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后

黛玉一早起身，懒懒的。用过早膳之后，偏偏宝玉又过去东府吃酒，无人陪她解闷，愈发无所事事。正巧雪后初晴，正对着窗户高悬一个漆金鸟笼，内中一只绿毛鹦鹉，缩头缩脑站着，时不时咕咕直叫。黛玉逗弄了一会儿，更加无聊。

紫鹃正忙着将冬日的裘袄衣帽分门归类，雪雁一旁打下手。偶然翻到一个纸匣子，掀开一看，却是一叠纸。雪雁眼尖，忙收过一旁，“这是澄心堂纸，老爷临走时塞给姑娘，统共就这么几张，老爷自己不舍得用，尽数留给姑娘。”

紫鹃摊开一件狐裘，仔细理平褶皱，奇问，“咦，这不是前日姑娘打发春纤送给宝姑娘的乔迁之礼？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黛玉听入耳中，心下一动。坦白说，她对宝钗的印象不过尔尔。但跟贾府三春相比，宝钗丰美多姿、玉莹冰洁，委实压过她们一头。所谓宝剑赠英雄，明珠赠美人，黛玉一向又心气高傲，除了宝钗，不认为还有其他人当得起她的这份馈赠。更何况她手头一向散漫惯了，行事但凭一己好憎。今日听紫鹃紫鹃无意中提起，正好百无聊赖，不由得开口道，“紫鹃，陪我去梨香院转转。”

紫鹃丢下狐裘，忙忙劝道，“外头天寒地冻，姑娘身子弱，万万禁不起风寒。不如等开春暖和再出去，料想薛姨妈也不会见怪。”

黛玉丢开鹦鹉，假意嗔道，“梨香院不远 ，我又不是病人，那里就这么金贵？不过白出去转转罢了。更何况姐姐妹妹们都去了，单单我不去，好没意思。”

紫鹃情知拗她不过，只好一边打点斗篷手炉，一边叮嘱小丫头盯好鹦鹉。小心搀扶黛玉，摇摇晃晃去了。

外头刚掉过雪珠，屋檐、假山重重一层积雪，棉絮一般，映着头顶的一轮红日，恍若仙境。一路慢慢行来，专挑人少的地方走，身后留下两排脚印，歪歪扭扭的。不时碰上几只麻雀、乌鸦，羽翼丰满，拣向阳的枝头歪脖子站着。

看看梨香院近了，紫鹃遣一个婆子上前打门。一个小丫头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缩手缩脚开门一瞧，见是黛玉，忙道个万福，扬声回话，“林姑娘到了。”

呼啦啦一声，院内顿时涌出一大群丫鬟婆子。宝钗闻声迎出门，笑道，“这大冷的天，妹妹快进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黛玉站在屋檐下，怀中抱着手炉，抬手让紫鹃解去斗篷、兜帽，侧首问道，“怎么不见姨妈？”

宝钗抿嘴笑道，“一大早被姨娘邀去喝茶，只怕晚上才回来呢。”

黛玉笑道，“看来是我来得不巧啦。”

宝钗当先掀开门帘，回眸一笑，“母亲若知道今日你来，必定一早在家候着。”

黛玉一低头跟着进屋，“姐姐又拿我取笑。”

两人说说笑笑入房，分宾主坐下。莺儿端上两钟热茶，宝钗忙劝道，“快趁热喝下，淘淘雪气。”

正巧紫鹃挂好斗篷，进屋立一旁候着。宝钗笑道，“紫鹃，你跟莺儿且下去，让我们姐妹们好好说会儿话，没得在此白白拘束了去。”

紫鹃抬头一望，只见黛玉朝她微微点头，便笑道，“这样，就不打扰两位姑娘。”一边说，一边跟莺儿往一旁的厢房喝茶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