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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一紅一黃的眼眸不管在何時何地一直追逐著我，不管怎麼甩

也甩不掉。即使想假裝看不見它的存在，周圍的眼光以及言語還是會

不斷提醒我，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眸的存在。

它將我另一半血緣的族人帶來了滅族的災難，那血流成河的鐵銹

般刺鼻的鮮血味，以及族人們淒厲的哀嚎聲一直在我的耳裡不斷纏繞。

我好想忘記這一切，能忘記的話該有多好。族人的滅亡史實就這

樣被掩蓋住就算了，這樣我也能忘記是自己這雙眼睛替族人帶來災難。

可是我不想忘，也不能忘。那些令人可憎的人物，以及自己出生

即背負的原罪，還有我最愛的人，我不能忘。

為了再度與最重要的人見面，我必須帶著這些記憶一起轉生，即

使下輩子未必能見到他們兩個，我也要帶著這些記憶一直走下去，直

到找到他們為止。

死了，忘了一切很輕鬆，可是這樣就必須放棄自己曾深愛的人的

記憶而且再也見不到他們。既然不能選擇性遺忘，那麼只好承受所有

的記憶，接受它，戰勝一切的悲傷，這樣反而會讓我更堅強。

瑪基卡爾新曆前24年，第一王子赫里斯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出

生的孩子是個女嬰，雖然讓希望有王位繼承人的赫里斯感到失望，但

那畢竟是他與深愛的妻子生下來的孩子，因此他感到非常喜悅。

帶著初為人父的心情，赫里斯王子抱起女嬰，露出慈祥的表情看

著剛出生且安穩睡著的孩子。

「想好要取什麼名字了嗎？」躺在床上休養的王子妃問。

赫里斯的妃子是他童年時代回到母親的故鄉度假時認識的，開始

接受繼承人的教育之後，每年還是會抽空到母親的故鄉，瑪基卡爾一

族的村落見她。十九歲時向她求婚，帶回了宮殿。

今年他已經二十歲了，第一個孩子在兩人的期盼下出生，不管是

嬰兒的用品或名字，早就都準備好了。

「蓮恩。不管是男生或女生都很適合的名字對吧？」赫里斯回答。

「你也真是的，就不會想兩個名字，一個給女兒的，一個給兒子

的嗎？居然只想了一個男女通用的名字。」他的妻子露出苦笑的表情。

雖然是個不錯的名字，但是這種取名方式也未免太懶惰了，讓她

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對了，我們的女兒一直睡，都不會肚子餓的嗎？」赫里斯看著

在他懷裡睡得香甜的孩子問。

「剛剛已經餵她喝過奶了，而且還是一邊喝一邊打瞌睡，都還沒

看見她張開眼睛就這樣睡得香甜了。而且剛出世的時候也才哭個幾聲

就停下來了，產婆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出世後這麼冷靜的孩子呢。」

赫里斯的妻子露出笑容說著。想起不久之前生產的痛苦，在看到

孩子睡得香甜的臉蛋之後那些記憶都拋到腦後了。

剛出生的蓮恩彷彿是意思意思哭個兩下，讓人知道她有呼吸一樣，

在屁股挨打之前就先哭兩下了。在產婆確定她能自行呼吸之後她就不

哭了，更讓產婆訝異的是這孩子哭兩下之後就繼續睡覺，幫她洗澡再

送到母親身邊餵奶時，居然還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一邊吸奶一邊打瞌睡。

「一出生就這麼冷靜，這孩子將來肯定是個大人物。」赫里斯哈

哈笑地說著。

但是當他懷中的孩子被他的笑聲吵醒後睜開眼，他卻露出驚恐的

表情。

「嗚啊！」赫里斯反射性將孩子丟開，幸好丟的方向是她妻子的

床，才平安無事的被接住。

但是這舉動卻嚇壞他的妻子與週遭的仕女。

「親愛的，怎麼了？」赫里斯的妻子問。

「那、那孩子的眼睛，你沒注意到嗎？」

赫里斯的臉色發青，指著妻子手中的女兒說。

「蓮恩？蓮恩的眼睛怎麼了？」她低頭看了一下被她接住的女兒的

臉。

「哎呀，一隻眼睛是紅的，一隻眼睛是黃的，好可愛呢。」比起赫

里斯的驚訝反應，她的反應顯得比普通人異常。

「可愛？那哪算可愛了？簡直就是妖怪啊！天底下有誰出生的時候

眼睛顏色不一樣的！？」

原本慈祥的臉孔在一瞬間變成猙獰，說的話字字句句傷透他妻子的

心。

她不懂，明明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為什麼要用這種彷彿看見怪物

的眼神看著她女兒呢？

看著梨花帶雨的妻子，赫里斯才恢復理智。

「我失言了，對不起，讓你傷心了。」赫里斯輕輕吻著哭泣的妻子，

但是他卻不願承認自己對剛出生的女兒所說的話是失言。

他的妻子停止了哭泣。

表面上他們依舊是感情非常好的夫妻，實際上也是。至少妻子的心

一直都在赫里斯身上的。

但是對於蓮恩的出生，赫里斯的妻子卻明顯感受到他對這孩子的疏

離。

而那些目擊赫里斯王子這場哀嚎的仕女們，早就將這件事情在私底

下悄悄流傳。

就如產婆所說的，她從未見過出生時這麼冷靜的孩子。

以嬰兒而言，蓮恩算是非常好帶，而且語言天份也不錯，才三歲就

已經說話說得很流利了。

「這就是我的弟弟嗎？」蓮恩在母親床邊看著她懷裡的嬰兒。

「是啊，你父親說他現在正在想名字，想好就會過來了。」蓮恩的

母親摸著她的頭說。

「為什麼現在才要開始想呢？先想好弟弟或妹妹的名字，等出生之

後就可以馬上取名了不是嗎？」蓮恩說出她出生時，她母親曾說過的話。

她的母親則是露出哀傷的表情。

可憐的孩子，明明這麼聰明伶俐，為什麼她的父親卻不願意摸摸她

的頭或抱抱她呢？甚至連第二個孩子都要從仕女那邊聽到性別與其他『

報告』之後才要開始想名字。

不久之後，去年登基為國王的赫里斯駕到了。

「爸爸。」蓮恩用那大大的眼睛抬頭望著赫里斯。

即使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依舊是個需要父愛與母愛的普通孩子。

「叫我父王，我已經是國王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叫我。」赫里斯

用像是在看螻蟻的表情一樣看著蓮恩，就連低頭看她也不肯，甚至連伸

手摸頭的舉動都沒有。

他跟蓮恩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國王在對臣子說話的語氣一樣，那麼

權威與高高在上。

「是…父王。」蓮恩的表情從期待變成失落，但是她卻巧妙地掩飾

那明顯的失落感，反而露出笑容這樣呼喚她父親。

以一個三歲小孩而言，她的舉動太成熟了，就連負責照顧她的奶媽

看了都感到不捨。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如果不是那雙眼睛，或許她會

成為國王的掌上明珠吧。

「孩子的名字已經想好了，叫菲卡狄。」

赫里斯國王抱起了第一王子，向在場的眾人宣布兒子的名字。

他的表情就像普通父親一樣慈祥，他抱了孩子許久，直到第一王子

發出肚子餓的哭泣聲還捨不得放手。

這讓他的王妃感到難過，也替她一出生只被父親抱過一次的女兒感

到傷心。

看著這樣的父親，蓮恩心底有股淡淡的哀傷。她羨慕剛出生的弟弟，

希望自己也能得到父親的擁抱，可是在她的記憶裡似乎未曾有過這樣的

畫面。

她不清楚父親的舉動該稱為什麼，只知道父親疼愛剛出生的弟弟更

甚於她而已。

「你還要靜養一段時間吧，這陣子我暫時不回房了，你自己要好好

照顧好身體。」

國王將哭著找媽媽的兒子還給王妃之後，就對王妃這樣說著。

「知道了，陛下，請保重身體。」

自從赫里斯去年成為國王之後，王妃對國王的稱呼也變了。不知道

這是王室流傳下來的規矩，還是赫里斯刻意這麼要求她與孩子，總之，

她明顯得感受到，自從蓮恩出生後，她的丈夫漸漸變了。

在目送國王離開之後，蓮恩突然拉著王妃的衣角。

「媽媽，爸爸是去妾那邊睡覺嗎？」蓮恩說出出人意料的話。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蓮恩。」王妃的表情變了，就像個知道丈夫

在外面跟女人過夜而忌妒生氣的普通女人一樣。

旁邊的仕女們聽到小公主這麼說，全部都捏把冷汗。

「很多人在說啊。說父王去年成為國王之後就一口氣納了四個妾，

說什麼一人受寵一天還是兩天什麼的，那是什麼意思？」

蓮恩將從周圍聽到的流言一字不差的複誦出來。她不知道那些話的

意思，只知道是關於她父親的事情。

那些仕女們也太大意了，完全不曉得他們的流言蜚語會被一個三歲

小女孩記得那麼清楚，甚至還天真的向她母親詢問。

這豈不是跟父親帶著孩子在外面風流，孩子無意中將父親**的事

情說出來一樣？

「你還小，不需要知道這種事情。等你長大之後就知道了。」王妃

輕輕摸著蓮恩的頭。

這時候的蓮恩很希望自己能夠快點長大，才不會老是這樣，想知道

的事情都不能知道。

可是蓮恩知道一件事，就是父親的行為讓母親常常以淚洗面，也知

道父親疼愛弟弟更甚於疼愛她這件事情。

原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受父親疼愛的蓮恩，在四歲的時候，她已

經能穩穩得走路，也更理解她所聽到的話語的意思的某一天，她看見了

池塘中自己的倒影。

「紅色跟黃色的眼睛…？」透過水中的倒影，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見

自己的雙眼。

以往都是仕女幫她換衣服，幫她洗臉，所以她從來沒有照鏡子的機

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跟普通人不一樣。

「妖瞳公主…原來是在說我嗎…？」蓮恩想起了以前曾經聽過的這

個詞。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是如今她終於懂了。

她也明白了，父親不疼愛她的原因。

因為她突然跑掉而慌慌張張跑來找人的仕女，終於找到她了。

「公主，太好了，您平安無事。」仕女蹲在她面前露出擔心的表情

說著。

但是蓮恩卻發現到了，仕女的雙手從未碰過她，至少在必需碰到她

的情況時，她能明顯得感覺到疏離感，就像她父親所散發出來的一樣。

「嗯，辛苦你了。這麼大老遠跑來找我，還得奉命照顧我。」

蓮恩的話語帶諷刺，臉上卻帶著笑容。

「公主？」仕女不明白蓮恩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也感受不到她的

諷刺。後來，她還是跟平常一樣，帶蓮恩到處散步，然後帶她回房間。

那天起，蓮恩的心更近一步成長了。

過去不曾理解的話語，現在她終於懂了。

當她回到房間，只剩下她一人時，她流下了眼淚。

她好希望這雙眼睛能消失，好希望能擁有一雙跟普通人一樣的眼睛，

好希望父親能愛她，好希望父親能一直愛她母親。

看見自己的眼睛，她才知道，原來父親從未抱過她就是這雙眼睛的

關係。父親在登基之後一口氣納了四個妾，很少和母親一起睡覺，甚至

連弟弟出生時都還要特別問過仕女，孩子的性別跟眼睛的顏色才肯幫孩

子取名字的原因。

原來她父親害怕，害怕之後生下來的孩子會跟她一樣，不是普通的

孩子。

蓮恩哭了一整晚，也明白了許多事。然後隔天，她像是脫胎換骨一

樣，心智比過去更加成熟了。

從那時起，她對自己的言行舉止更加謹慎，甚至嘗試用瀏海遮住一

隻眼睛，對她父親說話也很恭敬客氣，為的就是希望能讓父親喜歡她。

但是一切都為時已晚。

看著將瀏海遮住眼睛的蓮恩，赫里斯國王知道蓮恩已經發現她的眼

睛顏色與一般人不一樣這件事。

再加上她刻意討好他的言行舉止，反而讓赫里斯惱羞成怒。

如果女兒沒發現這個事實，他就可以繼續偽裝成一個有威嚴的父親，

蓮恩也可以繼續當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孩。這樣反而可愛一點。

但是現在她發現了，還出現這種舉動，把頭髮撥到前面成何體統？

這豈不是昭告天下，讓所有人知道他這個父親刻意疏離女兒，女兒知道

實情之後才做出這種舉動的嗎？而且還是四歲小孩就會做這種事情，只

會讓人更加同情這個不被他疼愛的妖瞳女兒而已。

蓮恩的舉動造成了反效果。

一年後，也就是蓮恩五歲那一年，第二王子馬可斯出生之後那一年，

赫里斯國王用『讓女兒有個快樂的童年』為理由，將蓮恩放逐到瑪基卡

爾一族的村落。

父女倆下一次見面，已經是十九年之後，同時也是瑪基卡爾滅族的

那一年。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