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va2000as 于 2011-5-12 16:4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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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那是仿佛小说或电影里才有的,老土到爆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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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依丝·奥班纳端着枪在大街——曾经的大街上走着。
普赖顿大街,小小的罗纳贝里镇被它一分为二,现在却只是一条充满了废墟和坑洼的通道。
露依丝将平端贴腮的SCAR-16S步枪放下收在腰间,但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击发的姿态。
周围没有人类的气息,甚至连活的生物气息都无法感觉到,只有废墟围绕着18岁的德州姑娘。
“它们”没有留在这里。
“外太空落下的陨石里面其实是外星侵略者”,这一被各种文学作品用烂的俗套已经成了过去式,真正的过去式——因为无须幻想了,现实已经发生。
2019年3月30日,被天文学家追踪了一年的数颗陨石冲入了大气层,它们被认为因为体积不大所且落点基本都在无人类居住区域而仅配备了最低限度的监视。但当兴致勃勃地想要从这群天外来客身上挖掘到各种信息的各国科学家们,却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
各个国家独自派出的精英们被杀戮,被捕获——随后,纯粹地由无机物构成的机械部队开始侵略整个地球。
人类一开始还幻想能和它们取得交流,甚至猜测这些机械不过是智慧生命的探测器。
但他们错了。
那就是“它们”自身。纯粹的无机生命,以地球人无法解释的机械构造构筑的生命形态。
人类称呼它们为“机器族(MachBeing)”。
2019年3月30日,被称为“入侵日”。
露依丝小心地走着,虽然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或机器族的踪影,但放松警惕并不是个好习惯。
5年前,当那些机器爬虫(MachBUG)到来的时候,露依丝还只是个13岁的小丫头。家里拥有一小片牧场,父亲是国民警卫队成员,母亲是当地镇上的律师,自己还在读书,三人一起操持农活,一起工作学习……
然后那些机器爬虫毁了这一切,而德克萨斯的人民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3年前,父母双亡的露依丝加入了军队护送下撤退的人群。但生活资源的匮乏和机器族的袭击让人们渐渐崩溃了,本应该相互帮助的人们开始相互残杀、奸淫、劫掠,维护秩序的士兵被杀死,庞大的逃难人群却奇迹般的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在混乱中继续向着北部蠕动。
露依丝离开了人群,离开了那地狱一般的队伍。她漫无目的的在中部大地上流浪,用自己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枪械和求生技术,以及来自母亲的德州女孩的坚韧精神,顽强的生存着。
偶尔与落难的人们交换食物,偶尔驱逐试图袭击自己的人类,偶尔在搜索幸存者的机器族部队眼皮下逃生……
女孩就这样熬过了两年多的时间。
现在是2024年的2月,她身穿着从野外用品店“拿”到的厚登山套装,背着塞满了食物等生活物资、以及枪械弹药工具的大登山包。鞋子和帽子是军品店里“赊”来的,而武器弹药则都是从一个叫塔塔里斯的小镇上的枪店里“领取”的。
德州姑娘在罗纳贝里镇里漫步着,直到她看中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厅,决定在这里过夜。
5年了,人类和机器族的战斗终于进入了相持阶段,虽然凭借着人类对其不了解和自身能迅速“生产”的优势,入侵者在最初的一、两年里取得了相当大的战果,但人类毕竟是有脑子的生物。很快,各国的军队被整合编制,指挥范围被综合划定,武器装备的研发被加速,对敌人的情报战也逐渐扩大……
人类说: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但这和露依丝没什么关系,她只想在咖啡厅了过上一晚,然后再次上路。
女孩又一次端起了SCAR-16S,贴腮,平举,瞄准线指向被破坏的玻璃门。小心的靠近,转动把手,想要不发出声音,却不料摇摇欲坠的一大块玻璃就这么掉了下来。
在德州姑娘慌忙跳开躲避碎玻璃的时候,咖啡厅里响起了人类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露依丝慌忙端好步枪,将枪口指向声音可能的来源:吧台的后方。
“出来!”女孩用吼家里那只澳洲牧羊犬的气势喊了起来。
虽然是人类,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或者说正因为是人类,所以要加倍小心?
机械瞄具指向的吧台台面,慢慢升起一支金属管……
“外面的别开枪,你不开枪我们也不会开枪。”还是那个男声,说着好象绕口令一样的话。
“知道了,出来吧,我只是瞄着而已。”露依丝依旧维持着紧张的状态,左手握着前握把将枪口稍微抬了一点。
随着一柄全尺寸霰弹枪一起出现的,是两个人影。
女孩有点惊讶,但依旧保持着将微微摇动的枪口指向对面的。
一个看上去应该是刚才说话的男人,黑褐色的头发归拢在颈后扎成一个小辫,穿着满是灰尘的大衣。手里举着枪,稍微有些晃动地对准这里。
另一个是女人,同样黑褐色的头发,不过却短短地到后脑勺就结束了。她穿着和男人差不多同样款式的大衣,手上握着一把好象是大了一号的手枪似的武器。
“别担心,我本来只是想来过夜的,现在就走。”露依丝挪了挪支撑身体的左脚,想要退出门口。
这时女人开口了:“等、等一下……”然后她便靠到男人身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男人以持枪对着露依丝的姿势歪过头倾听后,也回答了几句。
仿佛是商量完毕,女人再次开口道:“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想要和我们一起过夜吗?”
德州姑娘瞪大了眼睛。在这兵荒马乱,人人自顾不暇的年代,哪会有人主动邀请陌生人待在身边一起过夜的啊?虽然的确有过以这样的手段抢劫乃至杀害他人的家伙,但面前那两个真要是在计划害死自己,也做的太明显了吧。而且被邀请过夜的人反过来干掉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哦——虽然自己没做过,不过这不代表从没想要做过……
女人见对方犹豫不决,连忙接着道:“那个,我们不是想伤害你,只是现在真的希望有人能帮下忙……食物、水和弹药也可以分给你,拜托了。”同时,她放下了端着的武器,男人也举起手把霰弹枪枪口对上,然后刻意以很大的动作放到了吧台上。
“你们要帮什么忙?”露依丝见对方如此表示,只好将步枪收到腰间,但仍旧保持着警惕。
然而女人的回答却让她差点摔倒在地:“你有多余的卫生巾吗?”
男人名叫罗君义,女人名叫罗君悟,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弟。作为美籍华人的后代在维多利亚市过着普通而平静的生活,但战争毁了这一切。
“……我是做律师的,她则和老爸一样当了教师,”相互介绍了一下后,罗君义开始谈起姐弟俩的过去,“本来一切都很乏味,但没想到这样乏味的生活居然就这么没了。”
露依丝坐在二人对面,啃着面包聆听着似乎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活人而有些兴奋的男人的叙述。
姐弟俩也是刚到罗纳贝里镇,和女孩一样看中了这家咖啡店。正当他们放好行李下楼搜刮补给品的时候,女孩跑了进来,于是有那下午的对峙。
刚才,露依丝有些哭笑不得地将自己包里的生理卫生品分了一些给那个姐姐。镇上的超市和店铺大多数都被毁掉了,因此那个姐姐之前积存的卫生巾等用品已经见底了。其实德州姑娘也只是比较幸运,在罗纳贝里镇南面385号公路上的另一个镇子的民宅里找到了整整一箱没开封且还能用的。
男人的讲述还在继续。姐弟二人从维多利亚市逃出来后,也和露依丝一样跟随人潮、离开人潮、独自流浪。现在他们也在向北移动,试图到达某处“避难所”。
据那个姐姐说,3天前在某个加油站那里逗留的时候,听到无线电广播里传来政府的通知,号召德州的流浪者前往阿马里洛,那里附近已经建立了一个有军队保护的避难集散地,在那里可以提供生活资源和工作。而且这个广播直到他们发现机器族的侦察蜂前,一直不断的重复播放。
“看来政府倒还在努力呢。”女孩如此评价。
虽然机器族会干扰和窃听人类的电子通讯,无论有线还是无线。但它们并没有哪怕是“尝试”通过这种渠道来散播假消息,对于机器族来说,好象只有以力量完全消灭对手才是唯一的手段。而且它们至今也一直贯彻着这一点。
它们不会耍心理层面的阴谋诡计,它们只会在战术和战略上和人类作战——反过来说,人类也没有可能以过去对付同胞的心理诡计来对抗它们。
不过机器族并不是所向披靡,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它们利用人类对自己的无知占了相当多便宜,但现在的局势却渐渐的被人类扳回来了。
露依丝在男人说完后,也稍微提到了一点自己家里的事情:包括父母,包括农场,包括那只叫“瑞奇”的狗……
在她都讲完后,姐姐说道:“不早了,大家都睡吧?”
“那我去放哨了。”弟弟拿起放在身边的霰弹枪和手枪,站起身离开了。
露依丝感到有些窘迫,刚想说自己去代替他,却被女人拦住了。
“总是睡在姐姐身边,他也感到为难的呢。奥班纳小姐也累了吧,就让君义先去好了,等下我们再交换。”
很巧妙的说话技巧,德州姑娘感觉实在没法拒绝她的提议,于是便从包里扯出睡袋钻了进去。虽然有想过对方可能趁自己睡觉的时候下手干点什么,但说实在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真不如直接睡死了更好。
因为自己真的累了,漂泊、孤独、担惊受怕、四处防备……真的,已经累了。露依丝说到底也只是个18岁的女孩,能一个人在几乎化为废墟的德州大地上生存下来,实在是超越了她本有的能力。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下来呢?
带着这个问题,女孩陷入了深深的睡乡中……
/2.
“啊啊啊啊啊!!!!!!!!”
当罗君义被尖叫声吓了一跳,从咖啡店破了个大洞的阁楼跳冲下来时,看见自己的姐姐正抱着那个美国姑娘。
女孩的头发被汗水完全浸湿了,同样潮糊一片的脸庞正埋在自己姐姐的胸口。她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在诉说那梦魇有多么可怕。
罗君义叹了口气,看向姐姐。罗君悟维持着双手抱住姑娘的姿态微微耸了耸肩,苦笑着摇了摇头。
目送弟弟回到楼上,罗君悟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德州女孩的身上。
明显比她瘦小的身躯终于不似刚才那样剧烈颤抖,呼吸渐渐平缓后,潮湿的身体也不再继续出汗。虽然无法得知她究竟梦见了什么,但一定难以想象的可怕。
白天遇见她的时候,罗君悟就很敬佩露依丝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胆识和能力在荒芜的大地上顽强的生存着——甚至有些嫉妒。不过现在她却丝毫没有得意的感觉,有的只是由衷的关怀。
她左手环绕过少女的后背扶住对方的左肩,右手绕过少女紧紧抓住自己内衣的左手,伸到她的后脑,以缓慢而温柔的动作抚摸着露依丝金色短发。
德州女孩的呼吸终于完全稳定了下来,同时她一直张开到极限的双眼也逐渐的闭上。一般来说因为恶梦而醒来的人意识会相当清醒——但当那梦的可怕程度超越人的承受极限时,身体平复后马上便会虚脱地昏睡过去。
罗君悟将露依丝放回她自己的睡袋中,自己则穿戴整齐拿上Kriss Super V冲锋枪,向阁楼走去。
“姐,”罗君义轻轻叫了一声,“幸好没有机器族在这里晃悠……那女孩没事了吧?”
“嗯,换班了——你睡下去吧,我不太放心。”罗君悟打开了枪的保险。
男人咧嘴装出一个拙劣的坏笑:“你不怕我趁机么?”
“可能么?你有那胆也没那心。”女人还以一个了如指掌的温柔微笑。
罗君义无奈的摊开手,留下霰弹枪,关上手枪的保险,离开了岗位。
第二天,在露依丝简单的道歉和致谢后,三人都很默契的没在提昨晚的事情。不过女孩倒是改变了主意,决定和姐弟俩一起去阿马里洛。而罗家的孩子也很体贴的没有询问原因。三人又在镇子里搜刮了一番后,便整装上路了。
由385号公路往北到赫里福德,然后一直向东北就能到阿马里洛——说起来便是如此的简单。不过究竟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全部预测到。农场女孩这几年里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作出你能想到和能做的一切准备,至于没想到和没做到的,必然是想不到和做不到的——所以到时候再说吧。
因此尽管比较习惯家里那把老爷式的温彻斯特复刻版“西部-M1894”.44马格南口径的猎枪,但那家枪店里没有,所以她依照茶余饭后父亲当作谈资的各种枪械资料,选择了被军队选用作为特种部队武器的Mk.16 FN-SCAR L的民用版SCAR-16S。这把.223雷明顿口径的民用卡宾步枪轻巧坚固,使用舒适,而且人机功效非常出色,弹药也比较容易找到。
德州姑娘尽力模仿着父亲在国民警卫队训练时候的样子,稍稍收紧背带,将枪身平贴在胸口略下方,枪口冲下。右手放松虚握枪握把,食指伸直搭在扳机圈外(虽然因为手指长短原因只能搭在扳机圈的下沿上)。左手则用相对较紧的力量握住前握把——这样可以在发生状况时第一时间举枪。
罗氏姐弟则依照他们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端着武器。弟弟双手分别握着莫斯伯格霰弹枪的枪托和泵动杆,姐姐的Kriss Super V则用一个应该是从军品店里找来的小心冲锋枪枪套挂在身体右侧。
“……所以说,如果不是我杀到前面的话,那只小笨狗估计就这么一路冲到森林里去了呢。”露依丝似乎正说着过去在农场家中的往事。
“果然,露依丝很喜欢瑞奇呢。”罗君悟插话道。
“是啊,”女孩有些无奈的接上话,“毕竟那段时间老头子跑去训练了,老妈又忙着帮镇上的连锁零售店打官司,家里只有我和瑞奇两个在照看啊。”
罗君义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听着身后两个女人的谈话,心里嘀咕着姐姐居然和那个农场丫头一下就自来熟了。不过他并不介意,漫漫长路,光是有一个能驱赶双方寂寞的旅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自从离开了罗纳贝里镇,三人已经沿着公路走了近一周了。除了在一个叫哈塔哈斯拉的印第安人新聚居区(可惜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逗留过一晚,其他时候都是风餐露宿。实际上这几天别说活人了,连只苍蝇都很难看见。这也加剧了罗君义心中的不安——在他们赶路的时候,阿马里洛应该不会随风飘散了吧。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装着充满信心的样子。姐姐怎么样他心理明白,但对于那个德州姑娘来说,一旦自己这边稍微有点恐惧的意思流露出来,对方恐怕也不能继续安心地一起前进吧——给同伴信心就是帮助自己活下去,这是罗君义在乱世中学到的重要技巧。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小丫头也的确太粘姐姐了。虽然可以想到是因为失去了家人后内心空虚的反作用,不过自己总有些敬谢不敏的感觉,可是真要是表现出来的话姐姐也不会高兴呢。
做个姐控的弟弟真不容易。罗家的次男如此吐槽自己。
当然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对于他和罗君悟来说,其实那所谓“失去了家人后内心空虚的反作用”也是同样存在的。
“……露依丝真了不起呢,不过我家的君义也不差哦。”
“诶?”正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却突然听到姐姐提到自己,青年有些惊讶的回过头。
“这一路上多亏了君义照顾呢,如果连君义都不在了的话,我想我没可能像露依丝这样坚持下来吧。”女人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既是羡慕,又是感谢,也同时是对二人的赞扬和鼓励。
某种意义上,她才是这个小团体的中心呢。露依丝在心理默默地这样想。这些天来的接触,让她认识到这个女人温柔平和的外表下,那颗坚强的心和对他人心理的把握的技巧,真不愧是做教育工作的呢。
而自己,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着。
只是露依丝也仅仅想到了这一层。无论是有意无意,她都没有在深究下去。
她只是与姐弟两人结伴而行,等到了阿马里洛便会分手吧。终究只是萍水相逢,又何必相知如故呢。
当三人到达离阿马里洛南面的坎宁城时,已经是他们相识之后的第八天的晚上了。
城里一片死寂。
“不管怎么说,”罗君义关掉了绑在霰弹枪套筒上的手电以节约电池,“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两个女性同意了这个决定。毕竟已经数天没在有屋顶的地方过夜了,能找个好点的藏身处休息一下自然是最好的。值得庆幸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坎宁城的太阳能路灯居然还能正常工作。这为三人的搜索工作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不一会儿,这支小小的流浪者队伍便将一处快餐店占据了。他们迅速检查了建筑物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人或机器或其他奇怪的装置,同时还顺便扫荡了一下明显被人撬开过的储藏室——收获是快要过期的若干个罐头,几瓶保存完好的饮用水以及可能用的上的一些杂物。
这幢两层建筑二楼的就餐区的一角被罗君悟和露依丝布置成了相当舒适的“床铺区”。这里离窗户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一些桌椅被挪到了窗边挡住了窗口,以便防止有人或机器族路过发现他们。
机器族的探测手段相当奇怪。虽然它们的科技看起来比人类稍微进步那么一点点,但机器族从不使用热能探测手段来对付人类,基本上都是靠它们的直接目视光学手段。据露依丝在旅行中听到的广播说,由于机器族的机械奴隶和机器族本身都使用会发出大量热量的能源,所以红外线探测之类的东西完全被它们放弃了——一个正常人类在红外线温度探测器上表现出的温度肯定在40摄氏度以下,而一个正常机器族(奴隶也一样)的体表温度至少也有45度。
“所以只要挡住了那群机器爬虫的摄像头,它们就和我们一样一摸黑。”一位被称做“萨法里斯·德莱克将军”的人在广播中说道。
因此,在完成了将休息区变成小黑屋的工作后,两个女人将罗君义派去第一个值夜,自己直接睡下了。
“露依丝呐……”在睡袋里躺下后,罗家长女突然开口道。
德州姑娘只是顺势应了一声:“嗯?”
“和露依丝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多了个妹妹呢。”罗君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露依丝把头往睡袋里缩了缩:“嗯,是吗……”
“我呢,很羡慕你,能一个人坚强的生活下去,还帮助了我们,教会了我们很多在这里生存下去的知识。”罗家姐姐自顾自的说着。这些天,德州姑娘将自己从电视上某个由前英国特种兵讲述野外生存技巧的真人秀节目中学来的东西,结合父亲传授给自己的技术,都教给了姐弟俩。让二人深叹城市人和农场孩子的差距。
“没什么……那只是我全部能做的事而已。”女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罗君悟好象没有注意到露依丝的话,继续道:“所以呢,我也想能为露依丝做点什么,想要帮助露依丝你。”
女教师顿了顿,心中想起了那晚被梦魇击溃的女孩。这几天的旅途中,她拉着弟弟一起试图开导她,从侧面帮助她不在为失去家人的痛苦折磨,不再为在逃难人群中受到的伤害而恐惧。这是她自认为,他们能为那个孩子所尽的微薄之力。
露依丝感觉眼中湿润之物已经破框而出,沾湿了睡袋的边沿。
“对不起,露依丝,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君义他也有在帮忙,但我们真的都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罗君悟继续说着,她并不是没有发现女孩的状况。
“……所以,坚强的活下去吧,无论是否和我们在一起,露依丝,要快乐的面对这世界,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所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这是女人最后的一击,为了彻底释放那孩子心中的阴霾,不在舒服在过去的痛苦中,而是带着对过去的记忆走向未来。
“嗯……谢谢……”
露依丝轻声回答道。
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主动地哭泣过了?德州姑娘问自己。除了晚上在梦魇中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家人被杀害、自己遭受折磨、还有那奇怪的幻觉之后——醒来,满怀冷澈身心的恐惧而哭泣。
但现在这个不一样,没有冰冷的感觉,只有心中那以为能无视的空洞,被什么东西填入的温暖。
幸福——是啊,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这就是名为幸福的感觉。在父亲的肩膀上,在母亲的怀抱中,在瑞奇的舌头下——那曾经小小地被夺取的幸福的感觉,现在终于回来了一点点。
就在露依丝一边回味着这小小的感动,并想要如何回报罗家姐弟的时候,罗君义那双新“买”来的球鞋发出急促的踏步声,从楼上急驰而下。
“姐、露依丝,快起来,是机器族!”
方才温暖的时刻,就这样转瞬即逝。
/3.
罗君悟端着冲锋枪拼命的跑动着。
露依丝在她前面的拐角处用步枪不断地朝女教授身后的机器族奴隶级(Class:Slave)士兵(Toopers)开火。虽然是民用的半自动步枪,但.223雷明顿子弹的威力依旧击倒了好几只好象是四脚昆虫一样的机器族。
罗君义在姐姐即将到达他们所在之处的一刹那伸出手,将姐姐拉到了身后,随即举起霰弹枪对着半空中扣动扳机,一只侦察蜂应声炸成了碎片。
“快走!”德州姑娘喊道,边上的姐弟俩转身撒腿就跑。而露依丝在打光了这个弹匣后也如脱兔一般仓皇撤退。
自他们被机器族发现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罗君义在值哨的时候一只侦察蜂窜到了三人栖身的餐厅。律师见已经暴露,毫不迟疑抬手一枪赶跑了侦察蜂,随后立即下楼把两位女士叫起来,整理行装奔逃而去。
就在他们跨出餐厅后不到5秒中,密密麻麻的奴隶级士兵就杀到了。
还好,现场只有趴在地上走的奴隶级士兵和在空中窜来窜去的侦察蜂,既没有队长级也没有原始机器族,三人的武器还能起作用。因此他们且战且退,认真执行着露依丝提出的,从她父亲那里学来的掩护撤退战术。
现在大多数人类都知道当时的情况并不像政府宣布的那样简单。所谓原始机器族,就是当初随着伪装成陨石的飞船一起落在地球上的,最初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机器族。它们以地球上所没有的元素构成了身体的表面和内部,拥有地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生理模式,是完全异于地球人所知道的碳基生命形态的“外星人”。
而人类的大部分小口径单兵武器对这些原始机器族效果甚微,只有用上了榴弹、火箭弹、火炮、航空炸弹等大口径或大规模杀伤型武器后,才稍微压制住了入侵者的攻势。
可是机器族并不真的就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机器。它们迅速调查了地球的自然环境、人类的科技和社会情况,并且开始采取地球上的资源制造出自己的“本地协助部队”——奴隶级。这些由地球上的金属、橡胶、塑料做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和原始机器族仅有外表相似的“真正的机器人”。它们主要从事基础的资源采取、建筑工作,并在战斗中充当炮灰。
但这些奴隶级对人类来说威胁性就小了很多。这群只能单纯的执行原始机器族下达命令的“没头脑”不但战术死板,而且人类的绝大部分武器都能摧毁它们。据说在印度,一些居民自卫组织甚至专门研究出了用木棒、砍刀等简易武器对付奴隶级的方法。
所以,现在正在逃跑的三人还勉强称的上游刃有余——如果无视对手的数量的话。
“可恶,怎么打都打不完,而且还到处都是。”罗君义拉开霰弹枪的弹仓,往里填充12号鹿弹。
露依丝换上一个新的弹夹,把打空的两个递给了罗君悟,请她装填子弹。自己则举枪警戒着三人藏身的废墟外面。
姐姐从女孩的包里掏出了盒装的子弹,一发发的塞进4179标准的塑料弹匣里。花了好一会装填完毕,交还给农场少女后,她才退出Kriss冲锋枪里的弹匣,开始补充.45ACP子弹。
三人全部完成弹药的补充后,机器族就好象电影中算准了时间跳出来的反派一样再次出现了。
这次除非了士兵外,没有了侦察蜂,却多了神射手。
“糟糕了,趴下!”男人迅速扑向两个女人,把她们按倒。就在几毫秒后,数根长5厘米左右的钢箭穿过了这几人原本摊坐的位置。
一只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技术稳稳悬浮在空中的奴隶级神射手再次为以小型电磁加速轨道为动力的武器装填上钢箭,瞄向人类藏身的房屋废墟。
但就在它准备开火的时候,露依丝冒出头来,连扣三次扳击。一发子弹击中了电磁投射器,一发击中了神射手的光学器官护壳,还有一发打偏。但这足以使它的攻击偏向完全不会击中这边任何人的地方。
接着,罗氏姐弟也依次探出,手中的武器火力全开射向面前的机器族部队。
遭到人类的突然反击,循规蹈矩的机器族奴隶级开始集体后退。一只神射手的光学器官被击毁,另一只的悬浮机构吃了半发鹿弹的弹丸,失去平衡撞毁在边上的公寓墙上,最后一只则侥幸躲进了楼与楼的缝隙间。
“走!”露依丝再次发号施令,三人跳出废墟,向街道的另一边跑去。
但机器族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得逞。
当罗君义“啊!”地惨叫一声时,在夹在他们兄妹之间的露依丝才跑到路正中间。听到男人的声音她习惯性地停步回头望去,结果一根钢箭直接插进了她的左手上臂。女孩侧向摔倒在地上,这才看清楚数根明显长于神射手一般使用的钢箭射穿了年轻的律师的双腿,把他面朝下“钉”在了水泥路面上。
男人蜷曲着身体试图减缓疼痛,然后他挣扎着抬起头,对着露依丝这边用她没听过的语言大吼一声。
“别过来,快走!”
露依丝奋力站起身,眼角瞥见了男人这句真正的对象——罗君悟正抬着冲锋枪跑向自己的弟弟,而那边后面则是如成群的蟑螂一般“涌”过来的机器族。
她扭过腰,伸手抱住女人的腰,把对方撞得一个踉跄。然后德州姑娘二话不说发挥出在农场家里锻炼出的蛮劲,把罗君悟环腰一提扛起来就走。男人露出了笑容,别扭地转过身抬起了霰弹枪……
“替我照顾她,多谢。”罗君义好象这么说了一句,又好像没说。等到完全两个女人如无头苍蝇一般撞进某幢大厦里,并完全听不到刚才那垂死哀号一般的枪声后,罗君悟终于猛地使劲弹起身子,把自己和露依丝都摔在了地上。
“为什么,”女人咆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
“你想让我看见死掉的朋友变成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笨死的么!”女孩毫不退缩的吼了回去。
“你……”罗君悟一时语塞,只说了个代词就没了下文。她何尝不知道在当时去救君义的话只是徒劳的送命……但她却无法忍受再一次抛弃自己亲人。可是,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所以她不能责备露依丝。
女人瘫坐在满是残骸碎屑的大理石地面上,双腿立起并拢,双手抱膝,头埋在里面。
她听见了自己的啜泣,然后是露依丝那双新找来的登山靴踏地的声音,再后便是一双温暖的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轻轻地说着,没有哭声,“但我不想再失去你……无论是义还是悟,我都不想失去,但那时候我只能……”
她的话就此中断。
罗君悟抬起头,看着露依丝近在咫尺的脸。
那五官被纠结在了一起,泪水默默地越过皮肤皱折出的沟壑。
“应该道歉的是我。”女人心里说道。然后她放松身体,将手绕过露依丝的手臂,把她拉进怀中。
“从现在开始,我只有你了,露依丝。”
“我只有你了,悟。”
女孩犹豫了一下,稍微从女人身前退开,然后再低下头——
——轻吻对方的双唇。
罗君悟带着些许的惊讶,但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
“我喜欢你,悟……当然我也喜欢义。”露依丝依旧用这个字来称呼她面前的女人,当初只是玩笑般说“你们两人的姓还有名的第一个字都一样,我就叫你们名的后一个字吧”,结果就一直叫到了现在。
这是她真诚的感情,无关性别或宗教或世俗,是在这荒芜地、几乎忘记希望的土地上孕育出的,对身边最亲近人最强烈的感情。
她一直将这份感情隐藏得很好,不但因为是考虑到罗氏姐弟之间的羁绊和感受,更因为她以为自己从来就只是个孤独的过客。
但姐弟俩告诉她,不是。
即使是命运中的偶尔,我们依然是你可以伴随的人,是可以依赖你的人,是想要帮助你的人,是会和你一起踏上旅程的人……
她不知不觉中,同是爱上了他们——
——现在,却只剩下了罗君悟。
“悟,”女孩离开了女人的唇,“我会保护你,就好象西部过去那些骑士保护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亲人一样。”
“露依丝,”女人抬手扶平女孩因为战斗而絮乱的头发,“我也会保护你,我也会照顾你——就好象我和君义过去的那样,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还在我身边。”
在废土之上相互依靠的灵魂,在相互接纳的那一刻,早已注定是无法分开。
二人站起身来,清点了一下身边的物品装备后,在机器族到来之前,离开了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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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那是仿佛小说或电影里才有的,老土到爆的说辞。
立下守护某个人的誓言——就好象过去的西部牛仔,或是中世纪的骑士那样郑重的立下——好象实际上是求婚一般的话语。
如果说之后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多讲的了。
在我成为“盖亚战士(Gaia Warrior)”之前,她就死了。
虽然的确我们很傻很天真地在到了阿马里洛,并且直到机器族攻占那里为止一直都好象真的恋人一样的生活着。
我们终究没有进过教堂呢。不过在我心中,只有她……只有她,才是我想要一辈子终身厮守的人。
可能的话,无论是谁当新娘都无所谓——不,两个都当新娘才好呢。但这样的机会永远都没有了。其实我是知道的,在那样的乱世中,活下去、或者希望某人和自己一起活下去,本来就是一种过分的奢望。
我却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成了“盖亚战士”吧。
没能守护她,没能和她在一起,没能实现当初的诺言。
可是,我还活着,我还能做点什么——我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那就是干掉每一个机器族——每一个。(不过没有它们,我也不会和君悟相遇吧)
无论说是复仇也好,说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也罢,我已经决定了。
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联合国对机器族特殊改造人“盖亚战士”。
我叫Jun·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