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
心烦意乱并不是头一次，不过这次特别让人无法忍耐。一边朝着Eden大学疾驰，一边拨打妹妹的电话。
没人接听。
麻烦大了。心里的某个声音这样说道。啊啊，为什么不早几天回来。
到底撞翻了几个人也无暇顾及，将行人抛在身后怨声载道，但是没有办法思考这些，满脑子都只是充斥再快点之类的东西，身体甚至无需下达指令便会机械般高速运转那样不知疲惫地奔跑着。
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的Serah，好不容易才摆脱l’Cie命运的Serah，即将获得幸福的Serah，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第一次认真地向神祈祷着。倘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的话，请无论如何聆听下凡人的心声吧。拜托了。
渐渐地，路面宽阔起来。与在『茧』内一样的道路布局预示着Eden大学已近在咫尺。期盼的景象和不好的景象同时映入眼帘。
那是正被两个陌生男子纠缠的Serah，满脸的困扰与不安，却又没有办法脱身。男子不停地拉扯Serah的手臂，好像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午间时分，学校大门附近的行人寥寥无几，所以自然也没有人前来搭救Serah。
接下来的事情无须多想。愤怒像是被引燃的火山，拳头如同喷发中的火山岩一般落了下去。
放开我妹妹！
几乎是跳起来飞到对方跟前那样大跨步冲刺，一拳放倒纠缠着Serah的男子，反过身子踹开想要前来帮忙的同伴，趁着对方倒地不起的间隙再狠狠地补上两脚。如果不是理智的那根线还没崩断，当场拔出Blaze Edge也不是没有可能。
收回前言，就算再怎么激发人性中凶暴的那部分，菜鸟就是菜鸟。
余怒还在燃烧。对准其中一人的膝盖倾尽全力踩上一脚后，便将另一个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抬起拳头用力朝那张痛哭流涕的脸上砸去。
“救、救命，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请饶了我们吧。”
在地上抱着膝盖呻吟的家伙这样求饶道，一脸哭丧的样子与Amoda军士长描述的暴力罪犯相差甚远。
不过，不能轻易相信人的外表。这是第一天成为军人所学习到的基本准则。
想要再次抬起的拳头意外地被人制止了。
“请不要在这里惹事。”
平静却不容质疑的声音从侧后方传了过来，同时传递过来的，还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所拥有的异乎寻常的力量和温度。
死人的触感。下意识想到了这个。
“啊，抱、抱歉，Olga老师。”还在为姐姐为何会从天而降一事吃惊不已的Serah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朝着来人道歉。
扔下被揍得面目全非的家伙，转身，看到声音的主人时Lighting还真是诧异了几秒。
现在的大学已经开始让十六七岁的孩子来授课了吗？脑海里第一反应毋庸置疑地就是这个。
被称作老师的家伙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个子比Serah还要矮小，脸上甚至挂着高中生的稚气，但有股奇怪的气质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宛如雾霭般浮现出来。
怎么说才好。沧桑。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冲着妹妹微微点头的样子颇有老师的风范，不过总觉得那只是在装模作样罢了。就算是气质很特别也不能掩盖那种稚气外表来带的曲解。
自顾自地扶起还趴在地上摇头晃脑大声喊疼的两个家伙，略微询问了几句后，向自己这边投过来的眼神里多了责备的意味。
“原委也没有弄清楚就出手打人可不是身为姐姐应当作出的表率。”被称作老师的那孩子说道。
姐姐？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们在纠缠我妹妹，身为姐姐保护妹妹不是职责所在吗？皱起眉头，将脸偏向一边，一点也不想与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搭话。
“还有，请不要认为「为了保护妹妹而揍人」就是姐姐的职责。”说着，对方报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算怎么一回事。居然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随意地看穿了。打起精神，想要仔细观察这个人，对方却回避她的目光，继续与那两个受伤的家伙交谈着。
轻轻地踩踏了下地面。那是隐约开始焦躁的表现。
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那个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再细小的动作也尽收其眼底。Lighting想到。
仿佛自己是被笼罩在玻璃器皿中的动物那样，被观察着。那种感觉非常不好。
“好吧，你们两个可以走了，下次还请注意点自己的行为，否则，再遇上这种情况，老师也没法救你们了。”
什么？那两个家伙是学生？
“只不过是大学三年级的冒失鬼而已，姐姐大人是不是该放松下呢？”用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样说着话。虽然不想这样迅速地盖棺定论，但是这个人的一言一行，无论哪方面来看都不怀好意。
“Olga！”
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进来。竟然是那个衣着奇怪的『算是吧』小姐，她不是该在军士长的汽车上吗？
“Lockheart小姐。”老师没有先回应，倒是Serah率先与那个女人打起了招呼。
所以说，这个女人的确是这所大学的人？那还真是个草率又粗心的家伙啊。
“啊，是Serah啊。”微微一笑的女人走到Olga的身旁，顺便也朝着Lighting点了点头，“来晚了。”
“其实是迷路了对吧？”笑了笑，Olga向Lighting伸出左手，“补回自我介绍，Barce• Olga，物理系副教授。”
如果可能，不想回礼。不过Serah在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她的面前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例行公事般碰了碰对方的手，便收了回去。
依然保持着不在意的笑容的那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年轻的女人和Lightning之间扫视着。
那种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端详对方的脸也搜索不到关于似曾相识之感的由来，烦躁的情绪仿若无根的藤蔓肆无忌惮地攀爬。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Serah记得下午来上课哦。”笑着那样对Serah说道，Olga与那个女人知趣地离开了Lightning的视线范围。
总算走了。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种不安与焦躁，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经历上一次的软弱以来，被如此浓烈的负面情感所笼罩还是6个月来的头一回。内心深处的平静被某种东西引发了共振那样强烈地震颤着。
或许是凝视着那两个人背影的目光过于凌厉，Serah的表情里透露出些许担忧之色。为了消除妹妹不必要的担心，Lightning努力使自己从那种似是而非的不安定感中摆脱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会让妹妹担心的那种人？
“姐姐的工作结束了？”
像小时候那样牵起自己的手，Serah带着Lightning沿着宽阔的林荫道向校园深处进发。
“嗯。”
“什么时候结束的？”
“昨天。”
“欸？？昨天结束，今天就过来了吗？”
瞪大眼睛的Serah在嘟起的嘴角这样写着『绝对没有好好休息』。
“有哦。”
笑着摸了摸她的头，Lightning反过来握紧妹妹的手。
“欸？”
“在车上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被看穿了心事的Serah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身体稍微向Lightning靠拢了一些。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只戒指，本该被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如今悬挂在Serah的颈间。
那种东西……
“学校里禁止佩戴订婚戒指吗？”
这样问道的时候，Serah的表情明显地变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嗯，是啊。”
根本不是。觉察到谎言的Lightning没有直接地说出来，万一说出来就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可糟糕了。Serah和Snow之间一定有了什么问题，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地显现出来。有必要找个机会和Snow谈谈了。
但现在，还是不要逼问Serah的好。既然选择了有意隐瞒，想必也是下定了决心即便是任何人也不会说出来的事情。没有确切的突破口就不能贸然前进，这和突击作战是同一个原理。
那么，先在意一下眼前的事情也无妨，这样想着，便开口问道：
“Serah，你有和你的老师提到过我吗？”
“嗯？没有哦。”
没有提到却能准确地辨认出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个老师很可疑啊。
好像是为了安抚姐姐的情绪，Serah再次挽起Lighting的胳膊。
“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很像吧？”
不，不能那样简单地认为。心想，仅仅是依靠外貌就能准确认定人际关系，这种事情命中的几率从概率学上来说十分的微小。更何况，自己和Serah并不能算是长相非常接近的姐妹，如果一定要认真比较，二人除了发色和瞳孔色相同以外，外貌方面可以被称作“相似”的共通部分，几乎可以说没有。
印象中也不记得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那个随随便便下结论的老师果然有些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还有那个女人。
“刚才和老师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Lockheart小姐吗？怎么说呢，应该算是Olga老师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非常要好吗？
形迹可疑的老师，关系密切的女人，还有那股驱之不散又无法准确形容的熟悉感。
“Serah，那个老师的课，我能去听吗？”
“嗯，可以哦。”
不愧是首都的大学课堂。
踏入讲堂时，心里感叹道。与军事学校那种封闭而狭小的空间相比，Eden的教学场所无论是建筑纵深还是来往于此的学生来说都更符合学术研讨的氛围。临近上课的时间，偌大的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Lightning在Serah的带领下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那家伙……
个子小小的身影踩着上课铃声的节拍走了进来，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
“各位同学，下午好。老习惯，大家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提出。”翻开厚厚的讲义，小个子老师将身后的黑板拉至身旁。
“今天我要为大家介绍的是时间循环理论。这个理论最早的提出者是Lacaille•Icus（拉凯•依库斯）。理论的基点建立在水晶能量所产生的时空漩涡以及时空缝隙之上。在水晶能量的作用下……”
“老师。”
在教室另一边的某个男生举起了手。
“请讲。”
“水晶具有能量吗？”
“当然。就好比生物具有生物能，矿石具有放射能一样，水晶作为矿石的一种，也是具有放射能量的物质。”
“可是，在我们在这个世界具有您所说的那种水晶吗？”
“没有被发现并不代表没有。理论被提出自然意味着曾经有人发现过并加以实践。”
“明白了。”
“那么我们继续，在水晶能量作用下所产生的时空力场能够改变原本属于直线的特定时间轴，使其扭曲为这样……”
小个子老师在黑板上直线的旁边画出一个圆形。
“在时空扭曲的情况下，基于线性时间轴理论的因果关系不能被沿用，取而代之的是循环因果。循环因果学说的构架建立在因与果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基础上。简单来说，过去决定未来这种单向发展模式演变成了过去决定未来、同时未来也决定了过去这种双向模式。”
“老师，”这次是前排的女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逆时空理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假设啊，按照您的说法妈妈生了孩子这个前置条件其实是因为孩子降生而导致的？太本末倒置了吧？”
“第一，水晶能量产生的时空力场改变的是特定时间轴，也就是说只有符合特定因果关系的事件才属于这个范畴；第二针对你所提出的假设，我给出另一个例子。人物A……”
小个子老师继续在黑板上写画着。
“在二十年后因为与人物B产生了一些纠纷，A枪击了B，因此被B的儿子刺成重伤。在康复后，为了防止刺杀事件的发生，A回到二十年前，枪击了当时还不认识自己也没有儿子的B并回到了二十年后，然而二十年后的刺杀事件依然发生了。其原因就是B并没有在那次的枪击中死亡，只是重伤，随后其子为父报仇对A实行了刺杀行动。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A遭到刺杀的根本原因就是其二十年前针对B进行的那次枪击。”
“二十年前的枪击事件与二十年后的刺杀事件，二者的出现是相互作用与影响的结果，不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去说谁是因谁是果。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时间所应当带来的单向顺接次序因为某人借助外力而扭曲为圆状循环次序。”
“那么，这个理论是倾向于历史可以被改变的观点咯？”
学生们问道。
“这正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要点之一。后来的学者经过研究后得出的结论与理论最初提出者Lacaille•Icus的意见恰恰相反，时空循环理论所论证的一切事件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历史不可被改变」这一现实。还是以刚才的事件为例，A为了改变自身的命运而进行了时空跳跃，希望通过改变过去来修改未来，然而正是由于他修改过去的行为导致了未来事件的发生。”
“假如他不回到过去呢？”
又一个问题被提出了。
“那么也会有其他的因素来修正整个历史的轨道，使其朝着既定的大方向发展。比如说，围绕着A与B的纠纷就是时间为了修正发展方向而准备的其他因素。”
“但是其实B的命运还是被改变了吧？”
“细节被进行了修改，但是命运并没有被改变。B必然遭到枪击，而A必然遭到刺杀。只是时间地点不尽相同，必须发生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年纪轻轻的家伙却在研究这种老头子们才会感兴趣的东西，尽管不想刮目相看，可是必须承认的是，这家伙所说的东西的确很有意思。
接下来的课程是嘈杂的讨论时间。出去走走吧，太吵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自己。Lightning向Serah示意自己出去等她后便悄悄地离开了教室。
趁着妹妹还没有出来的时间，拨打了Snow的电话。那边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Snow，是我。”
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平静，很想骂过去也还算是忍住了。
“啊？大姐啊，有什么事情吗？”
“你和Serah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Lightning的开门见山，Snow沉默了。
“不要给我装哑巴。”
长长的安静过后，Snow叹了口气。
“我啊，真的不知道Serah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就要去了解啊！你不是说喜欢Serah，要保护她吗？这算什么态度！”
终于没法压抑了，Lightning冲着电话那头的Snow大声咆哮起来。
“我能怎么办！”
被戳中痛处那样，Snow也激动起来。
“什么也不肯和我说，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取消婚约，跑过去见她也被拒绝了。堵在门口一星期也没有见到她的我还能怎么办？并不是不想交谈，没有好好交谈的机会这样的事情也要责怪到我的头上吗？？”
“当然要！你这混蛋！这种时候就该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什么一星期，如果是我等上一辈子也不会放弃！那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要倾尽全力保护Serah」，这种话只是浮夸吗？把妹妹交给你这种人我真是愚蠢之极！”
“我是愚蠢之极！大姐你也不是我！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
“我才不想理解你这种懦弱的家伙的心情！给我听着，如果你这次放弃了Serah，就不要再想着从我手上带走她！混蛋！”
再也没法跟Snow谈下去了。挂断电话后，Lightning花了好几分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着要如何和妹妹沟通。Serah不是那种轻率的孩子，取消婚约这种事情对Snow那种思维简单的家伙来说确实有些沉重，会变得软弱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该斥责的地方还是要斥责一下。
“喂，你。”
那样思考着的时候，从林荫道旁的大树后面走来一个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是令人惊叹的苍白色。
这孩子……
“蹲下来。”
态度不能稍微好点吗？尽管这么想着，还是照做了。
好凉。
那孩子的额头贴上自己的额头时，Lightning禁不住因为那种刺骨的冰冷而颤抖了一下。
“你啊，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女孩说道，装作大人抱起双臂的样子十分可爱。
“嗯？”
莫名其妙的对话。想起来什么？
“所以说，水晶的力量确实会被时空力场削弱咯？”
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中，对方无视Lightning的存在自言自语。
水晶的力量？
『今天我要为大家介绍的是时间循环理论。这个理论最早的提出者是Lacaille•Icus（拉凯•依库斯）。理论的基点建立在水晶能量所产生的时空漩涡以及时空缝隙之上。』
那个名叫Olga的老师所说的话瞬间浮现在脑海内。
“你，给我离Olga远一点。”
骤不及防地指着Lightning的鼻子，用教训的语气对她扔下一句话后，躲避瘟疫一样从身边跑开了。
求之不得。
Lightning苦笑。
那种怪里怪气的家伙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说起来，这孩子也认识那个老师？果然，怪人身边围绕的也净是些怪人啊。
站直身体，深呼吸，从海边送来的风穿过树林后夹杂了一些植物的味道。明天就是十夜祭了呢。
仰望天空，是干净而澄澈的浅蓝色。与伙伴们在格兰帕尔斯穿行的时候，天空中还有『茧』的存在，而现在空无一物的景象显得有些压抑。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因为习惯了『茧』内灰白色的天空，对于那种明亮的蓝还不是很适应，总觉得在那之后隐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
摇了摇头。Lightning拍了下后颈。
又在胡思乱想了。带Serah去看十夜祭的焰火吧，顺便询问一下与Snow之间发生的事情。
边想着，边迎着下课后的人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