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lice 于 2011-3-30 06:38 编辑
法师塔(一)
通常战俘们的管理者都很会精打细算,像卡琳这样的人是不必给任何水和食物的:几十鞭子并不致命,三天水米不进也不致命,如果只被这么小小一点折腾就折磨得断气,那么这样的家伙根本没必要浪费水和食物!
卡琳趴在禁闭室里那张破毯子上,开始还算清醒明白,后来在长久的寂静和黑暗中,脑袋也就慢慢地开始迷糊起来,直到猛地一声门响,一阵强光照进角落,一桶冷水泼在身上,卡琳才激灵着猛地清醒过来。
那个举着照明手电的年轻看守依然站在门口,丢下手里的水桶,拎起脚边的那件旧军服扔了过去:“这是你的新衣服!快点穿上!出来!”
卡琳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光明,才捡起军服慢慢套在身上——她身上的那件已经成了碎片,被血污粘在身上,确实没法再穿,而且,多一件衣服总是好的——她现在身上已经开始一阵阵发冷了。
扣好了扣子,卡琳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扶着墙壁慢慢活动了一会儿自己僵硬的手脚,就一步一步从禁闭室走了出来。
看守押着卡琳穿过长长的走廊,向D14区——战俘食堂走去。他的脚步很快,时不时就有催促的枪托打在卡琳肩上,砸得她一个踉跄。卡琳顺从地闭着嘴,垂着眼睛,但也并不加快自己的动作:谁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事情呢?能多保存一点体力总是好的。
食堂里空荡荡的,那个每次都给卡琳多加一勺汤的胖看守迪尔殷勤地把一碗冒着热气的菜汤和一大块黑面包放进卡琳的餐盘,又浇上一大勺蔬菜罐头:“这回可不止双份了,卡琳!我给特莱斯的都没那么多,他可是花了一盒烟呢!”
“我给你两盒。”卡琳并没有心思和体力和他纠缠,只追问了一句,“特莱斯呢?”
“等你吃完就知道了。”迪尔朝门口横眉立目的年轻看守笑了笑,又低声向卡琳介绍,“那是瑟尔夫,新来的,是个好小伙子,可是现在心里正不痛快——昨天他打二十四点,整整输了两千块!运气真是糟透了!”
卡琳本来已经饿到麻木的胃被食物的香气引诱着叫了起来。她抑制住把面包一把塞进嘴里的欲望,捧起热汤慢慢喝了下去。战俘食堂并没有桌椅,迪尔还喋喋不休地缠着她不放,卡琳索性就站在窗口前,尽情享受着热汤,让迪尔的话顺着耳朵进来,又顺着耳朵冒了出去。
“富察尔真是折腾得你们够呛。”迪尔慷慨地给卡琳加了一勺汤,目光在卡琳身上上下搜索,仿佛想要透过卡琳的破衣服找到什么珍宝似的,“我都听说了,其实这生意挺公道的,要是我在场,肯定要替你们说几句好话。”
卡琳放下汤碗,开始蘸着盘子里的蔬菜罐头啃面包,她尽力让自己吃得不要太快,不时地放下面包,仔细舔舔手指上的蔬菜汁。
“卡琳,”迪尔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的餐盘空了,才朝她又低声开口,“我手里有D-7特效剂,五支!”
卡琳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开口。迪尔没有等到合适的暗示,只好继续下去:“特莱斯愿意出五十盒烟来换,我没答应。如果是你的话——”
“你想出什么价钱?”
迪尔的眼睛定在了卡琳的胸口,吞了口口水:“你。”
“一个晚上一支?”卡琳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直到瑟尔夫的催促声传来才开口,“这价钱挺公道,不过我现在用不着。”
“你会用得到的,马上!不过,”迪尔耸了耸肩,一张胖脸上满是失望,“看样子你不打算听我的。”
卡琳没做声,把餐盘推给迪尔,朝一脸不耐烦的瑟尔夫走去。后者怒气冲冲地给了她一枪托作为拖延时间的惩罚,然后押着她沿着通道,通过C区,B区,在A-1的牌子前停住了脚步。
金属门开了。富察尔厌恶而恼火地看了她一眼,厌烦地挥了挥手。隔离墙上升,几个看守把一边的特莱斯和卡琳一起推进了那片操场。那里有31个1743小队的成员,大多数都满身血污,和卡琳,和特莱斯一样狼狈。不远的地方,遗弃着几头魔狼的尸体,毛色雪白,显然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
“动作比中阶魔狼快,以前没见过,”彬克迎上卡琳的视线,会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成了狼嘴下面的小白鼠了。”
“这地方不好防守,”特莱斯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那杆破旧的步枪掂了掂,“幸好是AS-15。”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嘿!伙计们——”
“你以为发了武器就能逃跑——”彬克指了指隔离墙外高高架起的黑洞洞的枪口,“每次出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出去,从头搜到脚!身上连多一根狼毛都会就地枪决!我看没戏。”
“这里更没戏,”特莱斯的眼神严肃起来,“看看,三天,我们少了几个人?”
“6个。德尔,阿登,黑姆斯,林根,杜斯,阿尔纳,”彬克叹了口气,“都是好手。才三天!早知道——”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恶狠狠地朝着狼穴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妈的!”
“行啦,你干得不赖。”特莱斯拍了拍他的肩,“至少我们还有31个好小伙子呢,卡琳,”他转过脸,低声问坐在地上擦战俘刀的卡琳,“这种事该怎么干?”
“放心。”卡琳把战俘刀插进刀鞘,从洛斯手里接过步枪,“至少我们还有这个,”她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笑了笑,“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至少,把德尔他们,把自己的份儿干完,对吧?”
彬克耸了耸肩,朝那几头魔狼尸体转了转眼睛,笑眯眯地朝队伍里其他人喊:“我已经够本啦!下一头是为德克干的!”
特莱斯摇了摇头:“我一次就把我的份儿和阿登的一起干完!”
“我们四个为自己,和杜根!”
“阿尔纳!阿尔纳是个好人,我们替他干!”
“还有我!”
“还有我!”
洛斯低声开口:“我为自己,为林顿中校,还,还有,”青年罕见地结巴起来,“为您,莱斯小姐。”
卡琳看了他一眼,在一片吵嚷喧闹声之中,她这个始作俑者脸上却一片冷静漠然。
我什么也不为,她低声对自己说,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和她在军团里做的事一样——杀掉眼前的魔狼,然后,活下去。
仿佛奥丁听到了她的声音似地,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法师塔下那扇金属门,又一次,缓缓开启了。
两只身形高大的魔狼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1743小队的队员对它显然已经有了些经验,迅速分成了三组:一组正面集中火力压制魔狼的进攻,两组从侧面包抄,一边火力压制一边慢慢收缩包围圈,十五分钟之内,战斗结束了,卡琳和特莱斯一枪都没放。
彬克得意地朝坐在队伍后面继续恢复体力的两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特莱斯大笑着回应:“干得好!”
卡琳没理会,她正忙着计时:“一分,两分,三分——”
数到三分钟的时候,彬克低声下令:“预备!”所有人都握紧武器,睁大眼睛,严阵以待。可是整整五分钟过去了,那扇黑洞洞的金属门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
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特莱斯看了看脸色越来越严肃的卡琳:“彬克刚刚告诉我,他觉得这些魔狼和那些来前线演出的三流歌手似的,越大牌的家伙,出场准备时间越长。”
“就是这么回事。”卡琳站了起来,向队伍的最前列走去,“这回,肯定至少是II级。”
“反正就是大家伙,对吧?”特莱斯提着枪跟在她身后,“什么样的?”
“放心,没那么难对付,只要你摸到窍门,如果它们和那时候一样的话。”卡琳拍了拍彬克的肩,比了个中场换人的手势,“该我上了,伙计。”
彬克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任你差遣,长官!”
从其他人看来,卡琳的战术很奇特:她把所有近战格斗中身手较好的人都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后一排,每人手里都是军用匕首或者战俘刀,在他们前面远远地布置了两排步枪,一排向前,一排向后。
“你确定这样做有用?”特莱斯皱起了眉头,“这里可没有掩体!如果它们跳到步枪队里捣乱——我们可赶不及救!“
“没事。”卡琳抽出战俘刀,“这一场步枪没用,只要他们替我们守住洞口就行。”她突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听!”
队伍立时静了下来,洞穴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使离洞口最近的两排步枪手更紧张地抓紧了枪。
“三、二、一,开火!”枪声抢先划破了宁静,与此同时洞口里猛地窜出三道火红的身影,从步枪手头上一掠而过,直扑队伍后方。
彬克脸色苍白,他视力很好,把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子弹一排排打在魔狼身上,可那些魔狼身上仿佛设置了防弹屏障,还没到它身上,就自动落在了地上!
“他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声,抽出匕首,和特莱斯一左一右向魔狼逼去,以分散魔狼对正面进攻的卡琳的注意力。其他人则分成两队,尽力将剩下的两只魔狼分开,牵制,伺机进攻。
“这些东西不怕异能,尽量物理攻击!”卡琳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狠狠捅了魔狼腹部一刀,但魔狼的爪子也在她的右肩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纪念。混蛋,她在心底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动作更加谨慎——在禁闭室里消耗的体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她的动作没法和平时一样敏捷。
幸好,自己这边的家伙们都还不错。卡琳撕下衣袖包扎的空当里,彬克的匕首在魔狼的伤口上又加了一刀,被怒火和痛楚冲昏了头脑的魔狼朝他扑去的时候,特莱斯又巧妙地在它背上给了一击。
很快,这只强弩之末的魔狼死在了三个卑鄙之徒的夹击中。卡琳把插进魔狼右眼的战俘刀拔出来,朝周围看了看,那两只魔狼也已经遍体鳞伤,即将步上它们同伴的后尘。
“两个小伙子重伤。可说实话,卡琳,这样的东西也算不上压轴戏。”彬克站在正在摆布魔狼尸体的卡琳背后,低声询问,“他们就只有这样的货色——你在干什么?”他盯着卡琳手里的东西,有些反胃。
卡琳把那个血淋淋的内脏剥开,指给他看:“没有骨头,彬克。”
“是没有,”彬克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脸色沉重下来,“你是说——”
“那帮家伙已经进去3天了,肯定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骨头,如果是它们吃了的话。”
“如果是被嚼碎了呢?”
“那也该有些骨渣,或者头发什么的,不可能这么干净——魔狼的消化系统运行得很慢。”
“所以说,它们只是串场的小丑?”
卡琳擦擦手,站了起来。“听!”
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悠长尖利的狼嚎,彬克的脸色变了。“大家伙!”他朝队伍里的人喊。
几乎是同时,一头巨大的红狼窜了出来,只是最令人惊讶的并不是它的巨大,而是它的狼狈:瞎了左眼,身上血迹斑斑,背上还附着一个人!
在近身战展开的同时,卡琳看清了狼背上那个人眼熟的红发,这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奥丁保佑,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从她脑袋里冒了出来,随即她就发现林顿小姐基本处于昏迷状态:她是被人用皮带什么的勉强挂在头狼身上的。狂怒的头狼发疯似地乱跳乱咬,想要摆脱这个讨厌的东西,这给1743小队创造了很多进攻的机会,三十分钟之后,他们取得了最大的战果:彬克和洛斯分别一左一右将匕首插进了头狼的颈动脉,当然,1743小队付出的代价也不轻:这两位勇士为此身负重伤,基本丧失了战斗力,而此时场上他们剩下的战斗人员只有14人。
卡琳咬紧牙,朝特莱斯比了个手势,在大多数人在头狼右方牵制的时候,带着两个人悄悄地转移到头狼的左方,在头狼的左腹又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成了压断这头血几乎都要流尽了的可怜的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长长地惨嚎了一声,向着卡琳几个人倒了下来。
卡琳眼疾手快,一手抱住林顿,一手持刀割断那根皮带,就地拼命打滚出去。
“轰隆!”狼尸沉重地倒在卡琳身后,只差几英寸就可以把她和林顿一起压成肉饼。
“奥丁保佑!”特莱斯蹒跚地翻过狼尸,看着她们松了口气,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顿,“林顿中校,还活着?”
“活着。”卡琳有气无力地说,刚刚这场恶战耗尽了她的体力,几乎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再动。干得好,安迪,她又一次摸了摸林顿滚烫的烧得通红的脸,攥紧了那根刻着“A.S”的皮带,干得好,安迪,她在心里默默许诺,我一定给你烧双份的《花花公子》,如果我能活下去的话。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富察尔并没有把林顿扔回狼窟,而是把她和1743小队一视同仁地放了条生路:由于战绩突出,他们得到了长达半个月的休整期,这让特莱斯和彬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一天里,1743小队损失了14个人,剩下的半数伤势不轻。
在战俘营里,通常对这些作为消耗品的战俘只提供了最基本的医疗手段:包扎,止血,每人三天份的消炎药,用以最低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减员。铁三角在前段时间积攒下的财产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成了那些看守们偷偷摸摸走私进来的必要的药品。药品每天的消耗量都不小,很快,1743小队就遇到了财政危机。
幸运的是,林顿小姐虽然伤势一直起色不大,但她所消耗的药品并不需要用那些捉襟见肘的东西来付账,卡琳用的是自己。
“这很划算,”特莱斯等人反对的时候,卡琳若无其事毫不在乎,“D-7可不便宜,剩下的正好给彬克他们换D-2恢复剂,而且,我又不是没干过,难道迪尔那家伙比瑟拉斐的男人还难对付?”
卡琳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等她度过那个难熬的夜晚之后,才发现自己一个晚上只要一瓶D-7特效剂并不划算:她的鞭伤还没好,之前体力消耗过大,实在不太适合应付一个口味奇重的性无能。
凌晨4点钟,她慢吞吞地从迪尔的房间里走出来,觉得浑身上下骨头像是散了架,头脑里一阵混沌,疼痛、疲倦和其他一些让人恶心的东西织成了一条沉重的绞索,缠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反正人只要活着,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事儿,卡琳想。她早已习惯了忍耐,当头晕眼花地站不住的时候,就扶着墙歇息一会儿,等这一阵过去,就再慢慢地向前走,足足花了一个钟头,才回到她和林顿的那间囚室。一种奇怪的麻木和绵软主宰了她的触觉,让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咬着牙用力拉开门,卡琳几乎是一头栽进了房间,摔得眼前一阵金星。
他妈的!卡琳在心里大骂了迪尔几句,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小瓶,一边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身体这次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时间细想,从地上挣扎起来,卡琳凑到了林顿的草席边上。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中校小姐裹在两条毯子里,烧得满脸通红。
“安博。”卡琳用那块浸了冷水的毛巾贴上林顿的脸,中校小姐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吃药。”
和之前的反应不同,中校小姐把脸转向一边,仿佛想要避开那个凑到唇边的小瓶。
“安博。”
林顿倔强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卡琳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1743小队不缺大嘴巴的家伙。“谁告诉你的,彬克?佛尔克?”她把小瓶放在一边,耸了耸肩,“这没什么的,卡森军团里这样的事儿也挺多的的,而且迪尔出的价钱也很公道。好吧,等你回去送我一箱D-7特效剂,长官,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怎么样?”
林顿依旧紧紧闭着嘴,一点儿开口的迹象都没有。
“好吧,”卡琳叹了口气,“你觉得这样得来的药很肮脏,安博,所以不想喝?”
“我没那么想!”一个微弱而坚定的声音终于响起,“只是,只是,你没必要为我做,做那样的事,中尉!,”林顿咬紧了牙,“你不该这样为我牺牲!”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长官,”卡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有些不耐烦,“我不懂什么牺牲,光荣之类的东西——你得和我们一块儿,不然威斯特上校——”这个名字从嘴边溜出去,仿佛同时给卡琳打了一针清醒剂,她猛地住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林顿睁大了眼睛,盯着她。
“威斯特上校和你说了什么,中尉?她要求你保护我?”
“反正你在威斯特上校那里挺值钱的,”卡琳转过脸,“我不能看着一大笔钱这么溜走,长官。”
“你对我已经做的够多了,中尉。即使我不想活下去,你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去领那份报酬了。”
“谁知道呢?”卡琳眼前蓦地一黑,她晃了一下,连眨了几次眼睛,才缓过一口气。她知道眼下没时间慢腾腾地说服林顿了,干脆地抄起那个小瓶,“安博,你喝不喝?”
“这瓶药应该留给更需要的——”
林顿的话没能说完,卡琳一手拧下瓶盖,一手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硬把药水灌进了她的嘴里,她还来不及挣扎,卡琳已经整个人压上来,双臂箍住她,嘴唇堵住了她的唇。
林顿睁大了眼睛,卡琳的舌头在她嘴里肆意扫荡,强硬地逼着她把那些药水都咽了下去!
唇分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卡琳阴沉地看了林顿一眼,在唇舌纠缠的时候,她也一样喝下了一部分D-7特效剂,让她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感觉更加糟糕了。中校小姐还没从羞涩、恼怒、震惊等等情绪中脱离出来,那双蓝眼睛依旧不敢置信地盯着卡琳。毫无疑问,卡琳想,中校小姐显然连初吻都没有过——反应太生涩了!
各种纷乱的情绪在林顿脑袋里搅成一团,她觉得脑海里似乎是空白一片,又似乎是热闹纷纷千头万绪,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中尉,你——”
林顿这句话依旧没能说完,卡琳突然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中尉!”
卡琳没回答,她也再没能力回答,D-7特效剂的作用成了压断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她恍惚想到了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的原因:迪尔使用的催情剂,是一个低阶法师送给他的——他妈的,真不该只要他一瓶D-7!
中校小姐惊慌失措。她眼睁睁地看着卡琳猛然倒在地上,身体一阵抽搐,等她好不容易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奋力把卡琳的身体拉到自己那张草席上,对方已经彻底进入昏迷。卡琳的症状很奇怪:她并没有一味的高烧不止,而是一会儿冻得瑟瑟发抖,一会儿又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滚烫。
林顿无计可施。现在囚室里除了几条干净的绷带和两片消炎药外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也担心这症状是渎神者的某些并发症,冒失地声张出去对卡琳并不一定有利。她背上和腿上的伤口还没收口,还站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地蹭到草席边,把那条冰冷的毛巾重新打湿,在卡琳发热的时候给她降温,卡琳冷得发抖的时候,她就把卡琳整个儿搂在怀里,两个人一起裹在两条毯子里取暖。
卡琳昏迷的时候,身体并不很老实,时不时手脚就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她的手臂猛地挣开了林顿的手,打在林顿背上的伤口上,让她疼得眼前发黑,一阵咬牙。
这样坚持了近两个小时,林顿坐不住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手臂一阵阵发软。卡琳依旧昏迷,没有一点儿清醒过来的迹象,而且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手脚冰块一样凉,身体冷得即使在昏迷的时候,牙齿也格格直响了。
林顿咬了咬牙:“中尉?”
卡琳毫无知觉。
“莱斯中尉?”
依旧一片静默。
中校小姐下定了决心。她伸手把卡琳的身体朝自己扯了扯,解开卡琳的衣扣,小心地把她的衬衣慢慢脱了下来。皮肤上大片的青紫斑驳和交错的伤痕让她不忍地闭了闭眼睛,脑袋里一片眩晕:“奥丁啊!”
林顿停了一会儿,用剩下的绷带把卡琳身上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衬衣也脱了下来,把发着抖的卡琳整个抱进怀里,那冰冷的触感和记事以来第一次与人这样亲密接触的违和感让她汗毛直竖。
林顿来不及多想,她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抱着卡琳,以尽量不压到卡琳伤口的姿势,两个人一起慢慢倒在草席上,用两条毯子把两人严严实实地盖住。她仔仔细细地把卡琳一边的边角压实,可那只搭在卡琳肩上的手却没能收回来——她伤得不轻,高烧了这么多天,这时做了这么多事,手脚一点儿力气都不剩了,即使她服下了D-7特效剂,此刻头脑开始清醒,但依旧只能眼睁睁地任卡琳在自己怀里发抖,连想再替卡琳用毛巾擦擦脸,手臂也一点儿都举不起来了。
囚室里静悄悄的,林顿可以清楚地听到卡琳的心跳声,牙齿打战的声音,还有时而粗重时而细微的喘息。她静静地躺了半个小时,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感觉卡琳的体温稍微上升了一些,就微微侧过脸,低声询问:“中尉?莱斯中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卡琳依旧没有回应,但她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身体也不再抽搐。仿佛还是觉得有些冷,卡琳身体动了动,整个儿贴在了林顿的胸口,中校小姐不由自主地身体僵直,脸上一阵发烧,心底本能地涌起想把怀里人推开的冲动。
但是,当她的眼光落在那些绷带都掩不住的青紫淤痕上,就默默地垂下眼睛,伸手把卡琳的毯子角又仔细地掖了掖。她没法不管卡琳,即使她强硬地阻止她解脱自己,即使她违反了无数《瑟拉斐军法典》上的规定,即使她知道她是渎神者,即使她刚刚夺去了她的初吻——但是,林顿咬紧了牙,她是和她一样的瑟拉斐军人,是安博·冯·林顿的部下,她必须尽量让她活下来,即使自己渴望着有尊严地回到奥丁怀抱。
这是作为长官的安博·冯·林顿的义务。
卡琳安静地昏迷着,一无所觉。但在那些纷乱的梦境里,她却莫名其妙地,隐约地感到一丝安稳:她是在林顿身边发作的,那个每次都莫名其妙大发善心的家伙,这一次,应该也会一样,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吧。
卡琳睁开眼睛的时候,林顿正倚在她对面的角落里打瞌睡,她睡得并不踏实,卡琳仅仅微微动了动身体,细微的声音就把中校小姐惊醒了。
“莱斯中尉!”她揉了揉眼睛,把怀里抱着的那个饭盒拿到卡琳身边,“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还是先喝点儿水?”
饭盒里是微温的蔬菜浓汤和一大块面包。卡琳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摇了摇脑袋,觉得似乎清醒了一点儿,伸手接过饭盒:“我自己来——我睡了多久,长官?”
“一天一夜——”一阵诡异的声音打断了林顿的话,中校小姐蓦地止住声音,满脸通红。
“你吃饭了吗,中校?”
“吃过了。”
卡琳点了点头,她不再多问,伴着林顿肚子的叫声把不多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胃里有了久违的满足感,卡琳觉得自己身体也一并暖和了起来,她重新躺了下去,想把这些能量尽量不浪费地储存进身体里。耳边传来冲洗餐具的水声和轻轻的脚步声,很快,林顿在她身边的草席上也躺了下来。中校小姐显然累得够呛,还不到十分钟,卡琳耳边已经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卡琳睁开了眼睛。林顿在她身边睡着,身体蜷成一团,微微发抖——她的毯子在卡琳身上。
“安博?”
林顿缩得更紧了一点儿,眼睛依旧闭得紧紧的。卡琳伸出手,小心地解开了林顿的衬衣,大概地审视了一下,她发现林顿身上的绷带还算干净,没有什么可疑的血迹,也没有发热的迹象,就又把中校小姐的衬衣扣子一颗颗地扣了回去。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她伸手抱住了林顿——中校小姐的体温有些偏低。怀里的身体渐渐不再发抖,手脚也暖和了起来,林顿小声呢喃着,翻了个身,埋进了卡琳的怀里。卡琳觉得这触感似曾相识,但她无意深究。她安静地躺着,眼睛打量着怀里那张近在咫尺的睡脸。
那张脸又瘦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即使在睡梦中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哀怨摸样。
卡琳知道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中校小姐绝不可能适应战俘营,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林顿的想法,也没有这个打算——她总觉得自己有把握让林顿乖乖听话。只要让她活下去,逃出去,以后自己应该就不用再心惊胆战了,卡琳想,至少,她可以安安稳稳地找个地方,无人注目地活下去,不必再担心体检时暴露自己渎神者的身份——无论林顿家还是威斯特家,都有这个能力。
看着那张睡脸,卡琳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她伸手轻轻触了触林顿的上腹部,不出所料,是瘪的。卡琳很清楚不出战的战俘们饮食的分量,她接过饭盒的时候就清楚自己吃的是两个人的分量,或者不止。她可以当场戳穿中校小姐蹩脚的谎话,也可以想办法强迫中校小姐吃一些,但她仅仅微微迟疑了一下, 就痛快地接受了中校小姐的好意。这是卡琳·莱斯第一次不想无视中校小姐的意愿。
卡琳并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她对人对事的看法相当简单,分类堪比林顿:对自己有利的,有害的,无关痛痒的。她知道林顿的性命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金库,而林顿的想法对她无关痛痒——林顿小姐绝不会挟私报复,而卡琳有把握在大方向上不犯错误——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有点糊涂了,而且有点后怕:在接过饭盒的那一刻,卡琳突然觉得,如果林顿小姐用这样的表情和眼神请求自己给她一个有尊严的、无痛苦的死亡,她很可能会照办。
她不适应这里,也不该呆在这里,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心底不停地啰嗦着,她一直都那么傻呼呼地天真地光明磊落着,也该那么傻呼呼地大大方方地死掉,那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但另一个声音却不停地提醒她:她得让她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这样两个声音在她心里不停地吵嚷,最后卡琳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张可恶的睡脸——那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转化的能量,消耗在这种事上,简直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