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明地觉所看到的世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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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我邀请蓬莱人一起去泡会温泉，饭前我提醒她别吃太撑。
地灵殿的温泉很多，地下的鬼和妖怪都很喜欢来这里泡温泉，温泉收入是地灵殿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今天来的客人不是特别多，我挑了一个没人的池子钻了进去。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觉得你恨蓬莱山辉夜，恨得非常荒谬。”
泡了有十分钟的左右，我从温泉水里出来坐到池边的岩石上，用浴巾裹住身子，对蓬莱人无尽的恨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算是找话题吧。
就我现在对她记忆的观察来说，蓬莱山和她几乎是没有关联，两人相隔千年后的见面，蓬莱山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这个蓬莱人。
“我知道。”
她没有否认，在水中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靠住岩石，伸手从木盘里拿了块叠起的冰毛巾，摊开盖在脸上。
“你不是能读心么，看看我在想什么不就知了？”
蓬莱人抹了把脸，扯开毛巾冲我笑了笑。
“哈哈……狡猾，你自己也明白对蓬莱山的恨意是不可理喻的吧。”
对其回应以一笑，我端起阿燐拿来的麦茶啜饮起来，冰凉带点甘甜的麦茶流进在温泉里泡得发热的身体，果然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没错……但那是支撑我度过千年的唯一支柱。”
她哼了一声，又将毛巾盖回脸上。
“怎么。”
“是我自己犯贱吞下蓬莱之药的……从头至尾错的都是我，但若是就这样认命我不甘心，于是想到了辉夜。”
“若不是她用难题羞辱了父亲，我便不会想去报仇，就不会去阴差阳错地吃下蓬莱药变成蓬莱人，就不会经历永生的痛苦——即使这些事她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你觉得这理由很可笑是吧？”
“……是。”
我不会因为她的经历很惨就违心说不是，我不能理解她的思维。
“一样的，慧音也不理解，嘛……”
她扯下开始变得温热的毛巾，又拿了另外一块，在头上一拧——毛巾里的冰水滴滴嗒嗒地落在她脸上。
“恨是作为动物都会的本能，对她的恨意就像给我套上了枷，越来越沉，最后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对是错了……我只是把她作为了怨恨的承载者。”
蓬莱人让我拿了一杯麦茶给她，咕嘟咕嘟地饮下，用手背擦了擦嘴，不说话了。
在水里又待了会，她从池子里爬了出来。
“我先上去了，你要泡的话再泡一会。”
披上自己的浴巾，蓬莱人踩着木屐离开了浴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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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她记忆中的场景，最先感觉到的是房间里充斥的浓郁药味。
和往常一样，我先是转头观察四周。
——与上次来的时候陈设稍微有些不同……总觉得已经满当当的书架里又被塞进了几本书。
地板上铺着被褥，蓬莱人半坐起正发着呆，上回的她只是胸前包扎了绷带，这次可真是……光是上半身我都快看不到皮肤的颜色了。
带着深棕色血迹的箭矢和竹枝堆在房间的一旁还未清理掉，与此同时地上还散乱着不少打开的药剂和染上血的绷带。
半兽的个性很认真，她不会把这些垃圾放着不管，要说为什么没有及时清理掉，因为此时天才刚蒙蒙亮，蓬莱人的意识恢复的很早，我猜她忙活这些到深夜累得不行才决定先去休息一下吧。
刚泡完温泉有些犯困……我靠在墙边打起盹来，打算等半兽来了再说。
——读取被读心者的记忆和让他做梦是差不多的，现实与记忆中的时间差基本是1：20，也就是记忆中的一小时等于现实的五分钟，时间差根据读心者的能力不同而略有差异，但总体稳定在这一比例。
读取记忆不同于梦境的是，梦醒后残留的清晰记忆只有50%左右，而读取记忆便可通过自身的能力对记忆进行清晰化或模糊化，模糊的最高程度几乎与抹消无异，被读心者无法回忆起这段记忆。
在我睡了约是到了七点的时候，半兽出现在了书房，我也打起精神开始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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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白泽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里在我身边坐下，棕色的眼睛看着我，眼中充满的担忧和一丝怨怒，弄得我不知为何很不忍去看她，把视线避到一旁。
我明明倒在的是竹林才对啊？……
“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你没有拿来饭盒就去你家找你，看你出去了就在屋子里看书等你回来，结果夜晚听到一阵响动，出门就看见你身上插着一大堆箭矢和竹子满身是血地倒在竹林入口…………”
她低着头，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隐约带上了点哭腔……不、不对，她真的哭了，滴下的泪珠将蓝色的裙子浸染地更深。
“…喂、喂你别哭啊……”
对这种事情不知多久没和人接触的我感到相当棘手，她一哭我就慌了神，笨拙地去拍她的肩。
“……把那些东西拔出来、的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呃……”
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裙上，语句因为哽咽断断续续。
……我大概可以想象她帮我把这些东西从身体里小心地移出来是什么表情。
以前……被箭矢或是刀、枪之类刺死，若是没有拔出，都是等意识回复后再自己把那些东西硬生生扯出来。
这次若是没有她，估计有我受的……
心里有点难受，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那时候我没有意识，不会痛啦。”
“可是……！真的……真的很可怕，会死的……”
“不会，我是死不了的蓬莱人。”
“万一哪天突然没效了怎么办……真的会死掉啊！”
她突然提高音量抬起头对我大喊，把我惊得一愣。
……她似乎把我的性命看得很重。
为什么？……我没什么值得她这么在意。
“不会的，我已经这样活过千年了。”
她就像听不见我说的话，仍旧是哭着，弄得我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唔……抱住她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呢？
犹犹豫豫地，我向她靠近了些，手试探着伸过去一些，又退回来，最后一横下心把她抱紧在怀里。
“咦？！——”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纤弱的身子一哆嗦，我以为弄痛她赶紧放开了些。
“抱、抱歉，看你一直哭所以……”
“唔……”
“……讨厌吗？”
“……”
她没答我，靠在我胸前的脑袋摇了摇。
房间里，伤药略带苦涩的味道，怀里的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肢体接触，她的体温……
千百年的记忆里那个极少数对我好的少女，已逝去的她模糊的面孔在我脑海里闪过。
她已经死了，现在怀里的上白泽终有一天也会和她一样逝去。
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这样的事，你难道还不懂吗？藤原妹红。
脑袋里的声音提醒我快点放开她，别再进一步与她发生联系了。
我很清楚的。
但环着她身子的手臂却反而违心地收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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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人，要喝茶吗？”
端着托盘的阿燐轻敲了敲门进来，将红茶放在了桌上询问道。
“啊……好的，谢谢。”
她点点头，端起红茶抿了口，放回桌上。
“那我先退下了，觉大人。”
“嗯。”
房间的门合上，阿燐离开了房间。
“……蓬莱人，我有个问题。”
“…嗯？”
“为什么……你的记忆能够记蓬莱山辉夜那么久，但上白泽慧音却事你却那么容易遗忘？”
放下茶杯，我问她。
蓬莱山与她有千年没有见面，但她却能清晰地记得她的容貌、声音，而每日和她在一起的半兽她却在逐渐地遗忘。
“……我不清楚，为了不忘掉辉夜我每天都会去回忆很多遍她的样貌和声音。”
等了几分钟，她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形成了永久记忆是吗？”
“大概吧……慧音……我没想到过那么刻意地去记她。”
她端起杯子喝掉里面的红茶，慢慢摇着头。
“她每天都陪伴在我身边，我反而没有了那种会失去她的感觉……不，我总是避开不去想她逝世会如何。”
“明明我是最应该知道失去的痛苦的，但还是不愿意单纯为了『记忆她』而去记。”
稍微……有些听不明白，但我没有打断她的话。
“因为慧音她，不是辉夜。”
她说完后，自嘲地笑了笑。
“就当这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吧。”