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标题

作者:tlice
更新时间:2011-05-19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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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tlice 于 2011-5-19 11:32 编辑


瑟拉斐猴子(一)



伊斯•里多尔的人生与其他特里安法师相比并无异样:里多尔家的小女儿出生于新历759年4月,7岁生日那天顺利完成成人礼,成为初阶学徒,在魔法学院学习7年之后,顺利毕业,通过考核,投入斯卡尔的门下。她在第七法师塔已经呆了整整7年,7年足以让一个初阶法师成为中阶法师,也足以让一个对魔法并不特别狂热的人对它彻底厌倦,特别是枯燥的血魔法。


那一点儿也不有趣,每次看着实验品血肉横飞地死在自己培育的魔狼爪下,或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魔法阵里,不成人形,伊斯都如此确定。


“那可不好玩儿,你得学会找点乐子,别学斯卡尔那个狂热的老家伙。”她的学长如此教导她,“用那些瑟拉斐猴子或索德尔傻瓜。这地方只产这两种东西。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伊斯学得很快,而且很快青出于蓝。她对那些强迫式的把戏不屑一顾,致力于研究怎么让那些顽固的猴子心甘情愿地顺着她的指挥棒起舞,这更花时间,也更有成就感。

她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发掘出了富察尔这个忠实的打手,但仅仅3年之后,她就对这样的游戏感到厌倦了:他们总是千篇一律的,只要稍加诱惑就会屈服,无论是瑟拉斐人还是索德尔人。


这时候,她遇到了林顿。


毫无疑问,那个中校和其他人不一样,伊斯第一次见到中校小姐的时候就如此断定。她身上的印记太过鲜明:纯正明朗的口音里从没半句脏话,即使饿急了也无意中保持的用餐礼仪,举手投足间的矜持,还有那双蓝眼睛里的隐忍和克制——这个新鲜的玩具瞬间激发了伊斯的热情。她毫不犹豫地把她加入了实验品的名单,迫不及待地等待一场游戏开场。


这场游戏被另一只猴子意外地搅了局。但伊斯的热情却更加高涨:第二个新鲜的玩具!在斯卡尔让她死掉之前,她愉快地想,她可以好好地玩一场了,反正,他们只是来来去去,可有可无,随时被消耗掉的猴子。


伊斯开始关注战俘小队。无论是测试还是日常,她都频频视察,并纠正富察尔粗暴的手法。当然,伊斯大人并不是抱着散播慈爱的目的去的,法师的态度简单明了:对一切有利于实验进度和结果的都慷慨宽容:战功卓越的小队,甚至可以不必遵守战俘营的规矩,他们可以提前就餐,提前休息,也可以提前进入试验场内准备,而对那些犯错频频的笨蛋,法师也毫不手软。这样残酷而公平的态度很快收到了效果:那些战功卓越的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也越来越依赖于与法师的交易,他们的表现越来越好,要求也越来越多,终于,在游戏开场的第十天,那位中校小姐替自己负伤的部下争取了5片份额外的消炎药片之后,又吞吞吐吐地表达了希望得到治疗药剂的意愿。


“这样对您也有好处。”她最后说。


“我不认为只剩下一只手的家伙能有什么用处。”林顿那恭顺中带着勉强的语气总能让伊斯感觉有趣,她语气平静地指出中校小姐的漏洞,“理智的打算应该是放弃他,我会给你再补充一个健全的人的。”


“不!”显然中校小姐还不习惯卑躬屈膝,她在下一刻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是说,如果您宽宏大量,1743小队会回报您的,以更加出色的成绩。”


“我不需要。不过,我需要点儿别的东西。”那张脸上的渴望是如此明显,伊斯不由得微笑起来,“今天晚上到我房间里来,如果你想救他的话。”


林顿猛地抬起了眼睛,直视伊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蓝眼睛里惊疑不定:“你,你的意思是?”


“和你所想的一样。”伊斯满意地看着那双蓝眼睛里喷薄欲出的屈辱和愤怒被一点点硬生生地压下去,“结果,也会如你所想的一样。现在,你的部下的生死,就由你决定了,中校小姐——我记得你是这个军衔,对吧?”


林顿一声不吭,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慢慢考虑,”伊斯愉快地笑了,“离晚餐还有很长时间,我7时整用餐,希望能在6时50分之前见到你,小姐。我听说你是瑟拉斐的贵族,贵族是不该迟到的,对吗?”


林顿继续沉默。伊斯站起身,离开了。她在6时正回到自己的房间,稍稍准备了一下。6时48分,值班看守班夫敲开了她的房门。


“大人,”他恭顺地弯下腰,让身后的人影无所遁逃地映入伊斯眼帘,“1743小队的安博申请见您。她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进来。”伊斯不动声色地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猎物开始上钩总让她这么愉快,“班夫,你在走廊口等待就行了。我相信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大人。”看守离开了。林顿沉默地站在房门前,身体僵硬地仿佛已经化成了石头。


伊斯打量了一会儿那个可爱的满是屈辱痛楚和恐惧的漂亮小脸儿:“进来,从现在开始,记住,我的话最多说两遍。”


林顿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踏前一步,默然站立在房门里侧。


那强自抑制颤抖的摸样让伊斯几乎大笑起来,她轻松地在餐桌主位坐下:“过来。”


林顿踌躇地站在餐桌前。


“别这么拘束。”伊斯指示她在对面坐下,“我记得安全门8时才会关闭。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好好地享受晚餐,是不是?只是晚餐和聊天,我觉得你很有教养,在餐桌上的表现应该不会讨人厌,而且,我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一千磅精金小姐。”


林顿的脸红了。“那只是传言,而且,我也不会——”


“也不会抛下自己的部下,对吧?很不错的品质,配得上这顿晚餐。”伊斯温和地笑了,满意地看着林顿的手不再紧绷。


她们进行了一场丰富热闹的晚餐,伊斯不断询问林顿神学院和军校里的轶事,也不断抛出魔法学院里的求学经历做诱饵。“反正你肯定会死在这里,”她毫不在意地大笑,“所以对你我没必要保留什么。这里法师只有两个,斯卡尔总是埋头实验,学徒们都畏畏缩缩,找个能说话的对象可不容易。”


“谢谢您,阁下。”当晚餐结束,林顿拿着药剂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我想,我想您是否能——”


“你想要什么?”伊斯问。


“我的一个部下被送进了法师塔。我想知道,她还,”那双蓝眼睛里满是痛楚和急切,“她还活着吗?”


“我记得她,但她并不在我的实验里。我可以去看看,不过,我想你得付出点儿什么才公平,对吧?比如,以后每天晚上来一顿这样的晚餐?”伊斯看着林顿如释重负的神色暗地里微笑,她的猴子,上钩了。


但事情却并未像她预想的那样顺利,第二天伊斯不得不在斯卡尔的实验室里呆了一整天。她一边吟唱魔法,一边观察实验品T-1的变化,最后恼火地放下酸痛的手臂,对着那具血肉模糊的人体微微扬起下巴:“实验失败。”


两个学徒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伊斯目光落在埃利安脸上,后者颤抖地更厉害了。“里多尔大人?”


“他出现E型反应的时候,为什么不注射排斥剂?”


“可他,可他的手指末端并没有发青——”


好吧,伊斯想,我就知道特里安人之外的人基本都不适合魔法,特别是瑟拉斐猴子,他们总会惹出无尽的麻烦让你来善后。“明天我来这里之前,把《魔力运作与血液流通》背下来,埃利安,”她冷冷地说,“另外,今天晚上由你值夜,爱丽丝休息。这是对你失职的惩罚。还有,"她指了指实验台上人体微微起伏的胸口,“他没死,你一会儿替他注射治疗药剂A4,每60分钟观察一次,如果明天斯卡尔老师来的时候他死了,你就替他躺上去,明白吗?”


后者连连点头,仿佛已经吓得失去了说话能力。伊斯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8点。今天晚上的游戏时间已经过了,这个念头让她更加不快。


“还活着?”她转过身来到卡琳床前,带着一丝嘲笑,“或者说,你现在还想活下去,瑟拉斐猴子?”


细而深的血色纹路遍布卡琳全身,血液顺着纹路缓缓流入身下的沟槽,又顺着沟槽流回身体,乍一看上去,她几乎像个血人,只有那张脸还保持完整——那部分的魔法阵并未启动,为了尽量让实验品的脑部神经不受损害。她朝伊斯艰难地笑了笑,尽量让声音平静地不带一丝痛苦:“比起这个,我也想知道,给瑟拉斐猴子收拾一天烂摊子是什么滋味,里多尔大人?”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着语言能力,素质不错。如果你不是实验品,我倒是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学徒,”伊斯瞪了一眼埃利安,后者已经脸色惨白,“好换掉那个笨手笨脚的胆小鬼。”


“我倒觉得她倒是比你更像人。”


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卡琳左脸上。“我对你一时和颜悦色的时候,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伊斯厌恶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瑟拉斐猴子!你们天生就该得到这种待遇!”


“那渎神的蛮族也天生该被赶出大陆,对吧?”


“渎神?”伊斯大笑起来,“原来瑟拉斐猴子的历史也全是胡编乱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把那个谎话编圆满的?奥丁至高无上的神谕?法师无恶不作?如果我记得没错,神谕也要你们把对奥丁力有排斥反应的可怜虫送上绞架!”


“让我来告诉你吧,”她收敛笑意,望向卡琳,后者的黑眼睛里满是毫无畏惧的好奇。这一点上这家伙倒像是个特里安人,比那些畏首畏尾的猴子顺眼得多,伊斯想。“我们的祖先只做了一件事:他们联名上书神学院,请求他们进入最高圣堂,去窥探奥丁力的秘密。为何有些人独蒙奥丁恩宠,为何有些人擅长魔法,为何更多的人却一事无成?为何奥丁力和魔力永远相斥,却在无生命的物体上又可以共存?他们相信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为所有人带来进步,法师的,神官的,普通人的——但是,那些腐朽虚伪的神官们却气急败坏,宣布法师为异端,立誓要势不两立。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奥丁为我等之父,为何不肯让孩子追随父亲的脚步?为何神谕只出自神官之口,其他人从未听闻?”伊斯微微一笑,胸中溢满自豪,“你们称我们为蛮族,但在我们看来,你们却只是被那些神官耍得团团转的猴子。”


以卡琳对神官们的了解,她觉得伊斯的话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历史。“确实虚伪,”她低声说,“但你们也是实至名归的残忍野蛮。”


“野蛮?”伊斯的微笑变得更深,“在我们逃离大陆的时候,有一部分人选择留了下来,只因为他们坚信,他们除了埋头研习魔法,什么坏事也没干,你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下场?我想那些混账也不会写在书上——他们一半被活活烧死,一半活着钉在刑架上!他们的家人,有普通人,也有神官,统统被驱赶去观刑,并被迫当众立下誓言,与自己的家人恩断义绝——这就是奥丁的仁慈?当时里多尔家本有三十七人,逃出生天的只有一个七岁的孩子。特里安人不会忘记祖先的血,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复。”


卡琳突然大笑起来,这动作不太明智,几乎是同时,她被喉咙里涌出的血沫呛得咳嗽起来。伊斯比了几个手势,魔法阵悄然停歇。“告诉我,”她眯起眼睛,“你在笑什么?”


“我只是,”卡琳喘息了一会儿,贪婪地深深吸了几口气,疼痛消失的感觉无限美好,“嗯,我只是刚刚想到,”她的笑容和语气满溢天真,“如果,如果,我们这些实验品,和那些你的倒霉祖先在奥丁的天国里会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感慨后继有人?”


伊斯的手猛地举了起来,但出乎卡琳意外的,她的手臂又慢慢放下了。“猴子永远没法明白人的思维,即使是只好猴子也一样,”她眼神无限阴沉,“你们不明白魔法是多么精密高深,当然也不会明白我们行为的意义。你以为这种实验很残酷?或许对你们如此,但对所有人类就是仁慈。”


“是对所有特里安人吧?”卡琳冷冷地说,“可不是瑟拉斐人,也不是索德尔人。”


伊斯并未答话,她转过脸,叫过了特里安:“30分钟后给她注射50毫升恢复剂,做一次全身检查。今天晚上,不必重新启动魔法阵。”


“遵命,大人。”


“你赚到了一个晚上,猴子,”她最后看了卡琳一眼,“不过,不是因为你的无礼,而是你的脑袋。我真希望你能和特里安多呆一会儿,这样,或者她也能学到些和魔法沾边的东西。”


“和魔法沾边?”卡琳扬起了眉毛,“我可不想。”


“我也不想承认,”伊斯冷冷地说,“但魔法的精髓之一就是承认事实,你确实具有法师的潜质——怀疑,然后判断。”


但是,还是猴子,走在长长的回廊上的时候,伊斯想,就像那个林顿一样。


“活活烧死或钉死,”伊斯和爱丽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卡琳才重新开口,“真是疯子。你也这么想,对吧,埃利安?”


听到名字的时候,少女瑟缩了一下,仿佛被狠狠抽打了一鞭。“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几乎是求饶似地说,“我现在只是,只是想活下去,安琪莉卡!”


“你当然活着,”这是最好的机会,以后绝不会再有,卡琳想。实验室里没有其他的人,现在她也不会疼痛得意识朦胧言语艰难,“我听说卡希里家从没承认你死了,他们每年新年聚会的时候,都没忘了你的座位——这故事都已经成了人人皆知的笑话了。”


埃利安的脸色惨白。“求你,”她虚弱地说,“安琪莉卡——”


“求我什么?”卡琳恶狠狠地说,“现在是我要求你。你到底是打算在这里装猴子,还是跟我一起活着离开?”


“这里根本没法离开!”


“那当初我是怎么办到的?趁她们还没察觉,我们可以再逃一次。”


“可是,可是,安琪莉卡,我是魔法学徒——”


“可是什么?”卡琳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开始威胁了,“我是渎神者,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要么你以后都听我的,要么我向那个法师举报你打算和我一起逃走,她很不喜欢你,倒是不讨厌我,或者,你现在杀掉我?”


“安琪莉卡!”埃利安啜泣起来,“你根本,根本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


“你也和以前一样爱哭。想想看,埃利安,我以前从没让你吃别人的亏——”


“那是因为我听你的话!”埃利安咬牙切齿地含泪瞪着卡琳,“你根本不明白,要成为学徒要花多少代价!为了让斯卡尔满意,我一夜一夜反复背诵口诀,练习手势,琢磨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我狠下心背叛了我的所有教养,把自己践踏成一条听话的狗——”


“你到底选哪一边,埃利安?”


“当然和你一起回瑟拉斐。”少女擦了擦眼泪,握着拳头,低声回答,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威斯特公爵的花园里,她答应做安琪莉卡•冯•威斯特的朋友时一样。


很好,卡琳闭上眼睛,第一次安心地放松神经,很好,她想,或者就像那个法师说的一样,她确实适合成为特里安人——她的老朋友,上钩了。


那次晚餐后的第四天上午,伊斯才再次在林顿面前出现。“你的部下没事,”在战斗中间休息的空当,她简单地向林顿解释,“斯卡尔使用她的时候很小心。”


林顿很想知道“使用”的详细情况,但她忍住了。“谢谢您,阁下。”她礼貌周全地道了谢,离开时却又被伊斯叫住。


“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参加这类实验了,林顿。一千磅精金不该浪费在这里。”


林顿脸色顿时惨白。“谢谢你的好意,”她低声说,“我宁愿和我的部下在一起。”


“你会和他们在一起。”法师轻松地朝隔离墙后面比了个手势,几只魔狼从狼穴里窜出来,对着1743小队的人低声嚎叫。这场战斗结束在半个小时后,林顿站在法师身边,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布洛克和贝尔都需要治疗剂,她盯着场上两个动弹不得的重伤员想,她得继续讨好法师,或者还要吃上几次饭,甚至——


只要一想到那个房间,林顿就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仿佛塞满了石头。她垂下眼睛,尽量掩饰住自己的异状。“阁下,”她小心翼翼地说,“如您所见,我的部下受伤了——”


“第七法师塔的药品不该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但是,”伊斯朝她笑了笑,“我愿意为你网开一面,林顿——告诉我,”她不动声色地问,“这两个家伙,你打算让哪一个活下去?”


一股混合着痛楚厌恶恐惧愤怒的寒意从林顿背后涌起,她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注视着法师:“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伊斯斩钉截铁地说,“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如果你实在无法选择,那我就只好把两个都扔进狼穴了。现在,告诉我,哪一个?”


林顿的目光重新投在隔离墙后。只有一个,她心乱如麻地想,布洛克,还是贝尔?他们两个都是第一营的新丁,布洛克矮小灵活,贝尔高大强壮,林顿还记得他们在训练场上和自己一起摸爬滚打的情景,布洛克总是紧张地观察四周,仿佛时刻防备着突袭,而贝尔则总是一脸笑嘻嘻的,仿佛无论身处何处都只是郊游。他们的表现都很不错,林顿咬着牙想。那些部下都疑惑而担心地望着她和法师,那目光让林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嘴里满是苦涩。


“还有两分钟。”


“我——”


“还有一分钟。”


“阁下!如果——”


“三十秒!”


“布——贝尔!”林顿颤抖着说出一个名字,那一瞬间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很好。”伊斯看了看富察尔,“你听到了?”


“遵命,阁下。”富察尔举起了手,隔离墙升起,林顿眼睁睁地看着布洛克被几个全副武装的看守拖进了狼穴。


“你的部下很明智,”伊斯评论,“他们明白如果他们反抗,全部人都会没命。”她饶有深意地看了林顿一眼,后者一声不吭,但紧握的双手指缝里已经渗出了血,“你的选择很正确,那个小个子的一只手断了,没有大个子有用,”伊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林顿肩膀,那僵硬的触感让她很是满意,“很明智,是不是?”


“我不是,不是按照这种标准判断的!”林顿努力了很久才开口,但声音还是因为愤怒和痛楚微微颤抖,“他们——不是——”


“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标准都与我无关,只要是你的选择就足够了,林顿。”法师冷静地说,“我会期待你以后的表现的。对了,”她朝林顿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语气柔和,“别忘了今天晚上,6:50,你会准时到,对吧?”


那双绿眼睛里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和怜悯。林顿别过了脸,抑制住自己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我会准时到,阁下。”


“很好。”


林顿精神恍惚地度过了一整天,直到晚餐时才勉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地从伊斯手里接过了药剂瓶。


“明天7:00到A-1实验场。”


林顿整个人瞬间僵硬了。“1743小队不该连续作战,阁下,我们——”


“不是你们,是1702。”伊斯漫不经心地解释,“我说过,我会期待你以后的表现,对吧,林顿?”


那一瞬间,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无法掩饰的绝望和痛楚让伊斯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成就感。就是这样,她望着那个浑身颤抖着却又勉强着自己笔直挺立的身影想,就是这样,越纯粹的灵魂,碎裂的越灿烂——她已经听到那微小裂痕绽开的声响了。


从伊斯房间告别出来走到特莱斯的房门前这一段时间,在林顿的脑海里并没有记忆,仿佛一片空白。她似乎是机械式地完成了这一任务,直到敲开特莱斯的房门才重新清醒过来。


“给贝尔。”她低声说,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的心底,让她觉得直视特莱斯的脸都会隐隐作痛。


“长官——”


林顿咬紧嘴唇,拼命抑制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说过叫我安博!我不是,不是你们的长官了!”


“我知道,安博。那么,安博,我知道你今天晚上又去了那个法师那里。你不必为我们这么,”特莱斯踌躇着斟酌了一下语气,“这么委屈求全。1743小队的男人不该靠着女人的牺牲活下去。”


“我说过只是晚餐,”林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语气却阴沉地让特莱斯心惊,“而且,就算是那种,那种事,莱斯中尉也为我做过。”


“莱斯中尉和你不一样,安博,”卡琳的名字让特莱斯暗地里叹了口气。卡琳,他暗自祈祷,保佑我能说服她,“坦白说吧,如果那法师找上她或者彬克,他们打算这么做,我不会阻止,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在干什么,需要什么,可如果是你,或者洛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们不适合做这种事儿,安博。”


“我最容易拿到药剂,少校,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安博——”


“然后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去死!”林顿蓦然抬头,特莱斯惊讶地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我已经看够了!现在,我终于能为你们做点事——”


“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安博。我之前的长官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和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甚至为我们放弃尊严——够了,长官,已经够了,你不该再承担这些,你没做错什么——”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无能地活到现在。”林顿惨然微笑,“而且,我今天杀了布洛克,亲手,亲口——给你,少校,我只能,只能做到这个了。”她把药水递到特莱斯手里,那只手在他掌中微微颤抖,“你不要?”


“不。”眼前人的目光让人心悸,特莱斯默然点了点头,将药瓶揣进口袋。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任务似地,林顿抬起眼睛,第一次直视着他,笑了笑,安静地转过身,离开了。


“小心点林顿中校。”特莱斯突然想起卡琳之前对他说的话,那还是他们三个——特莱斯,卡琳,彬克——某次一起偷偷摸摸倒卖香烟时的事儿,“她太爱哭了。”


“自从进了战俘营我就没怎么见她哭过。”彬克不赞同,“而且,说真的,哭一哭对她有好处,毕竟这种地方她可是第一次来。”


“她没在我面前哭。但我知道她心里在哭,特别是死人的时候,”卡琳把手里的香烟塞给他,“总有笨蛋在这方面特别想不开,万一他们钻进死胡同,那就必死无疑了。”


必死无疑,特莱斯盯着那个飘忽单薄得像个幽灵的背影想,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中校小姐毫无疑问已经进了歧路。卡琳,他朝着走廊深处的黑暗苦笑起来,保佑我们能把她拉回来,如果你已经在该死的奥丁身边的话。


或者是由于卡琳还未得到奥丁召唤的缘故,特莱斯的祈祷并无用处。从那之后,他就很少再见到林顿,除了1743小队出战的时候。据说法师大人对她很中意,每天都和她形影不离,甚至让她决定负伤俘虏的生死。


“她们肯定晚上也在一张床上!”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听见有个满脸雀斑的家伙如此叫嚷,“他妈的!连瑟拉斐的女人也被蛮族抢去了!”


洛斯第一个站了起来,却又被彬克恶狠狠地按了回去。“闭嘴!”然后他站起来,大踏步走到那个唾沫横飞的家伙面前,一拳打断了他的鼻子。这场小小的争执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富察尔足足出动了一半看守才使事态平息,战俘食堂损失了几乎所有餐具。


“那么,”法师在一个小时后到来,仔细地看了富察尔列出的损失清单,“就按照规定,主犯全部处死,你觉得怎么样?”她转过脸来问身边的林顿,“林顿?”


从近距离看过去,比起上次会面的时候,中校小姐明显消瘦苍白了很多。别开口,特莱斯的目光和那双满是疲倦的蓝眼睛一触即离,后者却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请求您的恩典,阁下。”她低声说,声音平静得再没有一丝波澜,除了疲倦。


“恩典?”法师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恩典应该只赐予服从的人。很显然,他们两方都不那么顺从,告诉我,林顿,你觉得他们哪一方更该活下来?”


林顿的目光笔直地从战俘们的脸上扫过,显然法师与她的“选择游戏“已经人尽皆知,那个信口开河的家伙瞬间一脸绝望。“他妈的!”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嚷起来,“我们肯定完蛋了!就因为我们队里没有一个能和法师上床的妞儿!”


那一瞬间,特莱斯看到林顿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仿佛狠狠挨了一鞭。她的嘴唇哆嗦起来,让他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到底哪一边?”法师的声音里带出了愉快的笑意,“嗯,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林顿,你该选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他们侮辱你的尊严,理所当然地该死,对不对?”


林顿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个被看守按在地上的家伙,他的同伴已经个个脸色惨白,有个瘦小的家伙甚至冲过去狠狠踹了他两脚,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讨好笑容看向林顿:“我们,我们不是一伙儿的,真的,我只是凑巧和这家伙一队,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小姐,不,中校,长官——”


林顿静静望着这场闹剧,彬克转开了脸。“他妈的,”他咬牙切齿地朝对手低声嘟囔,“让那个小丑闭嘴!别再让她看下去了!”


也别再一刀刀地戳在她心上,特莱斯望着那张平静到近乎木然的脸想。但这幕滑稽剧显然只让法师觉得更有趣。“哪一边?”她笑着催促,“林顿?你知道,如果时间到了——”


林顿慢慢地转过了脸。“我选好了,”她声音清晰地说,“阁下。这一次我选我自己。”


人群一片哑然。法师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林顿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一声不响,只有眉梢和唇角微微扬起,特莱斯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这个表情了。


“真遗憾,”法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你可不是该被选择的对象,林顿,别自降身份——既然你不肯选,那么,”她指了指那个讨好的看向她的小丑,“就把最让我不快的家伙送进去好了。记住,他是因为你而死的,因为你的不服从。”


法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看守们拖着小丑去了试验场,那个吵嚷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犹豫地朝特莱斯和林顿看了看,和同伴们一道出了食堂。林顿沉默地站在原地,既没有向许久未见的同伴打招呼,也没有独自离开。


“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我没和她上床。”


“我知道。”特莱斯低声回答。中校小姐的脸毫无血色,白得让人担心,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地像张纸片,只不过短短九天,她的衬衣已经仿佛大了一号。“安博,你——”


“我没事。”林顿抬起眼睛,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她不会杀我,毕竟我值一千磅精金。”


我们当然愿意相信你的话,但是,彬克默默转开了眼睛,把涌上来的话咽了回去,你别,你别笑得像那家伙每天都把你活活凌迟分尸一样啊,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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