮本大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董事長!」我回頭,他的目光卻立即拉向後方。「媽,怎麼來了?」老婦人站在原地不動,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開。

宮本大介轉過頭來,「不好意思,那是我母親。我跟她提起過來栖川小姐的事,她…很關心。」

我望著婦人蹣跚的背影,「請幫我向她道謝。」臉轉向他。

宮本大介微笑。「董事長,節律器已經順利的植入。目前運作正常,我們會繼續觀察它後續的運作情形。但是,董事長也知道,這只是暫時拖延的作法。來栖川小姐需要的是一顆功能良好的心臟。只是,來栖川小姐的血型特殊,活體配對成功的機率,相較之下比較低。所以,Carmet的人體實驗,很重要。我們會注意的。」

我點頭。「是的。」我明白,那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我回到我為公主準備的房間。跟四個月前一樣,一樣的粉紅色病服。她說她喜歡這顏色。我靠近病床,看著她蒼白的臉。是心疼,但也如釋重負。明知事情還沒結束。何時,我也變成走一步算一步,沒有對策的人?這樣的想法,令我不安,很不安。


有人接近。「叩叩!」我回頭,看見乙羽。今日讓她一個人忙了一天。

我朝沙發走去,她明白我的意思,也往同一個方向。「今天,辛苦妳了!」我說。

「哪裡。一切順利嗎?」她壓低音量。

我挑了個位置坐下。「算是暫時解除危機。」

她選擇長沙發。「不算壞的消息,不是嗎?」

「也許是吧!」我深呼了口氣。「有什麼重要的事嗎?今天。」我問。

她聳聳肩,「不礙事,忙了些就是。倒是…」她停了一下,看我一眼。「剛剛,莫利斯來了通知,說大神翼恐怕還活著。」我有些詫異的看著她。「莫利斯在盧安達發現他的行蹤,策劃作掉他。只是,後來回現場確認,卻不見大神翼的屍體。莫利斯說,他會繼續追查大神翼。只是,老爺要他來提個醒,要我們得多加留意。而且,恐怕…有人接應他。」

我抿了唇,對於他可以從莫利斯手中逃出,感到不可思議。只是,接應他的人是誰?我的手指關節在皮製扶手上來回敲著,思考著,也想著我的公主。她沒有多餘的氣力,再承受任何一次驚嚇。手指關節還是繼續敲著,但沒有聲音。然後,目光轉向羅傑,「羅傑!彈藥禁令解除,所有的人武裝戒備!」全面彈藥解禁,這是第一次。

「哼,終於…」羅傑輕笑一聲,還露出牙齒。我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這是一件十分嚴肅的問題。我…不得不謹慎。

乙羽嘴角上揚,繼續說。「另外,大神相馬已經交由檢方處置,真要這樣嗎?」

我再次陷入思考,頭仰靠椅背。「讓結衣去。」我不想在這上面冒險,冒險只在必要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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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達羅斯(Daedalus),雅典人,當時最偉大的藝術家、建築師與雕刻家。他的工藝技術連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也十分讚賞。允許戴達羅斯可以使用她神殿的一角,為人類製造所需的東西。戴達羅斯有個外甥,叫佩爾狄克斯(Perdix)。佩爾狄克斯從小跟著舅舅學藝,加上天資聰穎,年輕的時候已經發明很多工具。戴達羅斯擔心佩爾狄克斯的名聲超越自己,於是害死佩爾狄克斯。佩爾狄克斯卻被雅典娜所救,雅典娜把他變成一隻鷓鴣鳥。後來,戴達羅斯帶著兒子伊卡魯斯(Icarus)逃到克里特島。克里特島的國王,米諾斯(Minos),要求戴達羅斯建造一座連神都無法逃出的迷宮,用以囚禁牛頭人身的怪物米諾陶(Minotaur)。一旦有人進入迷宮活著出來,那麼他將把戴達羅斯與他的兒子伊卡魯斯一同關到迷宮裡。米諾斯因為沒有遵守與海神波賽頓(Poseidon)的約定,波賽頓給予米諾斯懲罰,讓米諾斯的妻子帕西法埃(Pasiphae)愛上公牛。米諾陶就是王后帕西法埃與公牛所生之子。於是,戴達羅斯為米諾斯建造了一座非常完美的迷宮,據說沒有人走得出來。只是,一日鐵修斯(Theseus)王子卻活著走出迷宮。戴達羅斯與伊卡魯斯便被國王米諾斯關進迷宮。後來,戴達羅斯製作了兩對翅膀。一對給自己,另一對給兒子伊卡魯斯。戴達羅斯告誡伊卡魯斯,只能在半空中飛行。飛得太低,羽毛會沾濕,會墜入海裡。飛得太高,接近太陽,羽毛會著火。他們飛過許多島,伊卡魯斯越飛越高興,越飛越高。最後,陽光融化了翅膀的臘,羽毛脫落了。伊卡魯斯掉到海裡,只剩羽毛在海面上漂浮。



那一天發生什麼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也好,那麼就不知道害怕了。等到再次睜開眼,我看到我最喜歡的人的臉。我很高興。她親吻我,我也親吻她。我知道,即使我不記得害怕,仍然有一個人擔心不已。於是,我又再次來到這房間,看樣子得住上一陣子了。其實,我並不討厭這裡。如果,讓千歌音知道,她大概又要皺眉了。不過,我的意思是說,不管在哪裡,只要有她,我都會很開心。

跟幾個月前一樣。千歌音傍晚會過來陪我,次日一早再進辦公室。不同的是,我不需要等上大半天。因為,我醒來已經是中午了。只是,很多時候,我會感到不舒服。那是對節律器產生的發炎與排斥作用。宮本醫師幫我試了很多方法。發炎的狀況已經改善。但是,排斥作用卻一直存在。所以,藥物總是一種換過一種。每當換上一種新藥,我會產生不同的反應,有時頭暈、有時呼吸困難、有時顫抖、有時發燒伴隨噁心、有時昏迷。我不怕服藥,我怕的是…再也醒不過來。所以,當我醒著的時候,我總是看著千歌音。那種感覺就像在沙漠裡,好久好久好久都沒水喝,一見到水,便狂喝不已。這樣的比喻有些勉強。因為,水喝飽了就會停。但是,跟看著千歌音不一樣。千歌音,怎麼看,都無法滿足我的心。就怕她消失掉一樣。其實,我明白,消失的不是她。

如果,我沒有感到不舒服。我會做些事情,在等待她的同時。如果,在床上,我會讀書,也會寫些東西。我讀的書,用莉狄雅的說法,就是一些蠢到不行的故事。我寫的東西呢…有我的心情。莉狄雅看不到。但是,有一天,千歌音會看到。如果,我不想在床上。我會跟安娜做起以前喜歡的事,那就是在醫院到處逛。宮本醫師給了我新的止痛藥,如果我不想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可以用上。當然,還是安娜推著我。側門露天咖啡吧的維也納咖啡一樣好喝,六樓義大利餐館的蕃茄義大利麵一樣可口。


結衣常常來看我。她帶給我輕快的西班牙音樂,我喜歡的那個樂團。儘管,我聽不懂。結衣說,她收養了一隻小狗狗,公爵撿回來的。小狗狗被裝在紙箱內,丟棄在她住處附近的巷弄內。公爵出去把牠咬回來。小狗狗很小,破破爛爛的,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塊破布。紙箱還比牠乾淨。我聽了覺得好不可思議!結衣說,她找到了丟棄小狗狗的主人,還讓公爵把他的衣服撕爛。我聽了笑呵呵。我跟結衣說,回去,我要給公爵一個大大的擁抱。結衣還說,小狗狗跟我一樣在醫院。因為,牠很虛弱,皮膚病讓牠肉都爛了,還有出血性腸炎,狗狗最害怕的疾病。牠的眼睛都是眼屎,眼都睜不開了。結衣讓我看了牠的照片,真的像是一團腐爛的肉,頭跟尾都分不清。我的眼淚忍不住滑了下來。不明白怎麼會有主人可以把小狗養成這樣?結衣說,等我出院,讓我也去把那個主人痛罵一頓。我不會痛罵他。因為,我…很膽小。但是,我希望他可以好好善待生命,那是不容易的事。我很期待結衣來看我。她會給我小狗狗的相片看,我也會為小狗狗加油!一星期後,小狗狗的眼睛睜開了,圓滾滾的,好漂亮。然後,小狗狗的毛也長出來了,稀稀疏疏的,白色的,全身都是白色的,兩個耳朵是淺灰色。但是,我知道,有一天,那毛髮會是綿密的。牠的鼻子是黑色的,吐出的舌頭是粉紅色的。牠是一隻漂亮的狗。結衣說,小狗狗還沒有名字。問我,該取什麼好呢?我想了想,「明天(あした),就叫牠明天!美麗的期待。」我迫不急待的想看看明天。因為,牠好堅強。


真琴、璃子,還有萩野主任偶爾下班後,過來看我。但很快就離開了,因為會難免碰到千歌音。真琴說,她決定買一部小車。等我出院後,我們可以到遠一點的地方,比如到箱根泡湯賞楓。我們可以留在那裡過夜,像以前一樣,聊到半夜。晚上,我跟千歌音說了這件事。她說她會幫我準備飯盒,還有我喜歡的點心。聽了,讓我更期待了!只是,我也有些困擾。我想跟真琴她們一起玩。但是,我又不想離開千歌音,想在她懷裡入睡。如果,千歌音去了,其他人一定會不自在。千歌音要我別擔心,說她不會讓我自己一個人跑那麼遠,她會有辦法的。我想知道她的辦法,她說半夜把我偷走就好了。我哈哈大笑,想到她扮成小偷的樣子,頭巾還綁在鼻子上。

乙羽也會來看我,通常跟千歌音一起過來。在跟我聊上幾句後,便離開。但是,有一天,她在中午時刻獨自一人前來。那天,我才剛醒來沒多久。她帶來莉狄雅的禮物。我有些訝異,想不透莉狄雅為何託乙羽,而非千歌音。而且,還讓乙羽特別送過來。等我拆開禮物的時候,我大概知道原因了。莉狄雅送給我的是千歌音的相簿。相片被保存的很好,即使是二十多年前的相片,依舊清晰。莉狄雅很用心,她在每張相片旁,還特意加註,用的是鉛筆。她說,她很想來看我。但是,課業很忙。為了彌補她的歉意,她大發慈悲的把她精心收藏多年的相本,當成禮物送給我。她說,我得一張不差的記在腦海裡。不然,下回她來的時候,就要把禮物收回去。其實,莉狄雅太小看我了。別的東西我或許記不住。但是,只要是千歌音,我都記得住。我會記得她的一切。她的臉,她的聲音,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她的堅強…一切的一切,我永遠…永遠都會記得。我很喜歡這份禮物。因為,我看到我所錯過的她。儘管錯過,盯著相片,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緒。她思考的時候、認真的時候、揮汗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體溫。每一回醒來,我會把相簿來回翻上幾遍。我想把她裝進我的每一個腦細胞。我不知道是否有來世,儘管我希望是有的。如果,沒有來世,那麼她的一切,會是我永恆的記憶。即使在地獄,我也無法將她忘懷。如果,有來世,那麼她的一切,會提醒我得不顧一切的找到她。


然後,有一天,姬宮老爺也來看我。我有些吃驚。聽安娜說,我還沒醒的時候,他就來了,在門外等著。我感到抱歉,連忙讓他進來。

「姬宮爺爺,很抱歉,我又睡著了,讓你久等了。」姬宮老爺一進門,我先開口。因為,真的覺得很失禮。

「哦,沒關係。」他的腳步接近。「還好嗎?姬子。」

我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嗯!很好。」我指的是現在。

「是嗎?那就太好了。」他微笑,很親切。然後,他陷入沈默。我感到尷尬。

「呃…姬宮爺爺,渴不渴?要不要喝點什麼?」我起身,準備下床。

他的神情有些緊張。「別動!我不渴,妳別動。」

我苦笑了一下。「呃…姬宮爺爺,我已經可以活動了。其實,應該可以出院了。只是,大家都好像沒有要讓我出去的意思。宮本醫師也是,千歌音也是。可是,我感覺好很多了,真的。」我給他一個正面的微笑。腳還是伸到床下,轉過身,整理床鋪,慢慢的。總不好給人家看到亂糟糟的被子。

「是嗎?」他的聲音從我的後方傳來。

我轉過身,還是很慢。因為,我還是怕痛。「是啊!」我走向沙發旁的小吧台,按了咖啡機。先是磨豆子『轟轟轟』的聲音,一下子就煮出一杯咖啡了。「姬宮爺爺,試試我的特調咖啡吧!」所謂的特調,就是奶香的夏威夷豆加上深度烘焙的爪哇咖啡豆。是我亂加一通的。煮出來的味道一樣香。安娜喝的時候,會弄個八字眉。我倒覺得還不錯啊!就…苦苦的奶香…。

我才端起咖啡,姬宮爺爺已來到一旁接過。「我來就好了。」

「謝謝!」我慢慢的走到沙發,坐在姬宮爺爺對面的位置上。

他靜靜的看著我,我還是不自在。畢竟,我還不曾單獨跟他相處過。「姬子,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嗯。」我點頭。

「妳見過其他家人嗎?」

我不懂。「什麼?」

「我是說,妳知不知道妳的父母是否有兄弟姊妹、親戚朋友?妳見過他們嗎?」

我想了一下。「這個嘛…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有其他家人。我只記得外婆,我沒見過跟外婆往來的親戚。然後,我也記得婆婆。」其實,我從沒懷疑過這件事。也不曾以為我還會有親戚存在。我看著姬宮爺爺。「姬宮爺爺是說,我還有其他親戚?」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姬子是否見過與妳父母往來的人,或者有沒有印象?」

「呵呵,原來如此。」我搔了搔頭。「真不好意思,我的記性一向不好,我實在記不得跟我父母往來的人。」真難為情。

「那有妳父母或外婆的照片嗎?」他又問。

「曾經有過,只是在那次的火災中燒掉了。」其實,我也想念他們。以前,可以拿出相片回憶。現在只能憑記憶。然後,輪廓越來越模糊。

「很抱歉,又勾起妳不好的回憶。」大概是我沈重的臉,讓他道歉。

「沒事的,姬宮爺爺。」我給他一個微笑。

「這樣嗎?」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起身。「不打擾妳休息,我先走了。」


與姬宮爺爺的談話很短,短到他連我的特調咖啡都沒有喝。難不成真的很怪嗎?但是,我還是很開心,也有點受寵若驚。雖然,他的問題,我並沒有給予很好的答案。稍晚,我與莉狄雅通上電話。她知道她的爺爺來探望我之後,便在電話那頭沈默。我問她怎麼了?莉狄雅沒有回答。然後,很快的,我們也掛了電話。晚上,千歌音也知道姬宮爺爺來探望我。她的反應跟莉狄雅不一樣。千歌音顯然開心多了。只是,我還是擔心莉狄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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