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俄狄浦斯之冬

作者:樟槐柳
更新时间:2011-04-02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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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樟槐柳 于 2011-4-2 21:23 编辑


这个应该算是一个系列的吧,与俄狄浦斯情结有关的,我连名字也懒得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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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据说感人至深的亲情片。


莎真哭得不可抑止,转头一瞧,同住的伊莲的嘴角讽刺地略弯。莎真决定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她想起好像从没听过伊莲跟家里联系。纱真觉得很奇怪,却不敢问。


真难以想象——莎真如此想。至少每月一次,莎真例行往老家挂电话,扯着千篇一律的话,挂完电话,还要例行跑银行孝敬远方的双亲以及早已成年的弟弟。其实并没有多期待及高兴,但是已经成了习惯。如果有一天漏掉了,莎真会很不好受,因为第二次补打电话时会被所谓的家人骂得狗血淋头。骂她不孝还算是轻的了,人身侮辱和攻击那也是脱口而出。也许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吧,莎真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但如果不是,自己又是谁呢,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于是莎真打消了这一念头,只能告诉自己,大概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所以父母才那么严格地对她,一定要再努力才行。


莎真出生在一个严重的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莎真就被冷落忽视,虽然没有真正的动手虐待,但冷暴力却是数不胜数。莎真已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工作之后却是任人予取予求。


一次莎真又受了气,闷闷地挂了电话发呆,也许伊莲可以听懂莎真的家乡话,莎真抬头就看见伊莲脸上似乎是冷笑的表情。


父母总是会爱子女的吧。莎真干笑着提高声音解释,说完自己也好受了点。


伊莲冷冷地瞥了一眼,毫无温度的回答直接透入莎真的耳膜,莎真恍惚起来,一时间没太明白伊莲的意思。


Nonsence of fairytale or daydream!


伊莲一向冷漠,虽然合租了有一段时间,两人说话也屈指可数。怪人一个——这是莎真对伊莲的印象,让人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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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亲生的父母,不见得有所谓感情,还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伊莲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她看过莎真一家的照片,以莎真秀丽的相貌,很难想象那一家子猥琐的人,能基因变异到生出端正的女儿。


莎真其实不知道,伊莲的人生遭遇与她相似。不过,伊莲性格却截然不同,小学毕业时,伊莲填报了县外需要寄宿的中学。从记事起,伊莲就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伊莲要摆脱暴躁易怒的父亲,作为长女,而母亲一直出于哺乳或怀孕期,伊莲印象里对母亲只有柔弱的感觉。承受父亲的怒火与拳头时,母亲只是在旁边看着,无措地劝说,却从不实质地阻挡,母亲并没有给予伊莲丝毫关爱和庇护。


因为是长女,伊莲并没有被送走或者淹杀之类的,大概后面有了五个或六个妹妹后,伊莲的弟弟终于出生。记事开始,有人就微笑着问伊莲,你知道你有妹妹么?知道她们在哪里么?


伊莲早早地感受到了来自成年人的羞辱。学校附近有一座坟墓,有人曾在那里看到过某个簸箕,据说出生就死亡的婴儿尸体将被隐藏在下面,不能安葬在坟墓里。很长一段时间里,伊莲恍惚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某个妹妹吧。


中学六年伊莲很少回家,后来便考上了几千里之外的城市的大学。


终于可以远走高飞了,伊莲觉得浑身从没如此轻松过。


也许因为距离,眼不见心不烦,伊莲渐渐觉得母亲可怜,心难得的柔软起来,破天荒地回家过节。


因为伊莲直面父亲,斥他不该自我中心,暴躁发怒,冲动地提出让母亲跟他离婚,换来的是恼羞成怒的劈面耳光,伊莲立时鼻子出血,父亲还不罢休,狂骂伊莲忘恩负义,要来打死她。而母亲却只是让伊莲不要再说了。


伊莲面无表情地收拾行李走人。


后来伊莲再不接来自家里的电话,毕业后,伊莲换了号码,在城市里一个人生活。有人要给伊莲介绍对象,伊莲却发现自己有潜在的厌男症。


如果有人表示出任何暧昧,伊莲就觉得难受厌恶,恨不得退避三舍,她根本难以想象自己谈情说爱成家立业的情景。伊莲抗拒任何与人的亲密接触,但是伊莲要活下去,所以只好心理上与人保持严格的距离,紧紧地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将一切人无性化,只要不刻意地把这些人当做一回事就好了。


也许早在多年前,伊莲便心里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准备,也因此不苟言笑,言辞坚决地拒绝了一切潜在的追求者。


但伊莲忽略了还有因爱而恨地可能,有人受不了被拒绝,觉得面子顿失,又不甘心,冲动之下一个失手,伊莲死了。


伊莲并没有反抗,早在对方用手扼住喉咙时,伊莲隐约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一生景,毕生情,走马灯!


伊莲看到甫出生的自己,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记忆中从没哭过的伊莲眼角酸涩湿润,难受的感觉开始复苏,漫天遍地袭来,此后便是黑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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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伊莲的母亲还是会偶尔拨打那个显示停机的号码,也许有一天,话筒里会传来期望的声音。


久经波折的警察终于找到了伊莲的“家”,那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警察找到相关负责人,他们告诉他,这家人太悲惨了,做父亲的与人争执斗殴,被人打死了。做儿子的整天混日子,混到车轮底下一命呜呼,几年前做女儿的一去无音信,估计凶多吉少,而唯一活着的母亲,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


那家的女儿真的出事了?负责人叹息。


警察很为难,都找到这一地步了,难道半途而废?那么之前的心血不是都白费了?


要不去报上登个寻人启事吧!负责人好心地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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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莲的母亲还是会拨打那个号码,机械地按键,心里却空白一片。


警察果然登了寻人启事,到底是国家机器,覆盖范围极广,但是一个月过去,无任何讯息。警察以为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日一个名叫伊芙的落魄中年女子寻上门来。警察眼睛一亮,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施施然地出去接待。


对方竟然就是要找的人。伊芙便是伊莲的母亲。


确认身份时,伊芙说,伊莲之所以跟她姓,是因为她爹要的是男孩,不要女儿,自然不肯让她跟自己姓。


警察觉得匪夷所思,想起自己去过的偏僻地区,又觉得不是不可能,叹息着领着伊芙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消毒水的味道久久不散。


开门时,伊芙扒着门口,似哭似笑,喉咙中发出诡异的声音。


门内,伊莲静静地躺着,面容安详如同死去。


她被人攻击,大脑损伤,这辈子可能都是植物人了!警察轻叹,悄悄地告辞。虽然被告赔偿了为数不菲的金额,但是医院那么贵,再不找到家属,搞不好警察局就要掏腰包了。


翌日,伊莲出院了。警察局好人做到底,把人送到了伊芙新租的小房子里。邻居们稀奇地看着隔壁搬来一户人家,居然劳动警车相送,好奇地透过窗户窥视。从早到晚,那里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子出出进进,也不太跟人说话,有人便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只是死活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某日看到电视上演的苦情戏,恍然大悟,那人的脸,不就是电视上演过的人么?


很多年后,当昔日的少年成家立业,人们依旧看见女子推着轮椅在社区里散步,轮椅上坐着一个皮肤白的透明的人,五官与女子相似,只是神情如同永眠。


众人恍悟,不禁感慨,真可怜!怜悯地瞟了几眼,又去忙自己的家长里短,夏日悠长,蝉声阵阵,风过去,铃声清脆!


轮椅上的人睫毛投下的阴影斑驳,隐约间,似乎闪动了几下,重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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