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ass 于 2011-3-18 18:33 编辑
白。
漫無邊際的白。
潔白柔軟的雪花,從廣闊無垠的灰暗天空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落在鼻尖上。
冰冷的溫度沁入呼吸中,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大人們立刻圍了過來。
爸爸將她抱起來,放在臂彎裡,用大衣罩住她小小的身體。
媽媽用手帕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液滴,將一個暖香袋放進她的懷裡。
『暖呼呼暖呼呼──』
『可不要讓梓感冒了啊。』
『哎呀,這裡真是冷到讓人受不了。』
『嗯,不過有來真是太好了。』
『就是說,聽得好感動!今晚大概睡不著了吧!』
……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暑假被爸媽帶去白雪飄飄的國外聽演唱會,還不懂欣賞音樂的梓,只記得跟玩心大發的爸媽打雪仗的情形。
結束了必勝的戰爭之後,她滿足地跟筋疲力盡的爸媽一起坐在積雪中。
大人們休息,而她仰望天空發呆,好奇的想看出國外的雪跟自己家附近的有哪裡不同。
以那雙孩童富有想像力的眼睛,當時確實好像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可是,現在已經記不得了。
「……嗯……」
房裡明亮的光線迫使梓從淺眠中醒了過來。
由於剛才很清楚自己置身於夢境之中,朦朧的意識連接上思維並未花費多久的時間。
微微撐著感覺疲勞的身體坐起來,微涼的空氣立即穿過被她撐開的縫隙鑽進被窩裡。
她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想將被子拉回身上,忽然注意到床邊的另外一人。
「平澤前輩?」
她硬著頭皮,叫喚出聲。
坐在椅子上、頭靠著椅背好像睡熟的唯,發出『唔嗯~?』的聲音,睜開了眼睛。
同樣帶有少許倦意的兩道視線,在空氣中相會了。
「小梓,早安~」
唯毫不遲疑地笑著打了招呼。
梓並不打算回應,直接切入正題。
「請問我之前怎麼了?」
「發高燒睡了兩天哦,因為流行性感冒的關係。」
「兩天……?」梓感到事態不妙,微微地皺起眉。「請問,都是平澤前輩妳在照顧我嗎?」
唯沒有回話,只是安靜地笑著,隨即想起什麼,將手伸向了梓。
「!」梓猛地往後縮,頭撞到牆壁,痛得她閉了閉眼。
「沒事吧~?」
梓聽唯的聲音遲疑了一下,下一秒,稍涼的觸感覆上了額頭。那是唯的手心。
本來想要拍開,但一想起那隻手能彈出多麼美妙的音樂,梓就猶豫了。
所以直到唯主動將手拿開,她都能沒作出任何反應。
「嗯,體溫很正常,太好了。」
「難道說平澤前輩除了絕對音感,連溫度也測得出來嗎?」
「咦?」似乎將梓隨口說出的話當真的唯,呆呆地望著她。
「……沒什麼。」
「小梓,剛剛是在開玩笑?」
「就說沒什麼了。」
望著壓低了頭、耳朵微微紅起來的梓,唯不禁為了她能恢復健康而感到高興。
從兩天前的晚上在梓房間發現她昏倒在地上後,唯就一直非常擔心。
當時,唯抱起昏迷中的梓,將她輕輕地放到床上。
(怎麼辦……?)
梓既沒有流血也沒有受傷,但是手臂和額頭摸起來都燙得不得了。
唯馬上回想起,梓之前因為早晨陽光太強而脫掉外套在路上走,卻不小心受寒打了噴嚏的畫面。
這幾天兩個人都沒有一起上學,不過唯也猜想得到梓肯定一直都沒怎麼注意身體健康。
心情不好就不吃飯的這點也可以一窺端倪。
情急之下本來想叫救護車,但想到中野家好像只看專門的家庭醫生,連忙找出通訊錄打電話過去。
從醫生口中得知是流行性感冒時,唯鬆了口氣,隨即繃緊了神經。
普通發燒的對策是不要降溫,但流行性感冒造成的發燒若是燒得太高,必須要進行強迫冷卻。
醫療用品在中野家備得很齊,連血壓計都有,好像之前的女主人對於丈夫和孩子的身體非常關心。
有個照顧自己照顧到無微不至的媽媽,也難怪梓的反應會那麼大。
『嗚……嗚嗚……』
不知道做了什麼悲傷的夢而低泣著的梓,比認識以來的任何時候都還要坦率地流露出感情。
細碎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滑下來,流入因為發高燒而被汗水弄溼的髮鬢。
唯手足無措的跪坐在床邊望著她發愣,想起梓在此之前的確都沒有好好哭過。
不,或許有在睡覺的時候埋在枕頭裡,一個人偷偷地哭著吧。
對於兩個大人之間不倫之戀的憤慨,以及自己的家庭被拆散的悲痛,沉甸甸地壓在梓的心頭上。
唯不是故意假裝沒發現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介入梓的問題,也沒有那樣的立場。
唯本身很高興她的父母都能找到真正愛的人。
奉命成婚的父母對彼此沒有愛情,一向相敬如賓,雖然不是模範夫妻,但也是一對很好的父母,在盡完家族義務後各自找到真愛,兩個人都如同重新活過來般神采飛揚,天天都笑容滿面,連走路的姿勢都跟跳舞一樣輕快不已。
所以,雖然是道德倫常所不允許的愛情,唯和妹妹憂也不怎麼在意,並為父母的快樂感到開心。
但是,梓的情況不一樣。
唯伸出手輕輕撫摸梓發燙的額頭,希望能將自己多到滿出來的安定感分給極度欠缺的梓。
也許梓很喜歡被溫柔對待的感覺吧,發音模糊的囁嚅細語很快地安靜了下來。
一直沒辦法好好正面注視梓的唯,此時終於能好好地看看她的臉。
(果然,好可愛……)
因為不想讓手邊輕緩的動作受到心情影響,唯連內心的想法都克制著沒有太激動。
除了闡述事實之外,還有什麼曖昧不清的心情混了進去。
同情?憐惜?疼愛?好像都不是,又好像命中了其中幾個?
沒打算想那麼多的唯,甩開了無謂的自我分析,繼續打量梓的面容。
『嗯~……』
梓微微動了一下,慢慢將右手從棉被裡抽了出來,覆上了因為怕被發現而動也不敢動的唯的手背。
隨後,一邊將唯的手拉到右臉頰邊蹭了蹭,一邊傻呼呼地笑出聲音。
『喜歡這樣……』
唯呆若木雞,順著梓的意思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這樣~?』
梓很可愛地點了點頭,於是唯的手心再度撫過她柔軟光滑的臉頰。
似乎覺得這樣子很舒服的梓,帶著孩子氣的笑容漸漸地睡熟了。
唯怕吵醒她而慢慢停下動作,這才發現自己跪坐在床上的雙腿已經有點麻了。
擔心梓一個人在家會出什麼狀況,唯在幫梓請假的同時也為自己請了假。
兩天以來反覆不停的高低燒,被藥物和濕毛巾好好地控制住了,但梓的精神卻是無法控制的。
連綿不絕的惡夢,斷斷續續的低語,不僅折磨得梓身心俱疲,也讓照顧她的唯難過得掉下眼淚。
『要快點好起來哦』,只能這麼輕聲細語地對她說出願望。
……
好像忘了自己曾經說過什麼的梓,坐在床上看唯徒手調整吉他的音階。
一方面覺得很厲害很讓人羨慕,另一方面也嘆息這個天才為什麼不好好善用才能。
雖然說自己想什麼時候練習是個人自由,但總不能連一絲練習的念頭都沒有吧?
「小梓~接下來就是暑假了哦!」
「那還有一段時間吧,平澤前輩。」
「之後就要到校慶了哦!」
「妳不覺得跳得太快了嗎?」
「哎嘿嘿~」唯傻笑了幾聲,繼續說。「輕音部要舉辦演唱會,所以……」
梓似乎猜到了她要說什麼,表情微微一變。
「所以,小梓,回來吧?」
看著沉默不語的梓,唯撥動吉他弦,流暢地彈起了『軟綿綿時間』的主奏吉他部份。
因為努力地練習過一整個春假,就算荒廢了三天,她的演奏也沒有因此變差。
甚至在累積許多的彈奏經驗之後,彈得比迎新歡迎會那時更好聽了。
「小梓,跟我一起演奏吧?我跟妳聯手起來,一定會變成最強的組合哦~」
「又不是要去跟誰戰鬥……」
梓忍不住被她逗笑。
看著梓終於笑出來的唯,唇角上揚的角度也提高了。
「……如果平澤前輩妳願意好好練習的話,我就回去。」
「嗯!」
梓看到唯迫不及待伸出來的小指愣了一下,抬頭望著她的笑容。
「打勾勾~」
隨著那句聽起來並不討厭的催促聲,梓的手如同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般,慢慢地伸了出去。
兩人的小指緊緊地勾在一起──
「一言為定!」
結下了彼此之間的第一個約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